“啊！”
青年抱头跪地痛哭。
“真是令人寒心！竟然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健壮的南方骑士一把把他从地上捞了上来。“在骑士厅堂哭哭啼啼的！没有一点骑士的风度！”
“在骑士厅堂又怎么啦？！”青年转身，抱手虚空对向厅堂那头。
“我敢说，先贤骑士里肯定也有不少像我这样不正经的家伙！”
这明明是不恭敬的话，却引起了周围大多数人的发笑。健壮骑士也呵呵大笑道：
“那倒是！骑士品格这么多条，可没有一条是‘严肃’‘不许笑’之类的呢！”
周围人哄笑起来。西琳也跟着笑起来。想来骑士们也都是这样的家伙，去掉铠甲的他们，跟喜欢开玩笑、喜欢调笑同伙们的普通年轻人也没什么两样。
说起来埃泽和莱因也从来没怎么严肃过，大抵是真如他们所说的一样，骑士不需要遵守“严肃”的品格吧。
“咳咳嗯——！”
一声咳嗽声传来，从围过来的人们后的深处，走过来一名穿半铠甲的老者。这是目前所见最为年长的一位，也是穿着最为骑士风格的一位。不过就算是他，也只戴了半扇胸甲和右侧一整只胳膊的臂甲。臂甲肩胛处的尖刺，像是突起的荆棘。
“荆棘骑士”瑟伦斯托，头发向后背起，整体已接近半白。随着他走过来，年轻骑士们也都安静了些许。
在西琳的眼中，像是……看见教导主任过来的学生。但也不是那么的像。
荆棘骑士走过来，看了看明显是一对的年轻人，又看了看周围围过来的骑士们。
“看看，人家都有舞伴，为什么你们就是没有呢！”
没想到他不是过来训话的，反而是过来开玩笑的！
“这——您又不是不知道！隔壁女骑士那里大门关得可紧了，连只送信鸟都飞不进去，我们何德何能能在封闭式的骑士培养中找到真爱啊！”
最开始开玩笑的同事指指莱因：
“就连莱茵哈特，他的恋爱对象都是他在外面的青梅竹马！还有隔壁的柯威特也是，那小子一到假期就溜去酒吧，成功在那里泡上了好几个姑娘……”
说到这里，荆棘骑士的面色便不再温和了。
“那个不算。一旦让骑士团发现半点他背叛他人或某种程度上伤害他人的痕迹，那家伙马上就会被开除骑士籍！”
骑士守则之一便是忠诚，在老牌骑士看来，频繁地更换交往对象便是违背了这一守则。更何况——
那个叫柯威特的人，在在培期间频繁去酒吧之类的场所，还在里面惹出了事故。甚至因此，还牵扯上了魔法学院一个名叫“莫塞伊斯·冯德兰”的学生。是现任的“调停者”及时赶到现场，才没让那座酒吧的情况失控。
为此，名为柯威特的在培骑士还得到了骑士团的处分，差点就留级一年。如果在那次事件中真的有人受伤，他可就不只是留级一年这么简单了。
“唉唉，”西琳小声，用指尖轻轻戳了戳莱因的胳膊。
“那次酒吧事件到底发生了什么呀？”她已经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的口中听说过好几次那次“酒吧事件”了，却一直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任谁都会对这感到好奇。
“那个等会儿就告诉你，”莱茵哈特也小小声。
“等到去后台的时候跟你说。”
“后台”就是供今晚跳舞的人累了休息的场合。其中用多道墙壁掩盖着的深处，更是有单间分隔的换衣间。
“啊？”西琳一时捉弄之心兴起。
“你要跟我去换衣间吗？”
莱因静默。她就知道，这次又捉弄到了！——“好啊。”
“……”
还没想好后招的西琳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只能假装正经地盯着前方，眼眸不自然地四处微微转动着。她什么都没说过，她在盯着四处的飞萤看呢——哦骑士厅堂里没有飞萤，不过那也没关系，她说有就有。
荆棘骑士的话倒是让她注意到了，大部分的骑士没有像莱因一样有着恋爱对象，他们该怎么去找到舞伴呢？
“其实大部分还是有舞伴的。”莱因示意，西琳向四周观察，现场确实已经来了不少姑娘。既然能被称作舞会，那么这场舞会上能结伴跳舞的人肯定不在少数。
虽然年轻人们没在和谁人们交往，但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心仪的对象。谁在适龄的时候没有过春心萌动的时刻呢？
“而且，”莱因将手握拳抵在嘴边，轻轻说道：
“我们骑士团的姑娘们……只要他们肯去请求，也还是会给个面子答应的。”
啊对！西琳观察到了一处超常的迹象，经此一提醒，终于想了起来。
“你们骑士团的姑娘们呢？她们应该和你们共同出现在这里的啊。”可这四周的姑娘相比起年轻小伙子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看来骑士团的姑娘们还没有出现在这里。
“她们……应该是有自己的活动。”莱因想了想。“不过别担心，后面是一定会来的。”
——在晚会开端的舞台剧开幕之前。
“那个……”西琳提醒道。
“怎么了？”
“我要去换衣间了……”
她预想中的，莱因的回答是“啊，之前当然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当然不会跟着你去换衣服，自己注意安全，不要迷路。”
可是，现实中莱因的回答却是：
“我跟你一起去，走吧。”
“……”
啊？
“怎么还疑惑起来了，”金发青年微笑着面向她。
“我不带你去的话，你知道那地方到底在哪里吗？”
“总不会是问路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话没说出口多久她就后悔了，因为——
真的是问路之后都找不到！
厅堂内部的结构无比复杂，在大厅之外，四方通路复杂无比。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尽头，尽头处还有另一条走廊的隐蔽入口，就这么拐了七弯八道，直线距离上却并没离出发的地方走了多远。
在上一道奇长无比的楼梯的时候，西琳累趴在了楼梯墙壁上。
“你们这儿的结构……好复杂！像是内部无比精巧的机械。”骑士殿堂从外部看起来像是立在地上的剑枪枪尖，没想到内部也真如机械部研发的精巧枪尖一样，由各种精细结构填充。
“嗯，毕竟最初就是以防御为目的而设计的嘛。”莱茵哈特的手抚上墙壁。
这里被称作是王国最坚固的堡垒也不为过，再猛烈的攻势攻过来，这里也至少能作为保护塔撑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外部是用反法术材料所构建的，没有魔法能轻易对里面造成影响。
先前在骑士团大门处时就能看见这座峰顶一样的殿堂。实际上，它是真的很高。
在内部攀爬时，就更能感受到这座建筑的体量之大了。
几段楼梯爬下去，西琳已经被累得喘起气来。她的体能算是非常优秀，只是今天出于某些原因——
“啊，我好饿……”
从家出发的时候因为忙活着填各种去北国的文件，没有吃饭来着……
莱因往楼梯上方看去，“我记得上一层有吃的东西来着。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能到了。”
他示意示意，【上来吗？】
西琳同样示意，拍拍他的肩膀。【不上。】
这么多年过来，这套动作早就成为一套体系了。只要一个简单的肢体语言，他们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莱因拿过她的手提袋，带她去向更上一层。
——满满都是糕点的一层。他们来到的时候厨师正新推来一车小蛋糕，将要把它们逐个放到装饰车的架子上。
看见小姑娘发亮的眼睛，递过来热腾腾的一个。
“吃吧，新出锅的甜杏仁松饼蛋糕，现在是最新鲜的时候了。”
啊啊啊——！
西琳眼睛闪出了星星，双手接过一个，迫不及待啃了一口。
蛋糕还是有些热，但口感相对来说也是最让人陶醉的。刚咬开即散发出一股甜杏仁的香，里面加了杏仁酱，在柔软的口感中增添上几分甜蜜和果仁的香。松软无比，气泡涨开得刚刚好，看得出无论是发酵的时间还是烘焙的火候都无比合适。
咬完一口唇齿留香，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蛋糕和杏仁的味道。
西琳吃得满意无比，厨师爷爷更是一个接一个地笑眯眯递了过去。像是在给小孩满足地递食物。
“多吃一点！反正这里还有得是！”年轻人是需要长个子的嘛！
西琳满意吃了不少，只是最后还是留了一点肚子。她还要留一点去吃其他东西，舞会两旁的食厅里还有晚宴。
这里的牛奶蛋糕也很不错，软蓬蓬的、很是香甜，有一股牛奶和炼乳的甜香。没有任何夹心和奶油，但也意外的香浓和美味。像是浓缩了牛奶的味道，其中掺上几分恰到好处的甜。
继续往上去，他们抵达了换衣间那一层。这么看来其实也不是离地面太远，只是因为饥饿的原因，这份煎熬也被无限拉长了。
“到了。”西琳踏过回廊，来到一扇漆红色的大门前。扣住金色的把手。
又是那种捉弄的坏笑：
“这一次总不能再跟着我进去了吧！”
莱茵哈特却先她一步，拉开了“换衣间”的大门。里面什么都没有，是一个堪称工具间的房间。
“谁说这里是换衣间的？”他嘴角开心地上扬，彻底拉开了那扇门。从里面取出一柄小巧钥匙。
“这里是换衣间的钥匙存放地而已，真正的换衣间在一层呢。”
第122章 毕业舞会（三）
极其小巧的一柄黄铜钥匙，外表呈现偏棕的金色，在内室的灯光下被镀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成色极新，一看就是刚打出来不久。
“你们的换衣间……还有钥匙？？”西琳气炸了，西琳知道这回是自己被全程捉弄了，但这些都是西琳自己闯的祸，所以西琳不能说。
“毕竟是用机密室改的嘛。每个人都是单间，只有用钥匙才能打开那里的门。”莱因转了转手中钥匙，小巧精致的铜钥匙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
这人随即故意露出一点愧疚的表情。灰蓝色的眼里蓄满了愧意，像一汪冰蓝色的湖水。
“我不想一个人上楼……”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女孩轻轻挽上莱因的胳膊。西琳呀，最看不得莱因露出这种表情了。
什么故意捉弄她？没有的事！
她看了看钥匙上的序号。
“15&%￥#……？？啊略吧略吧，后面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莱因拿过钥匙，娴熟翻译：
“是一层最深处走廊的左边第一个房间，这个符号是骑士圣约里的，外人都不认识。”
“你们用圣约里的符号做每一个房间的代号吗？”
“不止房间。包括我们的编号都是用圣约符号来编写的。”象征“狮心”的符号，是圣约里的第二个。
“哦——”西琳似懂非懂。
“你说这个符号代表第一个房间，那这岂不就是圣约里的第一个符号？”“没错，这个符号即为第一个符号，象征——”
“灾厄骑士”
西琳酿跄了一下。
“……是成为灾厄的骑士？”
“是杀死灾厄的骑士。第一位重创海德拉并用利剑刺穿其龙之心的人获得了这个称号。”此后灾厄消失，再也没有人获得过“灾厄骑士”这个称号了。
“……”西琳默不作声把钥匙放了回去。“换一个，换一个。就用象征你狮心的第二个符号所在的钥匙好了。”
她从没看过骑士的圣约，也没阅读过其中记载与灾厄斗争的那段历史。如果有机会能读其图文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海德拉”的真容。
作为开幕的舞台剧即将开始。厅堂的灯光放暗，剧台不知何时起也已降下待开启的帷幕。这剧台是提前好几天就被搭建在这里的，只为了今天晚上不过一小时的传奇重现，等台上响起传说中的“狮心骑士”坎贝里奥·拉蒂丝她传世之言一般的开场白后，整部剧的帷幕就会被彻底拉开。
台前会提前布置上桌椅，想在最佳观赏地点欣赏完整部剧必须提前找好座位。
莱茵哈特跟着西琳到最深层走廊的左手第二个房间。每间内里都有至少双层交叠结构将内外之人的视线完全隔开，完全不必担心站在外面会不小心看到内景。他可以不用顾及别人，就在门外等待。
“这次真的不用我跟你一起进去了？”莱茵哈特开好门，单手扶着门框开了个玩笑。西琳瞟他一眼，突然又生起了捉弄人的点子。
把嘴边的“不用”换了下去，变成了这么一句话：
“你要是想跟我一起进去……也行啊。”
那人似烫了手似的赶忙把门框上的手收了回来，连带着步子也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西琳见此露出了微笑。
