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薄钦的坚持下没有被直接送进审讯室，但陆之靳坐在问询室内，捧着被紧急制作出来的麻辣鸡拌饭，看着面前一脸肃然的特勤队队长，还是情不自禁怀疑起了自己的幸运值。
不对啊，明明在游戏里的时候也不算低，难道成为怪物之王后幸运值就会自动归零？
“陆先生，请如实告知别墅内发生的事，不要试图隐瞒。”
那个态度强硬将他请来对策局的王旭廷坐在对面，语气硬梆梆地开口，目光锐利地仿佛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
陆之靳眨了眨眼睛，咽下嘴里的麻辣鸡，却不小心咬到一粒花椒，顿时被麻到眼睛泛红，连忙灌下一大口果汁，这才有空说话。
“旭队长，你已经问过三遍了。”
他无辜地开口，灰绿色眼睛仔细盯住筷子，小心翼翼地撇着花椒粒。
“我一觉醒来家里就是这样，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之靳在对面明显不信任的目光中耸耸肩：“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做了什么梦？”
“陆之靳！不要转移话题！”
王廷旭将手中文件“砰”得一声拍在桌上，加重语气，压迫感十足地连续发问。
“你和猫先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掩盖他的形迹？”
“那一夜猫斯拉王为什么和你在一起——”
“得月酒店的污染事件你事先知不知情？”
陆之靳：“……”
他无言地往嘴里送了口饭，心想这个王旭廷莫非装了怪物之王探测雷达，不然怎么能这么精准地盯住自己？
他又想到刚见面时压迫感十足的薄钦，不禁感慨后辈玩家成长真快，世界和平指日可待，真是令想要退休的前辈开心极了。
“陆之靳，你不要以为装傻就可以——”
“叮铃！”
王旭廷的话被铃声打断，接通后那头传来毫不客气的女声，在安静的问询室内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旭旭啊！你怎么回事！怎么把小陆抓进去了？”王阿姨熟悉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怒气冲冲，“快点给我把人放了！听到没有？”
“小陆身体不好，万一生病了怎么办？你担得起责任吗？”
王旭廷声音无奈：“妈，我这是公事。他和多起污染事件都有牵扯，嫌疑最大……”
“呵！你给我等着！”
那头根本不听解释，冷笑一声就挂了电话，在忙音中问询室大门被打开，带着旺财去做检查的薄钦返回，将不断哈气的大猫交还给陆之靳。
“检查结果没问题。”薄钦看向王旭廷，将手中的第一份报告递给对方，“旺财的污染指数很稳定，可能是它的特殊能力让猫先生有所顾忌，没有继续动手。”
污染事件爆发以后，拥有特殊能力的动物算不得有多稀奇，报告详细给出了旺财的各项数值，能力一栏打着问号，底下是大段的文字描述。
“你们有个可以和动物沟通的干员。”薄钦似乎不想多说，示意王廷旭自己看，“这份报告至少可以证明陆之靳没有嫌疑。”
“喵~~~~~”
邀功般的叫声响起，银色大猫得意洋洋蹲坐在陆之靳身前，骄傲地抬头挺胸。
陆之靳给了大猫一个赞赏的眼神，光明正大凑过去看报告。
“什么猫先生，就那个猫头怪东西？哼，当然是本大爷赶跑的！谁让他要打扰陆睡觉！
“喵的，这帮愚蠢的两脚兽，就和那个猫头怪东西一样又蠢又弱……”
“快点蠢货，本大爷要和陆贴贴！”
……
……
“噗嗤。”
陆之靳没忍住笑出声，抬手想要撸一把大猫的脑袋，却第一次遭到了拒绝。
毛茸茸的肉垫坚决抵住他的掌心，大猫右爪点在桌面另一份报告，发出“哒哒”的声响，金棕色瞳孔内一片严肃。
“……你想让我看什么？”
陆之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你的身体检查报告。”
