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暴雨第一天


    惊闻如此要求, 薛沧山抬眸,目光灼灼的看向乔栖。


    乔栖已经走进了302室中。


    302室内放着两艘充气艇,并不大, 坐两个人正好, 充气艇旁边放了两套防水的衣服,乔栖拿出了一套丢给薛沧山, 道:“我们都得穿上这些。”


    薛沧山单手接住,心想, 二哥白高兴了。


    乔栖拿起衣服,走向另一个房间里更换, 薛沧山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直接原地开脱。


    他瘸了一条腿,虽然他自认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实际上行动还有些迟缓, 毕竟石膏还打在腿上呢,上半身的衣服穿脱方便, 下半身的裤子却费力, 偏这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物资,让他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依靠在墙上,自己慢慢的穿裤子。


    这衣服是防水的, 很贴身, 本来就是卡着尺寸做的,薛沧山腿上那么大一块石膏, 穿不上, 干脆往地上一坐,费力的穿。


    乔栖换好了衣裳出来一看, 就看见薛沧山只穿着短裤,用力的往里面蹬,腿部肌肉的轮廓都紧紧绷起来,乔栖怕伤到他还没养好的筋肉,所以赶忙过来,帮他一起穿。


    薛沧山侧头看乔栖。


    乔栖已经换好了那套衣裳。


    防水的衣裳做的是连体衣,通身都是黑的,鞋是专门的防水靴子,这身衣裳紧绷绷的裹着乔栖的身子。


    乔栖一蹲身,薛沧山就能看到他纤细的腰和紧绷的臀线。


    乔栖人生的纤细,哪儿哪儿都长得精巧,臀形是标准的蜜桃臀,饱满而挺翘,看上去手感好极了。


    薛沧山才瞟上两眼,就见一旁的乔栖已经帮他把裤子穿上了,又扶着他起来,起来的时候,乔栖难免碎碎念:“你脚上还有石膏,穿不上鞋,就只能这么不穿鞋,回头进了水,说不准会感染,感染了可怎么办?好不容易治好,以后要是变成个瘸子——”


    他念叨这些的时候,粉嫩的唇瓣一张一合,能隐隐窥探见一点亮晶晶的舌尖。


    薛沧山看见了就觉得喉头发痒,忍不住跟乔栖犯贱,问他:“我要是真瘸了呢?你能不能养我一辈子啊?”


    乔栖当时正好把他扶起来,闻言丝毫不犹豫的回答:“你放心,咱们俩铁打的好兄弟,以后你要是真养不好,我养你一辈子。”


    薛沧山被他一记直球打的心口发麻,浑身骨头都痒,很想扑上去咬乔栖一口,但一听见“好兄弟”,又活生生忍下了。


    好事:乔栖愿意养他一辈子。


    坏事:好兄弟的养。


    说话间,乔栖已经将他扶起来,又去一旁拿了两个充气艇,说道:“走吧。”


    薛沧山扫了一眼那个充气艇,道:“这么个小玩意儿,出不了多远,咱们俩肯定会翻的。”


    充气艇平时在海边玩玩可以,但是在现在这种洪涝水里,不靠谱。


    “放心。”乔栖笑眯眯的和他道:“你一会儿就知道啦。”


    说话间,乔栖又给薛沧山披上雨衣,自己也穿了一层,顺带拿了一些必要的装备,比如防身用的棍棒——他可没忘记楼下那一拨人,顺带再拿了一些干净的食水。


    他们两人一起从楼道里轻手轻脚的下来,就见29楼和28楼都静悄悄的。


    这两层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并没有发现乔栖和薛沧山已经出来了。


    他们也来到了二层,两人也选择从窗户翻出去,然后坐上充气小艇,往外走。


    四周一片汪洋,乔栖凭着记忆,带着薛沧山穿过小区,一路行到了他租赁下来的仓库前。


    青山湖小区这边有一片地,因为太偏远,做车库没人要,所以做了仓库,专门用来囤积一些小区里用的东西,是小区的仓库,后来被乔栖租下来了。


    仓库很大,足够放下很多东西。


    仓库一共两层,此时下面那层已经被淹了一半,乔栖带着薛沧山从外面开了仓库的门,薛沧山就知道乔栖为什么敢在暴雨天出门接人了。


    在这仓库里,竟然放着两艘游艇。


    这种游艇类似观光游艇,还带玻璃的,平时在海上都能穿行几天,足够装下十七八个人同时在游艇上,接回来王总一家也不难——乔栖为了保证游艇的续航,还存了很多煤油在二楼。


    因为一楼已经被水淹了一半了,所以这游艇现在也是悬在水面上的,他们直接攀爬上去、开出仓库,再锁好仓库的门锁、收好手里的充气艇,一系列准备工作做完之后,乔栖才发动游艇。


    游艇上有玻璃挡雨,里面没有座位,但是人可以站在玻璃里面看见外面的一切。


    游艇的发动机发出阵阵嗡鸣声,乔栖转动方向盘,将游艇开去找王总。


    时隔多日,这是乔栖和薛沧山第一次站在这个城市里。


    雨水淹没了大量房屋,路面更是看不清楚,有时候开船开过来后,都不知道哪里是哪里。


    幸好乔栖在K市生活了很多年,还可以用一些其他物件做地标,才不至于迷路。


    他们开着游艇在水面上行驶而过时,雨还在哗哗的下,偶尔能够碰见一些同样出来搜寻食物的人,他们多数都是泡在水里的,也有一些人是坐在大浴桶里飘的,他们看到游艇的时候,都忍不住向游艇求助。


    有游艇,在这一片汪洋里,一定能活下去。


    乔栖看了他们一眼,让薛沧山在水面上丢下一些囤下来的压缩饼干。


    他的能力也有限,只能这样帮一帮他们,希望他们能活的久一点吧。


    薛沧山听到乔栖的话的时候,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有开口,而是顺从乔栖的话,扔下去了一些饼干。


    其实在他心底里,认为不该扔这些饼干。


    现在是天灾时候,人吃不饱饭,就会变成畜生,这个时候扔下食物,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乔栖有时候很聪明,他知道防范坏人,也知道要保护自己,但是有时候他又十分天真,除非是伤害过他的人,否则他都会对别人抱有一丝善意。


    而这种善意,在关键时刻很要命。


    薛沧山思考良久,最后还是没有发声。


    他不怀疑这群人会做坏事,今天这一趟走完,一定会有有心人盯上他们,但是没关系,他想,他在乔栖身边,他会保护好乔栖的。


    乔栖可以善良,他愿意做不善良的那个人。


    ——


    彼时,王家别墅的屋顶上。


    王家四个人已经将仅剩的食物都吃光了,四个人带着伞,站在屋顶上,浑身都被淋湿了,被冻的瑟瑟发抖。


    汪洋大雨马上就要使洪水涨到他们的房顶了,到时候他们将无处可去。


    他们夫妻俩就算了,他们是大人,在水面上也能游一游,但是两个孩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住的。


    “老公。”王夫人坐在冰冷的屋顶上,怀里还抱着发烧的女儿,神色疲惫的说:“我们是不是就要死在这了。”


    “胡说什么呢。”王总先是反驳了一句,却又找不出活下去的办法,他强撑了三秒,最后挤出来一句:“我刚拜的把兄弟马上就到了。”


    王夫人抱着孩子,冷笑了一声,回道:“刚拜的把兄弟?你四处拜兄弟,平时大把大把的给钱,那些兄弟们都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活着的,你天天兄弟兄弟的叫他们,他们有真的把你当兄弟吗?天灾之下,谁接你电话了?”


    王总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只能低着脑袋重复道:“哎呀,真的马上就到了。”


    他们就这么在雨里等。


    因为别墅区和别墅区之间距离都拉的比较大,为了保障隐私性,所以他们这儿连个邻居都没有,关键时刻也没有个助力。


    再等不到人,他们就得想办法了,王夫人把家里的泡脚木桶翻出来,想把女儿和儿子放进去,她和王总泡在水里面没关系,孩子总不能泡,万一发烧了,孩子就真没了。


    可家里都被淹了,现在下去找药,也根本找不到。


    俩夫妻正是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轮船轰鸣声,王总探头一看,远远就看见了游轮的影子从远处行驶过来。


    游轮啊!


    这种时候看到游轮,就跟看到救命的宝贝没区别,王总不知道是那路神仙开船过来了,还以为是救援队呢,蹦高了嗷嗷喊,就看见那游轮停在附近,然后乔栖带着充气艇从游轮上跑下来,划着充气艇过来接人。


    “王总。”当时大雨滂沱,乔栖穿着雨衣,雨衣下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走啦,上船。”


    王总感动得热泪盈眶,先把老婆和女儿放上去,等乔栖运完一趟,又带着儿子上了船。


    他们上了游艇后,薛沧山开船就往青山湖区走,回去的路上,薛沧山把油门踩到底,一路上都没有理睬那些洪水中的人。


    游艇一路重新回到仓库前,薛沧山和乔栖将游艇重新放好后,又将仓库锁上,两拨人驾驶着充气艇回青山湖区。


    他们一行人为了避免翻船,都行驶的很小心,好不容易重新回到之前翻出来的二楼窗户后,他们发现,这水位又涨了一些。


    乔栖带着众人翻阅过去,然后带着他们上三十层。


    今日疲惫一天,所有人的小腿都跟灌了铅似的沉,绝处逢生,大家都想吃点好的,赶紧休息,乔栖带着王总上楼时,脚步都很急迫。


    他们一行人上楼上的快,却没有发现,在青山湖区二楼附近的水域暗处,有一伙儿人正盯着他们。


    “文煜。”暗处里、泡在水中的朋友们狐疑着和一旁的江文煜说:“那是乔栖吧?他居然有充气艇,而且还带人回来了,他们家是不是还有吃的啊?”


    第22章 暴雨第二天


    在不远处的昏暗水域里, 江文煜也拧眉看着他们的身影。


    他们刚才去了一趟青山湖区附近的大超市,超市已经被完全淹没,而且超市的窗户已经被人砸了, 里面的食物已经被搬空了很多, 他们费了很多力气,也只找到了一些带有包装、没被水泡坏的食物。


    也不知道这些食物能坚持几天。


    等他们艰难地背着东西回来的时候, 就看见乔栖带着人、坐着充气艇回来。


    他们没有看见乔栖的游艇,但两个充气艇也足够他们眼热的了——他们下了一次水, 才知道有个能在水上行动的工具有多重要。


    “他居然有充气艇。”旁边的朋友们从臭水中浮出来,艳羡的说道:“我们也有就好了。”


    朋友说完后, 四周陷入了一片长久的寂静里。


    他们都知道, 江文煜和乔栖之间的关系有多恶劣,他们这趟来就是找乔栖麻烦的,结果因为超长台风天被困在这里, 乔栖的充气艇,肯定不会借给他们用的。


    最后, 还是江文煜打断了所有人的沉默。


    “他们有什么东西, 和我们没关系。”江文煜冷着脸说道:“没有充气艇,我们也能找到吃的,走吧,回去。”


    他们就跟在乔栖的身后回到了28层楼里。


    28层楼的人都饿疯了, 一见到他们背着吃的回来, 立刻就开始吃,江文煜却不肯休息, 依旧要带着别人继续出去找吃的。


    “超市里面剩下的、能吃的东西本来就很少, 现在很多人都在外面找,我们应该今早搜罗出足够的东西来储备。”


    江文煜的脑子向来聪明, 且作风进取,他不会因为找到一点食物就回去坐以待毙的,他需要继续找食物。


    别的保镖和朋友们习惯性听从江文煜的话,唯有林云心疼的递给了他一个面包,劝了一句:“先吃点东西再走吧。”


    江文煜心底里一暖。


    不管什么时候,只有林云会心疼他。


    当时人多眼杂,他没有当着人面和林云多亲热,而是给了林云一个眼神。


    林云低下头不说话,只渐渐红了耳垂——他们俩还很小的时候,如果想要私下里亲近,就这样互相给对方一个眼神。


    有时候是上课,有时候是和朋友们出去玩儿,他们俩都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说话。


    不过两三分钟,江文煜就从房间中出来了。


    再过半分钟,林云就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外头白日里就没有太阳,现在天一黑,更是乌沉沉的,停了电,只有他们的手机还能亮。


    一些人为了保持手机电量,已经把手机关了,林云和江文煜的手机也关了,他们俩走到走廊里的时候,走廊里都是没有光的。


    昏暗里,他们俩互相贴近,不知道是谁多走了一步,反正彼此撞上了。


    林云的脑袋埋在江文煜的肩膀上,试探性的蹭了蹭。


    而江文煜僵了一瞬。


    在之前,乔栖因为一点小事和他退婚分手,甚至转投王氏的时候,他都没有想过和乔栖分开,他知道乔栖有多爱他,而他心里也确实有乔栖的位置。


    虽然林云回来了,但是他只把林云当弟弟看而已。


    只要乔栖肯认个错,肯接纳林云,他依旧愿意和乔栖结婚。


    可偏偏,乔栖竟然在外养了别的男人!