正直小骑士果然还是正直小骑士。你莱茵哈特想反过来捉弄我还早着呢！
“……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莱茵哈特说完这句话，便躲到墙后去了。摆明了不想用行动回应西琳的戏弄。
朱红色的门不轻不重地被关上，传来声闷响。靠在墙上的莱茵哈特松了口气。
可是下一秒，门就被再次打开——
一只光洁的手臂伸出来，揪着他的正装袖子把他猛地拽了进去。不容许任何质疑，门马上就被再次关闭。
莱茵哈特被压在墙上。室内很黑，这妮子居然没有开灯。
脖颈处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吐息。不过西琳也没有做什么别的事，只是压了一会儿后便把他松开。身体上的压感骤然减小，唯余那人身上的温热。
“你好镇定啊，没有之前好玩了……”
“……”
不要在这种暧昧的氛围里开玩笑好不好！
那女孩似察觉不到这气氛，转过身去，随即打开了灯。衣服全都好好地穿在身上，只是挽到肩头了一只袖子。
正是刚才出门去抓莱因的那只手。
她走到屏风后头，无所谓地开始换掉衣服去了。原来的被脱下，新的礼服被轻轻顺着身体曲线划上身躯。衣物落地与衣料互相摩擦之间的窸窣声响很轻，整个室内安静得没有其他声音，静得连她赤着脚重新踏上地毯的声音都听得见。
“我的鞋呢……”那女孩提着厚重的裙摆，赤脚走到角落的手提袋处翻找着。那裙摆不算很长，只是内里白纱层层叠叠有如花瓣，这才被赋予了重量。如果提起它旋转起来，那么穿上这礼服的人也会盛开如最丰盈的塞西莉亚花。
她终于找到了存放自己高跟鞋的盒子。那是双白色的绑带高跟鞋，整体的线条都十分流畅优美，带子绕白皙的脚腕一圈扣在另一头处，末端镶着一小朵和裙摆样式同类型的花。
这一整套装扮都是以那种花为主题。盛开在风中的重蕊耶尼塞，花瓣层层叠叠，犹如最华美的灯光。
莱茵哈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这女孩逐渐从素净装扮得光姿夺目。
她本就是不加任何修饰的盛开的耶尼塞花，如今礼服也只是为耶尼塞添上一层光芒。后背绑在腰后的银白色绸缎在室内灯光下反射着沉银光泽，待会儿在厅堂盛亮的灯光下则会更加夺目。这是纯白绸缎上唯一的银色点缀，系成造型雅致的节结束于后腰，长长尾摆自后垂下，为的就是让它在旋转起来时更加夺目。这面料十分稀有，看得出制作者在这礼服上花了十足的心思。
西琳绑好同主题的手套，带上固定散型手套的带子。耳畔有白色的圆珠作装饰，她没有耳洞，这是无穿孔佩戴在耳朵上的。只是戴上手套后，重新梳起发型便不方便了起来。
莱茵哈特轻轻拿过她手中梳子，缓缓为她从头至尾理顺深红发丝。西琳的头发极长，像瀑布一样垂至膝弯。由于常年扎成辫子，有些部分已形成小小的弯，这些弯是怎么梳都不会梳直的。
不过，这样刚好。
青年为她梳好头发，将西琳轻轻转正过来，仔细地端详着。穿上高跟鞋后，原本高挑的姑娘就更加高挑了，现在头顶已超过他下巴不少，达至他的眼睛下方。
“不为我梳发型了？”她还有一个盘发的造型，还有扣于盘发上的头饰。是银色的桂枝叶造型，镶于发两侧会让她看上去像一只白鸟。
“嗯，不梳了。”莱因轻轻答道。
“这样就够。”
他喜欢她这样散着头发的样子。深红的头发与纯白的女孩对比，是盛开耶尼塞上鲜活的点缀。转身的时候头发会随风飘起，露出后腰上银色的缎带结，这样这个设计也不会白费。
莱因抚上西琳的后背。她的后背上是没有布料的，暴露出一片白皙的肌肤，触手光滑。肌肤下的后腰上则是别处心裁的纹样，再下就是银色的缎带结。另一只手则牵上她已戴上手套的手。
换衣间的后方没有窗，也没有照射进来的月光。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在想什么。
“……跟我出去吧，我的公主。”
通往厅堂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主厅已光辉无比，四处都是搭伴一起共舞的人们。骑士团的女士们也来了，她们统一胸前佩戴着金色的誓约之花，腕上系着一圈同色的缎带。着装风格各异，有些仍在穿着骑士的制服。
西琳牵起搭档的手，先于正式舞会开场前在厅堂中央共舞了一曲。这是舞台剧开场前的预热活动，所有人都在加入共舞的行列中。盛开的耶尼塞花瓣如层层叠叠的白色灯芒，只要有人看过这支舞曲，都会被红发的耶尼塞抓住视线。
北公爵领地区的著名古典曲目《让我如何不能注视你的璀璨光芒》，讲述的是一位青年男子爱慕他恋人的故事，倒也与此形此景交相辉映。
最后一个原地足跟旋转后西琳收了腰。这是一个主要动作在脚下及胯部的半旋转，上身则基本没怎么转动，只是任由裙摆飞叠。两人舞毕，白装的莱茵哈特单膝半跪下来，亲吻了她的手背。
“唉……”
西琳在内心短暂地叹了口气。她还想亲点别的地方，可惜这是公共场合，不允许她这么做。
没关系，等今晚结束后，她还有的是时间。
厅堂的灯光缓缓黯淡下来。这是舞台剧《坎贝里奥·拉蒂丝》要开幕了。
座位旁的白色小圆桌上有茶点，红发姑娘忍着，只在舞台剧开始前偷偷吃了一个。
首先就是开场白。传奇带有风沙印迹的开场白过后，舞台中间随帷幕拉开而出现的便是那位坎贝里奥·拉蒂丝女士。
“这是请演员过来演的吗？”西琳悄悄问向莱因。她总觉得站在台上的并不像是演员，不然周围的骑士们不会在她出场后发出如此大的欢呼。直震穹顶。
莱茵哈特也悄悄对她道：
“其他人都是，但这个不是。这是以存放过的拉蒂丝女士的影像用魔法拟造出来的，可以说台上便是她真人的性格。”
拉蒂丝骑士垂眸，向西琳望了过来。
第123章 毕业舞会（四）
西琳直视向她棕色的瞳仁。那双眼睛早已饱经风霜。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里面有一分狠厉。舞台上的灯光算是明亮，但狮心骑士背对着灯光，正面蒙上一层阴影。她也并不像预想中那样与其他角色对话，而是抬步来到了舞台边缘。
周围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原来不只是她，连其他人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桌旁传来利刃摩擦的轻微响声，像是一把剑在出鞘。
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下一秒钟——
上时代的“狮心骑士”坎贝里奥·拉蒂丝挥剑向她砍来。
随着双剑相接的金石交错之响，上代狮心的剑偏了锋芒，直划向西琳的裙角处。布料刹那间被割开，没有传来任何被撕裂的声音。这把剑无比锋利，握剑之人更是技巧老道、能毫不发出声音地斩断金石，切断区区布料又怎会发出撕裂之声呢。
有那么一瞬间，西琳觉得此时此景无比漫长。垂在上方的舞台明灯如悬星一般，闪晃着撕扯出细长光辉；任何事物的动作都仿佛被慢放，而她眼中只有那把闪着金石之光劈向自己的利剑。持剑之人如此迅速与狠厉，在她如迅雷闪电一般的动作之间，自己甚至丝毫没有意识到要躲开。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莱茵哈特在持剑跟上任狮心缠斗，他们的动作同样快速、同样精准，甚至连各式路数都如出一辙，电光火石间两把剑锋已相交了无数次，空旷的殿堂上方回荡着金石相撞的巨响。他们用着同样的起手势与同样的剑式，谁的速度更快，谁就更胜一筹！
而自己——要快跑！
周围已经有人在大叫，眼睛也被剑光映照而闪烁着，神情激昂：
“怎么回事！舞台方是怎么搞的，竟然让魔法拟造的人物下来伤人！”
更有人直接冲上舞台，抓紧赶往后台去。现在什么破不破坏舞台剧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赶紧关停魔法装置，阻止上代的狮心骑士继续伤人。
和拉蒂丝交锋的莱因也逐渐感到吃力，魔法研究院对拉蒂丝的拟造几乎还原到了百分百，跟这位上时代功绩卓越、战功累累的拥有几十年战场经验的女士交锋，连他也险些招架不住。那位狮心的剑仿佛重有千钧，而自己在跟这样一座威力巨大无比的巨神像缠斗着。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斩断一臂。
这样的剑斩在西琳身上也会把她利落地划开。想到此，莱茵哈特只觉几乎要咬破了唇角。
他只庆幸更早地发现了狮心骑士的攻击之意，否则，现在只怕不是在跟她打斗、而是陷入在无穷无尽的后悔中了！
对方又是一式无比利落的剑式，这一剑想接过后，拟造出狮心骑士的魔法装置终于被彻底关停。整个舞台上方陷入到巨大的黑暗之中。
舞台上的演员显然于刚刚也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传奇故事的主角下场打斗的时候，不约而同陷入了巨大的慌乱。
还好，这暂时的混乱已经被及时阻止。
莱茵哈特低头看一眼剑锋，这把成色不错的装饰剑已经被砍出了无数伤痕，刚刚他正是用这把破剑在跟那位骑士缠斗着。他不在意地把剑扔到一边，向着不远处西琳的方向走去。
那女孩就站在那里，等着莱因的身影将自己笼罩。
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抬头看着他。
“……没事了。”莱茵哈特上前一步，抱向西琳。
西琳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在他怀里静静待着。不安地移了移视线。
“对不起……”莱因跟她道了歉。红发姑娘抬起头来：
“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恋人的瞳眸望向她，这一次，是真的充满了歉疚。
“我把你的舞会体验……毁掉了。”
“这怎么能叫毁掉我的舞会体验呢，”西琳安慰了安慰他。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如果能早一点阻止那位狮心骑士下台，那么自己就不会受到惊吓。
“这明明是你自己的毕业舞会啊，笨蛋。”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她才对。在拉蒂丝用狠厉的目光看向她时，她就已察觉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的舞台剧是被她一人而毁掉的，如果此时表明出来，她应该欠所有人一个对不起。
只有西琳知道——
坎贝里奥·拉蒂丝女士的攻击目标，并不是她。
而是她体内带有灾厄气息的一部分。魔法拟造出的人物仿造了人格和外表的诸多细节，但没有赋予她视觉，只能为她还原出附近一切的气息。而拥有着真正拉蒂丝人格的拟造人物显然将带有灾厄气息的台下某人视作了灾厄，宁可偏离原本的路线也要一探究竟。
狮心骑士曾立下誓约，会除尽一切有可能威胁到王国的东西。她也会把灾厄除尽的。
“怎么回事？这拟造人物怎么会突然就攻击观众去了？！”舞台总指挥正对着被关停的装置焦头烂额，他实在想不出，运行了这么多年都无误的拟造魔法竟会在今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
“难道是方向参数设置出错了么？还是说某个元件出现故障，导致方向参数变动了？”
总指挥一时以头抢地。“我真该死啊！不光让那无辜的女孩子受惊了，还玷污了伟大的拉蒂丝女士的正直品格！”
“算了！别纠结这个了。”也来到后台的荆棘骑士压低眉头道，声音苍老。
“眼下补救这典礼才是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规划规划下面的事情吧。”
“对！我这就得想办法把典礼补救回来！”指挥从地上爬起，一时咬紧了牙关。
这魔法拟造装置今晚肯定是不能再开了，但缺少故事主体的舞台剧是否还能继续进行下去呢？如果骑士团传统的舞台剧不能进行下去，接下来又该安排些什么？
没时间再去纠结拟造人物为何会去攻击台下观众了！就算是无缘无故突然发了疯，他也认命！
西琳理了理裙角。她方才离开得匆忙，完全没注意到裙子变成了什么样子。将裙摆往上一提，轻易就能看见那被破坏之处。
“这裙子……没法再跳舞了。”红发女孩眼里流出心疼。她没法再参加舞会了，没法再轻盈地旋转出耶尼塞花了。
