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锅子

    阿四有些尴尬, 他下意识背过身去,不去看这对夫夫,他见过许多恩爱夫妻夫夫, 但从未见过像他们这样, 能将喜欢宣之于口的,当真是令人羡慕又不好意思。

    小瞎子就爱听这样的话,能感觉到对方的喜欢的一回事,能亲耳听到甜蜜之言是另一回事,虽说有些腻歪, 但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

    “咳,那夫郎是想要姑娘还是哥儿?”阿四言语间更恭敬了些, 他也算是瞧出来了,这事不归萧老板管, 他说了不算。

    都得看这位夫郎的意思呢。

    阿四明白, 这些跪着等待挑选的人自然也都明白。

    “夫郎您要我,咱们都是哥儿,您肯定能明白哥儿的不容易, 求您救救我!小的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求您救我,什么脏活累活小的都能做, 只要能给口饭吃就行!”

    他们突然喊起来,饶是阿四都有些反应不及, 待他回过神,直接扬起鞭子甩下去。

    他怒道:“主家还没挑呢, 轮不到你们在这哭唧叫惨,再胡言乱语, 就把你们都发卖了!”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方才哭诉的小哥儿们,他虽不会轻易断定阿四品行如何, 但这些个人除了身上有脏污,并没有外伤,可见虽然饿点累点,但阿四从没动过手。

    这事得交给江以宁,他不好开口说话,否则拈酸吃醋起来,他也是吃不消的,不给自己添麻烦,也不叫他难受。

    江以宁虽然看不到,却也没有就直接要买下他们,他强装镇定询问道:“你们先前家中有兄弟几个,为何会被卖来?”

    这问题简单的过分,他也是学萧寒锦问的,是最能瞧出以后会不会有问题的问题。

    “回夫郎,我家贫苦,爹娘要给大哥娶媳妇儿,只能把我卖了换银子。”

    “回夫郎,我叔伯撺掇父亲……”

    …

    总之他们就是有各式各样的理由,但其中最让江以宁意外的是,有个姑娘是自己走进牙人这里的。

    女儿家将自己卖给牙人,必然是做了深思熟虑,定是连那些最糟糕的去处都想到了,但她还是选择为家中减轻负担,说不触动是假的。

    他下意识拽了拽萧寒锦衣袖,虽未说话,但动作间就已经表现了自己的想法。

    “好,那就她。”萧寒锦对那姑娘微抬下巴。

    阿四连连点头,然后用鞭子木柄去碰那姑娘:“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主家夫郎磕头谢恩!”

    “多谢夫郎,多谢夫郎!”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翘了翘唇角,他清咳一声:“没事。”

    萧寒锦看向阿四:“人我即刻就得带走,你这里可有能清洗的地方,衣裳也换身干净的,银子都由我来出。”

    “好好。”阿四立刻应声,想到他铺子在招人的事,又问道,“您可要再看看其他能做活计的汉子?”

    “那铺子后院能住的人有限,要余一间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暂时不用。”萧寒锦说。

    但凡那院子能住的地方多,他都舍得再买几个人回去用,毕竟买来的人用着才是最安心的,若是有不妥之处,直接发卖,没有任何问题。

    阿四细想一下表示理解,没再和他做多余的介绍,让人带着那姑娘下去了。

    本就是为了能照顾江以宁才买人,日后萧寒锦也能轻松些,总有不能顾及到对方的时候,得做足准备才可。

    萧家规矩不多,萧寒锦本身就不是走寻常路的人,但关于给新买的婢女取名这一点,却格外坚持。

    江以宁不理解:“她不是有名字吗?还费心思取干啥哦?”

    萧寒锦戳戳他脑门儿,提醒道:“那是她从前的名字,可现在不是从前了,若依旧叫她留着之前的名字,岂非是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的遭遇?”

    何况,既然进了他们这里,就该是全新的开始,若一直纠结在过去,那可不是买她来的本意。

    小瞎子懵懵懂懂,但二寒既然这么坚持,那取个名字就是了。

    阿祥阿瑞都是“阿”字辈,女儿家家自然不能这样。

    “那那要如何取?”他哪里会这些。

    “取个顺口的就是,左右你时常叫她。”若是萧寒锦来取,选个好点的字眼儿,再扣个“阿”,也就算了。

    但江以宁不愿意,那就他自己想吧。

    小瞎子有些纠结:“那那就……小夏?”

    萧寒锦抿了抿唇,压下疯狂想上扬的唇角,矜持点头:“你觉得好就好。”

    这一番没有背着小夏,她和主家夏日相识,给她取这名字,定然是要她记得这时的恩情!

    她立即磕头,掷地有声道:“奴婢小夏,定不忘主家恩情,绝无二心!”

