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等待到天亮,许谦终于无奈妥协。
“臣回去让潭儿做准备,封后大典王爷是想五日后一起办了,还是……”
“这个你放心,许清溪有的,我一样也不会少她,我让人另择吉日。”
盯着萧承澜的背影,许谦想起萧承启离去时宫殿外的那幕。
刚想问随即又明了,溪儿的封后大典明明是和那小子的登基大典一起举行的。因为萧承启母妃那年离世,还办得很是仓促简单。
原来只是找借口,不想在那小子的头七立后罢了。
许谦也懒得拆穿他,自己站起来踉跄几步后咬牙离开,不想再看到那背影半分。
路过一地时,许谦还是忍不住驻足。烈火后的黑焦宫殿,残破不堪。
旧物烧完,往事成灰。升起的缕缕黑烟正昭示着一切已尘埃落定。
萧承澜的登基大典举办的顺顺利利。
那日还下起雪来,是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南墨人都认可它是个好兆头。
落雪飘飘,簌簌而下。他一脚一步走上高位,俯瞰这繁盛山河,心却空落,仿佛坠入虚无,再也没有人世悲欢。
萧承澜改年号为“启澜”,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百姓们听说了陆时彦那套子虚乌有的说辞,相信承启帝是真的“为爱赴深林”。他们对此褒贬不一,更多的一些则是处于漠不关心的状态,不散播、不评论。
只要能把日子过好,他们没必要去纠结那位子上坐的到底是谁。
封后大典定在一月后举行。
虽然许谦为了女儿的幸福,尤其不愿,但他还是要顾全大局。
不管是在外抚养的小外孙,还是国公府里的儿孙,或是许家所有人以后的前途命运,都在他一念之间。
许谦即使力不从心,也还是多次把许清潭叫到近前交谈。他把萧承澜勾结北燕围城,害死先帝,火烧先皇后宫殿,逼迫许家的事都和盘托出。
他反复给女儿灌输一个阴狠无情、满腹算计的帝王形象,再三叮嘱许清潭切万不可与萧承澜往来过深。
许谦认为他可以让许清潭本本分分的当好皇后,但他忘了,从答应把女儿送去萧承澜身边起,她成了局内人,而他早被踢出在局外。
封后大典那日,许清潭身穿凤袍,头戴凤冠,成为了南墨最高贵的女子。
她不得不想起姐姐出嫁时她的心愿:要嫁一个像姐夫一样的俊才。
她的愿望实现了,没想到她走上了姐姐走过的路,更没想到这条道路通向的却是相反的结局。
平淡如水的日子开始了。
见证着朗眉星目、威严沉肃的天子指点江山,许清潭内心疑惑:这和爹爹说的是同一个人?她发现的怎么都是他的好?
后来,许清潭逐渐明白,萧承澜只是对有关那个人的一切都不好。而那不好却成为了许多人的缺憾,其中也包含他自己。
两个月后,许清潭便有喜了。
萧承澜极少宿在她的君凤宫,仅有的几回也是喝醉来的,最重要的是他从来没有吻过她。
作为他的皇后,她会难过失落,但她没想到这么快便能有孩子。她猜测应该是萧承澜常让她喝的那些药起了效。
她满怀期待地等着他们的孩子降生。
第二年,他们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萧承澜给他起名为“萧予安”。
一年多的时间,许清潭早已动心,许谦的劝告也不能阻拦。她无视萧承澜冷漠疏离的态度,倾尽全力对他好,飞蛾扑火般的爱固然惨烈,她却甘之如饴。
可是,为什么萧承澜还是看不到她?
渐渐的,她知道了,是有人在她之前,把萧承澜的心都占满了。
第三年,许清潭发现了那个秘密。
南墨的冬天在大境五国中尤其寒冷,那天也很冷。
她带一岁的萧予安去萧承澜的寝殿“君思宫”门口寻他。
君思宫是不让人进的,但那天很巧,殿门口没有守卫,许清潭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后,但进出皇帝的寝宫也合理,她便大着胆子走了进去。
萧承澜似乎离开的匆忙,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热茶,旁边还有一幅画。
许清潭无意中瞟见画上的人。她起先怀疑是自己眼花,刚凑近看清,抱着的萧予安小手乱挥打落了桌上卷起的其他画纸,捆绳散落,露出了画上同样的人。
许清潭静站许久后才被孩子的支吾声唤醒,她把萧予安抱去给君思宫门口候着的奶娘,嘱咐跟着她来的一群人先回去。
接着她又返回宫殿里,捡起地上的画,她手忙脚乱地在画卷中翻看起来,发现一副一副全是他。她看呆了,直到萧承澜带着门口的人办完事回来。
萧承澜看到许清潭以及旁边摊开的众多画卷时,只有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又恢复如常。
许清潭不想说话,倒是他先开口:“小启就在里面的密室,想去看看吗?”