    他在乔栖那里把一颗心都伤透了,也不会再和乔栖重归于好了,断了和乔栖结婚的心思后,林云在他面前又这般温柔小意,他难免动心。


    当失去的珍宝又一次出现在自己怀抱中的时候,江文煜情不自禁的拥抱住了林云。


    他用力地将林云紧紧摁向自己怀抱中,低声与林云说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他非要跟乔栖作对,结果被困在台风里,连带着林云都跟着一起吃苦。


    “别这么说。”林云在黑暗里抱紧他的手臂,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抖,经历了这么多,现在终于轮到他来了,该是他的,还得是他的,乔栖抢不走。


    他抱紧江文煜的腰,低声与江文煜道:“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好事,天灾我也不怕。”


    有江文煜,他就什么都不怕,不怕他偏心的父母,不怕欺负他的哥哥,不怕这混乱的天灾。


    江文煜反手抱紧怀里的林云,低声道:“等台风过去后,我们就结婚。”


    之前他捧给乔栖的,乔栖不肯要,现在他会捧给林云,这都是乔栖自己错过的。


    林云的心口“砰砰”的跳。


    他带着几分羞意,低低的应道:“好。”


    那时候,他们俩之间流动着甜蜜的爱意,仿佛过去的“另寻他人”的事从不曾出现,他们依旧是从头到尾,爱的纯粹的那一对。


    当天晚上对于林云和江文煜来说,这暴雨下的夜晚竟然有些美妙,因为多了爱人的担忧和呵护,连外头的水都没那么臭了。


    但是,那一天对于别人来说,却并不是美妙的一天。


    当时所有人都在忍饥挨饿,之前没有人敢出来找吃的,现在看到江文煜他们出来找吃的了,就有一些人也跟着出来找吃的。


    K市临海,很多人都会游泳,下水并不是难事。


    这超市里面被水泡了,很多东西都被泡坏了,能吃的东西本来就少,现在又多了许多人开始搬运,导致超市物资越来越少。


    东西越少,人生存下去的可能性就越少,导致彼此出了不少矛盾。


    江文煜人多,且都是外来的,这青山湖区里的邻里就集结在一起来与他争,两拨人就此,在超市水里还打起来了呢。


    人一多,场面就很难控制住,不知道是谁在水下先动了刀,血红一片。


    最后江文煜匆忙带人离开了这一片地方,回到了28层里。


    ——


    江文煜跟青山湖本小区住宅人闹起来的事情,并没有瞒过乔栖的眼。


    因为当时整栋楼都闹起来了,在楼下面的水域里,能看到很多人拿着手电筒当光,最开始水面上还只有争执声,但是一到了后来,就是一群人在水里打斗。


    那时候乔栖、王总、王夫人、王家俩孩子、薛沧山和乔楠加起来一共七个人,做好了饭,正大快朵颐呢,突然听见动静,四个大人就凑过去看。


    人在陆地上打斗的时候,手脚通常都不知道怎么配合,到了水底下更是惨不忍睹,人在水底下连动弹都费劲,经常是被人在水底下捅了一刀,呛出来一血雾,然后人就没了。


    乔栖从楼层上往下看,看见这一幕幕的时候,心里面也有些胆寒。


    他上辈子其实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上辈子他最开始跟着江文煜是在江氏集团里一直等救援,那时候江氏人很多,但是有囤积的物资,而且江氏集团是江文煜的天下,他很少碰见这些。


    后来到了薛沧山手上也只是隐隐听说过。


    薛沧山是自己瘸了一条腿都要给他下去找食物的人,他也很少有机会见到外面。


    他那时候听说过的,和现在直面的,让他心口骤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囤了这么多东西,似乎还是囤少了,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似乎不够。


    “别看了。”


    乔栖盯着下面看、后背冒冷汗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一只宽大的手把他从窗户旁边拉开,低声和他说道:“那是他们,我们不会的。”


    是薛沧山。


    乔栖面色还是不大好。


    一旁的王总笑着说:“没错,我们只要不出去,不会有问题的。”


    顿了顿,王总又说道:“如果咱们这的东西吃完了,以后就有我下去找吃的,乔栖老弟,你不用害怕。”


    王总和薛沧山都能看出来,乔栖其实不适合这些,他聪明敏锐,在做生意的时候有天然的加成,但是落到原始丛林,与野兽为伍时,他又少了几分野气与凶蛮。


    他下不去手杀人的。


    乔栖勉强笑了一下,说道:“我没事,我不害怕,我们这里不缺吃的,但是我——我过几天还要去接几个人。”


    他的计划,还要继续实施。


    薛沧山没问他要去接谁,只是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道:“我的伤过几天就要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下去。”


    王总也赶忙道:“乔老弟,你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你要再下去,我一定跟你一起。”


    乔栖混乱的思绪终于渐渐安稳下来了,他向薛沧山和王总道:“没事,我们这两天不出去。”


    他们先安安稳稳的躲两日吧。


    ——


    乔栖这边躲着,青山湖区民众却和江文煜打了个热火朝天,江文煜出去的时候是十五个,回来的时候只有八个了,直接折损了一半的人手。


    与此同时,江文煜的内部管理也出了问题。


    和江文煜同来的保镖里,有两个保镖一直在担心自己的父母。


    他们也是有家有室的人,本来跟着江文煜就是为了挣钱,台风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没当回事,现在台风越演越烈,甚至开始互相斗殴了,他们自己都活不下去了,更别提挣钱了。


    钱没用了,他们商量了一下,想去找自己的父母。


    但是,他们也担心手里没有食物,所以当天晚上,他们偷了江文煜辛苦收集来的食物,一起结伴趁着夜色跑了!


    第二天早上,江文煜一起来发现,他们只剩下十个人了,东西还都被偷走了!


    江文煜这个队伍大受打击,人死了一半,还出了叛徒,他们辛辛苦苦搜集了的食物还没了!


    这十个人正是颓废、恼火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人来敲门,对方格外凶狠。


    江文煜凑过去一看,发现是昨天打架的青山湖区的那帮人。


    他们在门外喊:“你们昨天杀了我们的人,今天得赔给我们食物!”


    他们也是来要食物的!


    可这家里哪里还有吃的了?


    江文煜和林云不开门,这些人就开始踹门,他们只能苦苦的熬着。


    ——


    28、29层混乱起来的时候,30层正是清晨。


    今天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人在昏睡时,裹着蓬松的被子听雨声,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因为多了王家人,所以他们把房子分了一下,王家人夫妻一个屋子,薛沧山和乔栖一个屋子,三个孩子一个屋子,所有人都紧巴巴的。


    清晨醒来时,薛沧山能看见乔栖昏睡的面。


    薛沧山干巴巴的咽了口唾沫,目光一直往乔栖的身上落。


    乔栖已经睡着了,无意识的往他身边靠,薄薄的背往薛沧山怀里一贴,二哥就要抬头say hi。


    薛沧山沉沉的吸了一口气。


    妈的,弄死我得了。


    而乔栖也在这时候醒来,大概是29层动静太大,他呢喃着问了一句:“好吵,什么声音——什么东西这么硬?”


    第23章 暴雨第三天


    说话间, 乔栖困顿着回身。


    薛沧山像是让人抽了一耳光似得匆忙从床上爬起来,声线都因此而发紧:“石膏——29楼被堵门了。”


    听到堵门,乔栖骤然清醒, 从床上坐起身来, 早起时声线带着些许嘶哑,偏过头来问薛沧山:“被谁堵门了?”


    他早上脑子有点蒙, 完全忘记了薛沧山的石膏是打在腿上,不是打在腰上这回事, 爬起来的时候还先跪在床上缓了一会儿。


    当时正是清晨时候。


    外面依旧下着雨,天地浑浊, 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时间, 只能依靠手机来看,乔栖坐起身、跪着压在自己的腿上,正拿出手机来看时间。


    房间昏暗, 手机的光亮照亮了乔栖的一张脸——他生的好,一张面温润尖俏, 睡久了, 一头柔软的头发便蓬乱起来,面颊上也多了几分睡痕,揉着眼睛看手机的时候,格外可爱。


    薛沧山看着他, 觉得他像是一只长毛猫, 浑身的毛发蓬松的惹人喜爱。


    他很想上前去掐一掐乔栖的脸,但又怕惊到乔栖, 只能忍了又忍。


    乔栖没意识到这些, 他还在看手机。


    相比于之前的消息爆炸,现在他的手机安静的过分, 已经很少能看到各种消息了,偶尔能刷到一两条,都是很阴郁的、认为自己要死了的消息。


    现在别人的手机都停电了,或者为了省电被迫关机,倒是乔栖家里有电,各种电器都运用自如,窗台上专门摆了净水器,收集外面的雨水用,生活上不耽误,心态一直能好好放平。


    但那些没有电、没有手机、没有足够的物资的人,在这场雨里却无法维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他们赖以生存的一切都被颠覆了,人长期处在昏暗潮湿的环境下,难免会变得阴郁暴躁,这个时候,只要出现一丁点矛盾,都会立刻演变成一场灾难。


    比如昨天晚上在水面上的争斗——看到这些的一定不止乔栖一家,还有很多人家也看到了,这对别的人家来说,也是一种刺激。


    乔栖并不在乎江家人如何,他心底里就没把江家人的死活放在自己眼中,但江家人现在就在他们家楼下,他怕殃及池鱼。


    “是昨天和他们打架那帮人。”薛沧山简单将双方恩怨讲了一下,最后总结道:“其实就是青山湖区这帮人昨天在洪水里没抢到多少食物,现在干脆直接找上门来,打算借着仇怨的名号来抢。”


    这群人是想,他们在水下面打不过,难道上了水上面还打不过吗?


    “江家人少。”薛沧山说:“整个青山湖区的人只会越聚越多,但江家本身就只有这么一点人,双方一旦对冲,江家肯定会很狼狈。”


    乔栖沉默的听着薛沧山的分析。


    薛沧山继续说道:“如果我是江文煜,我现在会选择拿出来一部分食物来给这群人,将这场矛盾压下去,因为如果要闹下去的话,青山湖区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今天这场矛盾发生,本质还是物资不够,如果青山湖区的人物资够,根本不会上门来找麻烦。


    只要先服个软,把这一关混过去,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文煜就是不肯给食物,大概是不想服软吧。


    这场矛盾其实已经开始两个小时了,之前乔栖没醒的时候,薛沧山就出去看过一次,但是也只贴在三十层的走廊门旁偷听过一点儿,具体情况也没有了解,就重新回来了。


    乔栖听了这话,微微拧眉,思索了半晌后,才说道:“算了,别管这些,我们做饭吃吧。”


    薛沧山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有些担忧乔栖打开门将自己的物资分出去给别人,毕竟乔栖看起来就很像是那种把别人想的很善良的滥好人。


    “好。”薛沧山起身,道:“早上吃面吧,做个炸酱面垫垫肚子。”


    他们俩起身后,就开始在厨房忙活做饭。


    王总夫妇听着声音就起来帮忙了,受了这么大恩,总不能叫人家俩主人给做饭,他们就等着吃,四个大人就一边说话,一边拿面拿肉,淡淡的烟火气随着人声逸散而开,暴雨声被隔离在外,处处都是温暖的气息。


    厨房里吵闹,却没吵到那三个小孩儿。


    小孩儿们睡得熟,一个都没出来——昨晚上他们在房间里一起睡,乔楠给他们分享了心爱的漫画书、游戏机,和哥哥囤下来的半箱子辣条,三个小孩掉进了天堂里,偷偷摸摸玩儿到半夜才睡,现在还起不来。


    乔栖把肉做成浇头,在锅里来回翻炒的时候,王总偷偷给薛沧山使了个眼色。


    他们俩一个提着菜刀,一个轮着拐杖,慢悠悠的打开门,一起去了走廊,顺势听外面的争吵声。


    29层和28层都是一片混乱,很多人堵在外面,幸好青山湖小区是高等住宅,这里的房门用料都是真材实料的,外面的人拿菜刀什么的一时半会儿也劈不开,里面的人暂时还算安全。


    王总和薛沧山默契的站在门边儿听着,谁都不发出声响。


    走廊寂静,又隔着一层楼道,是上好的偷听地方,趁着屋里的乔栖和王夫人注意力不在这里,王总跟薛沧山轻声问:“江文煜的人为什么会在这呢?”


    他记得江文煜跟乔栖分手了啊。


    之前那段狗血历程也不好讲,薛沧山简单的概括了一下,随后低声道:“他们现在这样,很麻烦。”


    王总缓缓点头,他岁数大些,人也更市侩,隐隐还有几分生意人的毒辣,他很快就意识到,江家的人和青山湖区的人对于他们都是威胁,所以这群人怎么打都没关系,他们打的狠,对于三十层的人来说,反倒是好事。


    “让他们打吧。”王总慢悠悠的说:“咱们藏好了——还有那两艘游艇。”


    “明天我们得搬到仓库去。”薛沧山在一旁低声道:“那两艘游艇,没人看着不行。”


    仓库的铁门虽然是被钥匙锁着的,但是耐不住有心人盯着,万一来个会撬锁的呢?那两艘游艇是他们未来的基石,要时时刻刻看着。


    “你说得对。”王总也跟着点头,顺带叮嘱他:“乔老弟啊——还是太善良了,心太软了,关键时刻,你得帮着他点啊。”


    薛沧山明白王总的意思,他们俩低低说了几句话,下面突然没动静了。


    他们俩又听了一会儿,原来是青山湖区那帮人见江文煜实在是不开门,也熬不动了,就走了。


    江文煜不出来,他们总不能继续这么蹲下去,他们的家人还饿着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出去再找点吃的回来。


    眼看着这一群人提着刀走,王总轻声跟薛沧山说:“这架势,离吃人都不远了。”


    薛沧山缓缓点头。


    恰好屋里的面快好了,他们俩都听见王夫人抽孩子的动静了,便赶忙转身回去。


    301室里面果然一片闹腾。


    三个小孩儿赖床不肯起来,王夫人一手抽三个,抽的他们哇哇叫着跑,利利索索的跑去洗脸刷牙,坐在饭桌前面等吃饭。


    等一顿饭吃完,王总主动提出,想上31层去看看,问问他们有没有人在家。


    他的思路简单,就是多探听探听周遭都有什么人,万一出什么事儿了,能拉到一点助力,现在30下面都是江家人,跟30楼有仇,只能往上面走走,去看看了。


    王总很会主动出击。


    薛沧山和乔栖都赞同,王总还特意统一口径,所有人都说家里没食物了,王总往31楼层上去,是以约上面的人一起去外面搜寻食物为理由而去的。


    王总一个人去,乔栖也不放心,他就跟王总一起出去,薛沧山负责留下保护一家子的女眷孩子。


    乔栖走的时候,薛沧山也不闲着,他站在三十楼和二十九楼的走廊中间站岗,免得突然发生什么事,上了31层的乔栖和王总不知道。


    王夫人则把三个小孩儿都紧紧看住。


    这些孩子太小,还不大懂事,虽然知道外面很危险,但是对人的防范意识还是不够,在这种时候,需要人管着他们。


    王总和乔栖两个人去上面敲门,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有的门里是有人的,但是他们选择不出来、不回应,乔栖和王总也没有继续敲。


    31层也是三户人家,最终有一户人家开了门,门里面只有一对母女,女儿只是个一岁的婴儿,母亲已经饿的都脱相了,她是个女人,又要带孩子,肯定难以出去寻找吃的,乔栖心软,回家里拿了大概十天的口粮给她们。


    王总拧眉在一旁看着,等乔栖走了,王总特意叮嘱这个母亲,说道:“你不要说是我们给的吃的,千万把食物藏好。”


    这位母亲千恩万谢的点头,王总和乔栖才离开。


    经此一问,王总也估算好了,这31层没什么危险,暂时可以排除影响。


    他们回到房间后,短暂的度过了一个安稳的夜晚。


    当夜,薛沧山洗过澡后,就看见乔栖躺在床上玩手机。


    乔栖已经洗完澡了,白白嫩嫩往床上一躺——


    他低咳一声,故意不经意的脱掉身上的睡衣,嘴里嘟囔着:“最近不太爱穿着睡衣睡觉——”


    他露出八块腹肌,又凹着姿势,一点点爬上床,然后缓缓躺下,躺下之前,还很心机的摆了个姿势。


    一切准备就绪,薛沧山小心地瞟向一旁的乔栖。


    噢,乔栖在玩手机根本没看他。


    啧。


    薛沧山正想转身睡觉,突然听见一旁的乔栖说道:“沧山,我明天得出去一趟。”


    乔栖头一回这么喊他的名字,把薛沧山喊的后背一麻,他动了动肩膀,侧过头,慢慢的“嗯”了一声,顺带拿过被子盖在了自己腰上。


    要是以后,乔栖喘着气这么喊他的名字——


    乔栖无知无觉的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和薛沧山说:“是我一个朋友叫我,我得去接一趟。”


    乔栖提到这件事,薛沧山便回过头来和他说正事了。


    “我们得在仓库安排一个人。”薛沧山道:“仓库不能——”


    他们说话时,走廊外面突然有人剧烈敲门,他们的楼道门从里面被锁上了,外面的人进不来,但是敲门声隔着两道防盗门,都能传到他们所在的房间里来。


    是谁大半夜敲他们家的门?