是侧边的裙摆，因为狮心骑士的剑锋偏离了原本路径，而被偏开的剑锋划开了一道不长不短的伤疤。虽然也不大，但确实已经破坏了这套礼服。
更重要的是，这是大设计师送给她的。
“其实我这里还有一套合你尺寸的，要不要先换上那套呢？”莱因检查了检查她裙子被划开的地方，站起来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
“这里怎么会有……”
“我提前准备的。不光是安娜，我也为你准备了礼服。”灰蓝色的眼睛柔柔地看向她。
但西琳很不想换掉这一套。这一套是安娜很久之前就在准备的心血，在西琳还不知道有舞会的时候，安娜就在准备它。
要是让设计师知道她没能穿着这套耶尼塞跳完全程，设计师会失落的。
莱因看见了她眼里流露出的难过。
“我知道了。来，跟我过来。”他牵起西琳的手。
“嗯？”
西琳被他牵着手走过大厅一侧的门，回到去换衣室时走过的走廊里。五弯三道，最终回到了最初的换衣间。灯被轻轻打开，莱因暂时先把她安顿在这里。
“你等着，我记得上面几层好像有存放针线，我去把它们拿过来。”
“——等等！”西琳叫住了他。“别去费心思找了吧，礼服就算缝起来，也会留下一条线。很难看的。”
“怎么会呢，”莱因看了一眼她的裙角。
“我知道怎么缝起来让它没有痕迹。等着我！”
说完，不等西琳继续说话就开门走了出去。西琳在议会室改成的换衣间里转来转去，转了一小会儿，没有发现什么乐趣。
这里跟厅堂是一个风格，都是肃穆且庄严的。黯金色的墙壁和古肃的桌台，都显示出它曾作为带甲骑士共同商讨事宜场所的迹象。
在摸上墙壁纹路时，莱茵哈特回来了。手上端着一盒丝织纺线。
“是冰蚕丝的，应该蛮符合你这件衣服的质地。”只有相似的质地，才能将破损的衣物缝合起来。曾修剪缝纫过无数礼服的母亲曾经告诉过他。
金发青年单膝下蹲，拾起那破损的裙角。针穿过织物的感觉很奇妙，只是这样感受着，西琳便对这神奇的缝纫之术起了兴趣。
她知道莱茵哈特会一些缝纫，但不知道他竟然能将标准裁缝的手艺合格地复现出来。
针带着银白色的细细丝线穿过破开的裙角，一点一点地将裙角缝合着。
“你的缝衣服手艺，是谁教给你的？”西琳知道答案，只是这么低头看着他，总觉得好玩。
“是安妮莉丝女士教给我的。”莱因回应她的打趣，这一根蚕线用完了，他继续挑起下一条穿在针上来。同时接着道：
“安妮莉丝女士啊，非说什么当初让她和法弗纳先生相遇的手艺一定会给我带来好运，所以一定要把我摁在缝纫机前学这项技术。”其实他知道，母亲只是为了逗他玩罢了，想看看自己儿子费尽心思去缝衣服的样子。但为了逗她开心，当时的莱因也学得很认真。
安妮莉丝女士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把家里的所有裁缝任务都交给了他。
只是没想到，那项手艺在今天会发挥到这么大用处。
“喏，缝好了。”莱因咬断线，把修好的裙子展示给她。银色的针和丝线都放到手工盒里去，摆好成原来的位置。
西琳看了看，果然修得极好，一点都看不出曾裂开过的痕迹来。连一丝曾受过伤的瘢痕都没有留下。也所幸剑锋是顺着丝线的纹理横砍过来的，要是竖着劈下来，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了。
莱因扣上手工盒的盒盖。只听西琳没头没尾地道：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身边人是个大怪物，也会跟那位狮心骑士一样用剑刺穿它吗？”
莱因手上的动作连停顿都没有停顿。“怎么会，我只会很心疼我的身边人罢了。”
“这么多年都努力用正常人类的身份来生活，她一定很辛苦。需要做上一顿好吃的来犒劳犒劳。”
西琳点了点头。
“嗯，我也心疼。”
莱因收拾完针线，半蹲在地面上，抬起了头。
“有些事，在你去北国之前我要跟你说一说。”
第124章 毕业舞会（终）
西琳点头。
“嗯，你说吧。”
“北国王廷内的一些人……你需要注意一下。”莱因的面色有些不自然，蓝色的眼眸也微微不自然地望向一边。显然他也正在忌惮着说出口的这件事。
“怎么了吗？”西琳问道。莱茵哈特很少这样，即使面对一些不能接受的事也很少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她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那里你就能知道了，”
莱茵哈特轻吸了口气，仍是不知该如何讲述。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西琳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碰上那个人。
“……不要被一些事影响了心情，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嗯。”
西琳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只能先点了点头。
她只知道，连莱茵哈特都有所忌惮的那个人，绝不会是黑。
女孩踏下桌台，轻提了提裙摆。白色的裙角完好无损，下部的金色装饰纹路在灯光照射下熠熠生辉。这还是这里没有月光，如果有月光透窗照耀进来，意境就更足了。
她轻轻拉过舞伴的手。
“时间不早了，出去吧。”
典雅的乐声已被奏响，通往厅堂的大门再次敞开。舞台剧被安排到舞会之后了，这一次，不会有拟造人物再下来伤人。
西琳站在将被打开的门前，门已被打开一条缝，华亮的光透过缝隙照于她面容。
“你紧张吗？”
“紧张什么？”莱因轻轻笑了，“这可是我的毕业舞会啊。”
西琳满意点点头，“那就最好了。”
她牵起恋人的手，走向满厅堂的华光。接下来的舞曲叫作《罗西尼之夜》，是首节奏很快的曲子。曲风大胆，只有真正的恋人，才能跳出舞曲原本的韵味。
其实她的目光已经全被殿堂中央绅士舞步的女骑士所吸引了。那位骑士穿的是燕尾式白正装，服饰各处都收放得恰当好处，在白装白裤的基础上更凸显了服饰的女式特征，就算单拿出来，也看得出那是一件女式衣物。肩头和收腰处都增添了白色纳塔斯的点缀，那是一种菊科植物的花朵，重瓣黄蕊，象征纯洁和坚毅。
女骑士的舞步也是标准的骑士舞步，在利落和流畅中充满了观赏性。她的舞伴也同样是一位女士，只是着装略有不同，舞步也青涩了些。
跳至中途时，骑士停了下来，对她的舞伴轻轻说：
“没关系，这一步不熟练也没什么的。跟着我的步子……接下来我来教你。”
舞伴轻轻点了点头，面上缓缓泛上一层轻红色。
“哇噢……”西琳极小小声地感叹一声。她已经看得走不动道了。很漂亮，是真的很漂亮。两个人的气质都很不俗，跳舞的女骑士还扎起了高马尾，她的发量很多，头发颜色是金色的，和舞伴搭档时有一种利落的帅气。
莱因戳戳她，手搭上她的肩膀。“你再看那边。”
那边是两位男性骑士在一起跳舞。这显然是伴有娱乐性质的，周围有不少人在围观他们，在两人故意摆出某些滑稽动作时纷纷大笑起哄。这当然是场正式的毕业舞会，但所有处在其中的人都很松弛，甚至带着些聚会在一起的愉快。有个年轻人横坐一辆方形拖车翘着脚滑进了会场，大喊道：
“这里有冰激凌！”大家快来抢啊！
一时所有人都纷纷冲向了冰激凌车，把方形的冰激凌箱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骑车进来的年轻人被人群扔了出来，大叫着稳稳地落进了另一群人伸手接他的臂弯之中。
挖冰激凌最快的人，已经抢出满满一大杯冰激凌跑出来了。
莱因刚想喊她，遂听西琳发出兴奋尖叫：
“等着我！我去给你抢冰激凌回来！”
红发女孩遂扑进一起抢冰激凌的人群之中，全然不顾她还戴着易脏的白手套、穿的是大体积的礼服裙子。抢食这种东西她最在行，尤其是这种大家一起参与某项活动的时候，西琳就更欢快了。
红发姑娘一个滑步来到冰激凌车旁边，冲向小车的速度已经领先了99%一起冲过来的同行！她匆忙捞起冰激凌桶上那个末端球状的勺子，在口味不同的两块区域中各挖了两个球到车上自配备的冰激凌杯中，到这里，两个杯子刚好被装满。
正想冲出去时，却被拥过来的人群推了一把，反而更靠近了冰激凌车些。她险些倒了下去，只有扶着冰激凌桶的把手，这才没能彻底摔倒。面部表情可谓说十分丰富，惊慌中带着更多的愉快，嘴巴也在拥挤过来的人群之中变成了一个O型。
其实只是冰激凌还不至于让大家如此，只是推冰激凌车进来的小伙用的出场方式实在太特别了，这才让所有人的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一只手把她捞了出来，稳稳将她放到了人群外边。
“没事吧。”扎着高马尾的女骑士有礼问道，她还搀扶了一把刚被拉出来时有些站不稳的西琳，十分有风度。
如果不是拿着冰激凌，西琳激动地简直就要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没事！”
骑士向她点了点头，也加入到为舞伴争取冰激凌的队伍中。唯余西琳在原地无声尖叫。
帅姐姐！是舞跳得好还捞她出来的帅姐姐啊！
节奏快速的《罗西尼之夜》还没结束，西琳把冰激凌递给舞伴，跟他一起靠在了休息用的半台旁边。
“今天的大家好像都很欢快呢。”
“毕竟毕业之后我们也不会分开，还是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嘛。”闭着眼的莱因言语中流露出笑意来。他挖了挖冰激凌，动作从容放进口中。
“嗯——姜奶味的，你说过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啊呀，”西琳看了看他拿着的冰激凌一眼，“看颜色还以为是香草味的，早知道就全选另外一个颜色了。”
另一个颜色是浅浅的粉色，是草莓和兔子果实的混合味。
“没事，把你的那份跟我换一下就好。”
莱因说着，就要把她手里的姜味冰激凌球跟自己的粉色球调换一下，却被西琳及时阻止。
“没关系，姜奶味就姜奶味嘛。”
又不是不能吃。按照妈妈的说法：“小孩子不能总挑食的。”，她也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口感微辣，细细品尝，却能品尝到其中的奶香。
厅堂中还在传来颇具浪漫色彩的《罗西尼之夜》。
西琳咂咂嘴，“这一曲没能跳完，真是可惜了。”谁让她半途去抢冰激凌了呢！
“没关系，下一曲，更……符合你口味一点。”莱茵哈特知道她喜欢什么歌，她喜欢那种能调动激情的快歌。
西琳这人做什么都喜欢节奏快一点，她没有慢吞吞的时候，做什么都用最快的时间完成。这一点莱因的风格和她颇为不同，他不喜欢毫无准备时间和毫无善后时间地去做一件事，做什么都喜欢稳中求准。时间不是最重要的，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把每一个节点都把控得毫无偏差。
行事风格和喜爱事物都相差这么大的两个人，竟然也能走在一起么？
“嗯嗯——”闭着眼的西琳叼着小勺，坐在半台上一下一下地晃着并起的腿。“因为我们是在抛开这些后才去看待对方的嘛。喜欢和欣赏对方的两个人，当然能在一起喽。”
莱茵哈特笑，“你又在读我的心了。”
“偶尔嘛，偶尔。”在跟他在一起后，除去困境，有时莱茵哈特的心西琳也会主动去读。大多数时候，都能发现他的心声完全符合她正猜测的他的现有心思。
一曲新的舞曲被奏响。这回是《潘多拉比河的河畔》，是年轻恋人在夜晚共赴潘多拉比河热舞和诉说情意的印象曲。这次毕业舞会的总指挥似乎很会搞事，安排的曲目净是些诸如此类和热恋相关的曲子。
——明明这舞会上的人大多都还没有恋人！
西琳刮完冰激凌，拉起了莱因的手。
“走，我们去跳舞。”
时光难得，可不能去荒废。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跳舞的时候，金发少年小心地牵着比他更小的女孩的手，教她笨拙地转着圈圈。那时西琳才12、13岁，内乱刚刚结束，而她只是觉得这很好玩。直到现在，西琳的舞步已经变得和舞伴同样的流利且优美，他们还在一起跳舞。
