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余子奕脱下衣服去浴室冲了个凉。
离开前他把快趴在木马鱼头上的元洹带回了家,伺候着洗漱完又牵到床上,给人盖好了被子,见睡熟了才走,就是不知道能睡多久。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点缀着黑夜,衬得夜空有些寂静。
一阵手机铃声打破寂静的空气。
“喂,哥。”余子奕按下免提。
“刚才干嘛呢,不接电话。”余子博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不是说年初完的那部电影是最后一部了吗?怎么又接了一部?”
余子奕踱步走到床边躺下,手机被随意放在枕边,他说,“想演。”在他哥暴躁前有些无奈地适时补充,“这真是最后一部了,有些特殊原因。”
上一部电影他饰演的男二有一条感情暗线,在动荡年代,他与少年友人相依后又因身份特殊离开家乡数年,走前友人的一句“我等你回来”,像保证又像告白。八九年过去他再回故乡,本想对方应家庭美满,那自己就离他近点,却不想友人身体抱恙孤身一人,“我等到你了。”友人灿烂的笑容给俩人的感情线画上句话。
也正是因为这条感情线,他才醒悟。
数年不见如何?家庭美满又如何?自己想要的只不过是能在他身边偶尔陪伴。
如果,友人心里有他一个位置,那便再好不过。
如果没有,那,看着他幸福,自己也会幸福。
“上回那个电影你喜欢得不得了就算了,别告诉我这回的你也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余子博的声音有些疲惫,“你赶紧的吧,爸都准备带着妈去国外养老了。”
“嘁,爸多年轻,他就是想撂担子不干了去享受生活。”他用拇指轻蹭着食指,试图想起手指碰到元洹皮肤的触感,“我过几个月就能来帮你了,你看看有什么轻松的活儿我可以先帮你干点。”
“就等你这句话了。”
“还有一个事情,”余子博虚假地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恭喜你要当舅舅了。”
话音刚落,余子奕猛地坐起:“嫂子怀了?”
余子博:“……”
“啊,不对。”余子奕反驳自己的话,“叫我舅舅的话应该是外甥或外甥女,姐怀了?”
“嗯哼,”电话那头惬意地哼了哼,“三个月了呢,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余子奕忙之前接的工作,难得回家一次。
“下个月生日吧。”余子奕翻了个身,闭上眼,“在c市有生日会,顺带说一下自己淡圈的事。”
“对了哥,你下个月是不是要去k国出差啊?你不是认识几个手工艺者吗,帮我带点东西回来呗。”
两人又随便唠了两句家里的事便挂断电话。
余子奕家里有一个姐姐和哥哥,哥哥余子博,姐姐余子汶,是对龙凤胎,比他大四岁。余子博上大学时就开始接触家里的事业,余子汶为了不继承母亲的衣钵也选择打理家业。
他们的母亲杨婉玥,影视界中的翘楚,刚学会说话就开始拍电影,长大后更是对表演充满热爱,做了几十年的演员,想让儿女也尝试一下她的行业,被婉拒,于是把主意打到小儿子身上。
那时家里为他们三姐弟的未来吵得不可开交,父母双方都各执己见。余子奕被父亲送到安城上学,说的是让他躲躲他妈的风头。
那时余子奕还小,只觉得他们吵得太厉害了,放假在家不是自己呆着就是听他们吵。
高一刚考完试时,司机接他回家,打开门就是两人的争吵。
“总不能三个都跟你去管理公司吧?”杨婉玥朝另一边沙发掷了个抱枕,声音尖锐,“一年前不是说让小奕拍戏吗?你还把小奕送出去读书,你安得什么心啊余涛。”
余子奕顿觉有些头疼,想让他们别吵了。
当晚,杨婉玥告诉他爷爷最近身体很差还很想他,次日余子奕被打包送到国外,进行了暑假封闭式培训。
在此期间,不仅托人办好了转学手续,还联系了剧组将他塞进去。每天都很累,他一边学表演,一边补学业,偶尔想念相隔万里的元洹。
忙过那一阵后,他发现元洹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于是,他没再去打扰。