身后落下平静克制，但却显然压抑着情绪的声音，薄钦抽出那份报告，打开到结论的一页。
长长的，密密麻麻的诊断信息挤在一起，一条一条展示着陆之靳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
“贫血、心功能不全、污染免疫力低下……陆之靳，你对自己的身体就一点都不在乎吗？”
“喵呜！嗷！”
“现在开始好好修养，旺财会监督你。”
“嗷呜！喵~~~”
“就从现在去隔壁休息开始。”
“喵！”
“什么？我没事，我根本没有——”
陆之靳目瞪口呆看着一人一猫一唱一和，还没来得及负隅顽抗，就被拎着后颈推进问询室附属的休息间，结结实实按在了沙发床内。
沉重的大猫稳稳当当压在胸口，幽幽的注视让陆之靳动弹不得，接着网络连接中断，灯光熄灭，大门哐当一声合上，干脆利落地上了锁。
陆之靳：“……”
好么，现在是真的被关小黑屋了。
他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已经在炸毛边缘的大猫，闭上眼睛沉入意识海。
*
“你真的相信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问询室内，面前摆着两份报告的王廷旭冷淡开口，看向薄钦的眼神很不赞同。
“资料显示陆之靳从小生活在国际区，那里的人拿着全球护照，身份信息根本做不得真。”
王廷旭敲了敲桌沿，透明界面出现在两人眼前，显示出所有关于陆之靳的调查信息。
“两周前雷暴发生的时候他刚巧到达滨海市，你相信这只是巧合？而就算这是个巧合，那其他呢？”
薄钦微微皱眉，看向那张以陆之靳为中心延伸向四周的关系图。
停留在别墅门口的污染痕迹、出现在别墅内的触手怪物、得月酒店的猫斯拉王和河豚鱼、还有离奇失去踪迹的猫先生……
以及那座据说是朋友送的，充斥着游戏世界顶级道具和宝物的别墅本身。
为什么偏偏就是陆之靳？
这个看起来和游戏与怪物没有一点关系的人，身边却偏偏集中了所有和游戏与怪物相关的危险与混乱。
“不要被他迷惑了，薄钦。”
在谈话的最后，王廷旭警告般开口。
“我们是这个世界仅剩下的，唯二经历过两个游戏的人，而我们真正的敌人直到现在还藏在幕后。”
“——他接近你，或许另有所图。”
意识海内，陆之靳翻了个白眼。
“……我图什么？我图他饭做得好吃。”
旺财和镜镜刚打完一架，毛发凌乱的缅因猫朝陆之靳脚下蜿蜒的触手狠狠哈了口气，跃入主人怀里，摊开肚皮等撸。
“切，那也没必要这么忍让，区区一个人类……你污染了他然后再契约不也行吗？既多了个听话的眷属，还能给你的身体减少负担——”
缅因猫说着又暴躁起来：“陆之靳！你从没说过你的身体这么糟糕！”
镜镜在一边帮腔：“就是啊主人！您这么辛苦守着源海，还得时时刻刻压制自己的污染……都对这个世界这么好了，他们还防备您！”
深黑触手开始扑通扑通往外吐黑泥，满地阴暗爬行。
“偶尔开个荤又没什么……这个该死的积分榜第一……还有那个讨厌的白衣服……we￥#wygeas##%……&……”
陆之靳习以为常地离开这片意识海，找了个清净的地方盘腿坐下。
“旺财，和你一样，我也很喜欢这个世界。”
灰绿色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大猫，眼底深处泛起微弱的笑意。
“所以你不用害怕，也不必试探。”
他摸了摸有些愣怔的大猫，凑近亲了口那毛茸茸的脑门，低声开口。
“我不会成为下一个系统。”
这是陆之靳的承诺。
*
“哎哟瞧瞧我们小陆，脸这么白，他们是不是为难你了？”
“王旭廷！你怎么敢的！”
“小陆别怕，阿姨现在就断了给对策局的资金援助给你出气！”
陆之靳最终是被王阿姨带出了小黑屋。
妆容精致、气势凌人的阔太太带着一群保镖，气焰嚣张直闯问询室，劈头盖脸对着特勤队的队长一顿臭骂，接着直接砸开了休息室的门。
“小陆啊，以后别理他们，啊？他们凭什么管到你头上？”王阿姨看都没看自己的亲儿子一眼，拉着陆之靳的手嘘寒问暖，一脸心疼。
