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不对

    萧寒锦的提议自然没有被采纳, 甚至还被自家夫郎用那种难以置信加兔死狗烹的表情看着,活像是他做了什么令人灰心的事。

    既然有和离这种说法,就说明这种行为是能被接受的, 且与被休不同, 并不会、也不该受到任何歧视和鄙夷。

    但村里压根没有这种说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有孩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凑合过, 而且这时候的人嫁出去就完全不再是娘家人,被休后回都没地方回, 在他们眼里,和离也是一样。

    小瞎子恐怕是觉得自己来日也会用和离的方式丢下他, 所以才会难过。

    “宁哥儿, 和离是被允许的,这是很正常的断绝关系的方式,我和陈生说那些, 仅仅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并没有要休弃你的意思。”萧寒锦耐心解释着, 他从来没觉得小瞎子是麻烦。

    “我没有这样想,哥儿本就不好嫁人, 生哥儿算是被卖过去的,对我们来说, 和离和休弃没有区别,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还会被人笑话的。”

    和离这样洒脱的事,他们根本不敢做, 也不能做,被人指点一辈子,连孩子都要活在阴影下,而且没有人愿意娶二嫁的哥儿和姐儿。

    和离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曾经生活环境不同的缘故,萧寒锦对他说的这些全然不在意,痛苦的生活有什么可过的,他是知道这些人有多愚昧,却没想到,能和陈勇动手的小瞎子,也是不赞成和离的。

    只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和狭隘眼光。

    他试图矫正小瞎子的思想,他认真灌输道:“其他人暂且不论,单说陈生,陈勇对他拳脚相加是一种暴力行为,再者他成日里酗酒闹事,不说夫郎儿子,连他老母亲都不管,这种没担当的人,和离是完全正常的诉求!没有人会笑话。”

    “怎能将和离说的这样轻快……”江以宁不懂,他只知道被休弃的女子和哥儿,会被所有人冷眼耻笑,他不想陈生变成那样。

    “好,就算会被人笑话,比起被笑话,你难道更想看陈生被陈勇殴打一辈子吗?还有木哥儿,他还那么小,每天都要被打骂,得过且过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不是……”

    他怎么可能愿意看到生哥儿和木哥儿过那种水深火热的生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一边觉得和离对名声不好,一边也觉得生哥儿不该这样过活。

    可陈勇那样,好像除了和离,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寒锦点头:“那你好好想想,等你想明白再劝说他。”

    他自然无法在三言两语间就改变小瞎子的想法,但思想改变本就是持久战,尤其是他们这些“愚昧”的想法。

    回到家里,院子里一片热闹,想来是不少人都听说了萧家买了许多糕点果子瓜子,都过来凑热闹顺便打秋风,想着临走时还能带点。

    李桂兰是有些怕萧寒锦的,但在外人面前,她只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势来,好叫别人知道,萧寒锦都是因为她的养育,才变成现在这有出息的样子。

    她站起身迎接:“二寒回来了,看过宁哥儿的朋友了?我还说给他们带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少,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哎哟那老贵的东西带一点都是心意!”

    “还得是桂兰姐,大方,才能教出寒小子这样的出息的儿子!”

    “可不是咋的,那谁家能有这样明事理的婆婆,才是真的享福,宁哥儿也得赶紧给你婆婆添个胖孙子才行啊!”

    …

    李桂兰故作明事理的话惹得这群妇人们惊叹赞美,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给感动哭。

    萧寒锦莫名觉得好笑,李桂兰平时是如何嚷骂的,这些人分明心中都有数,但此时却还要说些好听的话恭维她,也不知是不是正在心里偷笑。

    他只微笑道:“有娘这话,往后我和宁哥儿也就敢多带东西过去了。”

    小瞎子眼睛都微微瞪大了,这算不算“蹬鼻子上脸”?

    李桂兰笑意瞬间僵在脸上,不敢再说客气的话了,生怕萧寒锦再给她出其不意的来一击。

    萧寒锦视线匆匆略过那些婶子们,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其他,牵着小瞎子便回了自家院子里。

    “娘她们在外面说话,恐怕嫂嫂那里也不舒服,婴孩儿现在最听不得动静的。”小瞎子不禁有些着急。

    “娘是故意的,在给大嫂脸色看。”萧寒锦轻声说,“大嫂自觉生了女儿没面和娘置气,就只能忍着。”

    “就只能忍着吗?”小瞎子有些恍惚,“不管怎么说都是刚生产过,娘也是生产过的人,为什么不能体谅嫂嫂?”

    萧寒锦偏头看他,语气十分冷漠:“大嫂生了女儿,你不是也知道吗?”

    小瞎子瞬间愣在原地,他试图反驳,却不知道从哪开始说,分明、分明女儿也是萧家的孩子,分明刚生产过的身体最虚弱,怎么能这样?

    他直觉事情不该是这样,但他今天被萧寒锦的话困扰着,竟是想不通自己所有的想法。

    他一边觉得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一边又觉得生女儿不该遭此对待。

    他觉得嫁人和离都是听天命,又觉得生哥儿不该承受那种非人虐待。

    “二寒,我觉得不对劲。”他轻声说着,伸手去摸对方,只碰到了略带体温的衣裳,换做平时,他肯定会牵住自己。

    萧寒锦音色淡漠:“如何不对?你既觉得他生儿子就能改变现状,那就等陈勇放出来,等陈生的儿子生出来再说其他吧。”

    小瞎子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除去刚来萧家时,对方曾这样淡漠待他,这数月来,更是温柔和缓,眼下突然这样,他瞬间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二寒……”

    “我在,是我矫枉过正,不该这样冷着你。”萧寒锦轻声叹息,捏捏他脸颊,“罢了,晚些时候咱们也去镇上看灯会,热闹热闹,如何?”

    小瞎子连连点头:“去去!”

    他如今才发觉,他还是怕萧寒锦。

    即便对方对他温柔和缓,体贴入微,骨子里他还是怕,就和他怕被休弃一样。

    中秋灯会是这里的习俗,且不说普通夫妻,就是未婚男女,也会在今日悄悄相会,天圣民风还算开放,只要不过分,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

    傍晚便有不少人都去镇上了,从万渔村出发不少人,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格外显眼。

    到镇上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街边也都挂上了灯笼,摆摊的商贩们也都出来了,倒是比赶集日要热闹的多。

    “我们也该开铺子的,这一晚不知要赚多少银子。”小瞎子听着周围叫卖声突然感慨。

    福锦串平时就恨不得一串都不剩,如果不是放久有些不新鲜,顾客们都是恨不得全都买光,平时也就罢了,来回就是那些客人,偶尔有新客买的也不多,可今日是中秋灯会,男男女女,长幼妇孺,都会舍得花铜板的!

    如今他们来玩了,生意自然也就没得做了。

    “赚银子每日都可以,但中秋灯会却是一年一次,相比之下,岂非出来玩更稀罕些?”萧寒锦紧紧攥着他的手,“你牵紧些,咱们也去买盏花灯瞧瞧。”

    “好。”小瞎子立刻紧紧贴住他,白天还是黑夜对他来说,只有人多人少的感觉,这会其实并没有多害怕,但他愿意贴着。

    萧寒锦没多想,干脆让他走前面,一只手和他牵着,另一只手揽着他后腰,在人海中穿梭。

    灯会的卖头自然是花灯,小瞎子看不到,萧寒锦却能给他形容,灯笼模样的花灯此时是最普通不过的,也是最便宜的。

    饶是萧寒锦见多识广,如今看到这些也不由得震撼,各式各样的花灯挂在展示架上,有佛性莲花,有翱翔雄鹰,有弯尾锦鲤,有温和绵羊……

    “所以你想要哪只?”萧寒锦笑问。

    “花灯分明该用盏,你是读书人,叫人听见不好的。”小瞎子低声提醒他。

    萧寒锦偏头在他耳畔低语:“它们活灵活现,可不就如动物一般?不过夫郎既然提醒,我会注意的。”

    小瞎子瞬间感觉脸颊烧了起来,所以他这算是真的被承认了吧?

    夫郎什么的,还是第一次从萧寒锦的口中听出认真的意味来。

    小瞎子最后选了一只母鸡花灯,为了能让王秀莲也稍微宽心,也给她买了盏莲花的,温和如慈母,对她刚好合适。

    原身瘦弱是一回事,但身高腿长,再加上萧寒锦这半年来有意操练,早就一身腱子肉,只是穿衣不显,但这会在人群中却极具优势,带着小瞎子穿来穿去。

    此时的白石镇热闹且漂亮,小瞎子看不到,但能感受到,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争吵,只有欢声笑语。

    他曾经最最期盼的热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萧寒锦带到面前。

    “明年中秋,我们还能来看灯会吗?”

    回程的马车上,小瞎子摸着漂亮花灯爱不释手,嘴里还在期盼询问着,期待着来年。

    萧寒锦沉吟片刻,语气略有些沉重:“怕是不能。”

    小瞎子瞬间急了:“明年便不带我了吗?我今日并没有买很多东西,回去也可将藏起来的荷包给你的!”

    萧寒锦仰头轻笑,言语间也带着期待:“明年啊,我们大概要去陵阳县过中秋,我不愿意窝在小山村里。”

    他得承认,看到了繁华一角,就总惦记着更美好的地方,即便不是奔着飞黄腾达去,也要赚银子去其他地方看看,不为其他,只为满足私欲。

    他享受“一步步”的扎实感,只要肯抬脚,每一步都是向前。

    “县城吗?”小瞎子微微瞪大眼睛,惊喜过后就是认真,“那我会好好在铺子里做事的,给你赚银子!”

    “什么给我赚银子?家里银子都花到谁身上了?”

    “那是你愿意的,我也有出力,不算白花,你不能凶我。”

    “现在倒是能言善辩了,往后与人交谈也得这般中气十足才行。”

    “我会跟你学的,变凶!”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说笑,萧寒锦笑过再扭头时,就发现车里的人已经睡着了,这一天都在坐马车,情绪又这样高涨,累也是应该的。

    他打了个哈欠,睁睁眼将困意驱散,驱使马车往家里走。

    已经入秋,夜里风有些凉,但刚才热闹过,身上的热意还未消散,这会一吹,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他将别人的热闹声都抛诸脑后,没有蝉鸣,没有虫叫,只有风吹林叶的窸窣和静谧。

    在这条通往乡下的路上,他载着要过一生的人缓缓归家。

    (正文完)

    开玩笑的。

    第052章 儿子

    中秋一过, 天气瞬间转凉。

    福锦串的串儿就卖的更好了,人人都贪食这口热的,眼看着他们忙不过来, 都恨不得去里面帮忙煮。

    江以宁也知道, 若是萧永福在这里,速度会更快些,只是对方忙着伺候王秀莲的月子,压根不得空,但凡李桂兰愿意照顾, 都不至于这般。

    他其实有些怕,若是自己来年生个姑娘或者哥儿, 恐怕也会被这样对待,但他不想, 只要是他的孩子, 男女都很好。

    想是这样想,可他和萧寒锦还八字没一撇呢!

    “二爷夫郎,串儿都卖完了, 咱们现在回?”阿祥轻声问着,打断了他的思绪。

    因为夫郎思绪多变, 有时候会不愿这般早回去,但有时候又会急着回去帮王秀莲带孩子, 所以他每日都得问问。

    果然。

    江以宁摇头:“我去酒楼,二寒说今日得去匠人那看看, 之前订做的的器具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先回去照顾家里吧。”

    器具的筹备已经有一月, 等那些东西都做好,明年就能开更多摊子, 赚更多银子,或许要去县城过中秋,那里看月亮,说不定会更大!

    阿祥阿瑞知道他们来年要做新营生,早就开始准备东西了,只是一个月过去了,东西还没有完全做出来,可见也不好弄,是该时常过去看看。

    两人便将铺子里的东西全都洗刷收拾好,照旧将江以宁送到酒楼就回去了。

    萧寒锦说话算数,给酒楼送了两道新菜,自秋收后酒楼的生意就更红火了,导致酒楼现在新菜购买都有限制,往往每天的前多少位才能买到。

    蒋亦疏心情好,也从没想过要把萧寒锦当做真正来这里做事的人对待,除去在账房做事,更多是把他当做至交好友,这也让江以宁待遇跟着水涨船高。

    小五看到他来立刻扬起笑:“萧夫郎,老位置上已经给您放好茶点了,您过去坐着,萧先生说等忙完就来。”

    江以宁依旧不习惯这种示好,他连忙回应:“多谢多谢,我自己过去就好,别送别送……”

    “诶好!”小五眼力见好,知道他总这样不舒服,就没再跟着过去。

    桌面上的点心比之前还要精致,江以宁略吃了两块就不敢再动了,这点心和之前在铺子里买的那些都不同,他怕多吃就要多给银子。

    茶水杯杯下肚,他就有些憋不住,忙叫了小五过来,他面露难堪:“我茶水吃的有些多……”

    “您稍等,我马上找人带您过去!”小五扭头就往后厨跑,这里有做事的厨娘妇人,听说要帮萧夫郎,各个都热情的很。

    一洗碗妇人擦了手就过来,她直接抓着江以宁的手放到她胳膊上,二话不说就带着他朝后院走去。

    “多谢您。”江以宁轻声又小心的说着,“我自己可以了,您若有事就先去忙吧?婶子?”

    “啊。”妇人发出古怪动静,但语气间像是有些不愿意。

    江以宁敏锐察觉到什么,但还是拒绝了对方要在这里等他的好意,听到外面离开的脚步声,他这才稍微松懈,快速解决了自己的事。

    摸着木棍往回走,迎面传来谈话声——

    “不是娘说你,你得小心点,好不容易怀了儿子,你咋能这样不在意,回头跟娘去神母庙还愿,得再多供奉点香火钱,让你多受教一会。”

    “我不想去那里,已经怀了儿子为什么还要去!”