大学在国内读了四年,又被奶奶劝说着出国读了个硕。开学前他去了趟安城,找到了元洹住的小区,鼓起勇气上楼敲了敲门,但开门的是他不认识的人。
他问了一下,对方也不知道原来的住户搬到哪儿去了。
时间的齿轮扭转回高一。
余涛送他到安城后还贴心的给他租了房子,只不过他不经常去住。
他有个“多动症”的前桌,时不时跟同桌聊聊天,晚自习给周围的人传传纸条,躁动得很。
但从中秋节收假后,这个前桌明显有些颓丧,连纸条都不怎么传了,看着有所好转,但期中考试又全堂缺考。
成绩出来后的那天才回来,刚好选位置。开学选座位时是按身高来的,期中后选座位按成绩来。
他还是选了最后一排的位置。
班上人一个接一个进来,有好几个高个子男生眼神示意想坐他旁边时,他都摇了摇头。除了他的前桌,其余人都选好了位置。
他的前桌也变成了同桌。
余子奕还记得元洹坐他旁边的第一句话:“哇,没想到缺考到底还能捡到个大学霸。”
他给元洹讲题,打断对方开小差,陪他在楼梯上奔跑,一起打球,一起吃饭……
寒假回家时,父母的争吵还在继续,他听到了杨婉玥说,高一读完就转学开始走她铺好的路。
没关系,余子奕告诉自己。
在安城他玩得好的朋友也只有元洹一个,他记得元洹的生日,定制了一条银色小鱼的手绳。
元洹总叫他“小余同学”、“小余老师”,还爱在俩人的草稿纸和传的纸条上画小鱼简笔画。
他留不下,但小鱼能留下。
开学后,本以为第二学期开学就会和元洹分开,但元洹竟然选了理科。一个班,还是同桌,元洹问他的题也多了,两人关系也更好了。
班上女生不多,时不时地凑在一起聊八卦,来问题的时候偶尔会说一句“如果你俩不是男的我都觉得你们谈上了”,开他们俩玩笑。
元洹当时愣了愣神,他当作没听见,继续给同学讲题。
生日那天,元洹去礼品店挑了个钥匙扣送他,到现在他还留着;在元洹生日那天,他也将他的送别礼当作生日礼物送了出去。
元洹说喜欢他。
但他不敢答应,自己过了这学期就会离开,所以只能淡淡疏远。
他为元洹的“喜欢”找了借口。可能是因为别人说的若有其事他代入了、可能是跟他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可能……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喜欢自己呢?
余子奕不知道,他想,回家后也许可以争取一下,多呆一学期,或者多呆一年,或者可以约定好一起上大学呢?
毕竟元洹说每年都会给自己说生日快乐呢。
余子奕叹了口气,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傻逼,只会逃避。
为了让他们更好的融入剧情,黄一杨让他们把作息调整到高三学生的作息,晚上随便几点睡,但早上必须七点起。
-
寂静的房间内手机响个不停,床上的人不满地翻了个身,全身感官回笼,顿时头晕脑胀。
元洹寻着声源在床上摸索手机,看见来电人是曾钰灵,他按下接听。
“还睡着呢?该吃了吧?”不等元洹回嘴,电话那头便换了个声音,“宝贝,快收拾收拾我们一起去玩啊。”
“啊,”元洹脑袋还有些不清明,迷茫地睁开眼,视线定格在透进一缕阳光的地板上,和长辈说话也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去哪儿玩呀曾姨。”
滴——
身体还沉浸在慵懒中,他费力的起身扭了扭脖子,听见那头的鸣笛声。
“曾佳女士诚邀你参与竹成山一日游,我们已经出发了,你赶快收拾收拾吧。”曾钰灵凑近话筒,“二十分钟到。”
元洹按照起床上班的流程,机械又麻木的将自己打整好,甚至还冲了个澡。
出门时一看手机,发现才八点半。
丽阳小区商铺外的马路边上,一位头戴黑色渔夫帽,穿搭看起来大学生模样的男生,顶着骄阳站在马路旁。
他刚站定不久,一辆车徐徐停在他的面前,司机滋着个大白牙冲他一笑,而后他拉开门钻进去。
早晨还很凉爽,元洹取下帽子放在一旁,拉开身上防晒衣的拉链。
“没抹防晒吧?”曾佳坐在副驾上,偏头看了他一眼,从自己的大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往后座递过去,“快喷点。”
“谢谢曾姨,”元洹笑着接过喷雾,打开盖子朝脸上嗞嗞一顿喷,“我们是要去一光寺吗?”
