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南墨交给他的知己们,萧迟曜走得很放心。
他没有带别人,看他形单影只,夏绝十分佩服,说要好好带他游玩直至到东离。
然而刚出南墨,他就被绑了。
夏绝突然又觉得他很没用,可笑,堂堂一国皇帝就这么被人抓了。
他们开始绕道中云,到了西云后,取道西楚,直奔北方。
萧迟曜大概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但他没想着逃跑。他还没有去过西楚,也不知道西楚的皇宫怎么样?
现在他每日里都有人伺候,除了服药浑身无力外,其他地方还算舒心。
就这样连续赶了近两个月的路,入了西楚境内。
西楚广阔,多田地,百姓们都是实在的农人,憨厚淳朴。
皇城在西楚地偏北,他们多从山路绕行,美其名曰:欣赏西楚风光。
萧迟曜也不想拆穿,其实就是偏僻人少,一群人押着他好赶路。到西楚后看守他的又增加了十几人,明里暗里,盯他的人可是尽职尽责。
进入西楚以来,萧迟曜反复听到一个神医的名字。
西楚百姓们传:是因为他在家里排第九,所以唤“药九”。
自听到这名字,萧迟曜就心绪不宁。若路上有人,碰到能说话的地方,他都会加入“药九”这个名字,去讨论几句。
萧迟曜探听到,药九是两年前出名的大夫,医术一流。
最重要的是他看病不收钱,穷苦百姓们都很尊敬他,唤他一声“药九先生”。
有人说他是一个眉毛胡子花白的精廋老头;有人说他是一个大脸胡茬的臃肿中年人;还有人说他是一个黝黑呆愣的粗鲁青年。
总而言之,他长得不怎么样。
每个找他看过病的人,描述的他的样子都各不相同。
西楚人常常争辩着他的长相,有人提出他是不是被冒充顶替了,但他们说不可能。他身边跟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
那孩子倒是从来没变过,浓眉大眼,鼻尖有痣,有六个手指头,这可不是别人想模仿就仿得了的。
后来,找药九看病的人也不关注他的长相了,只认他身边的那小孩就行。
而且能把病治好就万事大吉,还管大夫长什么样,那不是闲得慌吗?
因为药九多变的形象,他被越来越多的西楚人传颂。
经过两年,现在他已快颇负盛名。
萧迟曜痛心,让叶影阁他们找人果真不靠谱,他们只会看画像吗?
像这么可疑的事,怎么没人来跟他禀报?江叔训练的人看来也不怎么样,人多也根本不顶事,真是心痛。
他现在不想去西楚皇宫了,只想去那个叫浮夕镇的地方。
他不能再忍受原地等待,他不来找自己,那自己就主动去寻他。
此时的浮夕镇,一个皮肤黝黑,身穿淡蓝衣衫,满嘴胡茬的青年人正在跟一个老婆婆说话。
老婆婆和蔼地问他:“药九先生,我看你应该就三十五左右吧,年纪再大可就不行了,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娘子啊,我眼光可好啦。”
蓝衣人笑笑,“老人家,实不相瞒,我才二十二岁,我长得那么见老吗?”
老婆婆窘迫起来,“啊,二十二岁?那你长得可真是独特,听我的,黑点没关系,要不要剃一剃你的胡子”,她对着他的脸一顿乱指。
这时一个小孩提着一包药走来,嘣的一声把药放桌上,转身就要走。
药九忙拉住她,小声教导,“葡萄,对老人家不许那么没礼貌。”
小孩瞅那老太婆一眼,“你下次再来,我就给你抓毒药。”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这老太婆三天两头的来,就是来骗药的,可是这傻子心大,白白送了好多药材出去。
她觉得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早知道三年前就不跟着他了,他自己过得贫寒清苦,居然还要免费给人治病抓药。
但她又时常在想,如果没了自己,一个连饭也不会做,钱都随手送人的笨蛋该怎么活?