    薛沧山、乔栖、王总都匆忙起身,王夫人则护住了三个孩子。


    等他们三个男人赶到走廊里一看,就看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挤在门缝里,露出半张脸,冲他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说道:“我们家没吃的了,你们是好心人,能不能,给我们家点吃的啊?”


    第24章 暴雨第四天


    走廊的门是从里面用手动栓的铁链锁上的, 能够左右活动,缝隙比较大,外面的人能将半张脸挤进来。


    门外这人三十岁左右, 因为多日没有洗漱, 头发油腻,身上也脏, 他本来还试图将手臂伸进门缝里面从里面开门,但是因为太粗而伸不进去。


    等乔栖他们到的时候, 他才匆忙收回手,站在门外, 挤出来了一个笑容。


    他笑的并不好看, 僵硬的肌肉向上提起,眼底里还有血丝,盯着人看的时候, 目光都不会偏移,直勾勾的盯着乔栖看, 像是要将乔栖身上的肉都吞吃掉一样。


    乔栖迎着他那饥渴的目光, 心口微微紧了几分。


    “你们这里有食物,对不对?”他一见到这三个人来,便急迫的说道:“我好久没吃饭了,你们给我点吃的吧。”


    这人这急迫的模样, 使乔栖感觉到一种本能的排斥, 好似如果没有这道门拦着,他就要扑到乔栖身上, 在乔栖身上翻找食物。


    这种排斥感才刚刚冒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边的王总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兄弟, 你有手有脚,想要吃的直接下去自己找嘛。”


    门外的人脸色狰狞了一瞬,随后挤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我不会游泳,没办法下水。”


    王总“嗨呀”一声,又说道:“不会游泳也有不会游泳的法子啊,你可以想办法嘛,这水里多鱼,楼道里面都会有几条,想办法找呗,总能找到吃的呀,我们这儿吃的也不多,这鬼天气不知道持续多久呢,我们没办法一直给你吃的,你还是得自己找啊。”


    王总这话说的在理,乔栖和薛沧山都觉得没问题——乔栖之前发善心给那妈妈东西,是因为一个带着婴儿的母亲根本没有能力找到任何吃的,她的孩子都根本抛不下,乔栖带过孩子,他知道光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就够要命了,将心比心,虽然乔栖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但是如果他母亲有一天沦落到这个地步,他也希望有人能给自己母亲一点东西吃。


    而这个男人三十多岁,正是强壮时候,就算是不会水,他也能想点别的办法,比如现在停电,没有光,晚上人看不见只能自己烧蜡烛,蜡烛没了就烧木头,他可以把自家沙发砍了,换成木柴引火、跟人换食物,或者想办法跟人搭伙,甚至,乔栖这两天还看见有人直接坐阳台上甩杆儿钓鱼,还有人拿塑料瓶做成简易的游艇下去捞东西,这都是办法。


    只要肯用心钻研,总能找到的。


    但这个人听到王总的话的时候,竟然怒吼道:“你们能给那个女人吃的,为什么不能给我吃的?”


    他这一声喊在整个走廊中回荡,十分刺耳。


    乔栖的脸色冷下来,道:“我自己的食物,爱给谁给谁。”


    他心善,但并不是见谁都可怜,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他不愿意搭理。


    见乔栖不肯给他吃的,这男人竟开始大力推搡这道门,甚至从身后拿出一把菜刀来,用力的砍门栓。


    大力劈开下,竟有细小的火光四溅。


    门栓是铁做的,平时很牢靠,但是这人这样的砍法,很快就会砍断。


    一见这场面,乔栖还没反应过来,王总已经跑回去拿武器了,薛沧山速度更快,拉着乔栖就回了房间里。


    乔栖被推搡进屋里后,只觉得后背冷汗津津,手指都跟着隐隐发麻。


    乔栖以前囤积过很多东西,包括武器,薛沧山先去拿了一把精铁的棒球棍,而王总更简单,他拿了个油锯,一拉起来“嗡嗡嗡”的响。


    这响声一冒出来,门外砍门的人迟疑了两秒,转头就跑了。


    普通的菜刀砍两下都卷刃,哪里比得过油锯。


    见这人走了,王总松了口气,随后转头,与乔栖道:“乔老弟,没吓到吧?”


    乔栖站在原地,微微抿着唇,过了两秒才回:“我没被吓到,只是,刚才那人的刀上有血。”


    王总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却听见一旁的薛沧山补了一句:“他的刀上有血,来之前,他就已经砍过人了,看他这胆量,应该是不敢砍别的强壮男人的,再加上他提到了楼上的宝妈,他有可能——”


    后面的话薛沧山没说,但是王总隐隐猜到了。


    之前王总叮嘱了宝妈不要将有食物的事儿告诉别人,这男人可能是见那宝妈突然有了东西吃,去抢去逼问,最后问到了他们这里。


    那宝妈应该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上去看看吧。”王总有点不安心,他说道:“你们歇着。”


    乔栖不放心,还是要跟着去,薛沧山更不放心,最后干脆三个人都上去。


    他们上去之后,发现宝妈那户门大开着,里面确实有血迹,吃的都被洗劫一空,宝妈和孩子都不见了,王总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后,叹了口气,看着还没关的窗户说道:“可能是被扔下去了。”


    乔栖抿唇,不说话。


    一边的薛沧山拍了拍他的背,安慰他道:“跟你没关系。”


    作恶的人总有作恶的理由,该被指责的是恶人,而不是好心人。


    “走吧。”乔栖调整过来状态之后,对薛沧山勉强笑了一下:“没事,我们回去吧。”


    三个人结伴回去,路上没人说话,彼此沉默,氤氲潮湿的水蒸气里似乎带着血腥的气息,扑到乔栖的身上,让乔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气息像是要钻进他的骨头里,在他的骨头里长出霉斑,遍布全身。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乔栖心情憋闷,他一整天什么都没做,只在床上沉沉的睡觉。


    薛沧山一直以为他心情不好,没有怎么打扰他,到了晚上,薛沧山想叫乔栖出来吃饭,才发现乔栖竟然发烧了。


    他原本白嫩的脸蛋被烧成粉色,双眼紧闭,人窝在被子里的时候,面上还带着薄薄的汗,白嫩的脸蛋时不时的拧在一起,显得格外可怜。


    薛沧山匆忙去隔壁拿了退烧药回来,又拿毛巾浸凉,给乔栖擦额头。


    乔栖混混沌沌的烧着,半睡半醒间,还记挂着要去洗澡,人睡觉之前就是要洗澡的,他最爱干净。


    薛沧山只能把人摁下,哄着说:“明天再洗,你生病了。”


    说话间,薛沧山又拿出来退烧药,要喂给乔栖。


    乔栖当时已经被烧糊涂了。


    他像是突然间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孤儿院里,照顾他们的阿姨语气温柔的哄他们吃药,抱着他们唱歌,和他说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不听话的小孩要被大灰狼吃掉。


    阿姨很老了,大概四五十岁,有长辈的宽厚与温和,身上还有一种甜香的味道,他很喜欢。


    乔栖被烧的糊里糊涂的,往阿姨的怀里钻过去。


    “阿姨”似乎僵了一瞬,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抱他,乔栖也不介意,只抱着阿姨的腰拱来拱去。


    记忆里的阿姨应该是胖胖的,肉很软和,蹭起来很舒服,但是他现在蹭的很瘦,肉很硬。


    他蹭的不大舒服,就把脸埋下去,躺在腿上张嘴,等着阿姨喂药。


    阿姨迟疑了很久,才慢慢把药丸塞进他的嘴里,他连水都不喝,自己干干巴巴的就咽了,然后继续在阿姨腿上蹭。


    ——


    乔栖面白,纤细,一头软发奶呼呼的炸起来,面颊被烧的滚热,迷迷糊糊地埋在薛沧山的腿上乱蹭。


    薛沧山被蹭的头皮发麻,动弹不得,偏偏此时乔栖又说了什么话,他低下头去听,就听见乔栖呢喃着说:“大灰狼不吃我,大灰狼吃乔楠。”


    薛沧山听得好笑,问他:“大灰狼为什么吃乔楠?”


    乔栖发着烧呢,眼睛都睁不开,但是听见这话,还能字正腔圆的回道:“他是小肥猪。”


    大灰狼就吃小肥猪。


    薛沧山闷笑了两声后,将乔栖抱到床上,用被子给他裹好,最后关灯睡觉。


    乔栖发着烧,总想找“阿姨”,找来找去,就蹭到了薛沧山怀里,整个人都塞进去,像是小孩儿回到了妈妈的怀里一样。


    薛沧山被他拱的浑身发麻,声线嘶哑的说:“大灰狼要吃掉你了。”


    乔栖人都快睡着了,但还是在半睡半醒间回:“大灰狼吃乔楠。”


    薛沧山低笑一声,不再言语,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卷在一起,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乔栖醒来时,整个人脑子还有些发懵。


    他身上高烧已经退了,但是人还有些懒倦,大病初愈,醒过来的时候都有些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是茫然地在薛沧山的怀里挤了一下。


    昨夜混乱的记忆已经被彻底遗忘,他浑然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一醒来,就看见了薛沧山的脸。


    薛沧山也睡着了,睡梦中安静极了。


    但是薛沧山觉浅,乔栖动了一下,薛沧山便立刻醒了,他才一睁眼,正对上乔栖困顿的目光。


    “石膏。”乔栖说:“又硌着我了。”


    薛沧山脊背一僵。


    乔栖说完之后,也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等一会儿,什么石膏?


    他缓缓垂下头,只觉得整个人都顿在了原处。


    哪儿有什么石膏啊!


    他人傻在了当场。


    一旁的薛沧山已经睁眼了,这个时候,应当说点什么话缓解尴尬的,但是他偏生一句都说不出来,最后,薛沧山选择了一个很窝囊但很有效的方式。


    他闭上眼,假装自己没醒过来。


    乔栖沉默了片刻,转过头,慢悠悠下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乔栖离开之后,薛沧山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叫出一声:“操!”


    第25章 暴雨第五天


    乔栖从床上逃走之后, 许久都没敢再正眼看薛沧山。


    薛沧山也许久都没有正眼看乔栖,做什么事都避着乔栖,只要一和乔栖对视, 他就觉得浑身的骨肉都在烧——他从来不知道, 他的脸皮有这么薄。


    他们俩明明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内,却好像是两条平行线, 互相能看到对方,但绝不肯相交。


    窗外狂风暴雨, 屋内孩童吵闹,一片喧嚣间, 他们俩静默的像是两尊雕塑。


    暴雨下的日子悠悠的过着, 两尊雕塑都尴尬的坐着,不管是做饭还是打扫卫生,只要有他们俩在的地方, 气氛都怪怪的。


    毕竟,两个拼命不想看对方的人, 下意识都会看向对方。


    最终, 这种尴尬的氛围被乔栖的电话铃声打破了。


    天灾之下,信号时好时坏,有时候能收到一些消息,有时候收不到, 有些人的电话能打进来也是运气。


    乔栖接通后, 是一位以前的合作伙伴的求助。


    这位合作伙伴姓钱,独自一人被困在了一处写字楼里, 也是遍寻机会无果,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给乔栖打电话。


    恰好乔栖这里有信号, 就这么接通了。


    乔栖当即就决定过去接。


    王总和薛沧山都熟悉这个流程,他们一个被接过,一个接过人,乔栖现在要出去,他们自然也要跟着。


    王总是被乔栖救过一次,表面上不说,背地里一直想报恩,乔栖的话他基本都不反驳——他儿女在乔栖家里吃乔栖的东西,一家几口的命都是乔栖救回来的,他也不是畜生,当然知道感恩。


    薛沧山纯是馋乔栖这块肉的狗,乔栖往哪儿指他往哪儿走,乔栖的话他也没异议。


    出门的流程和以前一样,他们仨去隔壁换上防水的衣服和雨靴,然后带着充气艇出门,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坐在电视前面打游戏。


    这一次出门时,王总带上了油锯,薛沧山依旧拎了一把刀,乔栖琢磨了片刻,从一堆囤积下来的武器里面挑了个顺手的锤子。


    王总出门的时候,还调侃着问他:“乔老弟没被上次那个人吓到啊?”


    乔栖只含笑摇头。


    乔栖要是被一个人就这么吓退了,那他何必折腾这么多呢?他不如买张飞机票直接跑了,当个缩头乌龟得了。


    他们做生意的人,怎么会害怕“争”呢?