    “你起来吧,家里没有这样磕头的规矩。”江以宁轻声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紧张。

    萧某的袖子都被他扯皱巴了。

    叫小夏先退下,萧寒锦轻声和他说着体己话。

    “其实该叫陈生来的,铺子里并非住不下。”

    小瞎子却是摇头:“二寒给我找的是专照顾我的下人,可生哥儿是我朋友,如果来县城,那他是照顾我为主,还是在铺子帮忙?他定然是什么都做的,可我不想他那样。”

    他和生哥儿就只是朋友,朋友有困难时,他选择搭把手帮助对方,却不是叫他来又照顾自己又在自家铺子做事的。

    他们之间的关系该简单些,互相帮助照顾可以,但不能一直都如此,生哥儿也会有自己的生活。

    “依你就是,左右人都买了,便叫她用心照顾你,若是再有摔着这样的事,我定然会责罚她。”萧寒锦说。

    这是最基本的。

    “我已经在熟悉了,如果,我是说如果,到时候你罚完她,就不能再罚我了哦。”小瞎子抖机灵,很严肃的说着。

    “江以宁你这时候脑袋转的真快!”萧寒锦都快要被他可爱死了,捏着他脸使劲儿晃悠着,“真可爱。”

    爱?!

    小瞎子立刻用力抱住他,羞涩又毫不掩饰道:“我也爱你的。”

    嗯?!

    萧寒锦愣了愣而后笑了。

    小瞎子这是不知道在夸他,只听了一个字眼儿,就以为是在向他示爱,所以大胆的学以致用。

    他一手搂住江以宁后腰,一手轻轻扣住他后脑勺,以十分安全的姿势将他抱在怀里。

    这样的人,他之前怎么会动放手的念头?

    他得紧紧抓着才行,不管去哪里,哪怕下地狱,都不能放开。

    …

    来应试的人有很多,虽说一时片刻找不到如阿祥阿瑞这样用得惯的人,但好在也挑选出了四个不错的,萧寒锦挑时特意要求了要离铺子近的,毕竟铺子里不能住,只能尽量缩短时间。

    让阿祥和阿瑞带他们熟悉了做事,一应事务知道在哪里,怎么做,便准备上岗了。

    开铺子前一日蒋亦疏特意抽空来了。

    虽说看铺子时他也在,但也就是瞧了瞧构造,没想到真弄起来,反而有些超出想象,但这事放到二弟身上,似乎也是正常的。

    “你这里捣弄的当真不错。”他毫不吝啬地夸着,“你总有这些新奇的想法,县城有钱人更是数不胜数,你这些新奇,他们都会来尝鲜,一旦张了嘴,就爱上这口吃的了。”

    萧寒锦点头:“希望如此,只是生意总有好坏,平常心就是,若是生意能好些,就该合计新铺子了。”

    蒋亦疏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这铺子还未开,就已经在想其他的了。”

    “只是想想又不碍事,总得敢想,才能敢做。”萧寒锦亦是跟着笑,笑过,他盛情邀请,“蒋兄今日来得巧,这顿我来请,定要吃好喝好!”

    “可不跟你客气。”

    蒋亦疏痛快落座,紧接着就有人将小锅子给他端来放在炭盆上,面前的传送带也开始转起来。

    他倒是没惊讶,笑道:“这东西倒是有趣,先前在府城也见过类似的,但不是你这样大的。”

    萧寒锦抬手示意:“上面的东西都能随便进锅煮,你放心吃。”

    “按照这种吃法,以及你屋内的用具,至少三百文一位。”蒋亦疏说,“这点铜板对县城的人来说不算什么,那些略有些银钱的人,要价越低,他们反而觉得你的东西有问题。”

    “是,所以目前定价是每位三百五十文,但开张初期三百文,清算过不会亏,这只是一楼的收费,楼上价格更高些。”萧寒锦说。

    蒋亦疏立刻点头:“这是正常的,你这些若是放到府城去,几十两银子都能收到,这些人能用几百文吃一顿,是他们赚到了。”

    县城人是有钱,但和府城还是没办法比。

    听他这样说,萧寒锦倒是隐约对府城生出点向往来,只是若去那里开铺子,怕是三百两连一小块地方都买不到。

    他暂时打消这念头,专注眼下的生意。

    蒋亦疏没有那些“食不言”,边吃边不住夸赞着,分明就是最简单的食材和蘸料,但二弟的铺子卖出来就是莫名觉得好吃。

    “你竟是连鸡蛋都舍得拿出来煮着吃,二弟你还是要价少了。”蒋亦疏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惋惜起银子来。

    “还好。”萧寒锦轻笑。

    为着要看他开张,蒋亦疏特意留在县城,并叮嘱荷叶轩多送些鞭炮来,他得好好给二弟热闹热闹。

    翌日。

    正值各家商铺开门时辰,一阵鞭炮声打破了尚有些宁静的街道,这是有铺子开张的信号。

    众人早就知道主街顶好的位置上,开了一间新铺子,有些曾派人去的,自然也知道内里的构造如何,都眼巴巴盼着等着看呢,如今终于开张,好奇心要得到满足了,紧赶着就去了。

    许多人都抱着“试试”“瞧瞧”的心态,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那么多菜竟然转着圈圈,都不用叫小二来点。

    “各位请先看好价格,若无问题直接落座,若有想挨着坐的也可告诉我们,传送带上的所有食物都能吃,不限量,但不能带走,不能煮熟不吃浪费!”