他会被骗得更惨吧,算了,还是再陪陪他,毕竟他之前愿意带着自己。
她是在南云镇遇到他的,因天生六指,她从记事起就受尽白眼欺凌,坑蒙拐骗样样精通,住的是破庙,捡的是吃食,她活得很辛苦。
直到遇见他。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会给他买馒头,买衣服,给她银子花。
她当时想,她一定要狠狠敲诈他一把,要不就把他的银子都偷光,他穿着谈吐不俗,肯定不会缺这点钱。
就在她晚上想要悄悄去偷钱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躲在被子里面哭。
他还哭了好大一会儿,她只好坐在旁边等他哭完。
后面几晚上,她都悄悄去他房里。
他还是在哭,她忍不了了,编了个谎话,告诉他自己怕黑,提出要和他睡一个房间,他同意了。
她很随意的就要爬床,他忙逮住她,说她不能睡他的床,好吧,她忍,她抱了被子来,就在地上铺了睡。
夜晚没有听到他的哭声了,她想,他应该是不好意思在自己面前哭了。
他在南云镇呆了很久,要离开的时候,她默默跟在他身后,他也没有赶她。
没想到,后面的日子更苦,因为他没钱了。
他们只能边走边挖草药边看诊,草药卖不了多少钱,他看病也经常不收钱。
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但他不让她去偷东西,说再偷就不要她跟着了,她想,好吧,那不偷了。
他们去了许多地方,不知不觉已经一年,她以为他们会如此一直走下去。
到浮夕镇的时候,西楚在强制招兵,他无奈把自己变成了个老头,她当时笑得合不拢嘴,真的笑掉了大牙。
也许是走累了,他们突然决定在浮夕镇上安定下来。
他们在镇边上,找人搭了茅草屋,虽然有点破,但也算是有家了。
他给她起名叫葡萄,因为她的眼睛又黑又圆还大,她不喜欢也不讨厌,听得多了,她慢慢就习惯了。
有好几个来瞧病的人都说:他怎么声音那么好听,脸却这么一言难尽,哈哈哈,她每次听到都要在旁边笑半天。
看病的人都以为她傻了。
渐渐地,来瞧病的人不说要找药九了,找的都是她。
在外人面前她都喊他师父,自己的确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
“师父,葡萄有件事忘记说了,刚才抓的药里面沾了鸟屎,但是我们晒着的只有这些,我就照常抓,所以不知道现在这包药是不是都一股鸟屎味”,她提高音量缓慢地说,让旁边的老太婆能听清楚。
“额,这”。
“那等别的晒好了,老人家你再来拿吧。”
老婆婆告辞以后,药九笑着说:“这老人家话多善聊,朋友也多,你这样破坏我的生意,还让我怎么出名。”
葡萄发现不对劲,“你说你这两年怎么执着起出名来了,我们已经能吃饱穿暖,我已经很满足,不需要出名。”
药九笑出声来,“你现在可是比我都出名,每次来看病的人先找的可都是你。”
“都怪你”,葡萄的大眼睛瞪着他。
徬晚时,葡萄问药九:“今天,言默哥哥不来吗?”
“不来,我们吃饭吧。”
葡萄摇头又点头,“不对劲,怎么今天不来?”
“怎么,你不是又馋了吧?”
葡萄默默扒着碗里的饭。
晚上,言默还是来了。
药九迎他进屋,葡萄欢欢喜喜地跑过来,“言默哥哥,你终于来了。”
言默把刚从镇上买的一包烧鸡放桌子上。
吃过晚饭的葡萄又开心地吃起来。
药九不打算吃,他去院子里收捡起药材,言默也忙去旁边帮忙。
药九开始重复不知道说了几遍的话:“默大哥,这一年多来你照顾我们够尽责了,报恩早报完了吧”。
言默重复反驳他,“救命之恩,岂是区区身外之物就能报答的?”