足下旋转、转腰、扭身，二人的动作同样默契且流畅，兼具观赏性的美。无需多言，只要现在的这个动作，便能知晓对方在接下来想跳出什么样的舞步。西琳在舞曲高潮节点利落展臂，将最外层的裙摆高扬了起来。白缎有光泽而闪耀，在厅堂的明亮下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裙裾翩跹，像一只在风中盛起的白蝴蝶。裙摆虽然在礼服中算是短的，但扬起来的高度也能超过西琳的头顶。从上至下层层叠叠绽放，将多层的耶尼塞花的美丽完全地展现出。裙摆的所有设计在这一刻都倾尽展示，它的所有的别出心裁的设计，都只为了这一刻盛放开的风中之花。
舞曲的最后以青年男女的抵额而结束，白光照拂于他们面庞，如同一对在月光下相拥的恋人。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欢呼，他们围观了一场堪称表演级别的舞蹈，方才在驻足欣赏时还在静默，等这舞蹈结束，便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心中高声的赞叹。热情而真诚，不为别的，只为发自内心地称赞在上一刻所见证过的美。
西琳抵着莱茵哈特的额头，他们能感受到对方的热情和呼吸。直到这一舞曲结束——
“下一曲。”
无论是怎样的两个人，此刻都同样地被热情所点燃。
第125章 北国之旅
女孩在家门口铺的地毯上绑好鞋带。这双黑底白靴的绑带很长，她双手揪了揪，让靴面松紧到刚好的程度。远远的木楼梯后传来妈妈的声音：
“别忘了带你放在床上的厚衣服！”
“知道啦！”
虽然大部分行李都让海德里希先带走了，但去北国的路上天气还是会变冷，西琳需要自己带一件厚衣服来防寒。
“别忘了找准站台！”
“知道啦！”
西琳带上自己的大背包，“妈妈，我走了！么么——”
“记得按时给妈妈写信！”
“我会记得的！”
近日餐厅有点事情要处理，玛丽莲娜不能陪她一起去站台。不过母亲也并不用担心女儿一路上的安危，因为——
一路上也并不是只有她自己跟自己作伴。
到达轨道车站台需要穿过王都南边的主城门，再向左拐穿过大概一公里。西琳在城内的家离城门很近，就算是步行走也用不了多久。她啃着刚出炉不久的鸡蛋火腿三明治，白软冒着香气的烤面包外酥里嫩，火腿鸡蛋煎得恰当好处，鸡蛋两面微焦，蛋黄金黄。走到中途，一份早餐正好被啃完。
她包里还装着给另外两位带的两份。据她对那二位的了解，他们都是早上永远不会记得吃早饭的主。
尤其是老魔女！除了晚餐那稀少的几根胡萝卜条和几片煎牛肉外，自己根本没见她在任何场合吃过饭！
这样一个饿了就用零食来维生的人，如果不是有这么好的学生天天投喂她，她可怎么办啊！
王都郊外的站台是很显眼的，隔着很远就能看见那深绿色高高耸起的尖顶和用柱子支撑起来的镂空站台。每天固定时间点一班一班轮流经过的轨道车自王都外围外呼啸而过，因为隔的距离并不算近，城内的居民们听不见它们的声音。只是偶尔，在登上城墙的时候，能看见轨道车奔驰而过时前方囱筒喷出的烟雾。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云肉眼可见地翻滚着笼罩而至。天空中已蒙上一层动着的灰纱，隐隐有雷声自云层中响起。马上就要下雨了，她没带伞，不得不加快了步伐。
“啊，你来了。”
熟悉的黑发小伙看见她后便收起了通讯器，黑色的咒术消散在空中。他转过身来，而西琳看看周围随环境一起黑着的大厅，这明明是列班都正常运行的日子，却没有什么人。
“老魔女呢？”
“她在马车上补觉呢。据她所说，她好像一天一夜都没睡。”
“啊。”西琳知道她在忙些什么。她在忙着去北国之前测试出针对魔族黑魔法的对抗法。本来是有充足的时间去实验的，但恰好赶上去北国，法纱琳就只能抓紧时间，赶在今天之前把这一项目测试出来了。
其实老魔女本来可以不去北国。但她一看见学术交流会对象名单上有老对手的名字，便叫嚣着要去北国给学生撑撑场子。类似于答辩场合导师一定要坐在台下，不管别的人提出什么样的质疑，她都一定要给出一个犀利的眼神，再狠狠地怼回去。
只是——
“她怎么是去马车上……我们不会也要……”西琳心里萌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
莫塞伊斯微微一笑，“没错，这位小姐。因为北部和中部之间的极端天气，最近一段时间的轨道车都临时通告被取消了。我们要以马车作为交通工具去北国了。”
红发姑娘眼前一黑。
从这里去北国首都要跨越大半个国家的距离。屁股——屁股会坐烂的吧！！！
她知道自己跟轨道车没有缘分，上次去北公爵领也没能坐上轨道车。可她实在想不到就连去北国也坐不上轨道车，虽说心理上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
屁股会痛的啊喂！
也许这就是不跟大部队一起出发的代价吧。法纱琳是有自己的活要干，西琳不想那么早地独自一人去北国，而莫塞伊斯——
莫塞伊斯就是回自己家，回得早几天晚几天都没有什么区别。
“诶，”西琳放下因痛苦而捂着头的双手，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回北国的时间延长了，旅途也变得艰苦了，可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我？”莫塞伊斯慢慢收敛下笑容。
“我对那地方没什么好印象。能晚回一天是一天。”
如果不是……他甚至不会回北国。
他拍拍西琳的肩膀，又露出心情不错的笑容。
“放心。α—3型马车的车厢和轮毂都是经过改进的，一路上不会让你感受到多少不舒适。”
西琳眯眼抬头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的笑容中包含着取笑。
不过很快，这家伙就笑不出来了——
“呕——”
这已经是莫塞伊斯第三次停车下去干呕，因为反射不够强烈，他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只是感觉格外地头痛和难受。法纱琳歪着头睡在车厢里软质的车座上，不时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吸声。为了给她腾出空间，车座对面的那一边都是她的。
中途三次停车，法纱琳一次也没有醒来过。
“你没事吧——”西琳跳下车去。这改良版马车的车厢颇高，平时上下车都需要架上梯子。
她跟着莫塞伊斯一起蹲在野地旁，拍了拍他的背。
“我可以现场煮点药，你要不要喝一喝？”
黑发绿眼的小伙子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边反应激烈地干呕着，边比出一个“可以”的手势。
放在过去他当然是会傲娇地拒绝的。可是晕车反应之激烈程度已经超乎他自己的想象，难受极了，有一根救命稻草都要毫不犹豫地抓住才行。
莫塞伊斯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晕长途车。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回北国，以前不管是来还是回，他都是用最便捷的方式——坐轨道车回去的。更别提，他来中部王国地区的这几年里根本没回过几次北国。
回北国也不过是对着冷冰冰的房子独自生活罢了。还不如留在阿法利亚，至少有暖乎乎的红发小姑娘可以看。
莫塞伊斯暂时止住强烈的躯体反应，垂下头，过长的略卷曲黑发遮住了他的面部表情，也遮住了那双翡翠似的绿眼睛中的冰冷光彩。
——该死的！为什么只是放任她独自去了趟北公爵领，莱茵哈特那个家伙就趁机得手了呢！他还记得在西琳出发去北境前跟她一起去到卡赫斯特的那个夜晚，他挑衅地盯着那个家伙，而那个有着狮心名字的家伙同样也恶狠狠地盯着他，水杯中的水都在那个狮心不经意的一握下结出了坚冰，而那个人最想做的当然是把那杯水砸在他脸上。
明明正式的较量还没开始，他们的战争就已在北境的寒灾结束后也同样结束。那个红头发的家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她青梅竹马的人，明明在这之前，在于那片幻梦一样的蓝色花田之中的时候，她都还不知道“爱恋”到底是什么。
哪怕是在之后棋逢对手和西琳无数次的竞技中他都没有轻易地落败过。唯独在这件事上，他是毫无准备、毫无预兆地就落败了。黑发青年带着这种冰冷回到车上，一直闭着眼睛休憩的导师终于发出了声音：
“还没放弃追西琳啊？”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面部表情仍平静，仿佛这只是一句问候。
而对面骄傲的天才也没有按他平常习惯，挑起眉，条件反射地说出“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只是毫不在乎。
“在真正有效力的契约被缔造之前，谁胜谁负还犹未可知呢。”
法纱琳咂了咂嘴。“这话可别让她听见，不然她会远离你的。”
“知道。她不会读我的心的。”
“哦？”魔女终于有了一点兴趣，玩闹般睁开一只眼，露出淡金色的瞳仁。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读你的心的？”
只见对面青年翡翠般的瞳仁淡漠着，“……我跟她打过赌，我赌赢了。”作为代价，西琳答应他无论如何都不看他的内心。哪怕是困境也一样。
“什么赌啊？”
“蛮离谱的，你要听？”
“嘁。能有多离谱？”法纱琳不屑。
“……赌一个哈密瓜到底是更接近2.731千克重还是更接近2.732千克重。”
“……”
好吧，老师认输了。她承认她离经叛道如她也离谱不过现在的年轻人。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精准比较出来的？”
“我们走遍了整个蔬果市场称了不下20个摊子，和接近30个不同的老板打了交道，最终在公称下承认那瓜更接近我赌的2.732千克……那家伙的社交能力实在是太惊人了，我一年打过交道的人数都比不上她一天打交道的人多。”
“是这样的。我平常和其他魔导师的交际也完全都交给这个人在处理……”
话题的主角在这一时刻上了车来，递过一玻璃盒煮成黑色的药汁。“来，你的晕车药。”“——哎呦乖学生我的头也好痛！你快去给我也煮一份来。”导师大叫道。等小姑娘下车后，她又马上恢复如常。
那双琉璃似的眼睛终于睁开，流露着几分观察者的淡漠。
“你听着。绝对不要主动去破坏她已经缔造好的关系。她已经在很努力地维持着各个人之间的平衡了，这一点相信你也能感觉到。”
“不要去主动挑明你的意愿，尤其是——不要在她面前展现出你的想法。”
“当然。”莫塞伊斯打开玻璃盒，闭目将那微苦的黑色药汁一饮而尽。
“……啧，还放了姜。不知道苦药中放姜意味着什么吗……”
但不得不说，这又苦又辣还诡异地带着几分甜的药汁还颇有效。莫塞伊斯一路上再也没有头疼和干呕过，在这漫长而平稳的旅途上有了一段良好的睡眠时间。
西琳静静看着窗外。很诡异，这一路上三个人中有两个人都在闭目睡着，一言不发。而远处及近处的天都是黑的，狂风啸起，连带着车厢一同陷入黑暗之中。这诡异之中又莫名带着几分平静，有种难得的安宁。
这份安宁在不久之后也被打破了。
前方拉着车的兽类不知突然遭何情况，怪异地啸叫起来。声音忽高昂忽低沉，将不知何时也靠在车座上睡着的西琳唤醒了。她打开为阻隔噪音而关上的窗，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进入深度的黑暗。
只有远处翻腾着的黑云深处能瞥见一丝属于白天的亮光。这绝不是什么正常的暴雨天气，他们更可能是进入到什么魔气丛生的幻境中了。不知名的陌生气息也突然在环境中高涨，那是西琳所不熟悉的，既不属于魔境中的魔力气息也不属于瘴气之类的毒气。
她摇了摇莫塞伊斯，把他唤醒。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小莫摇了摇头，让自己彻底清醒。
“哦，不用慌。这是两国之间的迷瘴之境而已。”
“啊？？？”
“就是不同于魔境的迷魂之境。据说里面会投射出很多已死之物，前面的雾瘴之马正是因为靠近了家乡，才会发出如此兴奋的啸叫哦。”
“？？什么马？？雾瘴马？？”
“对啊，”莫塞伊斯转过头来，一片黑暗之中唯余他的眼睛明亮。“你下去的时候没有留意过那两匹马吗。都是十分强悍的雾瘴马，不然这一路过来早就得停靠好几站来换马了。”
对哦！