    “你嚷嚷啥,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

    江以宁难得有些愣神,去趟神母庙怎么就真的怀儿子了,那所谓的药都是香灰之类的罢了,根本没有任何药用作用。

    回到前厅,萧寒锦已经在他的角落位置等着了,见到他来,立刻起身扶他。

    “糕点怎么没吃完?不合胃口?”萧寒锦问。

    “和之前吃的不同,是不是很贵?”小瞎子问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么贵的东西,我要是就这么吃了,都浪费了。”

    萧寒锦轻笑:“是铺子里新上的点心,特意买来给你尝的,你倒是不敢吃,花多少钱,就有多少享受,这些都是你该受的,不用惶恐。”

    小瞎子微微点头:“那那带回去,我和嫂嫂一起吃行吗?”

    “这是给你买的,大嫂若是想吃,自然会有大哥给他买,咱们总给他们买这些,大哥会多心的。”萧寒锦明白他的心意,只是萧永福也有银子,糕点自然是买得起的。

    若他不买,他们却时常买,怕王秀莲会孕后多思了。

    小瞎子似懂非懂点头,只是听他说王秀莲,就想到了方才遇到的母女,他将事说给萧寒锦听,末了还颇为惊叹道:“那药居然真的能生儿子吗?”

    “那药没用,我不是与你说过,书上说,生男生女都是由天生基因组成,非人力可改,回头得让你去医馆学学,就不会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萧寒锦将这事列入计划中,想着回头找个机会就让小瞎子去医馆。

    “这样早吗?快到年下了。”小瞎子有些惊讶,他都没想过居然这么快,心里莫名慌得厉害。

    萧寒锦拍拍他手:“不早了,明年便更没有时间了,走吧,去铁匠那瞧瞧。”

    “好。”

    铁匠住的地方有些偏,绕来绕去的便也就到了。

    因着萧永福之前将图纸也给他看了,因此做出来的东西还算可以,只是做的有些慢,有一部分还没做完,包括细节处还需要再改改。

    铁匠道:“目前只做出那一部分来,先前我也说过,我时常也会有生意,不能全身心都投入到你这些上,但我既然做,就会用心做。”

    萧寒锦点头:“这是自然,我就在镇上,有时间有会时常过来看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也会提前告知,不叫你返工。”

    “那你们先看着,有需要补的地方告诉我。”铁匠没和他们客气,也没过分谄媚,说完这些就继续做其他事了。

    萧寒锦看他一眼,从前没细看,这会再看,才发现这铁匠还算年轻,浑身肌肉,和萧永福那样的糙汉,还是有些区别的,但也是硬汉一个。

    他指出几个细节地方让对方好再好好打磨,并让他在每面皮子上都刻好“福锦”二字,得有萧永福一份呢。

    铁匠没有不耐烦,痛快道:“行,啥时候再过来再说别的吧,年前我给你们做好。”

    萧寒锦点头:“多谢,辛苦师傅了。”

    铁匠不爱听这种酸话,但真说起来,萧寒锦也是头次对他道谢的,便也略微温和了些。

    从这里离开,就直奔万渔村了。

    回去将这些事和萧永福一说,他也很高兴,只要这些东西都弄好,来年能做的营生更多,赚的银子自然也就更多了。

    刚秋收过,村里就已经忙活起来种其他庄稼了,萧家这几日也难得安静,王秀莲心情好了点,也愿意下地走走。

    得知他们回来,王秀莲立刻更精神了,她鼓弄萧永福:“那事你还没和二弟说呢?取个名字有啥可难的?”

    “咱们自己取就行了,女娃家的干啥还要找秀才取名,万一二弟吃心咋整?”萧永福不愿意去,要是儿子他肯定愿意,但二弟还没有孩子,他带着女儿去,岂不是叫人家尴尬!

    “萧永福你啥意思?你娘嫌我生女儿就算了,你也敢这样说?我是给谁生的!让你去取个名都不愿意,我要是拿着银子找其他秀才,人家还得笑着跟我说话呢!”

    王秀莲也没有要说萧寒锦不好的意思,只是萧永福这样,她难免会有些生气,女儿又不是见不得人的!

    萧永福嘴笨,没说出想表达的意思来,自知理亏,他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回头找二弟问问,你别生气,我给你熬汤喝。”

    他不好再多说,便转身去厨房了。

    近日天凉,萧寒锦之前就买了些乳鸽,今天回的早,刚好可以给他炖汤喝。

    至于晚饭,则是做他之前就很念着的锅子,虽然比起前世的火锅不太方便,但自家吃,只要有炭盆和锅,也就能做。

    “江以宁,我和你说了不许动刀,你的任务就是端菜。”萧寒锦扭头就见他正拿着刀准备切菜,“肉片得片薄,我来做。”

    “我从前也是大厨,现在只能给你打下手,我都洗菜洗半年了。”小瞎子略有些不满絮叨,但脸上却带着笑意,他知道自己这是被珍惜着。

    萧寒锦嗤笑:“胡说八道,我回来晚时你没少当大厨,端出去。”

    小瞎子撇撇嘴照做,嘴里还嘟囔着:“都是生的呀,人家不是说新婚才吃生食吗?”

    萧寒锦一心两用,自然没漏听他这句话,将这事记在心里,他没听说过这种传闻,但小瞎子既然说,那就肯定是有。

    将煮好的汤料端出去,小瞎子爱吃辣,他也没吝啬那些辣椒,多放了一些调味,还有个原汤味,就当清口了。

    小院里的香味往外飘,李桂兰还没进家门就闻到了,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又在吃好东西,只是她这会怒意正盛,没在意这些。

    一进大门,李桂兰就将农具摔在地上,身后跟着的阿祥和阿瑞一句话都不敢说,默默将东西扶好,就赶紧躲到角落了。

    “你吃着,我去看看。”萧寒锦低声说。

    “别吵架,别吵架哦……”小瞎子紧紧攥着筷子,心脏跳的飞快。

    萧寒锦拍拍他手背:“放心,肉已经可以吃了,全都夹出来,慢慢捞。”

    小瞎子点点头,他就去旁边院子了。

    刚走过去,就见李桂兰气势汹汹的朝萧永福院子走去,他蓦地想到小瞎子跟他说的神母庙的事。

    猜想着李桂兰是不是也听说了什么。

    果不其然。

    李桂兰一走到院子里就开始喊叫:“秀莲,之前的药还没有喝完,以后老婆子我都亲眼看着你喝,你知不知道人家喝了的都生儿子了?你当初不听我的,现在只能生个不值钱的!”

    “娘,你这是说啥呢?”萧永福从屋里走出来,闷了一脑门的汗都没来得及擦。

    萧寒锦略走近些,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嚎啕哭声,脑仁瞬间疼了起来,以后真是要有得折腾。

    李桂兰冷笑:“我说什么?你知不知道双桥镇有个新媳妇就喝了那药然后生了儿子?当初让秀莲喝,你是死活不愿意,现在后不后悔!”

    “天天就是为这点事吵,那孩子都生了,一回是女儿,又不代表回回都是,您也不嫌麻烦,天天费唾沫说这老掉牙的事!”萧永福是真嫌烦了。

    别人家生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只生一个就不生了!

    “我看你是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说不得了?我告诉你,赶紧接着要孩子,得赶紧生儿子,我会继续去神母庙求药的!”

    李桂兰气势汹汹说完,转头就瞧见萧寒锦正在看这边,她滚了滚喉咙,佯装镇定道:“还有你二寒,成婚都半年了,就算是哥儿也该怀上了,银子你给娘,娘去给你们求药!”

    “娘,天圣律法有言,凡坑蒙拐骗者皆要牢狱服刑,若数额过大,从三数到十都是有的。”萧寒锦看着她,淡声说着。

    “我又不懂啥绿不绿的,你给我银子,我买药,就这么回事,你不能不孝顺!”李桂兰趾高气扬说着,她又不是骗子!

    话已至此,萧寒锦便没再多说,是该和蒋亦疏商量一番,让县衙查查那神母庙了。

    李桂兰离开,他本也准备走,却被萧永福叫住。

    挺糙一汉子,难得有些羞怯的看着他,萧寒锦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053章 分家

    萧永福分外羞耻的将取名的事告诉了萧寒锦, 这本就是小事,只是他原以为萧寒锦会不悦,会拒绝, 却没想到对方答应要在满月前取好名字送来。

    他不由得再次感慨这个弟弟是真的变了, 变的让他更心甘情愿付出了。

    萧寒锦回去便将这事说给小瞎子听,起初他还挺开心,一听说是要萧寒锦取,便什么意见都不提了,不是找他, 他不能多嘴的。

    取名这事不算困难,挑几个好听的字眼儿凑上就是好名字, 但他不愿意这样搪塞,便想着从诗词中选些有韵味的, 左右时间还久, 不耽误。

    取名的事交给萧寒锦,王秀莲该是心情舒畅,只是每日都要听李桂兰说那些难听的话, 时常生气烦闷,日日都这样生气, 竟是将奶水给气少了。

    还没满月,奶水就不够喝了, 萧永福只好去镇上找到朱屠户牵了只母羊回来。

    “那可是羊!这金贵东西你都敢往家里牵,你媳妇儿连奶水都没有, 我看孩子也干脆别要了,反正是女娃, 扔了算了!”李桂兰看到羊后又吵闹起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

    不怪王秀莲奶水会气没, 饶是萧永福这样的糙汉子听着都觉得扎心!

    萧永福怒不可遏:“扔?孩子是啥烂菜叶吗?说扔就扔!娘你自己也是女儿,将心比心,您当初要是被扔掉会开心吗?”

    李桂兰瞬间哑口无言,她就是知道女娃以后啥都做不了,才想着要儿子,这会倒成了她的错了?

    儿子有什么不好?

    家里的顶梁柱,有儿子在,也不会有人能随便欺负他们家,最重要的是有后代的,女儿以后嫁出去,都不是他们家的人了,有什么可要的?

    “哪家娃不是这么长大的,没奶还要什么孩子?我看不如直接扔了,再生个儿子,不比这有指望?”

    “你说啥?你再说一遍!”

    王秀莲猛的从屋里冲出来,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叫:“闺女就不是你们萧家的种了?天底下哪有这样黑心肝的婆婆!居然要把自己的孙女扔掉!我生了这闺女就不生了,我让你们大房家绝后!以后你连孙女都别想要到!”

    她还没出月,按理是不能出来见风下地的,也不能这样激动,否则以后都会留下病根,对身体很不好。

    但这会她却忍不住,听着婆婆一口一个要把自己掉下来的一块肉给扔掉,她就是再好性子,这会也忍不了!

    李桂兰都惊了,王秀莲向来听她话,这会居然敢这样扯着嗓子和她吵,村里可没有敢这样做的儿媳妇!

    她瞬间也被点燃怒火,抬手就照着王秀莲的脸给了一耳光,嘴里骂咧道:“你嫁到我们家里,还敢跟我横!回头就让大郎休了你!”

    这一耳光彻底打碎了王秀莲的强硬。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样吃力不讨好,先前萧家难过,她就一直没敢要孩子,被村里指点了这么多年,现在有了,还被扬言要送掉,她连月子都没出,就挨了一耳光。

    萧永福赶紧将她扯进怀里,他挡住要扑过来的李桂兰,冷漠生硬道:“分家!必须分家!”

    “大郎,你最孝顺了,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就分家?哪家婆婆不教训儿媳妇的?”

    “别家是别家,我家是我家,一会我就去找村长谈分家的事,以后每月,该给你和爹的银子,我也会照旧给。”萧永福说完搀扶着王秀莲进屋了。

    将李桂兰挡在外面。

    这样的日子也算是过够了。

    从前总是容忍着,却不想越忍越变本加厉,村里是有妇人常教训儿媳,但也没有要扬言把孙女给扔出去的,更别提在月子中动手了。

    就算王秀莲能忍,萧永福也是没办法再继续忍了。

    这边院里刚吵完没多久,萧寒锦和江以宁就回来了,在门口就碰到了气势汹汹的萧永福,他什么也没说,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回到院里,阿祥和阿瑞就赶紧将刚才听来的事告诉他们。

    该说不说,李桂兰这事确实做得过分了。

    萧永福很快就带着村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村里爱看热闹的那些人,吃过饭闲的没事,就总爱这凑那凑的。

    万德禄看着满院的人也没说什么,他看向萧永福:“大郎,你着急把我叫来是要说什么?可是家里有事?”

    秋收刚过,因为有一部分田地在萧寒锦名下,不用交税,他家今年又省了一些,这会正高兴着,还念着萧寒锦的好,对他们自然也算和颜悦色。

    “我要分家,请村长来做见证。”萧永福冷脸说着,像是全然不顾昔日的情分。

    这话若是从萧寒锦口中说出,没人会觉得有什么惊讶,可居然是从萧永福这个憨厚老实的孝顺人口中说出,瞬间就让人震惊,怀疑的视线瞬间就全都落在了李桂兰身上。

    萧寒锦将这些全都看在眼里,可见平时憨厚老实些,会有多讨喜,他也得试着变变才行。

    “出什么事了?怎么闹到要分家了?你可是咱们村里有名的孝顺,怎么好说出这样的话来?”万德禄倒是没有指责他,只是例行询问,毕竟分家这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行的。

    “家里现在也好过了,我和二弟都成婚不说,我也有了孩子,该分开过了。”萧永福也知道家丑不外扬,说话便有些隐瞒,“村长做见证,就分家吧。”

    这事万德禄不敢直接答应,他下意识扭头看萧寒锦,试图问问他的意思。

    不少人都看着村长,想听他怎么说,见他看着萧寒锦,自然也就都跟着看过去了,萧寒锦不动声色挑眉:“那就听大哥的。”

    分家这事即便萧永福不提,他也会找机会提,或早或晚都无所谓。

    萧永福知道他的啥意思,顺势说道:“房子虽然是紧挨着,但建时就是一家一户,各院的东西都归各自,其他的东西就都不要了,以后每月都会给爹娘银子,至于田地,看爹娘怎么分。”

    “我一块田地都不会给你!”李桂兰怒喝,“你们现在赚了大钱了,就想把爹娘抛下了,不孝子!”