药九无奈,这一年他的确帮了自己和葡萄许多。
“默大哥,你父亲当初的病,换任何一个大夫都能治好,你已付过诊金,实在用不着这么关照我们,”
言默现在已经摸清了拒绝的话术,他看着药九笑,“九大夫,我喜欢葡萄,我就想让她吃好点。”
言默是中云人,比药九大三岁,是一年多前来的浮夕镇。
他不仅长得仪表堂堂,还客气得很,父亲治好病走了,他非要留下报答药九的恩情。
他就住在隔壁街,房屋漏雨了,他来修;遇到闹事的,他来管;缺东西了,他马上能买来补上……
药九受之有愧,但劝也劝不走,他只能尽量减少往来。
如药九所愿,言默已经三天没来过了,药九很高兴,想着他应该是回中云了。而葡萄很郁闷,她的大鱼大肉没有了。
药九平时吃得清淡,她做饭往往都是一个菜分两碗,饭桌上两人的菜都是分别放在两边。
当然,她也不会觉得麻烦,因为药九做的饭很是……难吃。
秋风萧瑟,今日又是没有阳光的一天。
药九在院里整理药材,葡萄忙着去采药,“师父,我去大庆山啦”,她喊一声后就背着药箩出门。
天色渐晚,葡萄还没有回来,若是往常,她早赶回来做饭了。
天黑了,药九开始担心起来,他正想出门时,屋里闯进了一帮黑衣人,有人开口大声喝道:“这两天有没有见到外镇来的陌生人?”
药九摇摇头,搜查完,领头的问他:“你是大夫?”
药九摇摇头,粗声回他,“大夫出去了,我是来看病的,我在等他。”
领头的警告他:“大夫回来了,转告他不要随随便便医治什么人,过几天我们还会来第二轮搜查,若是查出什么,直接身首异处,懂了吗?”
“好,知道了,我一定传达。”
那四个黑衣人从药九屋里出去,药九轻手轻脚跟上,躲在门后从门缝里查看,发现门口聚齐起十几个黑衣人,他们应该都是刚搜查完,在朝领头的摇头。
他心里暗想,他们这么兴师动众,看来是要抓什么大人物,不让治伤?那应该是受伤了。
葡萄还没回来,他得去她常去的地方找一找。
等他走出一段路时,葡萄从另一边走来了,走近一看,药箩里只有几株药草。
“哎,葡萄,今天效率不太行啊,这么晚回来,怎么才这么点”,药九掂了掂她背着的药箩。
葡萄只沉默着往茅屋里走,进屋后,她把药箩丢在地上,转身抱住药九胳膊,“我我……我看见死人了,满身是血的死人”,她惊慌的和药九说了自己刚刚经历的事。
药九温声询问:“葡萄,你确定是死人吗?”
葡萄回忆了一下,“他就一动不动地躺那里,手脚和腰腹都在流血,脸上也有血,我不敢看还有没有气,他就躺在我下山的路上,我摔了一跤,药都洒在他身边,因为害怕,我不敢捡,绕了远路走,所以回来晚了。”
“我说怎么你回来的方向反了”,药九撑着下巴沉思。
如果他还活着呢?
医者仁心,他作为一个神医不能见死不救,除了来看病的人,浮夕镇没外人会来,他会不会就是刚刚那群人搜寻的人?
不知道他们哪一方是坏人,但是坏人也有追求生命的权利吧,就算是坏人,救治好了自己可以要求他向善,总之不能放任不管。
想通后,他忙问:“葡萄,你还记得那人是在哪里躺着吗?”
葡萄察觉不妙,“你不会是想去找他吧?”
“嗯,我有能力自然要帮帮他,如果他死了,让他入土为安也是好的,你告诉我大概位置就行,我带着药箱去看看。”
葡萄也不想说他了,他的善心总是那么泛滥,不过他要是不善,自己也不可能跟着他。
葡萄给了他几个白眼,转身朝门口走。
药九笑笑,连忙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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