    乔栖虽然性子善良,底色温柔,但骨子里却并不是任人宰割的个性,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敢留下来,就不会怕这些。


    说话间,他们已经从30层走出来了。


    第二次离开30层,乔栖比上次更紧绷,行走的时候都会观察左右有没有人,地上有什么痕迹。


    距离上次出门,不过两天时间而已,但走廊里已经大变样了。


    原先规整干净的白墙上布满了各种痕迹,刀砍的,血溅的,地上有干涸掉的污浊水渍,能清晰的看见各种脚印。


    三个人都没说话,而是缓缓走下去。


    现在,水面已经涨到了四层里,已经有很多原本住在低层的人被迫往楼上爬,找没人的房子住了——他们这楼里有人会开锁,还靠这个本事赚了不少口粮。


    而乔栖记得,当初涨的最高时,是十层。


    他们到了四层之后,翻窗上去,三人乘坐两个充气艇,用船桨划着走。


    城市被淹没的地方更多了,人漂浮在水面上,行走都十分困难,天上还下着雨,道路都看不大清楚,水深,有时候根本看不见其下的东西,有些人游着游着,不知道撞上什么,就再也没能冒头了。


    他们这次出来,明显能够感受到下来搜寻食物的人更多了,大概是因为家里面的屯粮都被耗尽了,必须出来找的缘故——现在天外面还落雨,水源勉强有个来源,但吃的是真没有了,总要出来找。


    且,很少有人落单,基本上都三五个人一起,男女都有,彼此互相之间都有防备。


    乔栖他们坐充气艇出来的时候,能够明显感觉到四周的人在打量他们。


    所有人都在水里,只有他们在充气艇上,肯定会惹人眼热。


    他们的脑海里大概都闪过了那些走廊里的痕迹,三个人都默不作声的加快了划船的动作。


    一行人快速来到仓库的时候,仓库已经被淹了一大半了。


    游艇和一些燃油还在,但是薛沧山进去一看,就说:“游艇已经不能留在这里了。”


    水涨得太快,再留下去,游艇就要被淹了。


    这玩意儿一旦被淹了,把里面的发动机弄坏了,以后就再也开不了了,损失太大。


    乔栖点头。


    这个仓库本来也是临时租过来、搁置这个游艇的,现在仓库都快被淹没了,游艇肯定也不能继续存放了。


    他们三人就将仓库里的油桶都搬上游艇,三个人驾驶两个游艇出仓库。


    从仓库出去的时候,王总一辆游艇,乔栖和薛沧山一辆游艇,王总还和他们两个人叹道:“以后咱们得专门留两个人在这看游艇了。”


    这城市已经被淹城了海,茫茫泽城,游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这游艇要有人看着才行。


    以后他们可能要分成两拨人,一拨回去三十层休息、看守物资,另一波专门在这守着游艇,出去救人。


    乔栖也这么想,现在哪里都不安全,三十层外面有人虎视眈眈,水面上也都是人,要一直小心才行。


    他们上次在水面上行驶,大部分人都只是远远看着,但是这一次,三个人在水面上行驶,很多人都试图游上来,甚至,还有人想要爬上船。


    乔栖看见他们手里都拿了武器,所以没有停船,在他们的船擦过这些人的附近水域时,乔栖还听见有人拿手里的武器用力凿他们的游艇。


    王总毫不留情的开船撞过去。


    小人畏威不畏德,他们凶,他想震慑他们,只能变得更凶。


    而乔栖迟疑了一瞬,那些人已经匆忙游走了,乔栖也就没有追过去继续撞,只是继续开过去。


    “他们想咱们沉船。”当时乔栖在开船,薛沧山站在一边,语调里带着几分厌恶:“咱们有,他们没有。”


    所以他们想将乔栖的船砸了,让乔栖也掉下来。


    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十分不易,但人与人的恶意不需要理由,有些看起来很可笑的行为背后,是深深地恶意。


    乔栖的游艇十分结实,并不是薄薄的一层,一刀砍下来不会漏水,但是这一刀却让乔栖警醒起来。


    他暗暗想,下一回,如果有人来砍他的船,他也要撞过去。


    他们开船过去这一路上,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到地方的时候,钱总人都快活生生饿死了。


    见到了乔栖,钱总像是见到了亲爹一样激动,乔栖划着充气艇过去的时候,钱总抱着乔栖都快哭出来了。


    充气艇不大,坐下两个成年男人刚刚好,再多一个人都坐不下了,钱总一抱乔栖,乔栖还需要小心地稳住充气艇。


    薛沧山因为腿上打了石膏,乔栖不愿意让他沾水,所以没有下去,只在船上看,看见钱总抱着乔栖哭的时候,薛沧山轻轻“啧”了一声。


    而就在充气艇快到游艇旁边时,薛沧山突然看见水下有一道阴影划过。


    他反应很快,在看到有阴影的时候,就已经单手提起一旁的刀,直接顺着游艇的台阶往下跑。


    他猜测,阴影是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水下就有两道人影直接飞扑出来,将充气艇上的两个人一起扑倒,与此同时,薛沧山下水时也看见水下有两个人爬上台阶,想直接爬上游艇。


    他们一共四个人,是想抢游艇。


    薛沧山手里有刀,又在上方,占尽优势,一刀砍下去,那两人都“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他这时才来得及下水!


    而乔栖已经被那两道人影压进了水里!


    薛沧山匆忙游过去,下水去捞乔栖。


    水下浑浊腥臭,人一浸进去,一股类似于夏天发酵了的垃圾桶的臭味儿就直顶上头来,薛沧山却顾不得这些,匆忙在水下寻找。


    他不知道乔栖水性好不好,如果,如果——


    下一刻,“哗”的一声水花响中,乔栖已经翻出了水面。


    他刚才被扑进水里,第一反应是挥手里的锤子打人,不知道打没打中,匆忙中呛进了几口水,恶心的要命,正是想呕时,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抱着他的人十分用力,硬拖着他往游艇方向走,他定睛一看,才看到薛沧山的脸。


    薛沧山似是被惊到了,紧紧抱着他不肯松,一直喘着粗气把他往游艇上拖。


    薛沧山力气好大,爬游艇的时候,乔栖直接被他单手揽着腰提上了游艇,乔栖惊得抱紧他的脖颈。


    等爬上了游艇,薛沧山一个翻身,两个人一起倒在游艇上,这时候,薛沧山才来得及细细看乔栖。


    乔栖身上什么伤都没有,浑身湿淋淋的坐在游艇的板子上,面上有些白,似是被吓到了,正怔怔的看着薛沧山。


    薛沧山手里的刀在跳入水、抱上乔栖的时候就丢了,现在手上什么都没有,只跪在他面前,喘着粗气看着他。


    粗重的呼吸落下来,烫而重,喷在乔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温度在雨中湿漉漉的烧了起来。


    “薛沧山?”乔栖被他的目光吓到了,他的目光很凶,像是要将乔栖扒皮拆骨,看遍每一处。


    暴雨打在他的脸上,他似乎也觉得阻碍视线,低头用手把面上的水向后狠狠抹了一把,过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显嘶哑的说道:“没事。”


    他没事,只是被吓到了而已。


    乔栖这才记起来钱总,他往水边一看,钱总正自己往游艇上爬呢,边爬上来边说:“哎呀,那几个人不知道哪儿窜出来的,太吓人了!”


    太吓人了。


    说话间,钱总小心看了一眼薛沧山。


    刚才乔栖没看见,他看见了,薛沧山下来的时候砍了两个人,下水捞乔栖的时候砍了另外两个人,那么大的刀,在水底下面一挥,就刮出来一道道血雾,在水底下蔓延,太吓人了。


    薛沧山依旧没说话,只沉默的站起身,去开船离开这里。


    另一搜游轮上的王总离得太远,连看见事情发展经过的机会都没有,电光火石之间一切都结束了。


    薛沧山开游艇走的时候,钱总和乔栖说了两句话,大意就是感谢,乔栖还拿出船上的东西给钱总吃。


    钱总饿得要死,吃上东西后就顾不得乔栖了,乔栖则走到薛沧山的旁边看薛沧山。


    薛沧山把他捞上来之后状态就不太好,格外沉闷,他觉得,薛沧山可能是被吓到了。


    薛沧山又没死过,他也没重生过,突然被人这样追上来,肯定会害怕。


    他过去的时候,薛沧山听见脚步声,回头望了他一眼,他则笑着对薛沧山说:“今天谢谢你——那些人吓到了你了,没事,下回你在家里等着就行。”


    薛沧山抬起眼眸,深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我今天如果在家里等着,你就已经死了。”他一开口,声音不像是平日里那般带着调笑的语调,反而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隐隐透着一点指责的意味。


    乔栖要是就这么死了——


    薛沧山心里的冷意更浓,隐隐还夹杂着一股子戾气,像是要翻出来,将下面那几个人再砍几刀。


    乔栖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


    这场意外来得太突然,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而他下一句就听到薛沧山说:“以后要接人,也应该是我们出来,你在家里等着。”


    乔栖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你把我当成乔楠啦?”


    他可不是小肥猪,他当时在水下也锤了那人一锤子呢。


    见乔栖笑,薛沧山更生气了。


    他仿佛在这一瞬间,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他父亲不愿意让他去赛车,当你有了在意的人的时候,你就不想让他涉险,可偏偏,这个人他自己不在乎。


    他罕见的动了怒,一口火无处发泄,便也不肯和乔栖继续说话,只在水上一个劲儿的开游艇,把游艇当车飚,将水面都激出一圈涟漪。


    正在他心含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一旁突然勾出来一只手,慢悠悠的抓着他湿漉漉的袖口晃了晃,用一种小孩儿犯错之后,跟大人撒娇的语气轻声说道:“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以后会小心的。”


    暴雨之中,软绵绵的声音湿漉漉的落过来,薛沧山后背一紧,二哥就抬头了。


    他恨的直咬牙。


    妈的,有没有点出息了!废物玩意,阉了得了!


    第26章 暴雨第六天


    当时雨幕沉沉, 没有星光,水面漂浮不定,游艇的光芒穿透雨帘, 照亮了前方浑浊的水域, 远处水昏昏,天昏昏, 恍若一线,给人一种找不到边际的感觉。


    就在这样昏暗的天气里, 乔栖掏出了自己的必胜法宝——道歉撒娇。


    他以前做错事的时候也这么跟阿姨撒娇的,阿姨每次都会原谅他。


    但他和薛沧山说完之后, 却见薛沧山的脸更臭了, 眉眼似是跟谁置气一般拧起来,连呼吸都更重了几分。


    看起来并不像是原谅他的样子。


    这人脾气还怪大的。


    乔栖默默的走开了一点,跑去跟钱总一起坐着吃东西。


    钱总二十来岁, 瘦的跟一把子竹竿一样,他不是K市本地人, 是来K市做生意的, 他本是东津人呢,家里富养的富二代,胆小,刚才一惊一吓, 魂儿都要飞了, 缩在那儿瑟瑟发抖,现在坐下吃了东西, 才又把魂儿压下来, 见乔栖过来,一抹嘴就是谢。


    这暴雨连天的, 乔栖为了救他差点涉陷,是个人就该知道谢。


    这种情况,乔栖在心底里不知道预演过了多少次,他就是为了拉拢人才来这么一趟,他的诚意一定得摆够。


    钱总谢过他后,他立马说了两句漂亮话,大意就是咱们俩好兄弟,就应该互相扶持,我家里有很多吃的,你只管来我家,有我一口饭,就绝对饿不着你。


    钱总感动得眼泪哗哗的,抱着乔栖就开始拍乔栖后背,哽咽着说:“乔总,您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是东津人,哭起来的时候,语气跟唱调似得:“以后,您就是我的亲掰掰。”


    乔栖想了想,这个“掰掰”,应该是伯伯叔叔的意思。


    见钱总哭的眼泪鼻涕一把落,乔栖只能耐心安慰:“钱总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薛沧山当时在开船,听见后面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正见着这一幕,更气了。


    刚才那四个人怎么没把这细狗扑死呢?


    乔栖哄了钱总好一会儿才把人哄好,等钱总稳定下来,乔栖他们就开始商量谁留在船上。


    这两艘游艇十分馋人,刚才都有人扑强了,要是随随便便留下,一定会被别人惦记,虽然这群人没钥匙,但是,说不准这群人抱着“我没有你也别想有”的心思,来把发动机弄坏,让他们有钥匙也开不了。


    所以一定要有人留着看着才行。


    他们四个人简单商量一下后,最终决定,薛沧山带着钱总回去休息,他们俩一个腿脚没好,一个哭个没完,最适合回去休息一下。


    至于乔栖和王总,大概要一直守这个游艇守一夜,以后,他们日日都要轮班,换人来守着这游艇。


    这个时候,倒是显出来人少的坏处了——要是多来两个人,他们就能轮着巡班了。


    只不过,乔栖的名单上的其余人,都没有再给乔栖打过电话。


    可能是因为没信号,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打不了了,总之,乔栖没有再接到过。


    他的名单上足足有十来号人,可是最终接回来的只有两个。


    天灾愈演愈烈,有些人连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就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他连回头看的机会都没有,就像是有车轮碾在他的脚后跟上,逼着他往前快跑。


    他就只能往前跑,没法再回头找了,什么计划不计划的,想的时候好好的,执行起来全都被打乱了,就像是很小时候写下来的“我的一天计划表”,计划早上六点起床读书,其实从来没有完成过。


    算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乔栖想。


    但是他们没想到,他们接人不顺,回去的时候也不顺。


    等他们开着游艇回到青山湖区的时候,惊觉湖面上不大对。


    他们的设想是,等到开游艇走到高层附近,将充气艇放下去,让薛沧山带着钱总回去,但是,他们开游艇到高层楼附近的时候,却能看见水面四周都是人。


    有的人站在走廊的窗户里看他们,有的飘在水里看他们,一眼望去,起码十几个。


    游艇不过三米多高,这群人站在游艇外看着他们,似乎蠢蠢欲动,想上来争抢的样子——这些人基本都是青山湖区的人,反正乔栖一个都不认识。


    不,也有一个认识的。


    乔栖眯着眼睛,透过雨帘,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站在高层楼道的走廊里,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乔栖认出来了,是之前在他们楼道门外、探半张脸进来,管他们要食物的男人。


    而这个中年男人,显然是将乔栖他们有食物的消息传递给了青山湖区的人,青山湖区的人饿疯了,在外面找不到,干脆就来堵乔栖。


    现在乔栖一回来,居然还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了游艇,这群人更是两眼发烫。


    现在这整栋高层楼里的人都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青山湖区内部的,早就相识的人,另一部分是江文煜为首的外来人。


    乔栖的队伍游离在这两拨人之外,属于人更少,但肉更肥的第三拨人。


    天灾开始后,规则崩裂,道德就被迫压在了淤泥之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从以前的陌生人、路人、邻居、朋友,变成了敌人,猎物,食物,和同伙。


    谁那一边的人更少、武力值更低,谁就要被欺负,这是不可避免的丛林法则。


    天灾固然可怕,但守在你隔壁的邻居也不是吃素的,所有人都被困在泥淖里,想尽办法爬上去——在被杀死之前。


    ——


    雨幕之下,两拨人陷入了对峙,谁都没有动作。


    这个时候,绝不能放充气艇下去,他们只能站在游艇上面——在水面之下,都是青山湖区的人,只有随时能开走的游艇,才是他们的底气。


    而青山湖区的人在水面上,或者被困在楼道里,他们也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爬上游艇,游艇这种地方,只要有一个人守在楼梯上,一刀的事儿,还真有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青山湖区的人先走出来了,出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为首,手里提了个大喇叭,拿着手电筒,对着乔栖他们喊:“30层的朋友们,我们也没恶意,现在外面下暴雨,大家都吃不饱,想出去找东西吃,又实在是游不动,想管你们借一借这游艇,你们有俩游艇,只要将游艇借给我们一个就够了,以后,我们出去找到的食物都分给你们一部分!”


