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陆炊桉低低地叹气，捏了捏山根，“我伴侣因工作无法到场。”
咨询师敏锐地察觉到男人精神不佳，提议：“好的。在咨询开始之前，陆先生您需要来杯咖啡吗？”
昨晚长达三个小时的夜戏里包含了两场爆炸戏、一场追车戏，陆炊桉坚决拒绝替身、亲自上阵的结果就是体力透支、睡眠不足、一身疲累。
但全情投入片场、火光巨响中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太爽了。
陆炊桉回味着七个小时前自己的杀青戏，礼貌地回答：“黑咖，谢谢。”
二月的阳光柔和地透过纱帘，咖啡豆的香气弥散在室内。咨询师为当下的氛围挑选了一张舒缓的钢琴曲唱片，询问：“有放松点了吗，陆先生？”
陆炊桉浅啜一口杯中微苦的液体，颔首道：“我们开始吧……上次聊到什么地方了？”
前两次的咨询中，眼前的男人总以看似积极的态度引导话题，却始终回避正面谈论。
反之，另一位可以说是相当配合，也是，毕竟想明白后联系上她、希望进行婚姻咨询的人，就是他嘛。
咨询师从业以来，类似这样的情况于她而言并不少见。
选择来做婚姻咨询的夫妻、夫夫、妻妻，大抵就那几种：还想调和矛盾的一方与不耐烦的一方，在离婚前想最后挽救婚姻的消极态度，订婚的双方来做婚前准备积极面对婚姻的……
更何况眼前的男人和他的伴侣，还是少见的双alpha婚姻，想来日常相处中，光是信息素冲突，就足够引发摩擦与不和——打听说他俩谈恋爱的消息起，她就不看好这段感情，谁想到最后还走到了结婚这步。
扯远了，工作时间呢。咨询师心想，这不失为一次深入了解陆炊桉的好机会。
除了能在江烟枚口中偶尔听到一星半点，以及婚礼上的一次简单会面外，她几乎没接触过这个和自己发小结婚四年的男人。
她温和地说：“今天我们来聊聊您自己吧，比如，您眼中的江先生。”
在咨询中始终彬彬有礼而拒人千里的陆炊桉，头回因咨询师的话语而失神。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白瓷杯面，思忖后开口：
“如你所见，我们算得上聚少离多，但我对烟枚的爱，从未因此消退半分……”
这大概是陆炊桉第一次在咨询时没有顾左右而言他，也没有插科打诨，他听着黑胶唱片的曲调缓缓流淌，将自己心目中完美的江烟枚娓娓道来。
就是遣词用语肉麻做作得很。咨询师微笑，面上不漏丝毫个人情感地聆听着，心底嘟囔做演员这一行的大概都有点浮夸。
两个小时的咨询结束之前，他说：“我只是想保护他而已。”
咨询师送陆炊桉到地下停车场，被他拿出的礼袋吓了一跳，正欲拒绝，陆炊桉笑道：“是烟枚给你的新年礼物，收下吧，苏小姐。”
苏天澹闻言不再推辞，接过手提袋：“那我就不跟他客气了……噢，这款还在预售吧？”
“一点代言人福利。”陆炊桉眨了眨眼，“对了，苏小姐，等烟枚回家后，也该是新年假期了，有空一起吃个饭吗？算是谢谢这段时间的帮忙。”
苏天澹摆手：“你们是我客户，我拿钱办事应该的。”
陆炊桉一愣，忍俊不禁：“苏小姐私下说话很直接啊。那就作为朋友之间的一顿聚餐，如何？我也想和烟枚的发小搞好关系。”
人家话都说这个份上了，苏天澹干笑两声：“到时候约时间吧。”
苏天澹回到办公室，前台小姑娘问起陆炊桉和江烟枚的下次咨询时间。她啧了声：“陆炊桉刻意假装忘了预约，我待会儿问问江烟枚吧。”
“好吧，”小姑娘撑着下巴，没精打采的，“没想到陆炊桉也结婚了，去年他有部剧我还挺喜欢的……我真的要不相信娱乐圈有真情和真单身人设了。”
苏天澹耸了耸肩，避开人设这个话题说：“也不一定……能来至少还代表有一方在努力争取挽回嘛。”
“那他俩呢？你怎么看啊。”
苏天澹语气复杂：“今天之前我可能会回答，‘绝对不可能长久’，但现在……秉持着职业道德，我得说，他俩其实挺互补的。”
手机聊天界面上，她通过陆炊桉的好友申请后，给江烟枚发去消息：“你老公还是老样子。”
远在柏林出席电影节的江烟枚秒回：“故作夸张的大alpha男子主义？他一直都是。”
陆·浮夸·自大·爱演·alpha·炊桉此刻躺在家中，毫不自知多上了如此数量的中间名。
他正在畅想自己精心制订的旅游计划，只待江烟枚回家，就能开启——没有比一场浪漫的旅行更能促进感情的事情了。
“我今天乖乖去了咨询室，很认真地回答了问题。”陆炊桉抱着手机，照例向江烟枚报备，“或许我们不用再去第四次了？”
陆炊桉颇为忐忑地等待回复，他从来不喜欢心理咨询，谁没事愿意把自己的内心开诚布公，还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要不是咨询师是江烟枚的朋友、要不是连哥哥也劝他正视心理问题、要不是江烟枚这次态度太过冷淡坚决……陆炊桉蹙眉，他不怕江烟枚和他吵架，他可以服软，还可以互相商量妥协，但江烟枚的若无其事和冷漠，他真的怕。