    萧寒锦更是直白:“除了我现在家里的东西,其余的我都不要,每月也会给银子,买的仆人阿祥和阿瑞本就是代替我和大哥的,照旧跟着去田里做事就好,我确实没有太多时间下地做事。”

    听到他这样说,万德禄就知道萧家分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大概也是没有见过萧家这样分家明确的,不争不抢,甚至还直言什么都不要。

    田地对农家人来说可是天,但萧寒锦说不要时眼睛都没眨,不由得让人多看两眼。

    江以宁一听这话不禁有些着急,怎么能不要田地呢?

    “二寒……”

    “你忘了我中秋与你说的?”萧寒锦轻声安抚,“咱们要这些根本无从打理,浪费精神和力气的东西,无谓要不要。”

    小瞎子恍然,他们明年约莫是要去镇上的,即便明年不去,左不过就是后年,田地本就是公婆萨打理着,现在要也是无用。

    听他这样说,小瞎子便安心了。

    万德禄也不再多问,这本就是家事,清官都难断,何况他这样的乡土官,只是他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

    “大山家的,你觉得可好?”

    “哼!反正我一点东西都不会给他们,那些田地我们死了荒废了,都不给!”李桂兰叫嚷着,瘦小的身子时常能喊出惊天叫声来。

    万德禄知道她这是同意了,便让萧寒锦取了笔墨来,沉声道:“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就这样分,我这就写字据。”

    他将字据写好,又让他们挨个按了手印,并念给看热闹的人听,也都算是见证了。

    万德禄点头:“如此,没有其他事,就都散——”

    “不能分!不能分家!”

    萧大山跌撞着就跑回来了,刚跑进院子就看到了他们手里拿着的纸张,就知道字据都写好,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震惊的伸出手指着李桂兰:“你、你——”

    萧大山话还未说完,就直接昏倒在地,顿时惊的众人四散,万德禄赶紧叫人去请刘大夫,萧永福则是把他扶进了屋里。

    万德禄跟着进去,看到了里面的布置装潢,就明白萧寒锦为何什么都不要了,只是萧大山这里就和镇上老爷住的地方似的,更别提萧寒锦那边了,由此可知,他有多少本钱。

    刘大夫匆忙赶来,他这一年可没少赚萧家的银子。

    “急火攻心,坦白来说就是气着了,好好养着吧,我给你们拿点败火药过来,看着给几文钱就行了。”刘大夫说。

    “多谢大夫。”萧寒锦点头。

    萧永福立刻掏出铜板给他,萧寒锦微笑:“就不劳烦刘大夫多跑一趟,我和夫郎跟您过去取吧。”

    刘大夫看他一眼,微微点头:“也好。”

    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小瞎子觉得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公爹都那样了,若是还能笑着说话,也不太好了,因此也将嘴巴闭的紧紧的。

    刘大夫家院子里晒着各种各样的草药,他眼睛不受限,能翻山越岭的找草药。

    “药可是在里面?”萧寒锦问。

    刘大夫再次看他,然后点头:“是,寒小子随我进来吧。”

    萧寒锦偏头看向小瞎子:“宁哥儿在外面等我,马上就出来,旁边就能坐下。”

    “哦好好……”

    看着他摸索着坐下,萧寒锦才跟着刘大夫进里屋。

    一进去他便问了刘大夫当时不敢说的。

    “我爹可是身体不好?”他低声问,方才在家里时就看出了刘大夫的欲言又止,猜想着可能是有什么问题。

    “……是,他原先就有病根,你也知道,是之前救你落水留下的,乡下人长年累月干农活,病都是藏着的,一旦发作,就会全部牵扯。”刘大夫说着叹了口气,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什么。

    萧寒锦记忆里是有这么件事,刘大夫这么说,可见萧大山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他适当露出悲痛神色:“多谢大夫,先拿药吧。”

    拿到药出门,就见席地而坐的小瞎子手里还拿着一串糖人,旁边还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同样拿着一串儿。

    “阿爷,爹爹带我买糖人!”小姑娘一头扎进刘大夫怀里,把他逗得直笑。

    小瞎子忙举着糖人站起来,他像是献宝一般,给萧寒锦看:“丫丫给我的,她说是兔子,有长耳朵!”

    萧寒锦轻笑:“是有,那下回你再买了给丫丫吃。”

    “行的!”

    “实在惭愧,下回再请您孙女了。”萧寒锦谦卑说道。

    刘大夫笑呵呵:“孩子比咱们会做事,你若记得就来。”

    不记得就算,不是什么大事。

    萧寒锦明白对方言外之意,看着他慈善的面孔,莫名有些恍然大悟,小瞎子并非非要去镇上医馆才能学到东西。

    第054章 初雪

    萧家就这样, 在极为普通的一天里分家了。

    事实上,连萧寒锦都以为分家会闹得很难堪,虽说现如今也没有太好看, 但出乎意料的是, 李桂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不依不饶,也算是沾了萧永福的光。

    自分家后,一连数日,萧家都是一片安静,萧大山一夜之间病倒, 田里却不能没人打理,阿祥就在家里照顾他, 阿瑞则是跟着李桂兰去田里,也幸好有牛, 田里的事也不算麻烦。

    时间一晃, 眼看着就要满月了,萧寒锦将自己取的名字告诉他们,毕竟满月后就得正式上籍了。

    “萧舒禾?”

    “是, 她在秋收时节出生,望她能像庄稼禾苗一样, 肆意生长,一生顺遂舒心。”萧寒锦声音沉稳却有力量, 也是他对侄女的小小期盼。

    这样书卷气又有内涵的名字,换做萧永福, 是绝对取不出来的,他也明白王秀莲为什么非得二弟来取名了,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王秀莲也很满意这个名字,没人比她更盼望孩子能平安舒心, 她没念过书,只以为名字只是称号,没想到还能蕴含这样的希望。

    “辛苦你想这些。”王秀莲很是感激,她原也只是想着萧寒锦是秀才,或许能取中听的名字,没想到有这些打算。

    “应该的,满月酒席预备如何办?”萧寒锦问。

    说到这个,王秀莲有些纠结:“想着还是不办了,家里刚发生这样的事,再叫人来参加满月宴席,怕还不够人家看笑话的。”

    萧永福皱眉:“分家是常事,满月宴席自然得办!”

    萧寒锦不好掺和这些事,毕竟是大哥的家事,如果办,那他就跟着忙活,如果不办,那就送礼送祝福,就算完。

    他默默离开,出去时瞧了一眼旁边院子,阿祥在给便宜爹熬药,阿瑞和李桂兰还在田里没回来。

    从前他还会去他们院里帮做饭,现如今连这道工序都省了,他也乐得自在,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麻烦。

    听见他回来,小瞎子赶紧凑上前,焦急问道:“如何如何?大哥和嫂嫂可喜欢那名字?我觉得很好!”

    “他们很喜欢。”萧寒锦牵着他进去。

    小瞎子这才放心,那样满含祝福的名字,他也很喜欢。

    “那我们的孩子呢?你是不是也该想好的名字备用着?”小瞎子微微皱眉,得有更好的才行!

    “咱们哪有孩子,别胡言乱语。”萧寒锦口中含笑,故作不解,压根不搭理他这茬。

    小瞎子急的直跺脚:“怎么、怎么这样?我们总会有的,不得备着吗?我已经十六了,其他哥儿十六都做阿爹了……”

    萧寒锦噼里啪啦开始炒菜,含糊道:“先前不是与你说过再等两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有什么可比的。”

    “二寒……”

    小瞎子撇嘴,言语间带上了撒娇意味。

    萧寒锦头也不抬安抚:“好好好,以后取更好的,最好的。”

    他知道,小瞎子这是给他安排呢,名字都想好了,孩子自然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他倒是无所谓这些,哥儿本就不好生育,会不会有还是另一回事,但如果有,不管是什么,他都会好好疼惜。

    几番商议,萧永福还是决定简单办个满月宴,怎么说都是第一个孩子,就算一切从简,该有的也得有。

    虽说是分家,但到底没有断亲,这样的事自然也告诉了萧大山他们,李桂兰怒意未消,自然不愿意为一个孙女张罗,但也不愿意真叫村里人说她不好,和人闲聊时便说了一嘴,有来的自然会来,没来的也无所谓。

    村里原本以为他们不会办满月席了,毕竟刚分家,也确实有不少人都奔着看热闹的心思,但他们要办,反而让村里人不得不想想该准备点啥。

    十月底,天气彻底变寒。

    出了满月,萧永福也就能继续去铺子做事了,这一个多月都是萧寒锦一家在张罗,他确实有些着急,怕自己拖累对方,平时就多串多卖着。

    阿祥和阿瑞全都在铺子里帮忙,倒也忙得过来。

    福锦串前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大都因为天寒买完就匆匆离开了。

    “多来口热汤,这东西吃快一年了都不觉得腻!”常客双手插在袖口中,微微瑟缩着脖子,说话时白雾略有些遮眼。

    “天冷,吃热乎的多。”萧永福说着舀了一勺汤放进竹筒里,丝毫没吝啬。

    常客轻笑:“是,眼看着要下雪了,走了。”

    屋内座位少,现在天气冷,顾客们都是匆匆来匆匆去,连聊闲的都少了,萧永福想着或许可以在铺子前搭个棚子,也能避避寒。

    他将这事盘算好,和萧寒锦商量一番,两人一拍即合,便也就做了。

    棚子搭建好,来坐食的客人也渐渐变多了,瞬间就成了街上最热闹的所在,即便是没座位站着,也乐得自在。

    “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往年迟,去年月初就下了,今年居然中旬才来。”

    外面瞬间热闹起来,有雪就能养庄稼,农户人家都是靠天吃饭,这会见下雪了,各个都很高兴。

    雪花不大,从中午一直淋漓到晚上。

    萧家两兄弟夜黑才归,打过招呼就各自回院子了。

    小瞎子怕冷,屋内早早就烧起了火墙暖炕,炭盆也是早就烧热乎,一进屋暖和的跟春天似的。

    “回来啦!我在炭盆里烧了几块红苕,这会刚好能吃,吃过再洗手吧?”小瞎子欢喜的把红苕拿给他,“很香甜,是阿祥阿瑞拿来的。”

    萧寒锦点头,那就是李桂兰的意思了。

    别扭了这段时间,恐怕也想明白了些,不再像之前那么僵硬冷脸,时常会送些东西过来,当然,每月的银子也都照旧给着她。

    红苕外皮都成了黑炭,但内里却香甜软糯,他确实有很久没吃这些了,从前只在冬日的街上有卖的,镇上倒是也有卖,但农户们买的少,只能给那些富户们尝尝鲜。

    “还有好些,那我明天还给你焖!”小瞎子脸上带着笑,开始和他分享今日的事情,“刘师父教了我很多,我虽然认得些草药,但也是最最基本的,他又教我认了很多草药。”

    那天动了念头,萧寒锦趁空闲时就找了刘大夫,问他愿不愿意教小瞎子一些药理知识,也不白教,小瞎子正式拜了师,按季给他送东西就成。

    他虽然不懂这些,但小瞎子愿意和他说,他也就应几句:“那你就好好学,刘大夫家冷不冷?外面下雪,明日给他送篓碳去。”

    “不冷,我每天过去都要脱掉夹袄的。”小瞎子弯起眉眼,二寒送了很多东西过去,连书生才会用的束脩都交着,刘大夫怎么可能会冻着他。

    “那就好,这雪怕是要下到明日了,要是不方便,你就别出门了。”

    小瞎子面上一喜:“那你可是也不去镇上了?”

    萧寒锦从厨房端来热好的饭菜,点头:“是,万渔村离镇上远,回来时已经和蒋兄说过,若是明日雪地难行就不去了。”

    “那我们一起烤红苕吧?你今日不是也吃的很好吗?”小瞎子拽着他衣袖央求着,“一起吧二寒……”

    “好好,一起。”

    萧寒锦快速解决了晚饭,两人便坐在桌前做着各自的事,如今年关,过完年就能做新营生,他没有时间打理,一切都得交给大哥,他就必须做的再细致些。

    屋内安静,连外面的落雪声都能听到。

    蜡烛明亮闪烁,敷过药便睡下了。

    翌日。

    萧寒锦刚推门出去就被寒风灌了一身,雪虽停,地面却早已被雪覆盖,粗略看看,一脚下去是能没过脚踝的,马车走不了不说,若他徒步去镇上,怕是走两个小时都算快的。

    “二爷起来了?我和阿瑞正要清理雪。”阿祥拿着扫帚进了院子,这还是之前特意用坚固的老竹做的,扫雪最好用了。

    “先去清理中院吧。”萧寒锦说,毕竟是两位老人家,不好叫他们做这种事的。

    阿祥有些犹豫,他们可是二爷买回来的,自然该事事以二爷家为先,但二爷的话又不能不听。

    萧寒锦神色和缓:“去吧,将院子清理出路再过来就是了。”

    “好。”

    待阿祥离开,他拿出杂物房放置的扫帚,自己开始清理院子里的雪,积雪深厚,暂时只要清理出过人的小路就行。

    费劲清理着,这里工具都有限,自然不如除雪机方便,但亲自动手也会暖和很多,勉强算是锻炼身体。

    他小心清理着,没把院子其他地方的雪弄脏,小瞎子昨晚说了,白日起了想堆雪人。

    阿祥过来时萧寒锦才扫出半截来,他赶紧上前抢夺扫帚:“二爷,这种事我来做就行了,哪能让您动手!”

    “无妨,一起弄快些,不耽误事。”萧寒锦没由着他抢走,示意他从从另一头开始清理。

    两人合力将院子清理出小路来,马棚牛圈都没有落下。

    一切都清理好,萧寒锦站在院门口眺望,虽说都是一览无余的雪景,但雪坐在枯枝上,像是穿了一件白色夹袄,别有一番景致韵味。

    傍晚时后,天空再次飘起雪花,萧寒锦也算是看出来了,月初迟迟不下,怕是这两日等着下大的,那雪花片和鹅毛一般,又快又密,片刻不看,就已经厚了一层。

    这样大的雪一下便是好几日,村里都急坏了,不仅怕庄稼冻坏,连口里吃的都快没了。

    也幸好他平时总会往回买东西,家里米面粮油不缺,小瞎子爱吃的点心零嘴也没断过,他们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屋内,小瞎子正翻着炭盆,他突然停下动作,侧耳细听着:“外面好像有人……”

    “这冰天雪地的,谁会出门?”萧寒锦埋头写着字,最近闲来无事,他让萧永福雕刻了很多字牌,让两人描摹着学字,只留了一根神经给小瞎子,再没有了。

    “是真的!”小瞎子皱眉,“好像是生哥儿的声音,我得去看看!”