    这段话听起来还算是顺耳,比乔栖想象之中的剑拔弩张要好很多。


    天灾之下,只要对方不是仗势欺人、上来就抢,那乔栖都能和对方谈一谈。


    但乔栖的念头刚转到这里,就听薛沧山低声说了一句:“你先别答应,先说[考虑一下],然后我们退出去,去别的地方商量商量。”


    这两艘游艇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不可能对方说两句他们就借出去的,而且,说是借,但是一旦撒开了手,这些人根本不会还,而他们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要”回来。


    对方毕竟人多。


    乔栖缓缓点头,让钱总喊了两声后,就跟王总一起,把游轮开走了。


    游轮在水面上缓缓驶过,离开了这一片水域,青山湖区人手里的手电筒范围越来越小,最后模糊成一点小点,消失在了雨幕里。


    他们最后停在了距离青山湖区高层楼一百多米的地方,这个距离,谁游过来他们都会发现的。


    四个人将游轮贴的很近,几乎就是彼此差一个手臂的地方,四个人隔着两个扶手商讨。


    “我觉得我们可以和他们试一试。”最先说话的王总投赞成票:“咱们的物资在这里,以后肯定也要常回青山湖区,能跟他们和谐相处,最好和谐相处。”


    钱总对这些人都不了解,就没开口,只听着。


    薛沧山心里知道王总说的是对的,他们人少,在这种时候不占便宜,能合作,最好还是合作,但他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白白给出去,肯定要收点东西做抵押。”


    乔栖也这么想。


    万一他们占着游艇不还呢?曹操借荆州的时候还说得好好的呢,后来不也照样不还吗?他要是变脸了,他们又该怎么办?


    他们正说着话,钱总突然往远处一看,指着说:“有人来了。”


    其余三人往水面上一看,果然看到一道人影从水面上洑水而来,他们不知道是谁,自然防备。


    而就在距离他们十米左右时,对方停下了。


    他从水中向上一昂身,露出了一张俊美的脸。


    当时夜间雨势见小,游艇的灯光落在对方的脸上,能看见对方锋锐的眉眼。


    竟然是江文煜。


    乔栖见到江文煜的时候,眉头顿时紧拧起来。


    他跟江文煜之间旧仇还没算完呢,两人相看两厌,不说见面就打吧,背地里肯定没少骂,乔栖就算是有游轮也不会借给他,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跟乔栖是什么情况,这个时候,江文煜跑来做什么?


    乔栖只是疑惑,一旁的薛沧山却一下子支棱起来了,立马跟在乔栖身边,寸步不离。


    而水面上的江文煜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他也不多费口舌,钻出来后,就冲着乔栖的方向喊道:“青山湖区的人骗你们,他们没打算和你们合作,他们只想假借合作的名义,接近你们,然后抓了你们,去30层逼里面的人开门,今天你们出门之后,青山湖区的人就把30层走廊的门都给卸了,还找人开门锁——只是没打开而已!”


    第27章 暴雨第七天


    那时水面波浪滚滚, 江文煜的声音在水面上荡开,每一个字上似乎都浸泡了无尽的寒意,随着他的话在四周散开。


    “台风七天, 暴雨七天, 所有人家里都断水断电,只有你们三十层, 一直都有光,就算是你们用了厚厚的窗帘, 也挡不住所有的缝隙和发电机嗡鸣的声音,三十层不缺吃的,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三十层的门被打开了, 里面的人会遭遇什么,你们应该清楚。”


    江文煜这一声喊,将游轮上的几个人都惊住了。


    钱总和薛沧山还没反应过来, 乔栖和王总却都是出了一层冷汗。


    他们俩的孩子都在30层楼上,一旦楼上失守, 丢了物资是小, 家人没了,他们直接生不如死了。


    事关家人,就算是他们跟江文煜有仇,此刻也不敢忽视江文煜的话。


    见他们都不说话了, 江文煜乘胜追击, 道:“这段时间,我在外发展了一些人——青山湖区也不是铁板一块, 也有些人愿意跟我干, 他们给我带来的消息是,青山湖区的人根本就不打算出去找食物。”


    “现在的食物越来越难找, 出去一趟就会少几个人,且,外面已经有了国家救援,等到救援只是时间问题,他们不想再冒险,只想找到吃的来吃,所以他们集结了一部人后,已经不再出去找了,而是挨家挨户的抢。”


    “他们之前去打三十层的门,因为里面有人反锁,所以没能成功,但他们一直想办法开,你们同意,他们会抓了你们,用你们威逼三十层开门,只要上了三十层,你们人少,根本打不过他们,你们不同意和他们合作,他们根本不会让你们上去。”


    江文煜几句话间,已经将局势分辨个明明白白。


    王总和乔栖两人关心则乱,现在都抿着唇不说话,反倒是一旁的薛沧山先开口,他抬眸道:“江总怎么能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呢?”


    万一人家青山湖区的居民从来没有这个意思,反倒是江文煜在其中挑拨呢?


    毕竟,江文煜跟青山湖区的人早就有矛盾,青山湖区的人本来也砸过他们家的门,他们之间也是有仇的,见乔栖和青山湖区的人即将可能达成合作,江文煜也有可能特意来陷害他们。


    虽然天灾改变了一部分问题,但是在大部分时候,人类与人类之间的生存法则是可以共通的——比如天灾之前,乔栖可以通过跳槽抢单的方式拉走跨国合作,给江文煜一嘴巴子,现在天灾之时,江文煜也可以通过中途加塞的方式来拉走乔栖,给青山湖区一个嘴巴子。


    人和人之间,就是你打我我打你,只不过有些人放在明面上打,有些人放在水面下面打,真真假假,都得自己去看才行。


    “我可以带你们上去——不需要走楼梯,从外面的阳台走,青山湖区的人比我们的人更多,自从那一次冲突之后,他们一直把守着楼梯,我们出不去,为了出去找食物,我们只能从阳台上翻出去,这楼外有很多放置空调外机的地方,比较好攀爬,而且有很多人家是没人的,进出很方便。”


    江文煜说道:“等你们翻到三十层的阳台上,亲口去问一问里面的人,你们自己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们。”


    江文煜虽然身处在水面下,但是姿态中却透着一股笃定。


    成熟的总裁不止会提出问题,还会拿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并且,他确定自己的方案一定会被采纳。


    因为乔栖他们承担不了输的代价,在三十层里的,不止是物资。


    “江总特意跑来一趟,总不可能是来好心提醒我们的——你想要什么?”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薛沧山缓缓走向游艇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文煜,开口问道。


    江文煜毫不示弱的抬头看回去,一双黑漆漆的瑞凤眼带着几分锋芒,直直的看向薛沧山。


    两个男人的目光碰撞时,似乎要对撞出火花,那种敌视根本不需要掩盖。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天灾之下,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但是青山湖区的人现在见人就动刀子,他们根本不想去外面找食物,甚至连水里的鱼都懒得捞,只想从别人手里抢,这种作风,简直就和土匪强到无异。”


    江文煜的话倒没有夸大,甚至,他都说简单了。


    因为乔栖他们三个见过31层上面那个被杀掉的母亲,连她的孩子也遭了毒手。


    而杀掉这个母亲和孩子的人——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他们都认为是那一天去砍他们走廊的门的人做的。


    而现在,这个人就在青山湖区的人里面。


    如果他们和青山湖区合作,难保会发生同样类似的事。


    见乔栖这边的人略有动摇,江文煜继续说:“我跟你们以前是有些矛盾,但是那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事情,等天灾过后,我们可以再去谈,我也不会因为一点食物追着你们杀,但是现在,我们跟青山湖区的矛盾不可调和,他们见了我们就动刀子,所以,我们希望能和你们达成合作,一起把青山湖区的人赶出去。”


    江文煜这段时间在暴雨台风中泡久了,终于接受了自己从高高在上的江总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也需要在水里艰难求生的事实,而他这个人一贯聪明,就算是把他丢到完全不适应、没有预想过的地方,他也依旧可以凭借着自身的本事站稳。


    这也是江文煜为什么要来找乔栖合作的原因。


    他可以在求生面前,放下自己的面子,而乔栖,是他认为的,目前,最合适的合作伙伴,最起码,乔栖一定做不出来为了几口吃的捅人的事情。


    而江文煜说完之后,乔栖则和其余人商量了几句。


    钱总是对青山湖区里的一切都不知道,初来乍到,干脆就不说话,王总和乔栖则倾向于先去跟江文煜看看。


    “我们得想办法先回三十层。”王总焦躁的不像样,很怕自己老婆孩子出事。


    而乔栖则点头道:“江文煜比他们更可信些。”


    说来也奇怪,乔栖留在暴雨中的K市,是为了报复江文煜,江文煜来到青山湖区,是为了抓乔栖泄愤,但是当走到绝境的时候,他们两个之间却又都有一种奇怪的默契,那就是都认为对方比别人更值得信任。


    像是想到对方的时候,刺痛里还带着对过去的记忆,厌恶中还残留着对彼此的认可,这种感觉让一旁的薛沧山气的脸色铁青。


    他牙关都咬的嘎吱响,心里像是打翻了老坛醋,一股股酸劲儿顺着他的血肉游走,让他整个人都跟着难受,骨头都咔吱咔吱响。


    妈的,这么大雨,怎么就没给江文煜淹死呢?


    薛沧山这人天生就生了一张冷脸,平时不说话的时候就一副很不好招惹的模样,现在更是如此,一旁的钱总看他的样儿就觉得心慌,一个劲儿往乔栖旁边蹭。


    乔栖这头没注意到薛沧山,他跟王总商量了,最终决定,钱总和薛沧山留下,一人看着一辆游艇,乔栖和王总跟着江文煜走。


    钱总明显胆小,一路上一直在哭,看着挺大个个子,其实一哭起来哽个没完,这种性格,没办法跟人正面产生冲突,薛沧山腿还没好,虽然行走没问题,但是现在也不方便跑跳攀爬,他们俩留下最合适。


    最后决定,乔栖、王总,跟江文煜一起下水。


    游轮目标太大,如果开轮船过去,一定会被发现,所以江文煜要带着他们潜在水下,趁夜色直接游过去——这件事,江文煜最近常干。


    青山湖区的人现在对他们实行绞杀,一旦江文煜这边的人出现,青山湖区的人就会扑上来打,所以他们被迫藏匿在水面下,只偶尔出去换气。


    幸好这水面浑浊,下面过去个人影,虽然能看见影子,却无法分辨出是谁,给了他们天然的庇佑,不然江文煜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


    他们三个人都会水,王总K市本地人,年轻的时候叫浪里小白龙,现在是浪里大野猪,虽然体积变了,但还是一样的快,乔栖和江文煜则是年轻,体力都快,他们三个人组合,是最合适的。


    在乔栖和王总下水之前,薛沧山捞到机会,单独走到乔栖前面,想说了两句话。


    当时王总已经下了游轮的爬梯了,乔栖正在背身下去,他半个身子已经下到了游轮的爬梯上,薛沧山则正在这时蹲下身看他,似乎要跟他说话。


    乔栖下意识抬起头来。


    那时天色暗淡,大雨之下,头顶都是一片昏暗压抑的乌云,大雨如将士攻城的箭矢,汇聚在一起,噼里啪啦的打在他们这些蝼蚁身上,给每个人沉重的脊梁再添一丝佝偻。


    在这片昏暗之中,薛沧山蹲在他面前,尽量与他平视。


    他们俩目光对上,彼此都没说话,但是却又都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放心。”乔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薛沧山的石膏,说道:“我会没事的。”


    薛沧山也知道他跟不上——他现在的腿没办法爬楼跳跃,所以他也没死缠烂打的跟着,拖后腿的事情他从来不干,所以只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俩静默的这几秒钟里,江文煜正浮在水面上,神色冷漠的看着他们。


    江文煜在知道了乔栖出轨了之后,其实暗地里查过薛沧山的身份,只是没能查出来。


    虽然不知道薛沧山是什么来路,但是,他想,既然都能做小三了,想必也不是什么体面人家,这种下贱东西,一定是用尽了手段,才爬上乔栖的床!


    等到他发展了足够多的势力,一定会让薛沧山付出代价。


    思及至此,江文煜冷冷收回视线。


    而这时,乔栖也和薛沧山分开了。


    他对薛沧山笑了一下,随后如同游鱼一般入了水。


    三道身影在水下泛起点点涟漪,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薛沧山站在游艇旁,忍着心底里的焦躁,目送着他们离开。


    ——


    与此同时,京城。


    老薛总坐在别墅书房里,焦躁的等着下面的管家汇报。


    “整个K市都被雨淹了,现在国家已经前去抗洪救援了,但是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管家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资料放上来,说道:“人倒是查出来了,小薛总就在K市里,包了小薛总的男人叫乔栖,听说,听说——听说乔栖还有未婚夫呢,硬是被小薛总撬走了,那乔栖的未婚夫姓江,天灾来临之前,还被小薛总打进医院了。”


    老薛总面无表情的听着。


    你以为他不动声色?


    嗨呀,他已经被气的说不出来话啦!


    怎么生的畜生东西啊!当小三还敢打人?什么东西啊!


