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盈偷偷看宋忱脸色,听见他平静的声音:“这话应该让他来和我说。”
这句话低下暗含的意味,薛盈不知听没听懂,宋忱只看见他眼睛转了转。他也不多说,他陪着薛盈玩,在等一个人上门。
时间恍然消逝,暮晚,薛措果然来了。
他是来找人的。
中午去送饭没人领,得知宋忱把薛盈领走。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家,可一直等到了晚上宋忱也没把人送出来。
害怕是薛盈缠着宋忱,会让宋忱不高兴,薛措心里忐忑,虽然暂时还不想进宋忱家,但他还是来了。
薛措走进他家,一路上都有点不自在。远远看见两个人,他赶紧迎上去:“宋夫子。”
宋忱听到动静回头,薛盈已经跑了过去:“哥哥你也来了。”
薛措牵过薛盈,像管理一个不听话的调皮孩子:“不是让你到点准时回家,不许麻烦夫子吗?为什么没有听话。”
薛盈本以为是宋忱把他邀请来的,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他懵懵地去看宋忱。
宋忱听到薛措的话却质问他:“你知道到点要准时回家,那为什么每天中午还把他一个人丢在学堂?”
“如果你没空照顾他,不如干脆放在我家,省得我每天要和他一起在学堂不能回来休息。”
他试图挑起薛措的情绪,然后解释为什么中午留下薛盈是什么目的。但这样的话对现在的薛措来说……
薛措肉眼可见的失落,他干巴巴道:“对不起,下次不会了,不会再影响到你。”
他显然只抓住了后面的话。
宋忱的眉头松不开了,榆木脑袋。再一次生气,他闷声送两人出去,关上了门:“以后记得早点来接薛盈。”
薛盈与薛措灰溜溜站在门口,小眼瞪大眼,薛盈都忘了宋忱刚才的那句“这话应该让他来和我说。”,只觉得自己现在被宋忱抛弃了。
他抓着薛措的手,委屈又难过:“哥哥,夫子是不是觉得烦了,他是不想再吃你做的饭,还是不想再要我?”
不会,宋忱不会不想要薛盈。
这是薛措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随后就只剩下一个选择。
他无声沉默。
他不回答,薛盈以为默认两个都有,于是哭了。薛措没心情管他,由他泪落成河,撒向回去没有光亮的路。
宋忱好些天没管薛措。
被宋忱说过一次后,他停止了送饭,接送薛盈的任务也再没有出过岔子,好像两人又没有了什么交际。
和刚开始的时候一样。
最近学堂的梅花枝丫有些乱了,宋忱想修一修,但好几天都忘了找人。再次路过,他盯着梅花树看了半天,被薛盈看见。
“夫子,你在看什么?”
他站在一米外的距离,抬着脑袋问宋忱。自从上一次被薛措带回去后,不知道被下了什么指令,他不再对宋忱做一些亲密粘人的动作了。
好气又好笑。
怕他产生不好的误会,宋忱走近,主动去摸他:“看梅花,我想找个师傅修修。”
薛盈见夫子亲近他两眼放光,连忙道:“我哥哥可以吗,我让他来帮忙。”
宋忱知道他想替薛措抓住一个表现的机会,但他很质疑:“你哥哥会修树吗?”
一棵两棵还好,但院子里的树有点多,修不好会很难看的,宋忱不想到时候面对一院子破破烂烂的树。
这都是他这三年一点点养出来的。
薛盈肯定地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在他自信的目光下,宋忱的怀疑打消了些。也不是不可以,他想了想,确实有好几天没见到薛措了。修梅花的话,三两天完不了工。
他顺水推舟:“那麻烦你跟他说一声。”
得到允许,薛盈很高兴。
他可能打小也是个行动派,上午刚答应下来,下午就带着人过来了。
宋忱接了薛措过来,两人站在小石子路上,他和对方讲大概要怎么修剪。薛措手里从来只拿过剑,什么时候修过树,不知道他能不能行。
不过修错了也没事,反正……
宋忱走了会儿神,薛措突然问:“为什么种那么多梅花?”
“……什么?”没听清,宋忱疑惑。
薛措又问一遍。
宋忱安静片刻,侧头盯着他,坦诚道:“因为思念一个人。”
修错也没事,反正都是为你种的。
冷风拂面而过,卷起淡淡的梅香,有花瓣落到薛措帷幔上。宋忱有些失神,他轻眨着眼,缓缓伸手去摘。
落空了,薛措后退一步,拿手扶着帷幔,稳住。
……大概是以为自己要摘他的帷幔呢,宋忱有些无奈:“修梅还要戴着吗,会不会看不清啊?”
“可以。”薛措清清冷冷道。
宋忱咬牙,半天憋出一句话,故意去气他:“别把我梅花修坏了!”
说罢拂袖离去。
薛措看着他的背影,空落落站着。
修梅确实算个大工程,但宋忱没想到对薛措来说,工程那么大。他每天都来学堂,待的时间足够长,宋忱教习的时候在修,放松的时候也在修,持续了五天,但就是没什么进展。
等到宋忱再一次和他并肩相站时,抬头望着和之前相差无几的梅树,脸色复杂:“你到底有没有在修啊。”
薛措嘴硬:“有的。”
宋忱不理解:“那为什么没有变化,而且你没发现它们更凌乱了吗?”