    他说着就站起身往外走。

    萧寒锦赶紧放下笔捞住他:“我去我去!你在屋里等着,知道你耳朵好使,别急。”

    “我们瞎子是这样的!”小瞎子一脸严肃,神情还微微有些骄傲。

    萧寒锦拿他没办法,披上厚实的披风踩着雪就出去了。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小瞎子在意他是不是不如陈生多,否则这冰天雪地琉璃世界里,他说听到了陈生的声音,对方居然真的就来了。

    他打开大门,就见陈生衣着单薄,抱着木哥儿瑟瑟发抖,裸露的皮肤红的不成样,甚至还有些青紫痕迹,眼神隐约有些涣散,看见他连眼泪都流不出了。

    “救命……”

    第055章 安全

    从桃花村到万渔村, 平时赶马车过去要两刻钟,听着自然不算远,也确实不远。

    可今时今日, 外面雪地深厚难行, 道路上全都是积雪,陈生就抱着木哥儿徒步走来,萧寒锦不敢想他们走了多久,来时又是抱着何种心情。

    他快速接过木哥儿,用披风兜住他, 也顾不得这里的男女大防,一手半揽着陈生就往屋里拖拽, 奈何陈生这一路来早就被快被冻僵了,他拽都拽不动。

    好在萧永福听见动静出来, 给他搭了把手, 把陈生给抱进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先去暖炕上躺着,阿宁去拿酒来,大哥得麻烦你去找阿祥阿瑞烧热水。”萧寒锦边安排着, 边把他们全都塞进被窝里。

    陈生整个人都冻僵了,暖炕烧的发烫, 他却依旧如坠冰窖,颤抖着, 蜷缩着,却没有忘记拉着木哥儿。

    萧寒锦看着他, 觉得他像是一只奄奄一息的虾,虽然和熟了的红虾一般弓着背, 但皮下的肉却是烂的。

    大概是察觉到暖意,陈生的手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 他默默将被子扯过头顶,盖住他和木哥儿,两人紧紧相拥着。

    片刻后,被子里传出极力压制的细小呜咽声,那声音明明很微弱,却听得屋内众人心中酸涩。

    江以宁更是从他们进屋后就泪流不止,这样的天气,能让陈生不顾木哥儿的身体跑来,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让他不得不路途遥远的跑来求助。

    “二爷,热水烧好了,已经提到偏屋了,可以直接过去洗。”阿祥走进来轻声说,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阿瑞十分幸运,能在这样好的主家里做事。

    萧寒锦碰了碰小瞎子,后者立刻会意,他缓步走到床边,连被子都不敢掀,轻轻道:“生哥儿,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带着木哥儿去泡泡好不好?对身体好的,他还这么小,不能留下病根。”

    “等你泡完澡,我们再好好说话,我一直都给木哥儿备着点心,每天都盼着你们来,木哥儿肯定特别饿了,你让他吃点好不好?”

    江以宁细声安抚,每一句话都得带上木哥儿,他知道陈生现在最在意的就是他的儿子了,只要为了木哥儿好,他什么都愿意做的。

    果然。

    话说完片刻,一只红肿的手便从被窝里伸出来,掀开被子,不假他人之手费劲的抱起木哥儿,颤抖着下地。

    王秀莲也闻声过来,她是女人,在这里更方便,萧家兄弟便去萧永福那边了,阿祥和阿瑞继续去烧热水。

    陈生小心翼翼将木哥儿放进木桶里,自己也跟着脱掉衣服进去,轻轻撩着热水往木哥儿身上洒,小心翼翼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痕。

    王秀莲只一眼就落泪不止,她初为人母,最是敏感母爱泛滥的时候,生哥儿身上乌团遍布,后背有些地方还红肿着,手臂和腰间更是没一处好地方,不用想都知道是被脚踹的。

    不仅是他,连木哥儿小小的身躯上都有些伤痕,可见他夫君是什么样的畜生!

    “宁哥儿,家里还有没有药酒?”王秀莲轻声问。

    江以宁瞬间明白,他一抹眼泪:“我这就去拿!”

    虽说他对家里已经熟悉,但免不了有个磕碰,所以总是备着药酒和药膏之类的东西,这会听王秀莲这样说,就知道生哥儿身上肯定都是伤痕。

    木桶里的水凉了添热,来回泡了两刻钟,陈生才觉得从里到外暖和起来。

    换好干净暖和的衣裳,陈生抱着木哥儿默默落泪,木哥儿从头到尾都睁着眼睛、紧闭嘴巴,一句话都没说过,显然是吓坏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能告诉我们吗?”王秀莲轻声询问,一手轻轻握着他手,试图给他力量。

    大概是屋内温暖,身边也有可依靠的人,陈生啜泣着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

    自陈勇从牢狱出来,就借口丢脸不出门,成天就知道拿陈生累死累活赚来的几个子儿喝酒,喝完不见人还好,一旦看到他势必要拳打脚踢。

    陈生自然不能由着他这样,想到别人都在做事,就也劝他去找点事情做,之前偶尔也会出去赚几个子儿回来,后来就变本加厉了。

    他知道陈勇的脾性,确实不愿意多说,可家里越来越揭不开锅,只他自己养家根本远远不够,他就又劝说了两句,希望他来年开春能找个活计好好做事。

    陈勇却是直接暴怒,一脚就踢在他肚子上,直将陈生踢倒在地,他怒道:“你敢看不起我?你急着劝我做事,不就是见那个瞎子嫁了个有钱人!就是他们把我送去见官的,你居然还敢和他们来往!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那都是误会,我没有要看不起你,就是希望你找个活计,咱们家里也能好过些,我再养养身体,说不定能生儿子了!”陈生哀求着,他是真的希望这个家好,但仅仅靠他自己根本做不到。

    “你养个屁身体,这么久都怀不上,你还生个屁儿子,我们陈家都被你弄绝后了,我看你就是羡慕别人,觉得我没用!”

    陈勇破口大骂,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否则这陈生从前都不会劝说他干活,现在却几乎每天都劝,听的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看不起他,否则不用每天都说这种话来刺激他。

    越想越气,拳脚落的更密集了。

    哭嚎和求饶声震天,木哥儿猛的冲出来推搡陈勇,只是他身形小力气小,陈勇没事,他却是一脚就被踢翻了。

    “木哥儿,你起开,阿爹没事……”

    木哥儿却听不到这些,他从地上爬起来,直接紧紧抱住陈勇的腿,不想让他继续踢陈生,但他哪里控制得住陈勇,只有挨打的份。

    陈生赶紧跪地磕头,哭嚎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再说那样的话了,你别打了别打了!我给你磕头,给你磕头!”

    “青天白日的闹成这样,滚出去!带着你的哥儿滚!”王金花一脸被吵醒的困倦和厌烦,尖锐的嗓音响起。

    陈勇立刻就拽起陈生衣领,一手拽着木哥儿,直接把两人给关在大门外面了,任由他们怎么哀求都不曾开门。

    别家自然听到了这些动静,可陈勇是地痞无赖,平时大家就不敢说他什么,这会冰天雪地的,就更不会出去受这个罪了,大家关起门生活,谁也不碍谁罢了。

    “实在是禽兽不如!”

    王秀莲听完哽咽怒骂,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家,简直不是人!

    “生哥儿,你别回去了,就和木哥儿住我家,不要再回那吃人的地方了。”江以宁强忍着眼泪劝说,“陈勇不是好人,他娘更是恶婆婆!”

    “我不回去能怎么办,他手里攥着我的身契,我是被爹娘卖过去的,我除了跟着他还能怎样?”陈生苦笑,眼泪不住的流,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江以宁连连摇头,声泪俱下:“不是的,不是非要和他一辈子的,二寒说得对,不如就和离,总不至于要木哥儿继续受这种折磨!”

    王秀莲微微瞪大眼睛,看了看江以宁,又想到陈生满身的伤,到底没说什么。

    陈生更是苦不堪言,且不说他是被卖过去,就算不是,他要是真的和离,怕也少不了听那些闲言碎语,连木哥儿都要跟着遭罪,以后的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不是的,二寒说有办法的,你别哭,我帮你问问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还年轻,木哥儿也小,以后还有很久很久要过的……”江以宁此刻有些怪自己,早知道他就问清楚,也不至于现在说都说不清。

    “阿宁,刘大夫过来了,让他进去看看。”

    萧寒锦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江以宁瞬间站起来,边走边应:“好好,我师父都来了……”

    屋内已经收拾妥当,他们再进来自然是没事的,以萧寒锦的想法来看,他和陈生都是男人,看身子也没什么,但这里男人和哥儿有别,还得避着些。

    刘大夫进门,视线先划过江以宁,见他双目通红,这才看向陈生和他怀里的小哥儿,视线落在小哥儿身上,他不由得皱起眉。

    “师父……”

    “别叫别叫。”这么多人在这里,刘大夫莫名比他还尴尬,忙摆摆手不许他再靠近。

    他忙给两人把脉,陈生除了皮外伤,内里倒是没受伤,就是早些时候生产留下些小问题,得养着,否则可能影响生育。

    这个小哥儿就有些麻烦了。

    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可若是不说,长此以往怕是更无法治愈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刘大夫有话但说无妨。”

    “这小哥儿有些先天症状,胎里气血不足导致他反应很慢,原也不碍事,只是生活环境使然,导致他情况愈加恶劣,会变得越来越木讷,形同痴呆也说不定。”

    刘大夫说这话时没唉声叹气,只要换个环境,好好养着,自然能让他情况变好些。

    但这对面前的父子来说,显然是最大的问题了。

    “大夫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孩子!他还这么小,他不能变成这样,我给您磕头,求求你了!”

    “生哥儿你别这样,师父会想办法的,你快起来……”

    萧寒锦偏头看他:“刘大夫的意思,换个环境会好?”

    刘大夫点头。

    “只要不是不治之症,这事反倒好办了。”萧寒锦微笑,“大夫既然来了,顺便去中院看看我双亲的情况吧,回头宁哥儿去你那,我让他把诊金带上。”

    刘大夫点头:“也好,我这就去。”

    待他离开,小瞎子立刻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忙不迭问道:“如何好办了?你可是想到办法了吗?快说来听听呀!我耳朵都翘起来了!”

    “那叫洗耳恭听。”萧寒锦忍不住笑,捏了捏他耳朵,“先在家里住下,等雪稍微化了再说,我有办法。”

    江以宁立刻欣喜扭头:“生哥儿,你听到了,二寒说他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的,你和木哥儿先住下,陪我呀!嫂嫂生了小娃娃,很可爱,咱们还能一起绣花!”

    陈生抬头看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没有厌烦和不耐,只有温和的挽留。

    他破涕为笑:“我不会白住的,我会帮忙做事的。”

    江以宁蹲下身子摸索着摸到木哥儿脑袋,他轻轻笑:“听到了吧?你要住在这里了,而且萧叔伯是秀才,特别特别厉害,你们在这里很安全的。”

    木哥儿愣了半天才明白话里的意思,他抬头看向萧寒锦求证,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萧寒锦点头,沉声道:“是的,你们安全了。”

    片刻后,尖锐的哭声响起,带着无尽的苦楚和惊慌,随之而起的是劫后余生。

    第056章 身契

    陈生父子就在萧家住下了。

    他原本就是万渔村的, 只是被卖出去后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若是贸然上门,不管他们不说, 说不定还会去告诉陈勇, 白白惹麻烦,干脆不多此一举。

    只是萧大山却处处不满,在他看来,萧寒锦能对外人这样亲近,却对他二叔一家极尽折磨, 更是将萧永利的腿都打断了,摆明了胳膊肘往外拐。

    他不高兴, 也就处处给阿祥阿瑞脸色看,打是不敢打, 但指桑骂槐的难听话却是没少骂, 连李桂兰也被他带的怒意不止,偶尔去田里时,总要和碰面的人说上几句。

    现在风雪已停, 只等着雪化了,外出的人也多了些, 不过几日功夫,几乎整个万渔村都知道先前被卖掉的生哥儿带着孩子住到萧寒锦家了。

    陈生的双亲自然也知道, 知道他从陈勇家跑出来,就想上们把他带走, 被萧寒锦给吓的不敢再登门了。

    他倒也是真的没闲着,每天都帮着打扫家里, 没事就去帮王秀莲看孩子,缝制肚兜小衣裳, 和他一起,小瞎子绣工都略有些进步了。

    天气渐晴,地面的积雪一夜之间便下去大半,车马能走,他们就照旧开始去镇上做事了。

    原本陈生也是要跟着去帮忙的,但萧寒锦一走家里就剩小瞎子自己,他便被留下看顾家里了。

    荷叶轩。

    “二弟!一别数日,还挺想你。”蒋亦疏见他来,忙笑着打趣,“路上积雪可还严重?”

    萧寒锦笑着和他碰碰拳:“还好,只是有些泥泞,但也不碍事,这两日生意如何?”

    蒋亦疏面露烦恼,摆摆手:“不提也罢,鲜少有来酒楼吃饭的,偶有几家小厮来,也都是带回去,今日雪化,才有人出来。”

    他这样说也是希望萧寒锦不要吃心,毕竟万渔村到镇上确实远些,积雪难行,来不了也是正常事,何况这本就是他们提前说好的。

    萧寒锦明白他的意思,也正因明白,才知道自己来这里能结识对方,何其幸运!