    “找人去把他们救出来。”老薛总捏了捏眉心,道:“国家这边来不及,就去私下里找安保公司,花大价钱,把我儿子——和他金主一起带出来。”


    管家应了一声“是”,赶忙下去安排,临时找安保公司。


    一些安保公司专门接这种活儿,花个几百万,就能带个人出来,据说以前这些安保公司都去战前里找人,天灾里应该也没多大问题。


    等到管家走了,老薛总才拿起桌上的文件来看。


    文件上第一页就是乔栖的各种资料。


    老薛总翻开了两眼,目光最后定焦在乔栖的面上。


    乔栖生的好,微肉的瓜子脸,头发自然卷,垂散在眉眼间,一双桃花眼里似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脊背笔挺,像是松木挺拔。


    再一看成绩,优秀极了。


    看上去就是个好孩子。


    再一看,是乔栖和薛沧山相识的过程。


    看到薛沧山飙车伤了腿——老薛总冷笑一声。


    他这狗儿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玩儿赛车成绩没玩儿出来,命快玩儿没了,还不让人说,批评两句像是要他的命一样。


    再往下看,乔栖竟然救了他儿子,还一直仔细照顾,估计是把薛沧山当好兄弟对待。


    老薛总心底里缓和了两分,他想,单看这里,乔栖还是个好孩子。


    再往下一看,是乔栖的身份,孤儿出身,竟然还能有这种成绩,又看到了乔栖谈成的各种合作,简直是人中龙凤,这里的所有东西全都堆积在一起,每一项都让老薛总满意。


    这要是他儿子多好啊,他这偌大家产交出去了也放心。


    老薛总越看越觉得乔栖优秀,正喜欢着呢,然后猝不及防的往下一翻,就是他儿子那张臭脸。


    老薛总“啪”的一下把资料摔了。


    废物东西。


    人家乔栖把你当兄弟,你呢?你就想给人家当小三!


    还没当上!


    死外面得了!


    ——


    K市沿海,是夹在陆地与高山之间的城市,距离陆地很远,常年饱受台风侵扰。


    这里的人都早已习惯台风,外界的人更是不曾多关注这里,直到天灾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求救消息传送到外界,才被广为人知。


    华国接到消息后,迅速展开救援。


    整个国家如同高大的巨人,缓缓从四面八方输送物资与救援人数,向遥远的同胞送去力量,来自华国的呼声越来越高,渐渐重叠,汇聚成一道震耳发聩的声音,回荡在血脉心中。


    山川异域,日月同天,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无数双手隔着山川湖海伸往K市,尽绵薄之力,试图将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市扶起来,抗灾物资变成一条条蛇一样的长线,用各自的方式去绵延火种。


    而K市的人,困守在洪流之中,互相挣扎着,试图重新站起来。


    人心中的火焰为何而燃烧?是为了天灾之下,求生的每一个平凡的人而燃烧,命定的死亡尽可以如期降临,众神降下黄昏,袍泽却会为你撑起火苗。


    活下去,在火苗熄灭之前,熬过去,在诸神黄昏之后。


    ——


    夜色下,青山湖区水域中。


    江文煜游鱼一样穿过晦暗,混乱的水面,带着人在楼道正面、面向阳台的地方浮出了水面。


    离阳台近了,能清晰看到有人专门用绳子在每层的阳台上绑紧,并且缠绕在空调外机的托架上,墙面上还能看见很多攀爬痕迹,一看就知道,确实有很多人每天从这上面攀爬。


    而且,绳子还不止一条,28、29层都有,但别人家窗口上也有。


    江文煜冒出水面,拿起绳子的时候,语气平淡的说道:“最开始,只有我们这些人顺着窗户走,垂下这么多条绳子,是因为青山湖区的人十分霸道,经常在走廊门口堵着,谁带着食物回来,他们都会卡要,这些单个出行的人根本打不过这群人,久而久之,别人为了一口吃的,也学我们一样下水。”


    反正这群人不可能天天泡在水里面等他们下水,所以水域这边还算安全。


    现在的水面已经涨到了四层,他们的路程就是抓着绳子往上爬,从四楼一路爬到三十楼,期间以各家的阳台、空调外机等可以落脚的地方暂缓,歇息片刻。


    这样的攀爬很危险,要是摔下去,直接人就没了,但是他们往上爬的时候,乔栖能够看见很多人家都拴着绳子。


    28、29层拴着绳子,还能解释为是江文煜与青山湖区里的人的私仇,但是几乎家家都栓,这就说明,青山湖区的人确实在外面堵着。


    最起码这部分,江文煜没撒谎。


    他们三十层没有绳子,只能先攀爬到三十一层,然后一点点挪,再挪到三十层去。


    青山湖区的阳台都不是封闭的,但是后续业主可以自己请人封上,乔栖家的阳台就是用厚玻璃封上了,人不能直接跳进去,只能悬在外面,不断地敲阳台的窗户。


    这个过程需要一直吊着身体,王总太胖了,他一百八十多斤,吊不动,乔栖只能自己上,悬在窗户外面敲窗户。


    当时暴雨天气,偶尔天上还有惊雷闪过,本就不算安静,窗户的敲砸声响起来,很快就被淹没到了一片混沌中。


    与此同时,301室内。


    王夫人用厚厚的沙发堵住了门,她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一把菜刀,偶尔看着外面的动静。


    三个小孩儿躲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些话。


    这三个小孩儿里,乔楠岁数最大,隐隐有点孩子王的架势,这两个孩子就追着他问东问西。


    “外面的人走了吗?”王总女儿问。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王总儿子问。


    一旁的乔楠也不知道。


    今天哥哥和王叔叔、薛沧山一起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而在他们走了没多久之后,家门外面就来了人。


    来门外的人说,他们是国家派来救援的,说要开门带他们走,离开这个下雨的城市。


    听到这话,三个小孩儿都兴奋极了,每天在暴雨之下的日子他们真的过够了,天天憋在家里,什么也干不了,打游戏都只能打单机游戏,他们早都憋坏啦!


    所以这群小孩儿差点就开了门。


    幸好王夫人及时赶到,一人抽了一屁股,将三个孩子都抽回了房中,然后从门内往外看。


    门内安装了可视猫眼,但是她看向外面的时候,却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对方刻意避开了她的目光,不想被她看到。


    王夫人可不是那三个蠢兮兮的小孩儿,她都四十多岁了,有脑子去分辨是非。


    台风刚停几天,救援再快也要时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来呢?而且现在外面的暴雨没停,就算是有救援,也一定供不应求,忙碌的不行,救援队所在的地方,一定会聚集很多人,吵闹的很,他们会拿着大喇叭叫所有人去集合,而不会挨家挨户的叫。


    而现在,门外静悄悄的。


    如果是一些被饿到发昏,都快饿死了的人,可能听见这一消息,就不管不顾的开了门了,但是王夫人不是,他们30层有的是吃的,食物储备丰富极了,足够十几个人一口气连着吃三个月的,他们肚子不饿,脑子就不昏,不会铤而走险。


    所以王夫人站在门内,不动声色的听着,顺带检查了一下门锁。


    是反锁着的。


    门外的人见里面的人没动静,又换了些别的话术来说。


    大概就是那么几句。


    “我们是救援队的,快开门,我们来救你们出去。”


    “我们有食物和水,可以留给你。”


    “你不开门的话,我们默认里面没人,不给你们了。”


    这些话翻来覆去说了半天,里面的人还是不开门。


    门沉默的关着,像是某种嘲讽,使门外的人恼羞成怒。


    妈的,怎么就不上当呢?


    第28章 暴雨第八天


    里面的人一直不开门, 外面的人便不再劝说里面的人开门,而是不断地开始砸门。


    他们手上有工具,应该是锤子或者凿子之类的东西, 用尽力气砸下来, 将门都砸的嗡嗡的震。


    门是很厚的精铁门,一时半会儿根本砸不开, 之前他们砸江文煜的门,那么久都没砸开, 现在轮到乔栖这也是一样的。


    所以门外的人气愤地发泄了半天后,试图撬锁。


    但是里面的人用钥匙插上了锁孔, 外面的人撬锁的没办法撬开, 最终失败。


    外面的人进门失败之后,竟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在门外破口大骂, 说尽了各种威胁的词语。


    “等我把门砸开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外面的咆哮声隔着一道门钻进来, 让王夫人心惊胆战, 她强撑着胆子对着门外喊:“我们家的男人马上回来了,你还不走,等他们回来了,你们死定了!”


    外面的人听了这话, 冷笑着说道:“他们一个人都回不来!我们大哥在楼外面堵着呢, 你们等着吧!我迟早把你们都杀了!”


    王夫人听的心口骤疼,险些晕过去。


    她觉得站在门外的都不是人了, 而是成了精的豺狼虎豹, 要活吃人心肝。


    经历了这么一趟之后,王夫人直接搬来了一个沙发顶在门上, 自己躺在沙发上观察外面的动静,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去厨房里提了一把刀来。


    三个小孩不明白,追着王夫人问为什么不开门,王夫人就给他们讲“大灰狼骗小白兔开门”的故事。


    如果开门了,小白兔就要被大灰狼吃掉了!


    三个小白兔被吓坏了,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他们尝试过给乔栖打电话,但是根本打不通。


    王阿姨说,是信号塔坏掉了,他们才打不出去电话的。


    电话打不出去就算了,外头还有人在堵着,他们三个小孩陷入了恐慌,只能回到房间里躲着。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乔楠坐在地上,安抚比他还小的弟弟妹妹,说:“他们不会丢下我们的。”


    说话间,乔楠准备起身去外面冰箱里拿三瓶肥宅快乐水出来喝。


    他这孩子,心还挺大,别的人说怕,半天都不敢说话,他说怕,还能爬起来去拿点吃的——大概是自小缺一只手的缘故,他比别人更抗压。


    乔楠起身出房间的时候,隐约间听见阳台有奇怪的动静,他探身去看,豁!


    蜘蛛侠!


    乔楠快步走到阳台,看到暴雨里的哥哥后,立刻转头去喊王夫人。


    我就说嘛,哥哥会回来的!


    ——


    王夫人听见乔楠的话,人都打了一个机灵,赶忙跑到阳台上,把乔栖拉进来。


    乔栖进了阳台之后,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缓了一口气,才来得及跟王夫人说上话。


    之前信号断断续续的,两拨人都断联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处境什么样,只能咬着牙自己熬,现在一见了面,彼此简单对了几句话,就把对方的处境都说明白了。


    他们迅速统一了一个敌人。


    “青山湖区这帮人,真是毒瘤!”王夫人气的直拍大腿:“王八蛋,太畜生了!这都是要坐牢的!”


    说到此处时,王夫人想了想外面的状况——所有地方都被水淹没了,监控说不准都不好使了,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呢,天灾里面发生的冲突,甚至连个证据都没有,上哪儿提什么坐牢不坐牢呢。


    她只能换个说法:“也不怕以后下阴曹地府!”


    天灾之下,不想办法出去找吃的就算了,他们居然用这种人多欺少的方式来抢别人的东西!他们自己是活下来的,却不想想自己害死了多少人!


    乔栖用手擦了一把脸,将雨水擦掉,声线压的很低,与王夫人道:“你们在家里留着,一个都不要出去,也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我回来过,我要去见王总,把消息带给王总。”


    王夫人当然懂得轻重,她说了两句话后,又扶着乔栖往阳台走。


    乔栖又顺着阳台翻出去,临翻出去之前,他摸了摸乔楠的脑袋,叮嘱了一句“听王夫人的话”,然后就抬腿往外翻。


    乔栖翻出去的时候,王总正站在另一家的空调外机上,隔着阳台的玻璃,跟王夫人隔着玻璃相对,一对夫妻都是一副泪眼朦胧的模样。


    一场大雨,将人分成了许多各部分,一部分在水上,一部分在水下,一部分在玻璃里,一部分在玻璃外,所有人都在努力的向自己想靠近的人靠近,但很多时候,又被迫离开。


    双方挥了挥手后,江文煜又带着乔栖和王总下了三十层。


    三十层距离水面大概六十多米,远远一望,人腿肚子都发软。


    这风雨雷暴从头顶上落下来,乔栖从楼上一点点往下落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早些年看见过的一个新闻,说是史上最高跳水的游泳跳台有五十二米,现在好了,他直接干出六十多米来了。


    他们缓慢从楼上下来,然后沉默的入了水,最后又原路返回,一路回到了游艇上。


    薛沧山和钱总两个人正等在游艇上,都是一副翘首盼望的样子,见乔栖他们回来,薛沧山便站在游艇旁边去拉乔栖。


    乔栖爬上来时,见到他在一旁,手臂下意识向上一伸。


    两只手在半空中交握,薛沧山用力向上一提,直接将乔栖从爬架上提起来,带到了游艇上。


    在水面上游了太久,乔栖身上的骨头都泛出一阵阵酸麻之意,之前在下面都硬撑,现在站到了游艇上、站到了值得信任的好兄弟身旁,只觉得心里面都跟着松了几分。


    薛沧山也知道他一定累坏了,就撑着他的人,把他往后面带。


    至于后面爬上来的王总和江文煜就没人管了。


    王总跟江文煜关系也不好,以前天灾没来的时候他们两人打生打死的,现在到了天灾里,被迫合作,但是一句话都不说,王总上来了之后进了窗户里,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翻出来水就喝。


    江文煜则是神色冷淡的跟在他们身后,顺带将游艇里的一切都扫视了一遍。


    有桶装水,有食物,甚至还有药品,能看出来,乔栖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他的目光又冷冷的落到了乔栖和薛沧山的身上。


    游艇里面没有什么凳子,人要休息只能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透明的游艇厚玻璃来休息,游艇内的灯关将厚玻璃映照出昏黄模糊的光泽,这游艇内短暂形成了一个安静的区域。


    乔栖就坐在这里。


    他浑身上下都被冷雨打湿,防水的衣服也早已被浸透,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子,勾出其下紧绷的曲线。


    他骨架比一般男人更纤细,不强壮,倚靠在玻璃墙上的时候,眉眼间带着疲惫,看上去像是一只易碎的琉璃瓶子,正低着头,和薛沧山说一些他看到的情况。


    薛沧山蹲坐在他面前。


    薛沧山知道他累坏了,所以蹲坐在他面前之后,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伸手帮他按腿。


    乔栖在水里游了太久,骨头僵硬到隐隐抽筋,薛沧山用力一摁,皮肉就泛出酸麻的舒爽之意,乔栖缓了两下,才继续说剩下的话。


    薛沧山人高而壮,坐着也比乔栖高一截出来,他耐心地听着乔栖说完所有之后,低声跟乔栖商量。


    对于乔栖来说,在这天灾里,乔楠太小,不能依靠,只有薛沧山是乔栖完全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人,不管什么时候,薛沧山都不会背叛他,所以当他遇到棘手的事情,他只会下意识的来找薛沧山。


    薛沧山也是一样的信任他,他们俩都把对方放在一个最中心,最安全的位置上,所以当他们俩凑到一起时,总给人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


    当时暴雨连天,所有人都像是漂泊不定的船,在黑暗与波浪中挣扎,唯有他们俩所在的地方是有温度的,安稳又温馨。


    江文煜看了他们一眼,就被他们之间这暖烘烘的氛围刺到了。


    他来之前,曾做足了心理准备,既然他来了,那就要摒弃之前的个人感情,但是看到这一幕时,他还是被气的胸口发堵。


    他勉强压了压,才将这股愤怒压下去。


    等——等熬过了这段时间,他一定要让薛沧山付出代价!