即将旅行的兴奋让西琳的感知被蒙上钝感。她早就该发现，这一路上不光是景色还是载具都不对劲的！
第126章 迷失在迷瘴之境
但现在发现已经来不及了。无论如何，他们所乘坐的马车都已驶入这个两国之间名为“迷瘴之境”的地方。视野在一瞬间变得晦暗，他们仿佛进入了迷雾重重的黑夜。
但这里的雾是灰色的，环境也没有那么黑。迷瘴之境里的确是黑朦朦，但又足够让她看清周围的一切东西。仿佛有意识般扭曲缭绕的灰雾、干枯发白的树干树枝，以及……
从泥潭中成群爬出来的人型骷髅。即便隔得不近，西琳也能听见他们成群于地上爬过的黏糊糊的声音与骨头之间相互碰撞摩擦的声响。
“咦啊啊啊——！！”西琳抱紧窗框，发出了尖叫。
“就这种程度就把你吓坏了？”黑发小伙双手环绕住后脑，闭目得意取笑。
“其实这些都只是——”
“小莫，你看！”谁知女孩却指向窗外，爬行的骷髅倒是小事，她刚才是被那个忽地贴着窗框闪现出的大家伙吓到的。
一张颧骨突出的巨脸紧贴着窗户浮现到少年少女跟前。那是一张紧贴着骨头的干瘦的脸，只是黯白色的皮肤又格外光滑，不像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巨脸眨了眨眼睛，他没有瞳仁，属于眼球的地方还是和面部一样的皮肤。
这下轮到北国小伙被惊吓了。
“什么东西——我靠——！！”碧绿的眼睛溢满了不可置信和恐慌。墨色短杖顷刻于指间浮现，一道瞬发咒术，巨脸便化为烟雾消散无踪。车厢内的二人喘过气来，一时面面相觑。
对此地有所了解的北国小伙先恢复冷静。刚才的失神过去没多久，便恢复了平稳的气息。
“没事，不用慌。这里的大部分事物，不过都是居住在此地的生物投射出的可怖之物的幻影而已。”
西琳便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这么说，这里岂不是一个——”
一个巨大的鬼屋？！
“没错。你看见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如此，都是没有什么威胁度的。”
“那剩下的部分呢？”
黑发少年指间又浮现出那柄幻影似的魔杖来。
“那就开干呗。”
简单粗暴，没有丝毫言语的修饰可言。
另一边，一只手优雅撑起额头的法纱琳还在休憩着。这一切似乎还不够引起她的注意，不足以让她睁眼。得知此地实质之后西琳便也放下了心，开始探窗观望起外面之景。
不得不说，如果忽视那些足以让洁癖大叫的黏糊糊、脏兮兮的细节，那么这座谜境的恐怖中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可爱。因为一切都是凭空构造的虚假之物，而缺少了真实事物所具有的逻辑。
一众从血潭中爬出的成群骷髅中有一只骨架结构不对，错乱搭成锁的肋骨让它在血潭中焦急地挣扎着，在有序爬出的兄弟姐妹中格外搞笑和显眼。最后实在挣扎不动了，所幸变成了一只咸鱼，听天由命地躺在血潭中，最后竟慢慢地沉了下去；远处飘过一列上上下下起伏的发光南瓜头，像学步的小鸭子一样缓慢蹒跚，又像是挥动小翅膀飞在空中的小黄鸡。
这一切都是杂乱而没有逻辑的，任谁也不会想到，一群毫不相关的东西会共同出现在一处。上一秒钟才经过一片深潭，下一秒钟又迎过来一片挥舞着长矛铁刺冲过来的魔族尖兵。幻境制造者把所有的恐怖事物都放在了一个盘子里，得出的效果却失去了恐怖本身所具有的真实性，变成了杂乱无序的乐章，亦或者一个巨大的鬼屋。
西琳看这些挥舞着恐怖元素的小东西看得多了，索性便丢掉了警惕之心和随时准备发动的防备状态，全然只把窗外之景当作一场刺激感十足的恐怖影片来看待。
别的不说，观影效果还是非常好的。大屏幕高清影像、音响360°全场环绕，3D效果十足，甚至演员还能时不时飘出荧幕来跟你互动一番。
直到她看见林间伫立着的巨大影子。
隔着迷雾恍恍惚惚看不真切，但总时不时能观测到那巨大影子的一点黑色轮廓。保守估计，真身要远比周围的林木要高，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
这也是……谜境制造出的幻影吗？
警惕之心陡然惊起。她提醒了提醒身边的莫塞伊斯：
“快看那里！”
原本抱臂靠在窗檐不知在凝神思索着什么的莫塞伊斯抬眸，望向她所指之处。
“……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西琳重新望过去，巨大黑影果然消失了。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来。既然它消失在了原地，那么一定是往别处去了。它会去了哪儿呢？
……这轰隆的雷声，是何时响起的？
原本还不明显的雷声骤然加大了。没等所有人有所反应，一只巨大的手臂伸了进来。真实的、绝非幻影的手臂。手掌像捏一个布娃娃那样捏住了西琳，一下子就把她带离了出去。
黑发青年眼中骤然倒映出不可思议，法纱琳比他先一步发动，白色的穿透咒自车厢中瞬发，穿透迷雾、一瞬间就精准击中了那只手臂。
西琳是被带到半空中了，但是以她的能力和反应，从这么点高度掉落下来绝不会受伤！
——出人意料的，威力巨大的穿透咒竟对那只手臂不起什么作用！被击中后它也仅仅只是轻颤了颤，像是丝毫没有痛觉一样，继续带着那女孩离开。隔着迷雾看不清那只手臂上方的面貌，但光是想想就知道，那绝不是什么普通之物。
马车车窗的大小原本不足以让一个接近成年人的女孩轻易脱出，但那只手臂在探过来的一瞬间便让车窗周围的金属板变了形。现在大概四分之三的车厢侧面已然大张，四周魔物如同看见被关在笼里而笼门大开的血食一样，不管真真假假，纷纷铺潮水般涌上前来。
法纱琳制止住了即将从奔驰马车的车厢跳下去的黑发青年，无视了那双翡翠般绿眼中轻而易举就能看见的焦躁：
“相信她！现在，先应付好周围的这些东西再说！”
虽说前面经历的那些都是幻影，但能根据真实情况而反应过来冲过来捕食的，可都是真东西！
前方的拉车巨兽也在这涌过来的骷髅之潮中失控了，它们兴奋地嘶叫着，不顾赶车灵的束缚，像是急于摆脱这车厢奔向自由一般。还留在这里的人有理由相信要不了多久这马车便会失控，在一个过弯、或是遭遇一块巨石后车厢便会侧翻。轮毂会紧接着被撞碎，裂开的木刺会如散沙一般四散而飞。
雾瘴之兽仍在加速着。现在已经达到了它们能达到的最大速度，周围的一幕一幕如幻影般闪过，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彻底奔向自由。
北国人操着地道的北国腔怒骂一声。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一个利落翻身、仅凭一只手臂的力量绕到了车厢上方。
就由他去解除掉目前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威胁，而前面的奔腾巨兽都交给对控制系咒术实战经验更丰富的镜之魔女去应对。
黑色的咒术自原点翻涌，不消一刻便覆盖满了整片区域上空。
西琳只感到一阵颠簸，没过多久便被放了下来。
回头一看——
马车呢？？他们的马车去哪里了？？
不会就这么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出这不辩方向的迷瘴之境吧？？
“嘿伙计们，我把一个人类带回来了。我们请教请教她这些东西该怎么弄吧？”巨大的声音自上空响起。但最诡异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还有三个声音应和它——
“好啊。”
“不错不错。”
“欢迎！”
在一堆硕大的篝火旁，还有着三个和它一模一样的家伙。只是都盘腿坐在篝火旁边，其中一个还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一片不知所谓中，她抬头望向了把自己带至此处的东西。
“大骨头架”——只能用“大骨头架”来形容。方才法纱琳发动攻击的时候她也在同一时刻发动了脱身咒术，然而那些咒术都对这巨型的骨架没用。它似乎有着什么反魔力的体质，一切的魔力攻击都对它不起作用。
天生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一个种族……
西琳抬头一看，正好，那巨大的骨架也在低头看她。
人形的头骨……果然，它生前是个“巨人”。
这一幻想世界中最为传奇的种族之一，终于登场了。
只不过……怎么是以骨架的形式？？？
“嘿，好孩子，我们没有恶意……”
“不不，你先变小一点再说……”她是知道巨人的特质的。虽说可以变得跟山一般大小，但他们的常态也远远没有那么大，跟两三个成年人叠起来那样就是了。
“好吧……”巨大骷髅用骨头指节挠了挠下巴，逐渐缩小成了跟她所了解一般的常态体态。它没有恶意西琳是知道的，不然早就在被带到这里的过程中继续攻击了。
“总而言之，我们需要一个懂得料理之术的智慧种族来帮我们处理一些事情……路过此地的人类刚好符合我们的条件，于是我便擅自把你带过来喽。”
接收的讯息太多，西琳一时还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像个兔子似的被从温暖舒适的车厢里揪到了现在这个没有花草没有阳光的地方，最诡异的是还有三个巨人骨架在这里心情不错地野餐。升起了篝火准备好了食材，就差一个厨师来告诉他们该怎样做。
——这种情况下，把她扒皮烤了吃也是有可能的吧？！
第127章 巨人蘑菇锅
不过再回头于枯木树林间观望时，来时所乘坐的交通工具和她的同行者们也早就迷失在不知何处了。
与其在分辨不清方向的迷雾中苦苦寻觅，还不如先答应他们。这样，说不定就能找到安全走出这幻境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不久之后西琳就要跟那位还未出场的巨人型灾厄会见了，她需要从巨人曾经的同类口中得知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带她来的大骷髅刚才已去了不知何处，听他的同伴们说，他似乎是去采集什么东西去了。剩下三架骷髅团团围坐在中间一口大锅旁边，地上铺了巨大的野餐布，野餐布上还放着他们自己搜集来的食材。如果不看这云迷雾罩的环境氛围，还真是一副美好的出游野餐景象。
远处不知道什么怪异鸟类在树梢上啸叫着，看外形，似乎也是一只骷髅类的鸟。
“唉……这个锅要怎么架来着？”一个透着点迷糊的女声说道。
“是这样……对吧？”说着就把那口锅“轰隆”一声砸到了篝火上，如萤一般的火星四散溅开。
铁锅底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洞口边缘随之变红，洋红的火舌自漏洞中冒出。
“好像不是这个样子……不用吃饭太久了，我都忘记该怎样做饭了。”
女性巨人骨架挠了挠自己的头骨，尽管上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了。
西琳走过去，在空地上架起了自己的锅。
这是她随身所携带的最大的一口锅了，平常是用来冒险借住在其他种族家里时给大家做饭用的。若换作地下的地精种族，这样的锅一次做出的饭菜能够二三十个同伴共享。
可即使是这样一口锅，架到篝火上后在背景的巨人面前也显得无比小。站着的正常态巨人大约有三个她那么高，坐着的巨人也比她足足高出一个身形，这样一口锅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一只碗。
西琳来到他们中间，恍恍惚惚间又回想起了自己在北境那棵巨大的树中的幻境时作为小矮人的感觉。
不同的时，这次可没有蘑菇让她可以吃了变高了。
——说来也巧，巨人们准备的“野餐食材”，居然就是蘑菇。
还是体形巨大、颜色鲜艳的那种。粗壮的蘑菇柄上撑着巨厚无比的伞面，伞面是红色的，上面凸起着一个个粗糙的白色圆形。无论怎么看，都符合西琳对“毒蘑菇”的印象。
西琳面对着同样巨大的食材，一时陷入了沉思。
“……你们，现在是怎样吃东西的？”
“我们不用吃东西呀，”女性骨架巨人回答道。带着密密牙齿的骨质下巴一张一合。
“我们只是想回忆一下以前吃东西的感觉，亲爱的～”
尾音上翘，不难听出，她生前一定是极富有魅力的女性。
巨人说得没错，他们确实没有食道和消化器官，聚到此处来野餐也不过是想回忆一下作为有血肉的巨人时的感觉罢了。可惜那段时光实在过于久远，现在能记起该如何生火，就已经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了。