    福锦串照旧开门,棚子里也照旧挤满了人,边吃边聊着最近两天的田地状况。

    萧永福招呼着客人,时时不住往外看,试图和某一位来的客人对上眼,然后好将二弟交代的事告诉对方。

    只是久等不到,他干脆也不想了,等来了再说。

    “萧老板,肉素各来十串!”一道有些痞气含糊的声音响起。

    萧永福生怕是外面来砸场子的,立刻抬头去看,就和王老二对上眼儿了,他缓缓点头,后者咧着嘴笑了起来。

    他快速捞出串儿倒上热汤涮好料给他送过去,低声道:“二弟让我问问你,知不知道桃花村的陈勇。”

    “嗯,这口不错!”王老二点头,这是知道的意思,“怎么和他牵扯上了,陈勇可不是啥好东西,那人混不吝不说,胆子小还怂,只会窝里横!”

    萧永福见他知道的多,便长话短说了,末了说道:“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拘住他,叫他不得不砸锅卖铁。”

    王老二撸着串口齿生香,他笑:“这简单,等消息就是了。”

    他吃完将铜板留下,便起身离开了。

    萧永福情绪莫名,虽说他没有瞧不起对方,但到底是在那种地方做事的,他原也有些不太满意二弟和他来往,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仗义,都不带问为啥的就去做了。

    这事交给王老二,萧寒锦就只等着听消息了,之前他处理那几个经商的就很利索,没有引起任何怀疑,连衙役都说是他们活该。

    天稍微放晴,陈勇就开始带着铜板往镇上跑,压根不在意被他赶出家门的陈生,在他看来,陈生没地方去,早晚都得回去,如果不回去,也就是死在外面,他刚好重新娶了!

    他时常去的就那几家酒铺,今日过去打酒吃,才发现里面有很多人,想来估计是因为天气刚晴的缘故。

    “哟陈勇来了,还是老样子?”酒铺的活计看到他就笑了,“你这日日吃酒,都得像你一样有个会赚钱的顾家才行啊!”

    陈勇冷笑:“他算什么东西,犯错被我赶出去,不知道跑哪了,说不定早就跟什么人跑了,臭/婊/子!”

    伙计笑笑没搭他的茬,谁不知道这陈勇就是个只会吃喝的废物,他那夫郎虽然只生了个哥儿,但做事勤俭顾家,再说给鳏夫也是被抢着要的,他却不知足!

    给他打好酒,陈勇就张望着要坐下,只是今天人多,已经没有空桌了。

    “哎兄弟,这边坐!这还有空位!”

    “你叫别人干啥,这赚钱的东西能给外人听吗?”

    “这有啥,都是一个镇的兄弟!”

    陈勇走近,听到他们压低声音交谈,更是来了兴趣,如果有能赚钱的机会,他自然也不愿意放过!

    坐下后就开始和他们称兄道弟,言语极尽谄媚,想扒着他们,让他们带着他一起赚钱。

    邀请他的男人面露难色,低声道:“县城里有家赌坊……”

    …

    “有这种事?!”

    蒋亦疏震惊的看着萧寒锦:“先前是听说过有什么神母庙,只是我不信这些,所以不曾注意过,眼下听你这么说,这庙倒是大有问题。”

    “甚是古怪,我确实听说有些药能调理,但是药三分毒,且怎么就能调一个是一个?何况那药我娘也拿过,你大概不知,那根本不是什么神药,就是香灰。”萧寒锦无奈。

    “居然这样欺骗百姓,我回头也去瞧瞧,若真如此,怕是要好好查查了。”蒋亦疏听到这些只觉得荒唐。

    萧寒锦知道会有生男偏方,但那些都是实打实的药材,可不是什么香灰,即便是那种也有一定几率,而不是百发百中,怎的神母庙就这样灵验了?

    若真有神母也罢,那样的地方,却是男僧居多,其中有零星几位尼姑,如何看都觉得不对劲。

    萧寒锦点头:“那便好,若能将这些骗人的一网打尽,县令的业绩想来也好看。”

    蒋亦疏轻笑:“这是自然。”

    谈笑间两人便将这件事情定下来了,只是这时候临近年关,蒋亦疏也不好随便离开,且积雪还未全化,到底还是麻烦事。

    家里多了客,萧寒锦每每回去都会带些点心小零嘴,就算木哥儿不吃,小瞎子还得吃。

    前几日的大雪让萧寒锦起了警惕,直觉告诉他过段时间肯定还会有雪,多备上些吃食总是好的。

    他也告诉了萧永福,若有需要备的东西都得尽早,何况临近年关,总得买些年货。

    这几日家里总是欢声笑语的,木哥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只会瞪着眼睛看人,在众人的努力下,他也会弯眼睛笑了,只是说话上还是有些困难,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下,在铁匠那里做的器具也都拿回来试用了,萧寒锦为了让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还特意在家里做了一次,只一次就让所有人震惊不已。

    萧永福愈发确定来年会赚大钱,平时做生意更积极了,恨不得立刻就过完年。

    陈生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身上的伤养好了,肉也多了,他也更加觉得自己在这里不合适,平时什么都没做,肉却没少吃。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提出离开。

    “为什么要走?在这里不是好好的吗?”江以宁第一个不同意,他微微皱眉,小声又犹豫,“是不是…说什么了?”

    陈生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赶紧摇头解释:“不是不是,你千万不要误会,是我和木哥儿已经在这里待太久了,我们不能住一辈子的,早晚都要回去面对。”

    江以宁当然明白要面对,却也一时难以接受:“我知道我知道,可二寒说了会有办法的,你就再等等呀!”

    “我都住到现在了,哪还会有什么办法,我已经很知足了。”陈生温声说着。

    他没有怨恨萧寒锦迟迟没想出办法,也没有怨恨父母将他卖掉,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命,他的命就是这样,没得改了。

    江以宁哑口无言,他也确实没想到二寒居然一直没有说要怎么惩罚陈勇,也没有再和他们商量过,所以他下意识的也认为萧寒锦没有办法,他只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搪塞着。

    心里闷闷的有些不舒服。

    萧寒锦回来前特意去找了王老二,得知这几日要账的已经找上门,猜着陈勇家快来找人了,如此进展,小瞎子肯定也能稍稍放心了。

    只是他刚回来,就发现小瞎子神情悲伤,一言不发,他下意识以为又是李桂兰过来说了什么话,便赶紧上前安抚。

    “怎么不高兴?”他轻声询问。

    “还不都是之前的事,这么久了,还是这样。”小瞎子生着闷气小声抱怨,这么久都没有进展,生哥儿都要走了,他当然会不高兴。

    萧寒锦无奈:“何必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不理会就是了,这是咱们家,她顶多说两句就走了,还能赖着不成?”

    小瞎子一听瞬间悲愤难忍:“怪不得,怪不得生哥儿要走,都是因为你说这样的话,他才会要回到那个吃人的家里去,你说话不算数,分明说好帮忙的!我讨厌你!”

    他说完就直接跑到陈生暂时住的客屋了,不住的和他道歉,夫夫一体,萧寒锦说的话,就等同于他说的,除了道歉,没有别的办法。

    陈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一直哭也只好耐心哄着。

    平白挨了夫郎骂,萧寒锦当真是半点头脑摸不着,但他不是会在小瞎子气头上哄人的性子,何况他这会回来,饿得厉害,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哄人。

    只是还不等他吃饭,门口就传来叫嚷声,他瞬间想到什么,赶紧去院子里查看情况,果然就见陈勇被一群五大三粗的人给控制着,脸上都是伤。

    萧寒锦面上不显,心里却嘀咕着,这些人下手还是轻了。

    “你看你看!他出来了,他就是萧寒锦,我夫郎就是在这里!只要找到他,我立刻让他去抵债!”陈勇大声喊叫着,“陈生!你个狗娘养的陈生!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来!”

    “喊什么?”萧寒锦皱眉,声音不悦,“我们这里都是老弱妇幼,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些地痞都是王老二弄来的人,对萧寒锦自然不会态度差,为首的还抱了抱拳,粗声道:“萧秀才,这陈勇欠了我们赌坊一百多两银子,他还不上,说要把他夫郎卖了抵债,虽说是个哥儿,但能生养,我们也是要的!”

    萧寒锦不动声色挑眉:“既如此,那我便把人叫出来吧。”

    “二寒,你怎么能这样?”闻声出来的江以宁和陈生听了全程,小瞎子没想到萧寒锦居然这样,办法没想到,还要把生哥儿再次卖掉。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事生哥儿也有权利知道。”萧寒锦没理会他的控诉,转头看向为首的汉子,“说要拿他抵债,你们可有身契?”

    “身契自然是有的,这人把身契给我们,我们就立刻过来要人了。”汉子说道。

    萧寒锦微微点头,对这流程表示满意:“不错,那他的身契能抵多少债?”

    “二十两!能抵二十两!”陈勇突然出声大喊,“生哥儿,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当帮帮我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木哥儿,好好养着他,我会努力找活计赚钱的!你帮帮我,救救我!”

    二十两。

    陈生有些恍惚,他当初被卖给陈勇时,也就五两银子,没想到现在居然这么值钱了。

    他早就说过,这就是他的命。

    “我——”

    “也就是说,他的身契值二十两?”萧寒锦再次询问。

    此刻他就像是权衡利弊的商人,估着陈生到底值不值这二十两。

    江以宁震惊的看着他,内心隐隐有些崩溃和不安,不该是这样的……

    “这是自然!”那汉子粗声应着。

    萧寒锦曾经买过下人,知道从牙人那买人卖人大概需要多少银子,陈生的身契自然不值这么多,但他还要给这些作戏的赏银,自然都算在里面了,价格还算公道。

    萧寒锦微笑:“既然如此,那这银子便我我来出吧。”

    “什么?”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都没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

    萧寒锦重复:“身契的银子我出了,只相当于我买下陈生,往后他便与陈勇家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小瞎子愣在原地,全然没明白情况怎么突然峰回路转,生哥儿要卖到他们自家了?

    来要账的自然不在意这些,他哼笑:“谁给银子谁说的算,身契给你,银子给我就成!咱们都是生意人,好商好量的!”

    萧寒锦微笑:“夫郎,去取二十两银子来。”

    “好好,我去去……”

    江以宁很快将银子拿出来,五大三粗的地痞将身契给萧寒锦,并从他手里接过银子,他笑道:“那他还是欠我们一百两哈哈哈……”

    萧寒锦煞有介事点头:“诸位已经和我钱货两清,我家老弱妇幼较多,不能受惊吓。”

    “得嘞!”地痞哈笑一声,“带着他走!”

    “陈生!生哥儿!你忍心看儿子没有父亲吗?你快救救我啊!赶紧把你自己卖了!你他娘的是不是听——唔唔……”

    陈勇的叫骂声越来越远,直到被人堵上嘴巴,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萧家大门处原本站满了看热闹的人,没想到萧寒锦抬手二十两银子就把人给打发走了,还买了生哥儿,这就更让他们震惊了。

    萧永福和他对视一眼,将大门直接关上了。

    回到屋里,小瞎子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萧寒锦,居然花这么多银子帮忙,怎么可能是在搪塞他呢?

    萧寒锦将身契给陈生:“既然是被卖到陈勇家的,如今身契也拿到了,自然就不再是他们家的夫郎,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些了。”

    “多谢……”陈生声泪俱下,拽着木哥儿给他磕头,“大恩不言谢,我以后会做牛做马报答您的!”

    “无妨,若真要做些什么,就留在家里帮忙吧,明年我们要开新铺子,人手不够。”萧寒锦说。

    陈生没有和他客气矫情,痛快的答应了这事。

    片刻后,屋内只剩萧寒锦和江以宁。

    小瞎子磨磨唧唧蹭到他面前,羞耻又痛快的认错:“是我不好,误会你了,我不该没有弄清楚情况就怪你,你打我骂我,我都接受的!”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我说过会想办法,你不信任我?”

    “不是的,我一直都有很信任,我知道你肯定会做,可是、可是生哥儿当时要走,他之前过得那么凄惨,我不能就看着他离开的……”江以宁知道他生气了,急忙认错,“是我不好,我不会再这样了!你就算像陈勇那样打我,我都不会报官的!”

    “你还真是在意他。”萧寒锦语气浅淡,“我何时骗过你?放长线方能钓大鱼,普通办法根本无法困住陈勇,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机会都是要等的,你却没有耐心。”

    江以宁有些怕了,这样的萧寒锦,他实在陌生。

    “阿宁,从前我便告诉过你,既要得利,就要耐得住寂寞静候结果。”萧寒锦轻轻抚摸他的脸,言语间带上无奈,“我就当你是要帮助他,保护他好了,以后要信任我。”

    江以宁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一头扎进他怀里。

    他确实有私心,他要救的不仅仅是陈生。

    还有曾经和陈生一样痛苦无助的幼时的自己。

    第057章 新春

    陈生的事一解决, 家中气氛都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闷,小瞎子也因为误会了萧寒锦,这两日很是殷勤, 甚至不顾天气严寒, 要跟着他去镇上。

    萧寒锦自然不会由着他发疯,让他跟了两日就不许再跟了,小瞎子从前冬天都过得艰苦,稍微受寒手上就开始生冻疮,痛痒难耐的, 他还得伺候着。

    眼看着要过年节,酒楼这边便提前和他们商量了开工的日期, 和萧寒锦预测的一样,在初七, 但如果遇到特殊天气, 肯定是要继续延迟的。

    萧寒锦将过年要买的东西全都列在纸上,趁着最后一日,将差的东西都买全了。

    二十八这日就不用再去镇上酒楼了, 他就在家里写起了对子,写完风干, 直接贴上,新鲜又省钱。

    出乎意料的是, 村里不少人家也都来找他写对子了,毕竟买红纸可是要比直接买对子便宜很多, 还能白得一副对子,怎么想都是赚。

    看着排起的长队和每个人脸上谄媚的笑, 他只觉得可笑,每次家里有个风吹草动, 这些人都是最先幸灾乐祸的,这会却还能腆着脸过来求东西,实在让人如鲠在喉。

    “诸位这是做什么?”萧寒锦微笑。

    “寒小子,你可是秀才,村里谁不知道你写得一手好字,我们这不是想请你帮忙写几副对子?”