    而薛沧山跟乔栖商量好了之后,一群人又重新坐下,薛沧山问道:“江总认为,应该怎么对青山湖区这些人呢?”


    江文煜显然早就有打算,他说道:“我之前在距离这里两千米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仓库,里面有很多物资,目前还没被发现,你们只需要告诉他们,里面有吃的,等他们把人引进去就行。”


    江文煜跟这群人也有仇,他们恨不得弄死青山湖区这群人,乔栖只需要搭一把手,他们自己就扑上去生吃了。


    薛沧山和乔栖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法子不错。


    江文煜跟青山湖区的人打起来,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说干就干,江文煜商议好后就离开了这里,而乔栖和薛沧山、王总和钱总分去两条船上,各自开船,重新回到青山湖区附近。


    他们已经统一了口径——他们可以将游轮借给青山湖区的人,于此同时,他们也有件事希望青山湖区的人能来帮忙。


    他们在外面发现了一处仓库,仓库里面有很多食物,他们一个人搬运不回来,所以想要邀请青山湖区的人跟他们一起去。


    为此,他们可以舍出来一个游轮来给青山湖区的人用。


    青山湖区的人听闻此事,也没多怀疑——他们一是没想到乔栖已经暗地里跟江文煜联系上了,二是觉得他们人多,乔栖就这么几个人,从骨子里就不怕乔栖动手,三是贪图乔栖所说的“物资”,所以没多思考,喜滋滋的跟着乔栖就走了。


    乔栖、薛沧山、王总、钱总四个人在一艘游轮上,青山湖区的人在另一搜游轮上。


    两拨人驾驶两艘游轮,往既定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江文煜已经带着所有人,先一步去往仓库的地方。


    他要埋伏设陷阱,今天去的青山湖区的人,一个都别想回来。


    江文煜走的时候,将所有人都带走了,28层只留下了一个林云,一来是因为林云不会水,二来是他不想告诉林云。


    林云担心的拉着江文煜的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文煜要和乔栖合作的事情并没有告诉林云——他是为了林云好。


    当时他跟乔栖在一起,给林云带去了很多伤害,林云一提到乔栖就不高兴。


    如果林云知道了他跟乔栖有合作,那林云肯定会更难受,所以他为了让林云好受一点,没有将这件事告知林云,他这都是为林云好。


    林云就成了唯一一个被留下的那个。


    他也不傻,江文煜将所有人都带走了,就连受过伤的一些人都给带走了,只把他一个人留下了,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但他也不敢跟出去,他怕耽误江文煜的事情,只能忍耐着江文煜的隐瞒,强挤出来一个笑脸,说道:“你去吧。”


    江文煜没察觉到林云的些许变化,而是匆忙的带着所有人从28楼顺着墙面又滑下去了。


    林云只站在窗边,看着他们所有人离开。


    暴雨模糊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林云看着江文煜的身影渐行渐远,心底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落。


    他不知道,江文煜在这时候,开始用对待乔栖的方式来对待他了。


    当初江文煜隐瞒乔栖,现在江文煜来隐瞒他,他从乔栖的手里将江文煜抢了过来,然后把自己困进了笼子里。


    ——


    乔栖开着游轮,带着青山湖区的人到仓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左右。


    天色无光,雨幕低垂,一片暗淡之中,他们到了仓库所在的位置。


    江文煜没有骗他们,他是真的找到了一个仓库,仓库里面也是真的有东西,他其实大可以靠着这些东西在别的地方苟活,但是江文煜不肯走。


    他是个十分记仇的人,甚至记仇到失去理智,一旦被他记上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找麻烦,甚至有些时候让人看起来都觉得他太过——疯狂。


    就像是他觉得乔栖背叛了他,他就要来青山湖区日日守着乔栖,要抓着乔栖去给他爷爷跪下磕头认罪一样,他觉得青山湖区的人欺负了他,他就要想方设法的弄死青山湖区这群人。


    所以他要用这仓库做计划,去将青山湖区的人骗进来杀。


    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


    而乔栖,就是请他们进来的引子。


    彼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仓库附近。


    仓库已经变成了一片水域,二层楼高的仓库,只有最上面冒出来了一个三角形的尖棚顶和半扇窗户的高度,想要进仓库里面,就得让人都潜下去。


    这对人的体能要求很大。


    下仓库之前,乔栖和他们说:“仓库里的东西就那么一点,咱们各搬各的,谁搬出来多少,都算谁的,以后我们互帮互助,共同抵抗天灾。”


    青山湖区的人闻言笑呵呵的点头说道:“是,是,我们共同抵抗天灾。”


    乔栖看着对方的笑脸,过了两秒,也笑了一下。


    两拨人就像是披着面具的狼和狐狸,互相都想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但是一旦跟对方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又都笑的一脸和善。


    随后,一群人开始准备下去搬运。


    乔栖这边一共就四个人,而对面来了将近二十个人,真要是搬运起来,肯定是对面更快更多,所以对面的人以为自己占便宜,都很赞同。


    乔栖就带着人下仓库。


    他们四个人,钱总胆小不敢下,薛沧山还有伤,就只有乔栖和王总下去往返,青山湖区也试探性的跟着下去了两个。


    最开始,青山湖区的人下去了两个,真的捧上来了一些物资,将青山湖区里的人都激的兴奋起来,一个个下饺子似得往水底里跳。


    他们都怕自己拿不到,怕别人拿到,这种感觉使他们都红了眼,一个接一个的往下跳,甚至有些人直接就在水底下打起来。


    乔栖他们就在一旁的看着——他们都知道下面有诈,所以只有最开始的两趟下去了,后面就借口累了,在水面上休息。


    现在,对面的游轮上几乎所有人都下去了。


    钱总缩在游轮上往下看,居然看见有人在水面下就动起了刀子,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吓得人都开始哆嗦。


    他去挤在乔栖身边,才一贴过去,薛沧山的手就拉过来,抓着他胳膊把他丢到了一边,他只能缩在一边,隔着一个薛沧山问乔栖:“我们,还,还下去吗?”


    “不下去了。”乔栖看了一眼仓库那边,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低声道:“江文煜和青山湖区的人快打起来了。”


    江文煜的人本身就在仓库里面藏着守株待兔,他们只是一个中间的引路人,肯定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这两拨人打起来,他肯定不管。


    “一会儿他们打起来了,我们就走。”乔栖看着人群道:“我们要尽早走。”


    说话间,四周突然寂静了不少,刚才还喧闹的、不断闹出水花的水面上突然寂静下来,没有人再冒出来,他们等了片刻后,只有一股股暗红的血喷涌而出。


    对面的游艇上此时只剩下了两个人,都是看着物资的,现在水下出了血色,将对面游艇上的人吓坏了。


    “这是怎么回事?”青山湖区的人尖叫道:“为什么会有血?”


    之前下去的人上不来了!


    而游艇上的另一个人反应更快,他转头就想开游艇跑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江文煜突然带着人从水面下面浮起来,直接抓上游艇的把手爬梯就开始往上爬。


    他们要攻占这艘船,像是古代里,一座城池的士兵,攻上另一个城池的城墙一样。


    而乔栖他们,是看客,也是参与者。


    在这一场生命的乐章中,谁都不可能一直端坐在观众席上。


    最终,对面船上的两个人弃船逃走,江文煜攻城成功——青山湖区的人要么在水下负伤逃走,要么跳船逃走,只留下了满船的物资给江文煜。


    这对江文煜来说,是大获全胜,而对乔栖来说,是合作共赢。


    两边都是赢的,只是他们两边也并不会齐心协力的在一起,不过有了这一场合作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短暂的变得融洽了一下。


    当夜,双方一起从青山湖区外驾驶轮船回来。


    两座游轮一起从小区外回来时,林云正站在窗口往外看。


    他清晰的看到了江文煜和乔栖一起回来了。


    看到这一幕的那一刻,林云的心里像是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江文煜跟乔栖私下里见面了,甚至乔栖还将自己的游轮分给了江文煜一艘,但是,这件事,江文煜没有和他说过一次。


    为什么不和他说呢?


    为什么单单把他一个人留下呢?


    为什么呢?


    第29章 暴雨第九天


    林云想不通, 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密封的透明罐子一样,喘不上来气,要晕过去了似得。


    他甚至想要跑出去找江文煜, 但是又怕把场面搞得很难看, 只能咬着牙忍着。


    他从窗口走到门口,最后安静的站在房门之前, 等着江文煜回来。


    而当时的人都不知道林云在看着,他们都累得够呛, 好不容易能够从楼道走,一群人都疲惫至极的带着各自的物资回了家。


    江文煜和乔栖分开之前, 还谈论了关于游艇的归属问题。


    “游艇借我。”江文煜说的掷地有声:“我保证在青山湖区, 以后不会有人骚扰你。”


    青山湖区那帮人偷抢打砸,坏事做绝,但是江文煜不会, 江文煜最起码干不出来抢弱者食物的烂事儿。


    这是双赢的事儿,乔栖自然不会拒绝, 他只道:“不白借, 我每天要一定的食物。”


    江文煜理所应当的点头。


    他也不爱白借乔栖东西,有些账,他肯定算的明明白白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二十八层, 乔栖他们继续往上走, 江文煜则打开门准备回去休息。


    他推开门,就看见林云站在客厅里面, 不知道在做什么, 听见开门的动静,林云回过头来, 对他露出了一个笑脸。


    “你回来啦。”林云站在原地,可爱的圆脸上带着几分关心,声线轻柔的问:“今天怎么样?”


    江文煜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林云抱在怀中,说道:“今天很好。”


    “青山湖区的人被我们赶出去了,他们短时间内都回不来。”


    “我们找到了很多食物,以后,就都有东西吃了。”


    这些话每一句都是好事,林云听起来应该高兴的,但是他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些话里,字字句句都没有乔栖。


    江文煜分明跟乔栖在一起,为什么一直不肯明说?


    他心里发堵,有一种自己被所有人排斥在外的感觉,但是他又不想跟江文煜吵架、翻脸,因为他心里还有江文煜。


    所以,他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勉强笑着说道:“那,明天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帮你做点什么事儿。”


    江文煜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你在家里待着。”他说:“外面太危险了。”


    江文煜确实是担心林云,他就不喜欢让自己的爱人出去遭遇危险,当然,不想让林云知道他跟乔栖在一起合作,也是一个原因。


    总之,两个原因叠加在一起,还是让林云老老实实留在家里最好。


    林云听了这么一句话,心里越发酸涩。


    他觉得江文煜看不起他,所有人都能出去,只有他不能出去,又觉得江文煜和乔栖可能是旧情复燃,心里难受极了。


    江文煜却对此恍若未觉。


    他沉浸在接下来的布局之中,既然从青山湖区人的手里将地盘抢过来了,接下来,他就应该继续多发展些点人,牢牢将整个青山湖区把控住。


    他的目光放在前面,浑然没发现,站在自己身边的林云早已生出了很多其他的心思。


    ——


    于此同时,乔栖也回了家。


    乔栖和薛沧山、王总钱总回到三十层之后,先安抚了一通王夫人和小孩,然后王总和钱总在隔壁302开了个地方用来睡觉——隔壁实在是睡不下了,钱总要睡303,只能打地铺了,时不时还要被路过的人踩一脚,还不如把他放在302,虽然跟一群物资睡在一起有点冷清,但起码有床可躺。


    乔栖和薛沧山则疲惫的准备去洗澡,然后出来吃饭,再好好睡上一觉。


    他们俩都太累了。


    先去洗澡的是薛沧山,等他从洗手间里洗干净了出来之后,就看见乔栖已经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爱干净,觉得外面的水脏,人还没洗澡呢,所以不肯上床,只是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只穿着一个平角裤坐在地上等,结果等着等着,直接躺在地上睡着了。


    他白而嫩,躺地上的样子也格外可爱,两只手老老实实地交叠在小腹前,睡得很沉。


    薛沧山看的好笑,缓缓走过去,弯腰想把乔栖直接抱到床上让他继续睡。


    结果他低下身子的时候,一捞乔栖的胳膊,将睡得极沉的乔栖惊醒了。


    乔栖最近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短暂睡着之后突然被触碰,不知道梦到什么不好的了,竟是一抬手,一把打到了二哥上!


    薛沧山本来是想把他抱到床上的,这一过程中柔情蜜意,防不胜防,乔栖突然一抬手,打的薛沧山闷哼一声,疼都没喊出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鸡飞蛋打!


    他听见了薛家龙脉碎裂的声音。


    完了,老薛家命脉今日尽断,以后他要成个太监了,也不知道他家那老东西还能不能生。


    而乔栖也在此时惊醒。


    他一醒来,就看到薛沧山痛不欲生的跪在自己面前,他恍惚间记起了自己做什么,顿时大惊失色,惊恐的问:“你怎么样?”


    乔栖记得他们孤儿院以前有个小孩,就是小时候被人家一不小心打碎了蛋,那东西直接不能用了,变成了废人,那伙人家也是坏,直接把这小孩给丢掉了,这孩子后来在孤儿院活的也不怎么好,因为大部分人领养男孩都是想要一个传宗接代的香火,一旦不能生孩子,他们就不愿意要了。


    所以,哪怕一些手残脚残的孩子被领养走了,他这个看上去肉身没问题的还是都没被领走。


    乔栖生怕自己把薛沧山也给打废了,抬手就去抓薛沧山的裤子往下脱。


    薛沧山也刚洗完澡,身上只有一个短裤,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泛着氤氲的水汽,潮湿顺滑,乔栖一摸上去,薛沧山整个人都打了个颤。


    他本来就是跪着的,乔栖爬起来后,他顺势便坐下了,满头大汗的看乔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询问他“干什么”。


    乔栖真怕给他打坏了,顺手就往下拽他的裤子,道:“让我看看,是不是打坏了。”


    薛沧山疼的都说不出话来了,骨头都僵在原地,半晌不言语。


    乔栖上手就去抓。


    “让我看看。”他说。


    薛沧山咬着牙说:“不用。”


    他无法想象让乔栖看他屁股是什么画面,最起码关个灯啊!