既然这样的话……
“为何不试试生吃呢？”西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喔——因为我们咬不动嘛！”
骨头巨人们都笑了，呵呵哈哈的笑声回荡在枯木林中。上方那只盯着他们的大鸟还没有走，低着头蹲在树枝上瞅着他们，看来是打定主意要继续观察下去了。
“说起来——我们在很久之前也是尸体呢。”
女性巨人突然说道。旁边的两位同伴急急忙忙打断了她：
“嘿！别说那种不吉利的东西。什么尸体，听着多不好听！”
“那好吧。换个说法，那时我们是在灾厄斗争结束后倒在路边的熟睡的人。”
巨人转头看向西琳。
“就是那样倒在路边，也没有人管。渐渐的，我们的身体就腐化了，变成了这样的白骨。直到这片尸瘴迷境生成，我们才有力气再度复苏过来。”
所谓“尸瘴”，就是各种死去之物在里面复苏活动所散发的雾气。换言之，这片萦绕在枯木林上方的迷雾都是他们所散发的尸气，长久待在里面，会对身体不好。
这些迷雾中也蕴含了死去之物的灵魂，所以自然也用幻影的方式投射出他们生前额模样了。
“那这么说——这里以前其实是一片古战场喽？”
怪不得他们之前会看见一片一片的魔族尖兵！原来那些幻影并不是毫无逻辑的，而是真实旧日古战场中画面的投影。
那么这片迷瘴之境，便是依托着古战场的基础而生的了。留下较尸首的那些，成了这片迷境中的魔物，而剩下没有形体的那些则成了游荡在这片迷境中的幻影。
那么之前贴在窗口上的那张巨人脸……
也是真的了？！
想到这里，西琳不禁打了个寒噤。
——咦咦咦！！！
话虽这么说，厨师的本职工作还是要做好。人类女孩把那些大蘑菇拾捯起来，先用清水洗了一遍，随后拿起刀，试了试它们的硬度。
“梆”一声，连一丝裂痕都没有。不愧是连巨人都咬不动的东西，西琳抬了抬眉，觉得自己有必要思考一下该用什么方式来软化它们。
首先——她肯定不能亲自试它们的味道。这一看就是典型的毒蘑菇，为了留存住自己的小命，还是不要去尝它们为好。
“这些蘑菇你们是从哪里采集到的呢？”西琳边处理蘑菇边好奇道。普通蘑菇连菌柄到菌伞顶多有她手掌大小，而这堆硬硬的蘑菇每一只都有她小臂那么高。这么大的蘑菇，看上去不像是这里的枯树能长出的样子。
巨人竖起大拇指，指了指某个方向：“哦，是从那边的生命巨人尸体上采集出的啊。他们活着时就是能不断修复身体的家伙，死后也是生机蓬发呢！”
小姑娘收拾食材的手骤然一顿。
不行了，不能再多问下去了！再问下去——
她就要对蘑菇这种东西有阴影了哇呀呀呀！！！
果然蘑菇这种东西就是不能多想。看看现在！给她想出好东西来了吧！
只是……
“哕……”
看着手中双手才能握起的巨型蘑菇，西琳总是不由自己控制地联想出它们长出跟巨人相同面容的场景。
不想了！不想了！
西琳放下“食材”，给了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还好这蘑菇是接触无毒的，不然这两巴掌扇下去，她的脸颊可要浮现出两片红肿来了。
“其实吃下去也没毒……”三位骨架中的一位小声嘟囔道。
“只是那家伙因为爱美所以让它们长得漂亮了点罢了。长它们的巨人生前是我们巨人族群里象征着最旺盛生命力的家伙，他们身上是不会长出破坏生命力的东西的。”
纯天然无毒营养——并且健康美味！
“真的？！”厨师的眼里骤然冒出了四角亮星。
虽然本能抗拒这种艳丽的蘑菇……但这可是能吃的！能吃的东西，在她这里的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真的，不骗你。王国人不骗王国人。”
他们本来就是在王国地带生活的巨人，说是王国人也不为过吧！
一锅热水放在火上烧开。
这并不是用来泡硬菇的水，硬蘑菇本身具有十足的香气，一旦泡在开水中，原本的香气就会流失。这样虽节省了时间，做出来的蘑菇味道却不尽人意。
用来软化蘑菇的水，是30度左右的温水。平常泡软干菇的时候在温水中加入适量的食用盐和食用碱，蘑菇的香味就会被提升许多。考虑到这里的蘑菇体形巨大，食用盐和食用碱的量还要再加上几倍。
趁着泡蘑菇的功夫，第四位巨人，也就是之前带她来到这里的巨人抱着一堆东西赶了回来。
“我还去采了一些野菜，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吧！”
看来他们对这次野餐的兴趣很足，即使不能真的品尝到食物的味道，也想用足力气去还原一顿生前才能吃到的野餐。
既然食客如此，那么身为厨师的西琳也就不考虑什么了。
——为食客做出让他们满意的食物，是她的本职！
说是去采了一些野菜，其实大部分都是一些“椰菜”。仿佛也被放大了体形的植物大部分都是椰菜的形状，如绿色盛放的玫瑰花，是做美食锅的好料子。
“唔——年轻人，你是怎么采到这些菜的！”女巨人拿起一株看了看。
迷瘴之境中是不会长出这些绿色野菜的，这里至多能长出不用阳光和土壤也能生长出的蘑菇。顶多再长出些地衣来。
“战场上长不出野菜，所以我去了外面嘛！”赶来的巨人骷髅席地而坐，他竖起一只骨架腿，另一只腿还放在地上。
“我可是跨越半片迷瘴之境去到能看见绿树的外面，才有了这些野菜的喔！”
“你疯了！”女巨人一惊。
“离开迷瘴之境后我们很快就会失去行动力了，你就不怕你回不来？”
“哦，话是这么说没错，我也确实差点在回来的路上倒在那片绿地上了……”骨架望着外面那片湛蓝的天空，嘴巴一张一合。
“不过我想了，就这么倒在外面然后让骨头腐烂成一堆土，似乎也不错。”
“那你怎么还回来？不趁势在那里一睡不起了？”
“哦不不不，”骨架摇了摇头。
“我想了想，起码要再吃完这顿野餐才能跑到外面安安心心地去睡觉吧。所以小人类，拜托了——”
请一定要做出让骨架也能感觉到好吃的东西！
西琳洗干净那些椰菜，把它们的梗用刀削成了短短而又工工整整的形状，一溜下来整齐地摆成了绿油油的一整列。
这些椰菜虽不是蘑菇锅的主体，但在后面也能发挥装饰性的作用。大块的豆腐切块，同样列成方方正正的一排。
每一块豆腐都是两指节长宽的正方体大小，厨师优秀的刀功让它们看起来像是干净的玩具。骨架用手戳了戳这豆腐块，巨大的手指成功让它凹了下去。
“嘿，别玩。”女巨人轻轻给了他一下。饶是用了对巨人来说相对很轻的力度，骨头拍打在骨头上的声音仍然能让其他物种觉得可怖。一小块碎屑从他肋骨间跌落下去，被骨架用手接回，淡然地安回其中。
“说起来——！”他像个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的小孩子一样大叫道。
“在我带我们的厨师小人类回来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小人类给了我一下，还把我的一小节小拇指骨头削掉了呢！”
西琳一时汗然。她知道，那肯定是法纱琳或莫塞伊斯之间的一个。
第128章 嫩鳞兽肉滑
“然后呢然后呢？”另一位巨人饶有兴致地问道。
“哦。还能有什么然后呀，然后我就拾起来我掉的那节小指骨头，自己给自己接回去了呗。”
他伸出小指头晃了晃，上面依稀可见断裂过的痕迹。
正在做饭的西琳一时再度汗然。
不过这些大家伙们似乎不在乎身体的一部分是否掉落，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因为骨头被打掉而去找西琳这个人类的麻烦就是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硬蘑菇终于被泡发，个个涨满了水，从一开始的干硬粗糙变得饱满而有润泽。西琳捞出泡好的大蘑菇，将滴着水的蘑菇放到容器中。那层花花红红的外皮怎么看都不对劲，索性扒掉了它的皮子。
出乎意料地好扒，只用刀挑开外皮一角，再那么轻轻一撕，看着像是毒蘑菇的外皮就被扒了下来。
按理说这层组织应是与蘑菇的汁肉黏连的，西琳挑开外皮时的想法也是把这一部分全削掉，可误打误撞地，竟然就这么发现了这种蘑菇如此易于烹饪的有点。
去掉厚皮的蘑菇将会更容易入味。如此一来，其中浓缩在皮内的方向也会更容易散发出来。里面经泡发后便是雪白的内芯，连采摘它们的人也没有想到，蘑菇干枯如石头的外表下会潜藏着这样的柔软。
西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蘑菇全身的皮都扒掉。除去灰色带孢子的菌褶需要用刀削掉外，其他部分的表皮无一例外能用非常简单的手法去除。
这样一来，这鲜菌锅的主体就蜕变得雪白雪白了。终于有了点名宴食材的样子。
好的食材会调动厨师的积极性。趁着蘑菇出水放凉的空当，西琳把锅里浸泡出蘑菇表皮灰尘瘴气的水全倒掉，重新烧了一锅干净的水。这附近竟然有干净的水池。迷境中虽有瘴雾，可瘴雾中蕴载着本地灵魂，所以也只浮于上空而不会入水，此地的水可以放心取用。
“是的。不过这迷境里除了像这样的干净水池外，还有更多浸泡了遗骸的水池。那些水池都变成泥一样的深潭了，在迷境中行走时千万不要误喝其中的水呀。”
骷髅骨架坐在地上，手握着一朵椰菜，像摘花瓣一样一片一片摘掉椰菜叶子。每摘一片，都歪歪头盯着椰菜瞅一瞅，像是坐在阳光下的好奇小孩子。
“……如果有机会再次回到迷瘴之境的话，我会给你们带花来的。一片一片白色的、真正的花朵。”
“哦，亲爱的，那就太好了。”骷髅低头看了看她，将手中剥掉外层只剩下了一颗嫩绿色鲜嫩菜心的椰菜递给她。不知是不是巨人曾在这里生活的缘故，这里的椰菜也长得巨大无比。在巨人手中像个小小的花骨朵，于她而言，便是能抱满怀的存在。
也是。如果食物不长得巨大的话，这片土地是如何供养原先的巨人的呢？
现在食材大多已准备就绪，如果按照原本的蘑菇锅，那还该加上细长尖头的白菇和用剥开壳的鲜虾肉打成的虾滑。这里没有虾滑，西琳便先用剁碎的鳞兽肉馅儿来捏成团代替了。玛丽莲娜爱吃鳞兽肉，所以西琳经常买来讨她开心，这玩意儿在女儿背包里多得很。
前不久，西琳还用玩家身份做了些任务，加了些点数给背包升了级。现在背包再也不是各种食材加起来上限容量99的小背包了，而是容量达到200的中级背包。不得不说，玩家身份就是有这个好处。
现在鳞兽肉团、椰菜、豆腐和最主要的蘑菇都有了。接下来，就是把它们调成美味的蘑菇锅。
不是不能做其他料理，而是这样的料理对于巨人们才勉强能够。即使吃不到嘴中，看着这么充实的一锅也能满足他们野餐的心愿。
好在西琳也准备了充足的汤底，水一滚开，咕咚咕咚冒着泡泡，调好的乳白色汤底就下锅了。待到汤底于水中被彻底匀开、整锅浓白色的鲜汤用大勺搅和如同搅和一锅牛奶般时，这锅汤已经泛出了鲜美的芳香。
这锅汤的汤底是西琳在家时用烤得焦香牛骨和鲜油熬成的，是十分出色的高汤汤地，专用于在外做饭时配汤用。等到大勺如同搅和牛奶一般搅和这锅汤时，西琳一个一个用夹子夹进去，在里面放入了大个头的鳞兽肉滑。
因为锅本身就大，所以里面的食材也要显得大，这样才配得上如此大的锅具。每一个都有她手掌撑开般大小，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只能比得上真正食客们的一个指尖罢了。
鳞兽肉团是用细细剁碎的鳞兽肉加上各种胡椒、盐等调味料，再淋上料酒、掺入些淀粉制作的。这种玛丽莲娜最爱吃的兽肉是从一种大型有鳞爬行类身上取来的，肉质顶端细嫩鲜美，即使比起水中的游鱼和去壳的虾也丝毫不逊色。剁成肉馅后是稍显紫色的淡粉色，虽然一看就与平常所食用的陆上兽肉不同，但架不住它口感嫩滑、味道一等一的鲜美，大部分尝试过鳞兽肉的人再走进餐馆时都经受不住它的芳香诱惑。连经营厨房多年、熟悉各种食谱的玛丽莲娜都成了它的味下之臣。
等到鳞兽肉团半熟后，再逐次放入块块方方正正的嫩豆腐、放上本次作为主体的巨型鲜菇。换作普通香菇，可以用筷子一只一只夹着正常放入其中，但这蘑菇的体形过于巨大，西琳便用菜刀剁了剁，切正了白白嫩嫩的小块。反正做装饰也只需要几朵，熬烂了也就沉底变成蘑菇锅汤底的一部分罢了。装饰的主体还是那堆玫瑰花一样的椰菜。
等到椰菜也一朵一朵被放入后，再烫个大概四十分钟，巨型版的蘑菇锅即被做好。椰菜的叶片□□，还是最开始的花形形状。朵朵椰菜中间工整地摆着鲜嫩的兽肉刮和作为点缀装饰的蘑菇，其中还夹杂着鲜嫩的豆腐与煮得恰好的雪白菌菇片。
一整锅鲜美的“巨型蘑菇锅”！