    “是说呢,一有这样的事,我们就立刻想到你了,都是一个村的,这点小忙不会不帮吧?”

    “哎哟,寒小子最大方了,也不差那几个铜板,做好事的事,肯定愿意帮忙的!”

    萧寒锦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们,顶顶高帽就这么戴到自己头上,做了就明摆着要累自己,不做就是小气,还要被说闲话。

    这些村妇,是真的为了自己那点利益,恨不得把他架在火上烤。

    “也罢,每人五文,需要就排队,我这里不议价,也不接受道德斥责。”萧寒锦扬声说着,平时对他家没有任何帮助,热闹没少看,有事了就立刻找过来,这是当他是善人吗?

    听他这样说,村妇们瞬间噤声,五文是要比直接买对子便宜的,可她们来时本就是抱着一毛不拔的心思来的,突然要钱,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即便如此,都没有人离开,只是踌躇着犹豫着,要看别人如何做。

    她们甚至希望能有人立刻跳出来指责萧寒锦,但没人会这样做,她们是有求于人,大过年的骂人不好。

    “都不写?”

    队伍中突然传出一道泼辣声音,她嗤笑一声:“一个个排着队酝酿屎意呢?不写就后边去,少在别人家院子堵着膈应人!”

    萧寒锦抬头看去,就见陈莲蓉匆匆走上前,之前去村长家时见过,知道她是村长的大儿媳。

    陈莲蓉利索掏出铜板,顺便把红纸也递过去,笑道:“麻烦秀才郎了,我就占个便宜,先来写吧!”

    萧寒锦也没拿乔,略思索片刻,便提笔写字了,也幸好原身确实练得一手好字,不算一事无成,他下笔时竟也如同会写一般,游刃有余。

    他将对子给陈莲蓉,字迹遒劲有力,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都惊呆了,一时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纷纷开始争抢着要他写。

    小瞎子还没见过在家里坐着就能赚钱的,赶紧去帮他收钱,接一个才写一个。

    萧寒锦也没敷衍她们,每个都是好好写完,写完的也没多留,急匆匆就走了。

    院子里的人渐渐走完,他这才动了动有些酸涩的手臂,就要带着小瞎子回屋里去,身后却传来万德禄的声音。

    萧寒锦诧异转身:“村长可是有事?”

    万德禄微微抬手,将手里拎的东西给他看,笑道:“听儿媳说你给村里人写了对子,这是好事,我想着过来看看。”

    “也不是白写,您也无需客气,不用带东西来,请进来坐吧。”萧寒锦这样说,却还是接过了他的东西,毕竟略有些地位的人做事都爱这样,若是不接,对方反而不满。

    “比外面便宜,大家就开心。”万德禄跟着他进去,这还是自萧家重建后他第一次进屋里,屋内虽然简洁,但莫名觉得贵气。

    一坐下,陈生就眼疾手快的过来倒茶,做完这些便赶紧退下了。

    万德禄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萧寒锦眯了眯眼,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并不觉得他是单纯过来看看,只是万德禄不说,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及,给自己添麻烦。

    万德禄坐下便有些沉默,他确实没想到萧寒锦如今的气势已经这般磅礴,连他在这小辈面前都有些自相惭愧。

    他清咳一声,笑道:“你这里当真是气派,你能有出息,也是咱们万渔村的骄傲!”

    “都是夫郎细心体贴。”萧寒锦谦卑应答,却有些答非所问。

    万德禄不死心,他继续说道:“生哥儿如今在你这里,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他好歹也有自己的亲人——”

    萧寒锦点头:“村长说的是,我这就问问他的亲朋。”

    说完,他便朝里屋喊道:“宁哥儿,你觉得如何安排陈生是好?”

    小瞎子立刻从里屋走出来,他踌躇不安的不愿上前,声音却很坚定:“不是说好要在咱们家住着做事吗?谁要赶他走?”

    万德禄恨不得仰天长叹,没有人要赶他走,只是陈家特意找了他,说陈生到底还是他家的孩子,就想把人要回去,他虽不愿来这一遭,可到底是求到他了。

    萧寒锦笑:“没人要赶他走,毕竟陈生的身契在自己身上,他是自由人,亲爹娘来说都没用。”

    他瞬间就猜到了万德禄的来意,此前他还觉得这村长聪明,是个拎得清的,现在看来,也就一般。

    陈生的遭遇万渔村谁不知道,村长肯定也知道,卖儿子确实是别人的家事,可现在这样居然还要来帮着说话,就有些过分了。

    万德禄听他们一唱一和,就知道今天多余来这一趟,平白让别人觉得自己不体面,他略坐坐便起身离开了。

    萧寒锦将他送走,转身就看到小瞎子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问道:“村长是替陈家来的吗?”

    “嗯,这不是被你打发走了吗?很棒。”萧寒锦摸摸他脑袋,“别想那些了,没人能强迫生哥儿做他不愿做的事。”

    这里的春节很有年味,除了这些小插曲,整体都还算不错,不用萧寒锦开口,陈生就带着木哥儿开始打扫卫生,将各个屋内都擦拭的焕然一新。

    萧寒锦也没闲着,时不时做个点心,做盘简单美味的菜,从早到晚,他们的嘴就没停过。

    夜晚。

    萧寒锦带着他们包饺子,虽说是一起包,可除去木哥儿太小不算,小瞎子和陈生的手艺并不好,尤其是江以宁,捏的完全不成型。

    他全凭一腔热血笨拙的捏着,十岁之前他不需要捏饺子,十岁之后也不需要。

    陈生看着露馅儿的饺子有些忐忑,下意识去看萧寒锦的脸色,但后者却坦然又宠溺,全然不在意他浪费的皮和馅儿。

    “你馅儿可以放少些。”萧寒锦提醒,“放那么多馅儿,皮都兜不住了,怕是要喝饺子汤了。”

    小瞎子抬头看他,满脸不解:“爱吃的东西,就是要放的足足的,满满当当的,你不是也说,喜欢就要多吃吗?”

    萧寒锦将他手上面皮里的馅儿夹出来一些,他含糊笑着:“是如此,只是也要适当,过犹不及。”

    “你们书生最是能说会道,我不要听你讲道理。”小瞎子愤愤不乐的再次夹肉馅儿,将饺子包的鼓鼓的,口都合不住。

    “那便晚些时候再说。”萧寒锦不再管他如何包,左右都是家里这些人吃,饺子汤就饺子汤了。

    到最后,也就只有萧寒锦包的饺子能看,但热闹的气氛到位了,自然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他将饺子放到屋外檐下冻着,等明日睡醒就能拿来煮着吃。

    翌日。

    天气晴朗,院子里晒着洗好的衣裳,年前大洗一次,年后再洗穿过的,整个年都是干干净净的。

    家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小瞎子昨晚和他说话说的久,几乎快到中午才起来,爬起来还没洗漱,就吃到了圆润饱满的肉馅饺子,还喝了自己的饺子汤……

    三两天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年初一这日。

    萧寒锦破天荒的早早把他叫醒,也幸好小瞎子急着穿新衣裳,没有闹性子。

    “新春快乐。”萧寒锦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自己备好的红钱袋,“现在只能给你三十两,来年开春多赚再多给你。”

    三十两!

    饶是已经见过萧寒锦往家里带的银子,他还是觉得震惊,怕是村长家都不能一次拿出这些银子来!

    他赶紧从自己枕头低头摸索,竟是抽出一条腰带来,他揉了揉有些糊的眼睛,弯起眉眼:“我缝的哦,生哥儿教我的,但……我还是觉得你说的有些不太对,喜欢就是要多多的,满满当当的。”

    “那就随你开心。”萧寒锦轻笑一声,左右他也会回相等的给对方,“穿戴整齐后,还要去中院那里,你不是还想给小禾送压岁钱吗?”

    “对对!”

    小瞎子立刻摸索着新衣服穿上,暖橙色的衣裳,领口和袖口都围着一圈白色风毛,再配上厚实的披风,这一套下来,就和那些县城的少爷们无甚不同了,也很暖和。

    穿戴整齐后,就和萧寒锦去中院拜年了,虽说已经分家,但该有的节礼还是得有的。

    李桂兰爱银子,送些过去也就满意了,萧大山则是照旧看他们不顺眼,萧寒锦也懒得讨好他,毕竟不是亲儿子,他自认做到这般地步,已经很对得起良心,毕竟若换做是原身,怕是连这般都不能。

    从中院离开去萧永福院子里,对方也是早就起来了,看到他们过来,立刻笑起来:“过来这么早。”

    “今日特殊,不能由着他性子。”萧寒锦笑着从袖口中掏出一只小小福包,“给小侄儿的压岁钱,这是我的,只是几枚碎银听响。”

    “还有我的!”江以宁将自己的也递过去,郑重其事道,“听响!”

    萧永福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意,接过把他们带进屋里,小瞎子就去里面看小禾儿,外面的汉子则是趁机商量了几句年后生意的事。

    这一遭也没费多少力气,回到自家院子,小瞎子立刻就去找陈生和木哥儿,也给了小哥儿一枚荷包。

    陈生看见就急了:“宁哥儿你这是做什么!他不要这些,不用给他!谁家赚钱都不容易,给他不是浪费了?”

    “就一枚碎银子,我自己赚的,二寒知道,你让他拿着吧,讨个喜庆。”小瞎子笑笑,二寒说了,自己赚的怎么分都可以的。

    陈生越觉得这样的恩情,他怕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了,但是他心甘情愿。

    他没再阻止,他以后都会帮萧家好好做事的。

    萧寒锦也没亏了阿祥阿瑞,虽说是死契下人,月月也都给着铜板,过年就更不会少了。

    晚上,萧寒锦做了许多菜,让阿祥阿瑞分别给双亲和萧永福那里送去,就当是一起吃年夜饭了。

    他特意做了简易的水果茶解腻,碰杯时发出清脆的响,像是要将旧的东西全都碰碎,落杯时便是新的开始。

    虽说只有几个人,却也热闹温馨。

    萧寒锦有些微热,倚着窗子抬头望月,莫名生出点矫情心思来。

    正这时,一道嬉笑声打断他的纷扰思绪。

    “二寒,吃多了柿饼大便就不会变色了吗?”

    “……”

    第058章 热闹

    因为孤零零过了太多年, 这还是江以宁过得最热闹的春节,不用像之前那样窝在自己返潮阴冷的土坯房里,也不用省着那些蔫巴的菜叶子吃, 更不用像阴沟老鼠一样, 瑟缩着看着别人家。

    他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甚至敢张口和萧寒锦讨酒吃,还敢在对方拒绝后撒娇闹性,虽然还得灰溜溜道歉。

    但他很开心,热闹的氛围让他觉得舒服。

    萧寒锦大致明白他的心思, 从前过得太苦,就想弥补从前的自己, 从他死活都要帮助陈生时,他就看出来了。

    小瞎子要吃酒的心思一直没消停, 从年初一, 闹到了年初三,初四这日却是没再喊着要吃酒了。

    该说,萧家众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因为这日天气格外阴沉,从天不亮就飘着鹅毛似的雪花, 落在地上还闪着亮晶晶的光。

    不细看,怕是要以为地上都是银子了。

    “看样子是场大雪, 那今日就吃锅子暖身吧。”萧寒锦念叨着要备什么菜,想到小瞎子期盼的样子, 他又微微扬声补充道,“刚好有壶清酒可以喝。”

    小瞎子瞬间像是闻着骨头的小狗, 三两步就窜到他面前了,仰头望着他, 嘿嘿笑:“是梅子酒吗?我听说他们都会喝梅子酒,我只吃过你买的果脯,梅酒又是什么味道?你是不是也很好奇?你好奇吧?肯定好奇的!”

    萧寒锦伸出手指,戳在他脑门上,将他的脑袋微微戳远一些,他嗤笑:“是,我快好奇死了,晚上就满足我的好奇心。”

    小瞎子瞬间更开心了。

    在尚有余力的情况下,萧寒锦愿意陪他尝试这些,对方觉得新鲜的东西。

    不到傍晚,雪便下了厚厚一截,比上次更深,萧寒锦心生无奈,初七怕是不能开工了。

    因着雪天,还不到平常时辰,天就已经黑沉,但因为积雪,院内反而明亮很多,萧寒锦干脆直接开锅煮料,早吃早玩早睡,反正有酒在,不怕睡不着。

    屋内本就暖和,再加上锅子散发的热气,就更热几分,一群人围着桌子煮菜涮料,偶尔碰碰杯,吃几杯清酒暖身,再时不时说上几句话,气氛就更显热闹了。

    小瞎子偷偷给自己添了好几次酒,他自己眼睛看不到,就觉得萧寒锦也是如此,却不知自己摸摸索索的样子实在明显,但偶尔一次,无伤大雅。

    一顿锅子吃完,小瞎子便醉的不省人事了。

    “这里我来收拾,你带他去睡吧。”陈生不太好和萧寒锦独处,只能让他们去里屋,自己和阿祥阿瑞一起收拾。

    “辛苦了。”萧寒锦点头,偏头看向阿祥,“去打盆热水来。”

    “诶好!”

    阿祥放下木盆便出去了,萧寒锦帮他擦拭过,特意看了一眼香烛,猜测着大致时间,虽然还没到平时入睡的时间,但因为吃了酒的缘故,确实觉得有些昏沉,便躺下睡了。

    迷迷糊糊中,睡觉不老实的小瞎子就手脚并用的缠了过来,他习惯的将对方搂紧,再次睡过去。

    仅一夜之间,雪便没到了台阶上,那深度得到小瞎子的腿弯处,清理都不好清,而且还正下着雪,这边刚费劲清理完,恐怕又得是厚厚一层。

    “阿祥阿瑞,你们先去给中院清理,只理出一条能过人的小路即可,别让他们摔了。”萧寒锦让他们过去,自己则是照旧亲自动手。

    陈生不好干看着,便也拿了用具开始帮忙,江以宁也没闲着,戴着萧寒锦给他买的皮子手套,费力的往两边推着雪,一层又一层的,反复推好几次才能露出地面。

    小瞎子累的气喘吁吁,嗓子也被冷风吹的涩疼,他先是忍不住咳嗽,紧接着就咳的干呕起来,饶是萧寒锦再不会嫌弃他,听到那呕声自己也有些不舒服。

    他赶紧指了指房门:“进去。”

    小瞎子迎风摇头,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也要跟你一样头发白!”