他编不出话来了。
宋忱捂着心口,他觉得在这么下去,迟早会被薛措气死:“今晚我看着你修,修不好就别回家了。”
“好。”薛措不仅没有怨言,而且还有一丝窃喜。
但宋忱搬来个小凳子,就坐在那里看着他,薛措手脚不知怎么安放,也不敢再回头,只得老老实实干活。
一晚上的时间,说快不快,因为薛措一直在他的视线下,有一点难熬。说慢也不慢,因为他还想再和对方待久一点。
任务在宋忱的监督下终于有了进展,薛措确实会修树,而且修得不错,宋忱还是挺满意的。
他把小凳子收起来:“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再来。”
薛措点点头。
关了学堂,宋忱与他分别后,走小路上回家,周围寂静无声。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薛盈那天说的话。
“哥哥会在后面一直跟着你,送你回府里呢。”
但是后面明明一点动静都没有。
宋忱走得越来越慢,没留意脚下,拌到一颗小石子。他脑子里灵光一闪,骤然弯腰假装跌在地上,叫了一声。
没几息功夫,暗处跑出来个人。
薛措蹲下,扶着他急切问:“没事吧?”
原来真的跟着。宋忱看着他,一瞬间有些鼻酸,好在夜幕下他的神色看不太清,他小声道:“崴脚了。”
薛措撸起他的裤管,去看伤在哪里——当然看不到,宋忱一点事都没有。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宋忱假装伤在里面:“疼。”
薛措停了动作,面对着他蹲下:“我背你。”
宋忱揽住他的脖子,伏身上去。
可是刚上去,宋忱脑子里闪过半个月前的血纱布,猛得想起来他曾经背上受过伤,一个激灵,跳了下来。
薛措疑惑转头,只见他的脚完好无损,稳稳当当落在地上。
宋忱眼神仓促:“……你背上的伤好了吗?”
薛措突然紧绷起来。
糟糕,说错了。宋忱一震,薛措背上哪里来的伤,就算有,他怎么会知道。
薛措已经站起来了,他肯定道:“你的脚没事。”
是没事……
“你骗我。”
宋忱打断他:“我想要你背我,我的脚没事,你还愿意背着我吗?”
薛措看了他半天,宋忱顶着他的目光,明明是深冬,他却觉得比盛夏还要躁动。
许久,薛措的回答是和刚才一样的动作:“上来。”
这回宋忱很顺利。
薛措背着他一步步走,街道上没有灯,只有从别人家里泄露出来的一点点光亮。随着薛措的一个个脚步,他们的影子被千家万户照亮。
走过长亭,走过小池塘,走过拱桥。
“好了吗?”
没由来的一句话,薛措却知道他在问什么,他没回答,拖着宋忱又往上提了提。
宋忱伏在他颈后,发丝和薛措的交织在一起,沾染了对方身上独特的香味,冷沉中带着一点梅香,还有一点苦。
“薛措……”
他其实很想叫对方另外一个名字,但是收住了。
“怎么了?”
宋忱两只手挂在他脖子上,明明离帷幔很近,他却没有动,只是问:“什么时候给我看看你的脸啊?”
薛措微微一停,以为他又在逼迫。
但宋忱说:“就算是薛措,也要给我看脸不是吗?”
他正经解释:“薛措因为弟弟和宋夫子相识,给宋夫子喂糕点,给宋夫子送饭,还给宋夫子修梅花,送他回家。薛盈说薛措喜欢宋夫子,他做了那么多,是想追求宋夫子吗?要追求的话,怎么可以连脸都不露?”
薛措沉默。
“薛措……什么时候给宋夫子看看你的脸啊,不要害怕,宋夫子会喜欢你的。”
泪水顺着下巴坠落,透过帷幔,濡湿了宋忱的手。
不害怕。
薛措其实都知道,他知道宋忱向来好哄。
不是怕你不原谅,只是怕我还没有好好赎罪你就轻易原谅。不知道该怎么来见你,于是只敢变成别人靠近。
希望我对你多好一点,你就多原谅我一点。
薛措在哽咽。
宋忱的手顺着帷幔伸入,手指轻柔贴上他的脸,替他试干泪水,声音很轻很轻:“薛措,别哭。”
……
梅花总共修了十天,宋忱一共陪着薛措五天,薛措送他回家送了五天。不道为何,他竟然也觉得五天不够用了。宋忱有点后悔,要是当时多种下一点梅花,时间就可以再拉长一点。
虽然他的梅花已经种不下了。
宋忱想起当年侯府的梅花,忆起当年初嫁时的一些事情。
对了,还有个东西遗忘在角落,宋忱起身,从箱子里翻出两把同心锁。他思索着,当时没有送出去,但是现在,宋夫子慢慢喜欢上薛措,他可以送给对方做定情信物。
得找个好点的时机。
薛措是个胆小鬼,宋夫子不能吓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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