其实换作正常情况，这锅蘑菇锅只要被烫个十分钟就能完全熟了，无奈今天的食材实在过于巨大，所以做熟花费的时间也多了些。相对的，许多食材的外表也被煮化了一部分，融进了汤底之中。
巨型的、热腾腾的，在这灰暗的环境中冒着白汽。色彩丰富，看上去即十分味美。椰菜是绿色、蘑菇是微微泛黄的奶白，豆腐作为白皙的方块点缀其中。被煮熟的鳞兽肉滑成了漂亮的粉红色，隔着这么远都能闻到它的扑鼻之香。
“好耶！看着很不错呀！”女巨人小幅度地鼓掌道。其他骨架们也纷纷围了过来，大家的视线全聚焦在中间那只大盘似的锅和做出蘑菇锅的小小厨师上，就像在集市上聚众围观着可爱小宠物。
“不过我们吃不到这东西，尝不出它的味道呢。”
一位巨人抚了抚下巴，稍微思索了思索。
“小小的人类，你来替我们尝尝它的味道吧！”
如果让已经变成骨架的巨人们食用这些，汤汁和食材入口后都会顺着脊骨流下去，再透过肋骨漏到外方。于他们而言，只要看着这锅跟生前一模一样的吃食，感受一下跟野餐一样的氛围就好。真正的食用，还是要由有食用能力的人来吃。
西琳拿起自己的小勺，舀起一勺试了试味道。咂咂嘴品尝过后，竖起了大拇指：
“很鲜！里面的汤很好喝，有些被煮烂了的豆腐入口也很顺滑！”
“那一定非常美味吧！再继续试试、再继续尝一尝，”巨人们期待地盯着她，期望从她口中听到更多关于色彩、味道和口感的描述来。
“嗯……”女孩捞起里面的肉滑，就这么咬了一口。
“锅里的鳞兽肉也很好吃，浸满了汤底的蛋白香和蘑菇的特殊香味，口感也是非常顺滑。如果配上米饭或者面包，我一定还能来上一大碗。”
“那些大蘑菇硬硬的，不过如果是你们的话一定嚼得动。蘑菇很多汁，切出来的蘑菇片烫熟之后软嫩无比，咬下去还会喷出汁来。椰菜脆脆的，浸上汤汁后有很浓的蔬菜芳香。”
事实上，在人类中胃口一向非常好的西琳在吃上这么用料十足的两三碗后就饱了。但是锅内还剩下着许多许多。
“谢谢你，小厨师。”巨人擦着眼泪，欣慰道。他当然没有真正的眼泪，可在此时却也做出了擦眼泪的动作，想必是回想起了作为有血有肉巨人时的生活。
“谢谢你让我们在变成一堆骨头后还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别这么说……”即使是被拐来的，西琳也感到有些难受。
她也想让他们一下子就恢复出血肉，也想让他们能真正品尝到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可以，她还愿意给他们做上许多许多饭。
可惜天色近晚了，她该出去寻找自己的同伴了。
巨人擦擦眼泪，给她递上了一张纸。材质大概是羊皮之类的。
“这是我们关于魔法的研究材料。看你也是人类中的魔法师，我们巨人关于各种魔法的见闻就送给你了。放心，里面也有关于这迷瘴之境的东西。”
“可是这只是面积不大的一张纸……”此话未出口，眼睛便骤然一亮，许多关于巨人的记忆涌入她脑海中。羊皮卷上的文字也发亮了，那原本就不是人类的文字，此时竟也能被她看懂。
一幕幕画面一闪而过，有巨人在做关于精灵魔法的研究的、有跟魔族进行战争的、有听从某个存在的号令越过一座座大山前往北国的……王国地区的巨人一族，正是有许多倒在了去极北魔境的路上。西琳大致浏览一遍，把这羊皮卷收起来，放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的确对我非常有用，感谢你们的慷慨！”
“这没什么。另外，我还要告诉你一些对付贝格尔米尔的办法……”
“！”
西琳一惊。
“这真的没问题吗？你们……”
身为那位极寒灾厄的同族，巨人们为什么会支持她去对付那位巨人呢？
带她来的那位骨架嘿嘿一笑：
“想什么呢，又不是告诉你杀死他的方法啦！冰巨人那么大只，小人类当然是无论如何都杀不死他的。只是告诉你一些捉弄他的方法罢了……那个大个头的巨人很寂寞的，你去捉弄他，他会很乐意当你的玩伴的。”
西琳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也许这些大个头的家伙，包括那位还没见过面的冰巨人，都比她想象得要更有血有肉一些。
第129章 海塞
“我跟你说啊……”
那位骨架巨人趴下来，在西琳耳边说了几句话。硕大的头骨跟小小的人类对比，足有大半个她那么高。这么近的距离，能看到他头骨上经岁月磋磨后留下的裂缝和脏污，有条裂缝甚至长了些青苔，上面还开出了小小的花。
其实他的声音已经足够大了，但还是非要故作掩饰放低声音。故意压低的大声音，像个风箱一样在她耳边震彻着。
“那个冰巨人最不喜欢火啦，你只要不断地在他的领地上生火做饭，他就会气恼不堪啦！”
西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还有吗、还有吗？”
“但是生火做完饭后要赶快从极寒魔境中逃离、那个巨人一生气就有可能会跺跺脚，这样大地就会震颤，小人类就有可能会受伤了哦。”
女孩记录完这些，收起笔，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不用谢，这都是朋友该做的！”
巨人骨架伸出手指，跟她的小手掌握了握。
“你的同伴正在赶来了。人类，答应我们，以后还要来看我们、还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好吗？”
“我答应你们。”
不光如此，她还要找出一种血肉催生之法。哪怕灵魂受到这片迷瘴之境束缚而走不出去，她也想让他们用血肉之身一起吃一顿真正的野餐。
这一餐就留在这里作纪念。下一次，她一定会带着新的见闻与新的方法回到这里。
大雾似的迷瘴被挥散开，露出上方乌云消失后的湛蓝天空来。巨人们原本就有办法使这些迷雾消失，只是他们一直在跟那些灵魂相处着、一直没有那么做罢了。现在西琳也掌握了使幻影和迷雾都消失的方法，以后她也能自由地穿梭于迷瘴之境中，永远不会迷路。
去除大雾与幻境的迷瘴之境，看上去跟一般历经多年的古战场遗留没什么两样。灰白的土地上散落着战斗者们曾经的武器和装甲，其中还有极少的遗留下来的骸骨，它们原本的灵魂已飘至上方。
红发女孩跟巨人们挥挥手，踏上散落着兵甲的灰色土地、踏上了通往北国的路。
莫塞伊斯刚刚栓好了新的马。很幸运，马车一点都没有损坏，失控的雾瘴兽也及时被控制了下来。现在它们悠闲地被赶车灵梳着毛，嚼着刚从迷境外被采摘下来的果实。
“诶？看那边！”
镜之魔女示意了示意他，黑发青年随即望了过去。
“迷瘴之境上方的阴云，好像消失了！”
莫塞伊斯随即会意一笑。
“是留在里面的那位搞的吧。”
那个人总是这样，轻易就能做到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不过也并不稀奇。这样对她来说是常态了。
他牵了牵被赶车灵梳完毛的马。
“走吧。我们该去里面找她了。”
那个红发的身影，很快就能再次见到了。
海塞揉了揉被打出血的眼睛。
很惨，还差那么一点点，受伤的就不是她的眼眶，而是她的眼球了。
这可不好，瞎掉一只眼睛，哥哥会认不出她来的。
女孩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上流出的血。露出的蓝色眼眸如同高天湖水一般明亮，亦如最澄澈的蓝耶尼塞花。捂紧口袋里偷来的钱，向那家艰难营生的早餐铺走去。
钱币算得上多，但都不算大，极其轻薄。放在口袋里，一晃一响。黑发女孩一步一晃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这胡同间狭窄的小巷子中了。
该死的，腿后跟也被打了一棍。
……
海塞原本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她沦落到在北国首都最寒冷的街头流浪、居无定所、还被迫用偷别孩子的口袋里的零花钱硬币来维生，都要怪罪那该死的北国皇帝。一道盘查令就让她和哥哥在苔原与城镇间边界线的混乱中走失，最后只有海塞一个人按照约定来到了都城。
这是她来到基里连科的第二接近第三个年头，在这里，她还是没有找到哥哥。
没有鞋顶包裹的脚指头在地上攒了攒。
在无数个飘着雪亮着灯的北国街头夜里，她都像现在这样想过。
哥哥，他是不是……不来都城了……？
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否认。
不，现在哥哥是一个人了，他怎么会不来到都城呢？苔原的天已经那么冷，他再不来都城的话，他会……
黑发蓝眸的女孩放声尖叫起来。
她不愿去想那个可能，不愿去接受那件有可能已经发生的事。即使那对好似不存在的父母仍然还活着，她也唯独接受不了——！
“别嚷了！你已经嚷过多少次了，不知道吗！”
户内的发福女人愤怒地推开窗子，冲那个未经允许就栖居在他们家窗下的流浪儿大吼。
“要吼就去别处吼！去这基里连科的皇帝面前大叫啊，苔原佬！”
那黑色卷发的小妞只是恶狠狠地用蓝眼睛瞪她一眼，背景杂乱而灰暗，只有那双眼睛是那么明亮。随后转身，向不知何处走去。
中年女人扶着窗子，一时手足无措了。
她并不是真的要赶这小流浪儿走，只是不想再听她无缘无故吼叫了而已……总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吧？被赶走之后，这小流浪儿又能到哪里去呢？
只是直到观望那小流浪儿走远，那孩子也再也没有转过身来。
其实海塞除了夜晚蜷缩的房角外，也不是毫无地方可去。
比如基里连科暴露在寒风中的街头中，就有她和另一群同样因各种原因而造就的流浪儿的据点。
一个头发棕暗的突门牙孩子跟她碰了碰胳膊，眼神示意示意那边。瞳仁中透露着一点凶狠。这是一个暗号，意为“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海塞不用他推动也明白他的意愿。他是要自己替代他去偷那个人的前，这样即使被抓到，挨揍的也不会是他。她并不愤怒地反抗。海塞知道，这个流浪儿聚集团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我们分给你面包，但是你要替我们去偷钱。”这个流浪儿团体里的每个人，都这样过。
她并不因是一个长得较干净的女孩而例外。头发长而卷曲、面带些许斑点的女孩麻木地碰了碰对方的胳膊。她同意这样做。
街角站着的，是个穿风衣、提公文包、戴着昂贵棕色牛皮帽的男人。他正吸着一只名贵的雪茄，烟气丝丝缕缕向上飘着，丝毫未受寒风影响。
那个有钱的家伙，就是他们此次要“袭击”、偷窃的对象。那只名贵的雪茄和兜里的打火机也可偷来，好献给流浪儿聚集团里的老大——那个青年，长着一嘴胡茬，头发半年都不打理的人来吸一吸。
海塞踏着几乎快没有鞋面的鞋走到那男人旁边。另一边，早有另一个孩子在悄悄地接近他，只等吸引他的注意力好让海塞得手。
“先生快看，我可以跟你玩个游戏！”时机成熟，那个更小的孩子大叫道。他的手中拿着两张早已在衣兜里被磨得破损不堪的扑克牌。
就这两张牌当然变不出什么戏法，不过——
吸引他的注意力，也足够了！
女孩迅速绕到男人身后，从那个最大的衣兜里摸出了两张钱票和一个火机。她没胆子去掏裤兜里的那个钱袋，像这种有钱人的钱袋里装的都是大额钞票跟金币，要是被偷走，这男人一定会追责到底的。不把她在街头上抓起头发打一顿，绝不会罢休。
钱票到手，她迅速跟路灯后的另一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到手，可以让那个拿着扑克牌的孩子撤了。
为了掩护其他人，没有路灯后流浪儿的示意，那个拿扑克牌吸引注意力的孩子是绝对不会撤走的。
眼球慌张地转了转，漂到路灯后的那个手势，小流浪儿手忙脚乱一张一张收起扑克牌，心虚地离开。
那男人没发现什么，只是发觉面前要跟他玩游戏的孩子突然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往左右看了看。那只正装外的手表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成功得手！
衣服脏乱的女孩暂时收起钱票，马上又往相反方向赶去。他们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偷盗很多次，不然这一片街区的巡逻士会发觉的。
这一票结束，还有下一票要去干。
下一票，是个衣衫洗得发白的老人。海塞咬了咬牙，有些不忍。这老人让她想起曾经接济过她、后来又饿死在街头的老乞丐，也许这是他衣袋里最后的几张钱币了，没有了这些钱，他又该去吃什么呢？