    萧寒锦一口凉气吸进喉咙里,他偏头闷咳起来,唇边的笑意不止,什么和他一样头发白,没读过几本书,知道的却不少。

    他没再强迫对方回屋,毕竟陈生也是哥儿,虽说厚此薄彼,他不觉得有什么,但也怕陈生心里不舒服,到时候小瞎子又要和他诉苦了。

    费劲将院内清出条小路,只要能去外面的茅厕就行,左右院内也没有太多东西,也不需要格外清理,弄完这些便直接回屋了。

    “喝茶。”小瞎子将热茶递给他,自己挠了挠红肿的手指,又痛又痒的,恨不得直接挠出血。

    “不许挠!”萧寒锦皱眉,“再挠仔细我收拾你,我去拿药,你今日是不是还没擦?”

    “晨起擦了擦。”小瞎子抬手,十指和拇指比划出一道小缝隙。

    萧寒锦冷笑:“照你这量擦下去,都能做传家宝了。”

    小瞎子愤愤撇嘴,读书人说话真刺挠人!

    读书人不仅拿了药膏,还端了盆热水来,他示意小瞎子泡手:“先泡泡缓缓,再擦药,今年有条件就要好生养着,否则来年冻得更厉害,肉都得掉下来!”

    小瞎子虽然还没见识过那种场景,但越是没见过越会想象,一想到手指上的肉会大块掉落,只剩下里面森森白骨,他立刻吓的泡手,水凉了还要再加点热的。

    都泡的发皱,萧寒锦没听他的,给他擦了药晾着。

    他起身看了眼窗外,不由得叹息:“怕是又要下场大雪,外面的路估计难走的很。”

    “田地要遭殃了。”小瞎子也有些怅然,“要是咱们现在有田,我肯定会担心,但家里的地来年收成肯定不好了。”

    萧寒锦偏头看他:“你也想种田?”

    小瞎子乐滋滋点头:“那都是粮食呀,哪怕只有一亩田就不会饿肚子,我那一小片菜地,都够我吃很久很久,要是家里有地,哇——”

    他话都没说完,就已经开始幻想了。

    春日里播种浇地,夏日打理虫害,秋日丰收顺便种春菜冬麦,冬日就能吃到新鲜的粮食,即便累一年都是值得的。

    萧寒锦看着他有些沉默,他不愿苟同的生活方式,却是小瞎子的夙愿,怕是窝在那土坯房里,就一直在幻想着能有自己的田地。

    分家时只顾着要和萧大山一家分清楚,为了不藕断丝连,他连田地都没要,还和小瞎子说以后要去县城,无所谓那些田地。

    现在看来,他确实想的不到位。

    “其他呢?如果有田地,还要养什么?”萧寒锦轻声问。

    “小鸡崽,小鸭崽,小猪崽……”

    “还有小瞎子。”萧寒锦犯贱接话,接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小瞎子:“……”

    他就说书生讲话让人讨厌!

    小瞎子不理他了,撇嘴偏过头,开始细细品尝面前的点心,因为看不到,每吃一块,都是全新的体验,他最近都省着吃,怕雪化不了,不能买新的。

    他边吃边喂萧寒锦,大都是自己咬了一口觉得好吃才给对方,萧寒锦不嫌他,吃了甜腻的糕点。

    两人静默坐着,偶尔闲聊两句,屋外风雪交加,不影响室内温暖如春。

    “我、我好像又听到声音了……”小瞎子突然放下点心,无措的看着他,“要去看看……吗?”

    这样的天气,村里自然不会有人来,但既然在这样的天气来,定然是有难处,他纵使不愿与村里人接触过多,也不会残忍拒之门外。

    萧寒锦照旧出门,那会刚清理过的地面,已经又积上厚厚一层,今年田地收成怕是要大打折扣了。

    他稳步朝前走,就见萧永福也出来了,可见也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两人打开院门,外面的人刚抬手要敲,差点一不小心摔进来,他踉跄了一下,僵硬的调整好身形,皮肉都有些僵硬,他用力扯着笑,看向萧寒锦:“寒锦兄,我能不能借、借……”

    “进来再说吧。”萧寒锦皱眉看着他,恍惚记得他是书院的书生。

    对方外衣头发上都是雪,眉毛都冻成根根缕缕了,怀里还紧紧抱着包袱,且不说可怜对方,他也不愿在外面站着。

    见是来找萧寒锦的,萧永福便默默回自家院子了。

    一进屋,来人就感觉到了温暖,他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生怕自己的鞋袜衣裳弄脏这干净整洁的地面。

    萧寒锦偏头看他:“掸掸雪再进去,走到毯子边把鞋袜脱了。”

    书生立刻照做,赤着脚往里面走了两步,就见眉心点痣的小哥儿正看着他们这边,他立刻停下脚步,羞耻的看着萧寒锦:“寒锦兄,这、这还有哥儿在,我怎好脱鞋袜!不可不可!”

    “这是我夫郎,他眼睛暂时瞧不见,你若不自在就挡着些。”萧寒锦语气平淡,书生的繁文缛节当真严重,村里哥儿夫郎们,夏日还赤脚下水呢。

    黄书玉当即面露愧疚:“抱歉,我并非有意——”

    “行了,你快坐吧。”萧寒锦听他咬文嚼字就头疼,“这冰天雪地的,上门有事?”

    黄书玉面露尴尬:“我是去桃花村省亲的,村户张口吃饭的人多,已经耽搁了一日,不好再继续逗留,只能动身离开,没成想雪越下越大,走到岔路口想到离你村近,便厚着脸皮跑来了,还是村口人家告诉我位置的……”

    “那是我师父,他是村里大夫。”小瞎子出声解释。

    “师父心善,多谢他。”黄书玉立刻微微点头说着。

    什么不好继续逗留,分明就是被赶出来的。

    萧寒锦结合他的神色和言语间的漏洞,瞬间就拼凑出了真相,再差那一口吃食,也不会这种时候就任由人跑出来,冻死在路边都说不准。

    这得是什么亲戚,连书生都不愿意收留,还省个屁亲。

    萧寒锦见他局促,主动给他倒了杯热奶茶,他淡声道:“那你便暂住这里,待风雪停了再离开吧,也是赶巧,我大哥最近在习字,你刚好可以帮我教着写。”

    “那感情好,我也不算吃白食了。”黄书玉瞬间安心了,他微微笑,突然想到什么,快速打开自己的包袱,“对了,这是我省亲时带的东西,几枚熟鸡蛋,知道你不缺这些,但也可烤烤吃了算。”

    “熟鸡蛋?”萧寒锦眉心微动,这亲得多亲,还能带鸡蛋去省?

    黄书玉微抬下巴,略有些自豪道:“是,我家中养着些鸡,我能有如今成就,都是靠我阿娘妹妹照顾,她很会养鸡。”

    他说完,萧寒锦就察觉到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把。

    他不由得扬起唇,今日这大门还真是开对了!

    第059章 坦言

    萧寒锦与萧永福早就将所有的东西准备好, 唯独差的就是鸡源,万渔村从前是卖鱼为生,现在池塘也早填的填, 有鸡也是家户散养一些, 等着下蛋用的,自然不愿意卖肥鸡。

    他之前也有想过找万德禄商量,问问对方认不认识养鸡大户,可因为年前的事,万德禄此人在他这里的信用度实在不高, 便打消了这念头。

    萧永福认识的那些朋友,家里也都没有这些东西, 万事开头难,还真就卡在了这里。

    他原想着等年后去镇上时再多问问, 毕竟这生意他没有想和蒋亦疏合作, 所以也不能就这样寻求对方的帮助。

    倒是没想到一筹莫展时,冒着风雪来的书生就给他送枕头了。

    萧寒锦轻笑:“那这便算做你与伯母的盛情,我们自然不会拒绝, 我把鸡蛋烤了,一同吃吧。”他说着便接过鸡蛋往旁边的厨房走去。

    “啊?”黄书玉轻声惊讶, 看看萧寒锦的背影,再看看稳坐不动的寒锦兄夫郎, 莫名觉得有些玄乎,夫郎竟是不用做饭吗?

    只是这念头还没转多久, 他突然意识到这屋里便只剩他和寒锦兄的夫郎了,这怎么行!

    他赶紧站起来, 起身追了过去,他怎好和别人的夫郎共处一室?

    刚走过去没两步, 旁边一扇门缓缓打开,走出一哥儿来,还带着孩子,黄书玉瞬间惊在原地,这、这怎么还有呢?

    “这位是……”

    “我是暂住这里的,听着有动静出来瞧瞧。”陈生也莫名有些尴尬,看的出他是书生,语气也尽量尊敬些,“您这是要做什么?”

    黄书玉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去找寒锦兄,他去厨房了,屋内只剩我和他夫郎……”

    陈生明白了,他带着对方往回走:“这里没那些规矩,过来坐吧,你还光着脚,回头感染风寒就不好了。”

    “是我考虑不周了。”黄书玉面露惭愧,再次回到炭盆边坐下,仅仅这么一会,原先被雪浸湿的外衣已经干了。

    萧寒锦自然不会只烤几个鸡蛋,他将鸡蛋放在油锅煎成虎皮,撒上蘸料装盘,又做了两份炸鸡和水果盘。

    一份递给黄书玉,一份放到了桌上,让小瞎子和陈生他们吃。

    黄书玉面色一红:“寒锦兄,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饿……”

    “闲聊时随便吃着,家里这些东西不缺,不用客气,你都来找我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萧寒锦不甚在意的说着。

    他原和黄书玉也没有多熟悉,毕竟原身从前总是和孙伟岸他们混一起,而黄书玉则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压根说不到一起的。

    即便如此,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想到他,虽说是情势所迫,但到底不曾因为原身混蛋的作为就讨厌他,也算是正直,或者说是读书人的傲气使然。

    不管怎么说,他能这样落魄来,就无谓再有什么尴尬不好意思了。

    黄书玉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不自在,毕竟一个屋内有三个哥儿,他可从没有这样近距离接触过!

    他慌里慌张的吃着炸鸡,起初他没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但家里就全都是鸡,他一口便尝出来是鸡肉,他震惊的看着手里金黄色酥脆外皮包裹着的鸡肉,一时陷入了沉思。

    “寒锦兄,这可是鸡肉……”黄书玉愣愣抬头,这味道他绝对不会吃错,只是居然拿鸡肉招待人,也实在是豪横!

    “是,鸡肉香嫩,略微过油炸都酥脆喷香,我们年后准备做这生意,只是如今却碰到了难题。”萧寒锦微微叹息,神情有些落寞。

    刚叫人家帮这样的大忙,黄书玉也不由得想表示心意,他立刻严肃道:“寒锦兄今日帮我大忙,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情吩咐。”

    江以宁立刻顺杆爬,天真发问:“黄童生可知晓你们那有没有养鸡大户?来年我们做生意,要用很多鸡!”

    “夫郎!”萧寒锦微微厉声打断他的话,“书玉兄是读书人,怎会做这样的事?你不许强人所难。”

    “哦。”小瞎子悄悄扯了扯他衣袖。

    陈生忙帮他说话:“宁哥儿也只是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黄童生要是知晓,对咱们来说是好事,要是不知晓,只当白问了,不是啥大事……”

    黄书玉却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他坦然一笑:“这倒真不是什么大事,若寒锦兄不嫌弃,我家就养着鸡,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可你是读书人……”萧寒锦欲言又止,这时候的读书人,总是会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

    “这倒是没什么,我阿娘这般费力用心为我,我自然也得用心为她,若寒锦兄不嫌弃,待我与阿娘商议后,便与你商谈协议。”黄书玉直白说道,全然不觉得读书人做生意是什么可耻的事。

    他说的坦诚,神情也很认真。

    在他看来读书人是该有傲气,却也该认清现实,他家中只有娘亲妹妹,全都在为他打算着,他就是再傲气,也得继续生活。

    何况,因着之前院考前生病,已经耽搁了一次,今年不能再耽误了,否则银子就全都浪费了,家里就会更拮据。

    萧寒锦本就是要钓他,没想到鱼竿刚甩出去,对方就咬钩了,这自然是皆大欢喜。

    他也痛快点头:“没问题,那稍后再详细商议,继续吃吧。”

    黄书玉顿时敢下口了,这样酥脆香嫩的鸡肉,若是拿到镇上卖,定然赚钱。

    他突然有些感谢这场雪,虽让他困寒难堪,却也让他找到了更合适的所在。

    屋外风雪交加,萧寒锦此时无比庆幸当初建房时多建了几个房间,否则若是再多来几次这样的事,家里都要住不下了。

    雪下了一夜,这样的小村坳几乎被雪覆盖,再瞧不出原来的面貌,所幸当初建房时屋顶用的都是顶好的砖瓦片,否则怕也是要经历风霜了。

    萧家过得舒心,时不时还传出阵阵读书声,俨然一派安静祥和。

    中院的萧大山二人自然也能听见,他们坐在屋里吃着好东西,对旁边那些朗读声充耳不闻,甚至偶尔还要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来。

    李桂兰冷哼:“对别人那么好,对咱们却不闻不问的,什么读书人,这样的读书人就该被拿走功名!”

    “疯婆娘,啥你都敢说,他要不是秀才,以后田地都得赋税,他也确实没为着咱们家想过,利子的腿都好不了了,他跟没事人似的。”萧大山咒骂一声,也跟着数落萧寒锦的不是。

    “没心肝的,你说他是不是被脏东西附身了?自从他病好就成这样了,你说要不等雪化了,我去庙里求问求问?”李桂兰低声说着,“总觉得不对劲!”