竹成山在隔壁竹城市的郊区,靠近安城,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至于,开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竹成山最大的旅游景点大概就是半山腰的一光寺了。
高考前两家人一起去祈过福,好几年前的事了。
曾佳点了点头,接过他递过去的喷雾,有些发愁地看着他:“这次不祈你俩的学业了,祈姻缘。”
“……”
“拉倒吧妈,”曾钰灵单手扶额,“求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现实条件啊。”
曾佳一巴掌朝自己儿子脑袋上拍去:“你妈我就是专门为你求得,你们现在那个话叫什么来着,增加buff?”她又使劲揉了一把曾钰灵的头发,啧啧道,“你这头发没小翟的软。”
元洹放松地靠在后座,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调笑说:“曾姨,两个大帅哥陪你呢,就不要想着远在国外的小帅哥了吧?”
在开车前曾佳要求跟元洹换个位置,元洹欣然答应,顺从地坐到了副驾上。
“今天放假第二天应该不会堵车吧?”曾佳有些忧心,又立马宽慰道,“堵一下也没事,预留了一小时的堵车时间,我们到的时候应该能赶上吃斋饭。”
元洹安静听完然后笑着应了一声。
一个半小时后,车程过半,很不幸的在这一段高速路上堵上了,元洹问曾钰灵要不要换着开,被曾钰灵婉拒。
“你这两天睡挺早啊。”曾钰灵看着开始缓缓挪动的车辆开,瞥了元洹一眼。
“你怎么知道?”元洹扭头看他。
“哼哼,昨晚十一点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一点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早上七点我起床你还没回消息。”他说的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据我的第六感,你就是睡了。所以,你几点睡的?”
曾钰灵有足够的自信,元洹不会不回他消息,更何况昨晚他说的还是正事。
太阳已经完□□露在空中,车内冷气十足,元洹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曾佳已经睡着了。
他放轻了声音,小声地说:“确实睡了,昨天不是跟你说了聚餐吗,喝的有些多了。”
元洹自动略过了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也不记得自己多久睡的了。
“什么?你还喝酒?”曾钰灵睁大了眼偏头瞪着元洹,而后又皱起眉,“不是,你喝多了谁送你回去的?我可不信你自己能回。”
元洹也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瞪回去:“我在你心目中就那么菜?喝多了就不能自己回家?”
“啊。”
这个“啊”字让元洹半天硬是没憋出下一句,撇了撇嘴伸手将曾钰灵看向他的脑袋推正,“开车,上路。”
过了一会儿,元洹才开口:“昨天余子奕送我回的,我不记得我几点睡的了。”
“你还记得啥啊?”曾钰灵一脸嘲讽,“你什么时候又跟他走那么近了?”
“……”还记得昨晚自己好像想用糖贿赂小朋友给他“让座”来着。
这个怎么可能讲出来,多丢人。
“走得很近吗?”元洹问,“为什么用又字?”
“曾钰灵想到了些什么,倒珠子似地说:“哈,你是不是忘了以前高中以前都是咱俩玩得好?谁陪你打球陪你回家陪你玩游戏?高一的时候叫你干啥啥不去,要不就是带着他。”
黏黏糊糊的,曾钰灵想。
“不仅如此,你还背叛我去理科。虽然是转过来了吧,但是是那玩意儿转学后你才转的,我合理怀疑你当时学理是为了他。”
元洹侧头目光落到他脸上,一脸肃穆,冷静开口,“不,是理科好找工作,但我发现我不是那块料。”
见曾钰灵还想开口,元洹直接转移话题,温声提醒,“不要忘了我们这一趟是为了你的姻缘而来。”
“……”曾钰灵飞快地冲他翻了一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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