但是盯着她的人可不会在她失手后听她解释。这一票要是故意失败，她会被赶进巷子里打一顿、然后逐出团去的，那时候她的下场，可比老人要惨得多。
趁着那老人打开盖子喝豆浆的功夫，那吸引注意的孩子又跑到他面前，拿着牌挥舞了起来。
“快看我玩……”
“去、去——！”老者愤怒地拿拐杖把他扫开。
“你们这帮不务正业的人我见多了！滚出这条街，滚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那条木质的拐杖随即挥舞过来，狠狠打上那孩子的屁股。小流浪儿只痛哼了一声，随即立刻从原地跑开。
这种不信骗术的人他见多了，也不是每一次吸引注意力都能吸引成功的。之所以被“老大”选为这个当诱饵的人，不光因为他年龄最小、长得最嫩，外表最具有欺骗性，还因为他很耐揍，即使被打了也一声不吭。
这一票还没开始就不成功。探头迅速又去寻找下一个看起来容易得手的人。
要是成功了，团里就多几张钱币；要是失败了，成员就会在街头上挨几巴掌。不过挨几巴掌是最不要紧的，那些人还遵守北国的法律，那就不会选择在有人看见的地方把他们打死。跟一起被饿死比起来，这挨几巴掌的代价是最轻的！
流浪儿聚集群体的生活就是如此。也正是这样，他们才一起抱团着，没有在这不允许随便招收无身份人员做雇工的北国都城被饿坏。
下一票得手了、再下一票又得手了……
除了那个一眼识破骗局的老人，接下来的偷盗都很顺利，简单得就像在一群鸽子中间抢一块面包一样。
看来今晚的晚餐可以加好些土豆了，幸运的话，说不定连午餐肉罐头都可以加一加。海塞轻松地想着，连原本闭塞的心情都轻松了几分。快到傍晚了，接下来是今天的最后一票。成功了，他们就可以躲到街角的角落休息上些许。可以聚在一起抱团共享一张破毯子睡一觉，也可以在那半铜分一注燃油的破玻璃罩灯光下，分享一些来自各地的故事。
那些故事里总是有好吃的、还有被宠爱的孩子的身影，海塞喜欢听那些故事。最重要的是，里面还有哥哥的身影。宠爱着孩子的那些大人，都很像哥哥。
她每晚都喜欢听着这样有哥哥的故事，在破旧肮脏的街角中入睡。昏昏沉沉中，仿佛能从故事中瞥见那人的影子。
“前方那个人，钱袋应该在腰上的封包里！”盯梢的人一边打起手势，一边低声向她示意着。
海塞闻声而动。接近那年轻女孩的封包。
这姑娘很年轻，有着光泽很好且垂直腰间的发辫。她似乎对前方孩子的表演很感兴趣，一时驻足在此，兴致盎然地盯着他。
很好，又是个容易得手的主。
海塞如此麻木的想着，伸手摸向她的腰封。这一票绝对能得手，就算她当场发现，自己也早先一步逃之夭夭了！
正在她摸到腰包的时候，一只手却丝毫没等她反应过来地握住了她的胳膊。
“诶，你想干什么？”丝毫不生气，眼神饶有兴致，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第130章 打听些事
瘦弱女孩不可置信地怔愣一瞬，随即抓住那枚紧扣着的腰封包转身向反方向跑开。
跑……诶？？？
跑了好半天，却还是在原地一动不动。
“哎呀，远处的那小伙别给那个小孩子打手势了，我都看出你们是一伙的了。”
她没费什么力就把海塞轻轻地拉了过来，转身给那拿着牌而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的小孩子塞了几枚钱币。
“来，拿着这个，去买点好吃的吧。”
旁边站得笔直的黑发青年皱眉道：
“就这么放他们走？”
“不然呢，我们还能对着这些小孩拷问出什么不成？”
那年轻姑娘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一点没因为差点被偷走钱币而脸色大变。
她牵过一旁海塞的手，而头面脏乱的女孩急欲挣脱出去。
“唉——别急着跑呀。”又是不费什么力，轻轻松松把她拿捏。这个年轻姑娘外表看不出来，实际上有力无比，力量隐藏在衣袖之下，仅仅只用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控制住用尽全身力气逃跑的海塞。
她眼睛发着亮，比基里连科街头在逐渐灰暗下来之中点亮的街灯更甚。笑盈盈道：
“听我身边的这位说，你们偷不到钱回去就会挨打？这样吧，我给你钱，你去帮我打听些事怎么样？”
“放开我！我要走！”
女孩用北国话大骂道，拼尽全力只想让她松开自己。远处的团内人还在盯着自己呢，回去晚了的话，晚饭可就要被他告完状端开了。
“那可不行，你还抓着我的腰包呢。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掉哦。”红发姑娘仍是笑盈盈说道。
海塞的手确实还抓着那枚黑色皮质带有银金属封扣的小巧腰包，她急急忙忙松开了手。什么也不说，愤愤地瞪了回去。
现在我放开你的腰包了，可以让我走了吧？
这个红头发的人却仍然握着她的胳膊。力度很轻，不足以捏痛手中人，像在牵着学步摔倒的孩子。刚才也是这样，明明海塞花了那么大力气去挣扎，却始终没有感到疼痛。
那个外地装束的人闭了闭眼，随即睁开，眼瞳若有所思地向上转了转。
“我出6个银币——折合成北国的卢卡，好像是100卢卡来着？”
“……”
“再加上请你吃一顿晚饭。”
“成交！”
那红发女孩终于笑着松开了手。海塞的手挣脱出，平复性地用另一只手在那只胳膊上摸了几下。她略显怀疑地侧着脸瞥了瞥那个外地姑娘，蓝色的眼瞳中不带几分信任。
“先付定金，给我50卢卡。”
谁知那姑娘竟然当场就掏腰包了。掏到一半才想起自己正是在去银行更换钱币的路上，转身对同行者道：
“我还没来得及换钱呢，能不能先用银币换你的卢卡？”
那个看起来淡漠的贵族少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递过了两张钱币。身上的黑色精制服装一看就价值不菲，海塞不敢接这样的人递过来的钱币。
女孩的眼神怯怯的，西琳看了看她，接过钱币递到她手中。
“来，拿好。”
其实她的声音很轻柔，海塞并不讨厌这样的人。默默地伸手拿过钱，犹疑地看向她：
“去帮你……问什么？”
哪个贵族老爷家的丑事？或者什么人最近的行踪？这些问题她都有心理准备，这些来找他们流浪儿问事的人无非都是这些问题。
谁知，那红发姑娘却说道：
“去帮我问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条令下来？什么新下的都要，如果有关于苔原边界的，那就最好了。还有一些关于最近物价的事，再加上一些关于现在宵禁的事。”据同行伙伴在路上为她作出的介绍，北国的夜晚是有宵禁的。过了某个时间点，所有人都不能再从房屋中走出来。
颇为有趣，虽然跟她真正想得知的无关，但多了解了解就是了。真正想得知的那些东西也无需去问流浪儿，学术廷的书卷典籍自会去告诉她一切。
西琳在一张纸上写下那些问题，将这张纸叠好递给海塞。那女孩接过，看了一眼：
“每天街头发生的事……这是接下来长期发生的，我没法在短时间内给你搜集到。”
“无妨。我每天晚上在那家餐馆里等你好了。”红发姑娘笑眯眯补充道，“顺便再请你吃些好吃的。”
黑头发女孩咽了咽口水。她是没机会拿着那50卢卡趁中途跑开了。
“诶——等等，”和她达成交易的人叫住她。
“你叫什么名字？”
“海塞，我叫海塞。”女孩低低地说，蓝色的视线从过于脏的刘海下泄露出来。
“没有姓氏？”
“没有姓氏。”
海塞顿了顿。
“那你的名字呢？”
“西琳。我叫西琳·卡赫斯特，是妈妈取的名字。”
年纪小的女孩没说什么，走开了。
她走开后，同行的北国青年才放下了有点冰冷的面容。
“你会写北国字？”
“唉呀，我不是一直在用北国话跟别人沟通吗？”红发女孩大呼小叫道。
她最看不惯莫塞伊斯说“你会XXX？”怎样怎样了，一旦他这样说，那就是要取笑她或者跟她较量一番。
青年只是淡淡地笑了，“没什么。我还以为你母亲不会教你写北国字呢。”
两人不痛不痒扯了几句，迈开步子向此行真正的目的地——北国银行走去。西琳要把钱包里的币种全换成卢卡，这样才能“入乡随俗”。
机关柜员转着齿轮构成的腰跟她说道：
“您的卢卡。总计25000钱币，250张纸钞。”
“咦——”西琳轻呼一声，接过钱。
“你们北国的纸币是很方便，可就是票子太多了呢！”
“你两张两张带在身上就好。北国的物价不需要花太多的。”莫塞伊斯看了一眼，淡淡说道。
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抓住了那一点：“你们王国的金属币才算多吧！刚来的时候，直接让我差点没回到宿舍里去！”
“那是你不会换算！”
“谁能想到基础币是铜币啊！你早告诉我不就好了！”
“那个时候我又没碰见你。不关我事。”西琳视线移开，自顾自吹起了小曲。
——碰见你也不告诉你！谁让你当时那么欠呢！
就让你提大箱子上楼！就让你提大箱子上楼！
时间转眼而过，八点已到，他们来到跟海塞约好的餐厅外边。这餐厅是有在外面摆放桌椅的，靠着桌椅，还能吹吹夏天晚上的风，看看基里连科最为出名的街上夜景。
明天西琳就要正式去学术廷报道了，这是她在外居住酒店的最后一个晚上。听说学术廷的宿舍更是无法言说得不行，西琳靠着椅背，想着那没有光明的住宿时光，叹了口气。
“唉……”声音拉长，充满无奈。
“叹什么气？”
“听说你们北国学术廷的住宿很差……”
“没有的事。都是古典式的大楼，也会定时修葺，再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可是听说你们住宿制度很严……”
“这个倒是真的。进去里面了也不用理会其他的人，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瘫靠在椅背上的西琳睁开眼睛，眼望天空。“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北国学术廷里都是一些……争求荣誉的人，”莫塞伊斯喝了口拉花咖啡，继续说：
“你在里面，会被他们冷眼的。”
“哦？”西琳一时来了兴趣，成功从咸鱼挺了起来。
“全都是这样的人吗？”
“不是这样的人，根本住不到你那栋宿舍楼里去。”
莫塞伊斯放下咖啡淡淡说。
北国学术廷里汇聚的是全国各个地方来的尖子，由于堪称变态的选拔机制和嘉奖机制，常常为一项荣誉而争的头破血流。他便是这样的机制下出来的交换生，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暗流。
“……你们北国的皇帝，为什么要采取这样的机制呢？”西琳环绕后脑靠回椅背上方。她实在是不懂。相比之下，王国的培养制度竟然是那么的轻松。
王国的教育甚至说得上十分……开放。她常常能在魔法学院上空看到骑着载具飞上天并大呼小叫的学生，有时候她也是里面的一员。她也能见到在骑士殿堂哼着小歌舞作一团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的骑士。而这些在北国是绝对见不到的。这里甚至连晚上休息都必须不能再进入走廊、不能在房间内说一句话。
“不知道。可能是想求得迅速的改变吧。”
莫塞伊斯看向远方。他又想起那个坐在王廷里冷漠看着下面众人的人。
海塞来了。老远就能看见她那小小的一晃一晃跑过来的身影。
西琳嘴角扬起弧度去迎接她，却又在看见她面上的伤后迅速皱起了眉头。
“你受伤了？”
小孩子的面上有着不轻不重一道刮伤和两道擦伤，她的脸比原先更脏了，喘着气跑到桌前，只来得及咽了咽口水。
西琳把自己桌上的水递给她。不冰不热，是常温的。
蓝眼女孩咕咚咕咚喝完了水，拿袖子擦了擦眉头上的汗。她的气还是有些喘：
“你要的……消息，我给你找来了。现在能把剩下的钱给我了吧？”
年轻女孩递给她钱，却没有急着听她把得来的消息全都告诉她。移开自己的椅子，站起来，跟对面的黑发贵族说：
“你先照看她一下。我去给这孩子买药！”
海塞愣了愣，想说你不用给我买药，这点伤是常事的。却又在看见她搭在椅背上白皙温润的手指后收了口。
对面的青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那叫西琳的女孩踏着硬底鞋跟嗒嗒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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