“刚好我们游游也找到了工作，去什么天垦设计院做建筑设计？虽然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算是一份正经工作……”
王阿姨美目微黯，叹了口气：“阿姨本来想叫你们一起来吃个火锅热闹一下……”
“没事王阿姨，我好着呢。”陆之靳一听有饭蹭，连忙开口，“体检报告都说让我多吃点补补！”
“……”
薄钦在后面欲言又止，想开口却被王阿姨冷冷一眼瞪了回去。
“好好好！多吃点！走，这就跟阿姨回家！”王阿姨瞪完薄钦，转头笑眯眯挽住陆之靳，带着他往外走，“别理这两个看谁都像嫌疑人的工作狂，走，去阿姨家吃火锅去去晦气！”
站在一旁始终保持安静的王旭廷无奈开口：“……妈，按照规定陆之靳还不能——”
“不能什么？”王阿姨眉毛一挑，冷笑道，“怎么，你不想回家吃饭，也不允许别人来吃饭？”
“我不是这个——”
“王阿姨您别生气。”薄钦拦住好友的作死，态度诚恳地低头道歉，“是我们考虑不周，陆之靳回去后有我看着，不会有问题的。”
王阿姨冷笑一声，扶着陆之靳坐进车里，砰得一声合上车门。
“你们两个，呵，自己走回去吧！”
加长轿车缓缓驶出，喷了两人一脸车尾气。
来自血脉的压制胜过一切，在外说一不二的特勤队长叹了口气，老老实实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前方的车影消失在夜色中，王廷旭才有些感慨地开口。
“能这么得她欢心，这个陆之靳……”
他忽然住嘴，像是意识到什么，询问般看向身旁的薄钦。
“陆之靳，j.lu……你是因为……”
王旭廷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七年了，你还在找他？”
薄钦没有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微颤，像是在极力克制某种汹涌的情绪。
“lu一向神秘，他的姓名、长相、现实世界里的身份，除了他们小队成员没人知道，但七年前最后一战……”
王旭廷顿了顿，像是不愿回忆起那段血色的过往。
“七年前最后一战，只有lu和他的小队踏入最后那扇门……”
那是所有玩家堵上一切的战斗，他们最终赢得了自由，而代价是游戏天梯排名第一的小队就此消亡。
冰霜魔女死亡，建筑师失踪，他们的守护神，第一玩家lu带着数不尽的怪物坠入门后的那片深海。
此后游戏崩塌，所有人回归现实世界。
“但不到半年，第二个游戏就再度出现。”薄钦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压抑了无数次后才换来的平静，“直到三年前突然结束，曾经参与过第一个游戏的人，只剩下你我。”
那些曾经在天梯上占据一席之地的强者，却在第二个游戏内一个接着一个无声无息消失。
“污染入侵现实世界绝不是偶然。”王旭廷语气冰冷，“游戏从未结束，只不过副本换成了这一整个现实世界。”
“所以我要找到lu。”薄钦轻声说道，“真相很有可能就在他身上。”
“他是曾经距离系统最近的玩家。”
王旭廷欲言又止。
“薄钦，你有没有想过，他很可能……”
早就死在游戏里了。
薄钦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不，他没有死。”
手腕内侧传来隐隐的热度，仿佛有某种印记正挣扎着要从肌肤下醒来，却只能传递出微弱的气息，随后再度陷入沉睡。
“他可能是被困住了，或者是忘记了，又或者……”
“只是在等着有人能把他找回来。”
无论如何，他不会放弃寻找。
为了自由与光明而独自赴死的英雄，不该被遗忘在那片冰冷漆黑的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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