    乔栖只当他害羞,上去就扒,一边扒一边说道:“没事,我们是好兄弟,看一看怎么了?”


    薛沧山疼的浑身使不上劲儿——这是男人的命脉,一下子就给他打倒了,他半条命都没了一半,乔栖上来拖他裤子,他竟然都没力气反抗。


    乔栖顺利的扒下了他的短裤,仔细看了两眼。


    薛沧山长的高壮,比寻常人更高,他的二哥也是如此,再往下看,好像也没什么大碍。


    乔栖正低头看——他看着二哥的时候,像是上课时候在读书的好学生,每个头发丝儿里都透着一股子认真。


    薛沧山根本受不了这个画面,乔栖把他在看他经受不住,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脸。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够下流了,但乔栖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坦坦荡荡的做出来比他还下流的事。


    但乔栖还理直气壮,自认为一切都没问题。


    薛沧山本想闭上眼逃避这一切,但他闭上了眼,一切反而更清晰了。


    失去了视觉之后,触感和听觉被放到最大。


    乔栖的手指微凉,纤细,贴在皮肉上时有奇异的触感,他的呼吸是暖的,轻的,气体缓缓落到身上,引起一阵战栗,而他的目光却是灼热的,烧在薛沧山的身上。


    那股疼意渐渐褪下,涌上来是更让人难自控的东西。


    这时候,乔栖上下看过一遍之后,觉得没什么事,就顺手把他的裤子往上提,一边提一边说:“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薛沧山心底里闪过一丝庆幸。


    这得亏提的早,不然二哥就要告诉你什么叫“问题来了”。


    他慢慢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因为心里面塞着一股子奇怪的别扭感,所以他面色有些古怪,没有跟乔栖说话。


    反倒是乔栖,一脸的理所应当。


    恰在此时,见他没事,就进去自己洗澡了。


    薛沧山盯着他的背影看,瞧着这人毫无心理负担的进了洗手间,不由得暗暗咬了咬牙。


    好兄弟。


    标了个好兄弟的名号,就能又摸又看了是吧?


    乔栖是真觉着好兄弟干什么都行是不是?


    他一时生出了些意味不明的报复心思,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洗手间门上乔栖的背影之后,转头就去了床上。


    好兄弟——


    呵,他让乔栖以后再也不敢提着三个字!


    ——


    浴室里,乔栖洗漱过后从里面走出来,正看见薛沧山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他未曾多想,自己也跟着上了床,准备睡觉。


    这一整天,他接了钱总回来,又跟青山湖区的人内斗,还跟江文煜虚与委蛇,太困了。


    等他一躺到床上,浑身的骨头都跟着放松,紧绷的肌肉终于得到舒缓,正是将睡未睡的时候,身旁突然一热。


    一条大腿紧绷绷的压到了他的小腹上。


    这腿是沉甸甸的肌肉腿,一压上来,让乔栖整个人都跟着沉了一瞬,他甚至觉得喘息都有些费劲了,他动了两下,把薛沧山推开。


    谁料,过了一会儿,薛沧山又转过身来,又抱着他。


    乔栖正要推开他,就听见薛沧山说:“好兄弟嘛,抱一抱怎么了?”


    乔栖微微拧眉——好兄弟抱一下确实没关系,但是总感觉好像是哪里不太对哎。


    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一闭眼,转头就睡过去了。


    薛沧山震惊的瞧着他。


    这都睡得着?


    不是,你真把我当兄弟啊?


    第30章 暴雨第十天


    暴雨之下, 昏暗的房间中,乔栖的侧脸安静的像是画中人一般。


    薛沧山滚热的大腿还压在他单薄的小腹上,薛沧山本意是想让他觉得冒犯, 从而推开的, 但是现在,乔栖睡着了。


    薛沧山自导自演的这一场“好兄弟大戏”都没人搭理。


    乔栖有时候聪明的很, 但有时候又有一种莫名的迟钝。


    薛沧山看的咬牙,半晌, 冷笑一声,将乔栖揽得更紧。


    他就不信了!


    他倒要看看, 要是他把裤子全脱了跟乔栖睡, 乔栖还能不能跟他睡一个床!


    从那一天开始,薛沧山开始坚决贯彻“颠翻好兄弟人设”的行为。


    他洗澡要乔栖帮着洗,睡觉要不断挂在乔栖身上, 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着乔栖,恨不得脱裤子都让乔栖帮忙。


    他不断擦边越界, 可每次, 乔栖都会理所应当的来帮他做这些。


    有时候二哥抬着头跟乔栖打招呼,乔栖都能忽视,一脸“男人都这样我们好兄弟没关系”的样子。


    这有什么的!不就是洗个澡拿个短裤一起睡嘛?他以前还给乔楠换过尿布呢!


    薛沧山坚持了几天,乔栖没怎么样, 他自己把自己搞得内火虚高, 二哥更是天天抗议,抗议到已经隐隐发疼了。


    干什么!多少天了!


    没有这么欺负二哥的!


    薛沧山见完全不见成效, 一时恼羞成怒, 躺床上半天起不来生闷气,也不招惹乔栖了。


    乔栖这边已经不打算出去了, 名单上的人没有再也没有给他们打过电话,估摸着以后也不会再来了,所以乔栖就带着他们这群人慢悠悠的活着。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他们过的安稳宁静,青山湖区这几天却是热火朝天。


    江文煜占下这块地盘之后,开始搜罗起所有人翻找食物,一群人不管男女老少都得干活,要是找不到食物,就直接开始在河里翻鱼,反正这水里不会少鱼。


    男的下水摸鱼,女的收集雨水,老的打扫卫生做饭,小的把木柴劈了烧火,一群人忙的井井有条。


    这本来是好事。


    但是林云却一日比一日更落寞。


    因为林云发现,每天江文煜都在跟乔栖见面,不管是送还游艇,还是送食物,都要去见乔栖,而且,他还听了不少风言风语。


    比如,下面那些干活的人都说,江总每次见到乔栖都更高兴。


    林云难过极了。


    这日复一日,人人都觉得自己的日子好,只有他觉得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差。


    他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排除在外。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没有一个人和他说话,他唯一能倾诉的江文煜还不断的在外面忙来忙去,根本不见他。


    他好不容易跟江文煜凑到一起,问一问江文煜在做什么,江文煜隐隐还有些不耐烦。


    “现在外面很多事,我们原先赶出去的青山湖区的人并不老实,还天天琢磨着怎么往回跑,最近就有人在附近水域里遭他们毒手了。”


    “我很忙,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再来照顾你。”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就行,不要出去,不要给我添麻烦,吃的喝的都随便你用。”


    一句句话压下来,几乎要把林云的脊梁都给压断了。


    他明明什么也不用干,所有人都羡慕他能被江文煜保护的那么好,但是他就是很难过,很不开心。


    他只能偷偷站在窗口上往下看,试图看到江文煜在做什么。


    他果然又看到了江文煜和乔栖在一起说话,他们总是在一起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林云不明白,江文煜那么讨厌乔栖,为什么还要跟乔栖天天见面?


    他们是不是又重新旧情复燃了呢?


    当林云撬乔栖墙角的时候,最爱的就是不断地跟江文煜贴在一起,时不时做一点暧昧的小事,用以宣告特权。


    所以当他看到乔栖和江文煜在一起的时候,就感觉这两人之间也不正常,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在他身上蔓延。


    如果,他是说如果


    再这样下去的话,江文煜跟乔栖重新好了怎么办?


    他就要失去一切了。


    林云在这种恐慌中度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当别人在忙碌的时候,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走动。


    像是一个被困住了的小动物,只能按照固定的路线来来回回,刻板的重复着之前的路,却不知道自己走动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茫无边际的走。


    这样的生活让他自己都觉得无趣,他宁可回到之前,江文煜和他们被关在一个屋子里,青山湖区的人在外面砸门的时候。


    那时候,江文煜还会抱着他安慰。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他一时难过,站在楼道的走廊中独自落泪。


    他正哭着,突然觉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林云害怕被人撞见他自己哭的样子,赶忙躲进了楼道的角落里。


    侧方角落更偏僻,这里鲜少有人来,他本想等对方走了再出来的,但谁料,在外面的两个人竟然点了两根烟,开始聊上天了。


    “我们今晚就动手吧。”其中一个人说。


    “好。”另一个人说:“这回保准把江文煜和乔栖都赶出去。”


    “乔栖那艘游艇,顺手也给砸漏了。”另一个人说:“今天晚上,我去潜下水底下砸。”


    外面的人商量了半天,林云也听明白了。


    外面这两个人,是青山湖区的人。


    原本青山湖区的人,混进了现在的江文煜的人手中,密谋着想要将这块地盘再度抢回去。


    他听的后背冒汗,等这两个人都跑了,他才快步跑回到房间内。


    房间内依旧没有人,只有他一个人在空落落的房间中待着。


    他咬着下唇,左右转了一圈后,想,他应该把这件事告知给江文煜的。


    他在这个房间中辗转反侧,等着江文煜回来。


    但是江文煜一直不回来,不知道在外面忙什么——也许又跟乔栖在一起。


    他只需要这么一想,心里就难受极了,与此同时,他又升腾出了一点报复心理。


    江文煜一直瞒着他和乔栖的事情,甚至还天天和乔栖在一起,而且对他的态度还很不耐烦,江文煜这样对待他,他又凭什么事事把江文煜放在最前头呢?


    江文煜对他不好,他也没必要为江文煜担忧这些。


    再者说了,这群人要害的可不只是江文煜,还有乔栖,要是这群人直接把乔栖害死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和他抢江文煜了,他还高兴呢。


    他就抱着这样的念头,一直等到晚上。


    晚上江文煜忙完了,才拖着一身疲累回来,但是他也休息不了多久,因为过一会儿他还要下去守夜。


    这和他公司加班是一样的,只有他亲自盯着,才能知道一切事情的进度。


    林云看见江文煜这么疲累,心里面那点怨恨又散了一点,他拉着江文煜的手撒娇,几次想说出来自己偷听到的话,但是最后又咽了回去。


    有时候,做男朋友,做丈夫,很奇怪,你不希望他过的特别好,怕被抛下,也不能过的太不好,怕被拖后腿,所以人只能在“好”和“不好”之间来回横跳,做出来眼下最合适的选择。


    他想让江文煜在外面吃点亏,好好龟缩回来陪他,但是他也舍不得让江文煜死,就算是他们之间有矛盾,他还是希望江文煜活着,所以他换了个法子,想方设法的把江文煜留下了。


    今天晚上外面有危险,他不想让江文煜出去。


    ——


    与此同时,水面上。


    今天的游轮,是薛沧山和乔栖在看管。


    虽然青山湖区现在很安全,但是还是难保一些人有什么别的心思,他们肯定还是要第一时间保护好自己的船。


    他们现在为了防止唯一游轮被偷走,一群人都是轮班倒,还在船上放了被褥,专门用来给守夜的人睡觉。


    今天,就是薛沧山和乔栖守夜。


    两个人都是一个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今天薛沧山先守着,乔栖睡了。


    船在水面上是左右摇晃的,人睡在上面也觉得摇晃,乔栖转瞬间就睡着了,而薛沧山守着守着,突然间觉得船下似乎有什么动静。


    似乎有人在凿船!


    薛沧山瞬间蹦起来,开船就往外跑。


    他不知道水下有什么人,但是他知道,只要船开起来了,没人能跳出来伤害他们。


    船开起来的时候,乔栖正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人影从船下面正努力的向上爬!


    竟然有人爬上来!


    他瞬间惊醒,想都没想,反手从一旁捞出来一个棒球棍,冲上去给对方一棍子,将对方砸下去了。


    期间对方反手砸了一下他的手臂和头,他痛的闷哼了一声。


    水花“噗通”溅起,乔栖看见好几个人都在船后面跟着,一片昏暗中,乔栖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认出了这些人是谁,是短暂的和他打过交道的,青山湖区的那群人!


    这群人又回来了!


    他们想干什么?


    之前江文煜驱逐了他们,现在,他们卷土重来了。


    他匆忙后退,退到了薛沧山的附近,本想与薛沧山说两句话,但走到薛沧山面前后,他竟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眼前一黑,直接扑倒在地。


    他脑子里最后留下的,是薛沧山惊慌的眼。


    ——


    薛沧山匆忙将游艇开到没有人的地方,随后俯身去看乔栖的脸。


    乔栖脑袋都被砸出血来了,他自己还不知道,那血淌了一脸,倒在地上气若游丝,像是命都没了一半似得。


    薛沧山僵立在原处,半天,才敢伸手去摸他的鼻子,看他还有没有呼吸。


    乔栖如果死了,他该怎么办?


    薛沧山不知道。


    幸好,乔栖没死,他还有呼吸。


    薛沧山僵了大概十几秒,匆忙转身去找医药包,给乔栖擦药,包扎,一切忙完了又把乔栖放进被子里紧紧裹着。


    被窝里的男生安静纤细,像是睡着了似得,薛沧山看着他的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放在了油锅里煎熬。


    煎熬,煎熬,煎熬。


    每一刻都是煎熬。


    心像是被切成两半,疼痛使他变得麻木,他听不见风雨怒嚎,甚至不想管那些重回来的青山湖区的人,他只想抱着怀里的乔栖。


    他看着昏迷过去的乔栖,半天,缓缓低下头,去亲吻了一下乔栖的面颊。


    酸涩瞬间逼上眼眶,他低下头,在乔栖的脸上一下又一下的亲吻。


    如果他今天仔细一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如果乔栖死了,他宁愿跟着乔栖一起死。


    乔栖被砸的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见有人哽咽着在旁边说什么。


    他听不清,头脑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睁开眼看了一眼,就看见薛沧山哭的跟大雨滂沱里的狗一样,耷拉着脑袋坐着。


    他正要开口,下一刻,薛沧山突然自暴自弃一样,低下头,对着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上来!


    乔栖:!!!


    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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