    萧大山无所谓她这些神神叨叨,将掉在桌面的点心渣捡起来放嘴里,还不忘舔舔手指,而后拢好衣裳去外面了。

    他忧心忡忡地盯着雪花,今年的田地怕是要受损严重了,庄稼收成八成也不好。

    他唉声叹气,听到旁边院子偶尔的欢声笑语便更觉得麻烦,狠狠瞪了那边一眼,扭头就往屋里走。

    只是一脚刚踏进去,就听到了拍门声,还喊着他的名字。

    他赶紧踩着雪快步过去开门,就见村长家的大儿子万有福站在门口,他不由得皱眉:“大福这是咋了?”

    “大山叔,村西那老鳏夫被冻死了!我爹说让你也过去帮帮忙!”万有福沉声说着,“您换身衣裳咱们一块过去吧!”

    “诶行行,等着!”

    萧大山赶紧往屋里跑,村里死了人这可是大事,不管死了还是出生,来年都是要报到镇上给主簿听的,要是出事的村子多,衙役还可能来村里,这得重视起来!

    他快速换了身下地时穿的旧衣裳,和李桂兰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出门就看到家里两个儿子已经和万有福说起话来了,显然也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永福提出和他们一起去,萧寒锦自然就不用去了,家里到底还有客,不能没有男人招待着。

    冻死一个人,对萧寒锦来说有些陌生,前世即便再贫困,只要人有手有脚,都能给自己找到合适暂住的地方,哪怕是没有手脚的人,也能有适合的工作。

    但在这里,在平凡的一天,就能冻死一个平凡的人,人类总是脆弱又易存活。

    王秀莲知道那个鳏夫,她叹息道:“自我嫁来,他就一直独居,听说早几十年就没了媳妇,孩子也没了,他就疯癫的自己住,死了也好。”

    死了就解脱了。

    否则疯癫在世,也是孤苦可怜。

    黄书玉也是感慨万千:“世人都惋惜逝世者,却总会忽略独留者是何艰辛。”

    萧寒锦清咳一声,抿了口茶没说话,他说不出这些略显“矫情”的话来,在他看来,生死有命,一切都是注定的。

    不知何时,外面的雪渐渐停了,萧寒锦便想着趁机会把院子里的雪清理一番,众人就拿起用具开始了。

    原以为雪会继续下,直到夜幕降临都没有再飘雪花,地面也已经露出来,照这种化雪速度,初七大概能通行,只是不知道外面好不好走。

    第二日便出了太阳,虽说照旧还是冷,但雪确实化了一层,村里也就趁机会给那鳏夫办了白事,席子钱是万德禄这个村长出的,直接找沙地把他埋了。

    萧寒锦也趁着机会外出走了走,村里路上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只有山上林间的积雪还未消退,看样子初七是能正常开工的。

    初七这日,萧寒锦照旧起大早,他没让萧永福今日就去镇上,东西太多,若是雪地难行,怕是反而耽误时间,倒不如等雪全消再去镇上。

    黄书玉要去书院继续读书,也是跟着他一同去的,到镇上两人就各自分开了。

    蒋亦疏得知他准时来了,立刻下楼去瞧,话还没说,就先伸手碰拳:“还以为二弟你今日不来了!”

    萧寒锦轻笑:“我来帮大哥探探路。”

    一听这话,蒋亦疏瞬间明了:“你们要做新营生了?那铺子开得下吗?”

    萧寒锦点头:“店铺需要重新捣弄格局,我已经和大哥商量过了,这几日先弄着,若是赚到银子,再换铺子就是了。”

    “你真是我见过最有魄力的,说什么便立刻做什么。”蒋亦疏不由得感慨,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只可惜他优柔寡断。

    萧寒锦轻笑:“说到做到,理应如此。”

    蒋亦疏点点头:“对了,我听闻郊外雪化,明日不妨就去那什么神母庙瞧瞧?”

    第060章 观庙

    这日, 萧寒锦按照和蒋亦疏所约定的时间,一同到了神母庙外,大概是因为化雪易行, 虽说是初八, 但也有不少香客了,粗略看去,都是妇人和年轻女子。

    两人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瞧着那些人,也是不嫌疲累, 人挤人的都要继续往前走,像是进去就能得道成仙似的。

    只是他们两个男人在这里, 未免有些太显眼,可若真计较起来, 也有搪塞的借口。

    许是马车停在这里格外招人, 没一会寺庙里就跑出一名僧人,站在侧面轻声询问:“阿弥陀佛,施主在此徘徊, 可是有要事?”

    两人对视一眼,蒋亦疏淡声道:“家里的夫人迟迟没有怀相, 实在着急,我们兄弟便想着来求药, 只是看来往都是女子,不好上前。”

    僧人语气带笑:“既如此, 那施主便随我从侧门进吧?侧门进去可直通厢房院落,也能方便二位施主休息。”

    “如此甚好!”蒋亦疏十分满意, 便让他与车夫带路。

    出乎意料,侧门很是隐蔽, 若是不仔细瞧,压根不会发现那里还有一道门能通行,也亏得两人留心悄悄看了一眼,否则真是不知从哪进从哪出的。

    车夫不被允许进去,便停在外院等他们,僧人瞧见他们华丽昂贵的穿着,眼睛都亮了,立刻又殷勤了几分。

    直接带着他们进了休息的厢房,厢房内装修的十分气派,粗粗一看,哪里像是僧人们住的地方,说是天字号客房都不为过,萧寒锦可还记得,小瞎子之前和他说的话。

    这些僧人,还惯会看碟下菜。

    两人在屋内打转,试图从这里面发现什么端倪,但除去不自在,还真就什么都没发现。

    蒋亦疏却是站在香炉前出神,他轻挑眉梢:“二弟你懂香料吗?”

    “若是问用在食物里的香料,我是懂些的。”萧寒锦开着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蒋亦疏抬手点了点香案,意味深长道:“这香味道很奇怪,寻常寺庙都会用檀香或者线香,沉水香也常见,但这里的香烛什么都不是,反带着一股腻人的香甜气。”

    萧寒锦轻笑:“这可是神母庙,你这般算不算亵渎神灵,那甜腻香气,说不定是神母所喜欢的。”

    他笑的贱兮兮,蒋亦疏对他这嘲讽语气置若罔闻,但彼此心知肚明,这所谓的神母庙,其实就是借着人信神的无知,来坑蒙拐骗的,只是看外面那些妇人,就知道一次得骗多少银子!

    也不知那些人是不是要为骗他们银子做足准备,想商量完整对策,所以迟迟不来,两人也没闲着,干脆去院子外面闲逛着,试图再发现点其他的东西。

    但大概是这里的厢房过于气派,直走到最外面的院子才隐约看见人影,车夫依旧站在原地等着。

    见到他们出来,立刻过来回禀自己看到的情况。

    “关系亲密?”

    萧寒锦和蒋亦疏震惊扭头,力道之大恨不得将脑袋都扭下来了。

    一群僧人,居然和几个尼姑关系亲密?

    且不说出家人要堕入空门,与外界红尘再无任何关系,只是一群和几个的数量关系,也够他们两个震惊的。

    这神母庙当真是惊喜多多!

    “来人了!”

    “你继续在这里盯着,若是有风吹草动,等我们出来再说。”蒋亦疏和萧寒锦对视一眼,两人快速回到方才的厢房里。

    没多久,便走进几名僧人。

    与方才的小沙弥不同,进来的几位僧人都穿着象征身份的袈裟……

    萧寒锦差点没笑出声,这些人是把自己当唐僧了吗?神母会喜欢信徒穿袈裟?未免有些太不伦不类了?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方才徒弟将施主的诉求告知我,我这就为两位施主配制药方,可以暂时吃着,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带夫人来。”僧人微笑着看着他们,言语间极尽卑微。

    “既如此——那我们还是等下次带夫人过来,再请大师赐药,也可对症调理。”蒋亦疏也微笑,“告辞。”

    萧寒锦不由得扬唇,意味深长道:“那便下次再见。”

    不等这群僧人反应,两人就已经率先离开了,上马车后立刻示意车夫快走,根本不给僧人追过来的机会。

    三言两语就想要骗取银子,无非就是要坑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们罢了,什么狗屁神母庙,若是真有什么神母,那整个白石镇岂非要求子得男了?

    “闻到了吧?”蒋亦疏低声问。

    “嗯,很浓的烧鸡和酒的味道,他们哪里是要用心招待咱们,分明就是前一刻还在吃东西无暇顾及罢了。”萧寒锦嗤笑一声。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这神母庙就是用来骗钱的场所,里面所谓的僧人和尼姑,还有不寻常的关系。

    蒋亦疏脸色难看,在他舅舅管辖的县城中,居然有这样肮脏的寺庙存在,若是此事闹大,即便京城有人,怕也少不了被天子责罚!

    此事势必得告诉舅舅,尽早处理,否则传出去,那才是真的要命!

    萧寒锦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是连累到县令,荷叶轩自然也会受牵连,再者县令此人还算公正严明,自然不该被波及,所以得尽早处置才行。

    他心中微微叹息,掀起帘子往外看,突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皱眉:“慢些驾驶!”

    蒋亦疏似是从思绪中抽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怎么了?莫不是他们已经追出来了——你娘还真是锲而不舍。”

    萧寒锦却是摇头:“自从分家后,她就再没有管过我和大哥的家事,何况大嫂也已经平安生产,就更不可能给她买药喝。”

    莫名其妙又来这里,先前同她说过若是再来就不会再给银子的话分明听进去了,如今却故态复萌。

    只是他如今也懒得管,只要别再找麻烦就是了。

    一上午便这样耽搁了,回到酒楼,萧寒锦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丢到一旁,开始专心做事。

    傍晚,酒楼这边事情结束,萧寒锦便去铺子那边帮忙了,萧永福很能干,带着阿祥阿瑞就把铺子收拾的焕然一新,放眼看去,就像是进了前世的小吃街。

    “今日顾客们见铺子有人,还以为要开张,听说还不开,都恨不得要跟我闹了。”萧永福说这话时硬朗的脸上带着笑,对来日赚钱信心满满!

    “那咱们就动作快些,尽量这两日就开起来。”萧寒锦说。

    萧永福点头,有些迟疑道:“这些都是小事,但黄童生那边咋说啊?”

    万一人家书生临时变卦,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做事了,那铺子就得更迟开张了,今年保不齐不能赚钱了。

    萧寒锦明白他的顾虑,他点点头:“大哥放心,书玉虽然是书生,但很守承诺,若是不行,咱们也能先卖其他的。”

    “也是。”萧永福附和,“马上就快弄完了,器具也都再次检查过,就等货源了。”

    将铺子里这些收拾好,便一起回村里了。

    因为积雪的缘故,萧大山和李桂兰并没有去田里,马车一进院子,萧寒锦就看到了他们,也连带着想到李桂兰又去神母庙的事,下马车后就悄悄和萧永福说了这事,免得她又拿香灰给王秀莲喝。

    舒禾才几个月,还在吃奶,要是王秀莲不舒服,她肯定也吃不好。

    见到他们回来,李桂兰一反常态的打招呼,她面色有些古怪:“回来了,这都啥时候了,又不是夏天!”

    “铺子里有点事,耽搁了。”萧永福应声,“家里没啥事吧?”

    “能有啥事,大郎,不是娘说你,秀莲都出月子这么久了,你俩也该要孩子了,头胎是闺女就算了,二胎咋也得生个儿子,娘说话不好听,但你总要有儿子傍身的……”

    王秀莲刚出月三俩月,实在不着急要孩子,总得给足她修养的时间,只是李桂兰这番话虽然确实不太好听,但按照她的性格来,还真是真情实感的为萧永福打算着。

    按理说,心疼自己的儿子是常事,但放在萧家就尤为不正常,李桂兰向来不喜萧永福,即便现在也不喜欢萧寒锦,却也从没有对萧永福这样精心打算过。

    莫不是她去神母庙时被忽悠着要对大哥好了?

    萧永福点头:“娘,秀莲当时是早产,我们不着急要孩子,但总会要的,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你可是娘最听话懂事的儿子,娘往后这一辈子可就指着你了,总好过指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套皮子东西!”李桂兰前半句还好声好气的,说着说着就骂起来了。

    萧永福有些尴尬的看了二弟一眼,似乎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因为这些话生气,萧寒锦对他笑笑转身回了自家院子,压根不搭理她这一套。

    只是,俊朗面庞上的笑意,却在转身间瞬间消逝,他就说李桂兰怎么突然就又去神母庙了。

    套皮子东西。

    看样子是察觉到什么,但又因为不确定,所以要去神母庙,要和萧永福说那些好话,就是为了如果有一天真发现他是“套皮子”,肯定要把他赶出去,说不定会烧死他。

    虽说早知道会有被发现的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们起疑心起的这么慢,寻常人发现儿子这样,恐怕早就开始烧香拜佛了。

    他不由得笑出声,抬头就对上小瞎子纠结的表情。

    “怎么了?”他轻声询问,见对方不搭茬,他又继续问道,“娘过来跟你说什么了?”

    “嗯,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好像听明白了,但又好像没听懂。”小瞎子低声说着,他又不是傻瓜,根本用不着李桂兰特意过来提醒他。

    萧寒锦勾唇:“那到底懂没懂?”

    江以宁却是突然面露狡黠,细声细气中带着笑:“可以不懂的呀。”

    萧寒锦轻挑眉梢,眼底闪过一抹赞叹,潜移默化间,小瞎子也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胆怯懦弱,已经渐渐开始有自己的计较。

    他从不期盼小瞎子能变得聪慧至极,但悄无声息间,对方已经在给自己惊喜。

    既然对方不懂,他也不必再费心解释了,心照不宣便好。

    因着回来的有些晚,陈生和小瞎子已经做好晚饭,饭菜都在锅里热着,萧寒锦回来只管捡现成的吃就行。

    吃过饭,便开始了每日的闲暇时光。

    小瞎子和陈生在刻字板上描绘着初学的字,萧寒锦则是默默看着关于天圣朝的书籍,多知道些总是好的。

    突然,屋外传来李桂兰的声音。

    “二寒,这两天冷,娘给你煮了点姜汤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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