许清潭抬头惊讶地看向他,他却很平静地转身往里走,触碰到某个开关后,密室门开的声响引诱着她跟上。
到达深处,许清潭感觉好冷好冷,比起南墨最冷的冬天都有过之而不及。
她看见了躺在冰棺里的人。
“姐……姐夫……他一直……一直在这吗?”许清潭一边搓手哈气一边哆嗦着问萧承澜。
萧承澜神情温柔地望向冰棺里安详睡着的人,并不说话。
许清潭注意到他的习以为常,她知道了,他肯定常到这儿来。
萧承澜轻声开口:“你知道吗,我在这思念他的时候,心是暖的,身体是冷的。时间一长,我的心感到冷了,因为,我也后悔了。”
他说的缓慢而痛苦:“很后悔……很后悔……”
许清潭是第一次听他自称“我”,她终于待不下去,快步跑了出去。
原来,时光从未曾善待他们。
经年累月的爱意一经释放,谁也无法阻挡。
许清潭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只记得她放下了皇后的仪态,在严寒的冬夜放声大哭。
她不想埋怨他,因为她知道萧承澜心里的那个人很好,好到她从小到大敬重钦佩的姐姐也喜欢。
时间一天天流逝着,她无数次抱着幻想,就算萧承澜心里装着别人,他心里也只装着那一个人。
她不用走进他心里,只用陪在他的生活里。
她以为只要他们都不说破,便能假意相互陪伴下去。
然而,一切只是她以为。
第七年,东离国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现有局面,无形中牵扯了众多人的命运。
启澜七年初,东离国东离山上的一个毒医出了名,出名原因很简单,据说他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这听上去多么令人艳羡。
一时间,各国有头有脸的名门贵族趋之若鹜,对东离国的岐黄之术竞相争习。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萧承澜。
这一年,萧承澜开始把国中大事都交给陆时彦处理,而他带足暗卫精锐,远赴东离。
历经此事,许清潭再次看清那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她更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他了,说她飞蛾扑火,看,萧承澜一样是飞蛾。
原来他们都那般固执,同样爱而不得,一样同病相怜。
五个月后,萧承澜回来了。
许清潭听说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远近闻名的毒医。
深夜的君凤宫里,许清潭猛然惊醒,她感觉有人蒙住了她的嘴巴,睁眼一看,确实是。
来不及惊恐,就听见那人赶忙着劝她:“嘘!皇后娘娘,别出声,我没恶意,是来寻你帮忙的。”
许清潭停止了挣扎,那人松开手先行出去,这时她才闻道鼻端的一股气味。
披上披风出去后,在大殿微弱的烛光下,她看清了那人头发凌乱的相貌,最醒目的该是他腰间挂的大葫芦。
殿里是东倒西歪昏睡着的宫女,想必是给他药晕的。
看见许清潭盯着这些宫女看,他解释道:“小问题,等明早自然就醒了。”
他走上前行礼,“草民也是听看守我的小宫女说,皇后娘娘宫殿就在不远处,我才冒险来试一试,皇后娘娘你可一定要救救我,那萧承澜他就是一个疯子。”
许清潭微微皱眉,淡定点头道:“你继续说。”
毒医继续:“对了,我叫毒灵子,住在东离国的东离山,最近一年老是有人去山下寻我,说什么拜我为师,让我赐个灵丹妙药,我厌烦得很,就在山脚布了些迷雾毒瘴,知道那些有毒,来寻我的人也少了。
但是三个多月前,萧承澜带着一帮人来到山底,他们不怕我的瘴气,不怕山上那些蛇虫鼠蚁,一直往山里进。
我知道拦不住,就下山去见了一面,和那带头的萧承澜聊了几句后,我机灵地借助山里的优势跑了。
他们一群人不要命的想抓住我,那我害怕,当然得继续跑,我就到处躲。我也不想害谁性命,他们伤一个,我就悄悄救一个,我就打算跟他们耗着,反正这山上我熟,我觉得没人能找到我。”
许清潭听得有点同情他了,那些都是皇宫的暗卫死士,有胆识,有身手,只管服从主子命令,哪是那些追求消灾去病的达官贵人、小老百姓能比的,她还是表现如常,问道:“然后呢?”
然后毒灵子变得极其愤怒,他粗喘着气,咬牙切齿地回:“然后啊,然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周旋几日后,那群人下山了。
我本来当作他们是放弃了,高兴了一阵儿,没成想过了几日后,那群人又回来了,还扛了大包小包的东西。”
看许清潭听得认真,他还有闲心逗问她:“你知道扛的什么吗?”
许清潭假装思索一下,也不知道,好奇的凑近问:“是什么?”
毒灵子摇头,“鞭炮啊,啪啪啪啪的那个鞭炮。”
许清潭目瞪口呆,“啊”了一声,显然不太明白。
毒灵子想,是啊,他也不太明白那个疯子,他好好的东离山招他惹他啦?
毒灵子接着说:“萧承澜他还怕我躲在山里看不见,派手下在树尖上挂了好些,隔一断距离挂几棵。你是没有看见树上那些骇人的红串串,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树开花了呢。”
毒灵子似乎说累了,他还倒了杯茶喝,喝完又道:“那我肯定不能拿我的山开玩笑是吧,什么奇珍异宝啊,名贵药材,稀禽异兽可多了,而且山上还有我师兄,我就吓得跟他回来了。”
“下山时,我还提醒萧承澜,那东离山是东离国很重要的资源,我又和东离王有交情,要是他毁了,东离不会放过他的,你知道他说什么吗?啧啧啧,那口气。”
毒灵子马上正襟危坐起来,学着萧承澜:“区区东离山,我要是想,东离国也可以尽归于南墨。”
“你听听,目中无人、狂妄自大,当时我真想掉头就走,不过还好我没走。唉,然后我就知道他是你们南墨的皇帝了。”
毒灵子懊恼地指了指自己,“是我有眼不识泰山,目中无人的是我,唉!”
许清潭一思索,“那你首次见他时,直接跟他回来不就行啦,还左跑右跑,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
毒灵子无奈起来,“这就是我大半夜来求你救命的原因了,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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