没等来江烟枚的信息，经纪人关于今晚剧组杀青宴的提醒电话先到一步。
“五点我来接你，你要补觉就赶紧的，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制片人在场。”经纪人连珠炮似的语速硬生生把陆炊桉从淡淡的忧愁里扯离，“明天下午三点江烟枚到机场，你不许去，会有很多媒体在场。”
陆炊桉没插上一句，经纪人就啪地挂了电话。
显然深谙与陆炊桉打交道的处事方法。
他这经纪人向来眼高于顶，如果不是陆炊桉坚持只出演电视剧，凭他的人脉与眼光，陆炊桉的人气还能再上一个维度。
看看江烟枚就明白了，出道四年，二十六岁，已三度在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提名，没有意外，明晚的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配角奖，就会是他。
连他都说重要的制片人，会是谁？
陆炊桉从不拒绝好剧本，在当下他的人设固化困境中，能拥有一批相当稳定的粉丝群体，全靠他出色的作品质量。在娱乐圈里混的，为名为利都好，他又不是傻子，也有自己的追求。
“知道你能做得好。”
江烟枚的消息终于发来，半晌的正在输入中后弹出另一句：“听宋哥的话，明天别来机场接我，家里见。”
没有肯定或是否定陆炊桉对第四次婚姻咨询的提议。
陆炊桉郁闷地叹气，两个月了，这种不咸不淡的对话，比过去经历的所有争吵和冷战，都更难以让人接受。
徒劳亮着光的电视播放江烟枚今年的提奖作品，陆炊桉盯着屏幕，回复：“明白了，明天见，想你。”
毫无进展的婚姻关系，令陆炊桉一时忽略了为什么经纪人与江烟枚一再强调不许接机。
思绪乱得像锅浆糊，睡也睡不着，陆炊桉索性起身整理房间。
摆上崭新的刷具、床上用品、家居服……连抑制剂也换上了江烟枚常用的品牌。
alpha与alpha的婚姻充斥着矛盾与摩擦。
信息素的排他性、对领地和伴侣的占有欲、社会地位带来的高自尊感……如此种种都让本该相互谦让、爱护的婚姻难上加难。
陆炊桉拿起床头柜的合照：海岛刺目的太阳光下，江烟枚微微皱着眉，笑着伸手要他戴的墨镜，他揽着江烟枚的腰，趁机定格这一瞬间。
在这座海岛上，陆炊桉向江烟枚求婚，那时候一切美好触手可得，事业未来光明，恋人身侧陪伴。
陆炊桉发了会儿呆，按下心中无力的茫然，对智能语音助手说：“定半小时后的闹钟叫醒我。”
松软的床铺有洗涤剂的香气，陆炊桉想念江烟枚宛如青橙的信息素味道，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怀揣着满腹愁思进入睡眠，却拥有了个无事安稳的梦乡，闹铃响起时陆炊桉蹭了蹭枕头，不舍地醒来，伸了个懒腰，抓了把睡乱的头发，关掉闹钟。
距离五点还有一个小时，陆炊桉抓紧时间给自己简单做了造型，经纪人宋附鹤的电话准时的提前二十分钟打来，催他出门。
“你这穿的什么？太正式了。”一上车，宋附鹤就甩来一件灰黑呢绒大衣叫他换上，很是不满，“归根到底是顿便饭，不要跟急色的荷尔蒙高中生一样。”
陆炊桉早就习惯宋附鹤张嘴就损的性子，随口道：“那还都说好资源就像香软可口的omega呢。”
宋附鹤眯了眯眼，镜片反出犀利的光：“小心说话，你上次畅谈性别问题被断章取义骂了三天，忘了吗？还有，你是个娶了alpha的人，就别总想着omega了。”
陆炊桉举双手投降，表示自己知错了。
“除非你要离婚了。”宋附鹤淡淡地打出致命一击。
陆炊桉一口气哽在腔中，闷声道：“谁说的，我才不会离婚，我跟烟枚好着呢。”
剧组杀青宴的地点不知怎么泄露了，他们的车还没开进停车场，就被零星几个粉丝追着一顿狂拍，更别提直接在酒店门口蹲守的粉丝人墙。
车内，陆炊桉眼尖地瞧见应援牌写着本剧男主饰演者的姓名，翻了个白眼：“演技一般，排场倒大。”
无奈之下，他们绕行侧门，这才顺利上了电梯。
“四楼？”陆炊桉疑问。
宋附鹤推了推眼镜：“李导给你和制片人安排了单独包间谈事。”
“你俩到啦，快坐。”李导招手，“这位就是闻大制片人，闻千器。你们仨聊吧，我得回楼下了。”
有了李导做简单介绍，精致小包内的三人省略掉不必要的客套寒暄，闻千器开门见山地问：“陆炊桉，有兴趣出演《彼此来生》第二部吗？”
在听见“闻千器”这个名字时，陆炊桉就有所心理准备，但当他如此直白的发出邀约，陆炊桉仍头脑空白了一瞬——
拜托，那可是近两年来唯一海内外大爆仙侠剧，《彼此来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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