    “想坐雅间的顾客,请直接上楼!”

    阿瑞一直招呼着客人,一听都是不限量的,想怎么吃怎么吃,众人顿时觉得大概是赚的,也不在意落座就要付的那三五百文,当即就坐下了,还有些姑娘小哥儿,特意要求挨着坐,也都给他们换了位置。

    一股脑的涌进这些客人来,楼下瞬间就坐满了,楼上的小雅间,萧寒锦特意留了一间给县令,其余的要么坐着来客,要么坐着其他商贾。

    萧寒锦也不在意都有谁来,反正不管谁来,吃东西都是要付钱的。

    小夏微微搀扶着江以宁,不由得感慨道:“老爷真是厉害了。”

    “对的对的。”江以宁连连点头。

    二寒就是可厉害了!

    第082章 希望

    整个铺子内都坐满了, 这热闹江以宁是不能凑的,他安静待在后院没出去,眼睛看不见的弊端就在这里, 万一出去冲撞到客人, 那就太不好了。

    小夏看着他莫名有些难过,夫郎大概是很想出去看看的,但因为眼睛,不能乱跑。

    “奴婢再陪您走走吧?”她赶紧说道。

    “也好,那我们这次走慢些。”

    只要慢慢走, 就能走很久,说不定等他们走完圈圈, 二寒会有一点点时间过来陪他说说话!

    只要抱着这样的期待,走圈圈都变得很有意思。

    后院的小路虽然很平整, 但偶尔也能察觉到几颗不太平整的小石头, 有些尖尖,有的圆圆,踩在上面都有不同的感觉。

    他胡乱想着, 连自己出了汗都没察觉到。

    小夏微微皱眉:“夫郎,您都走了好几圈了, 咱们还是进屋里吧,外面实在有些热, 您都出汗了。”

    “出汗?”江以宁抬手摸了摸额头,原来已经走了这么久么, “进屋吧。”

    小夏赶紧扶着他进去,她虽刚来没两天, 却也知道夫郎和老爷情谊甚笃,恩爱非常。

    萧寒锦怕热, 屋内也是摆放着许多装冰块的缸,再加上夏日树木茂盛,枝叶都能遮挡着阳光,屋内并不热,甚至十分凉爽。

    小夏特意给他打了水擦拭,对于她的伺候,江以宁适应良好,毕竟二寒也总是这样照顾他。

    他情绪不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困意便开始蚕食理智,越坐便越困,最后干脆直接躺下睡了。

    萧寒锦带着一身热浪到后院时,就见小夏正守在屋外檐下,他挑眉:“阿宁睡着了?”

    “是,夫郎方才在院内走了几圈,出了些汗,擦拭过后便睡下了。”小夏仔细回答着,不敢漏了细微末节。

    “知道了。”萧寒锦皱眉,思忖片刻说道,“你去请大夫来瞧瞧。”

    “是。”

    江以宁不怕热,也不是爱出汗的体质,先前大哥暑热昏迷的时候,他都跟没事人似的,忙活着煮消暑凉茶,半点事都没有,这会却这么反常,定然有问题。

    他走进去看,就见江以宁面色红润,且是那种不正常的红,想到什么,他立刻上前摸对方的额头。

    触碰便是一片滚烫。

    “江以宁?”他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好端端的怎么就又烧了起来?!

    回应他的只是字不成句的哼唧呜咽。

    他赶紧给他捂好被子,抬脚就欲往厨房去拿烧酒,得再给他擦拭一番才行。

    帮对方褪去衣物,用浸了烧酒布巾的擦拭着腋下臂弯腹股沟那些重要的位置,如此反复。

    “老爷,大夫请来了!”小夏还没进来,就先扬声说着。

    萧寒锦立刻帮他盖好被子,请大夫进来。

    大夫出了一脑门的汗,他也没多话,上前就给江以宁号脉,号着号着,神情愈发古怪起来。

    他偏头看向萧寒锦:“夫郎近期似乎一直在用药?”

    萧寒锦立即点头:“是,他眼睛曾因为高热烧坏,镇上大夫说能治,便一直在敷药,可是此药有不妥?”

    “那倒不是,这药确实有用,只是药效有些猛烈,夫郎身体有些受不住,再加上夫郎情绪似乎不好,故而总是高热反复,但生病亦是在排除体内的病灶,所以只需退热即可,不用担心。”大夫缓缓说着,“按药方抓药,此药方温和,多喝几帖。”

    “多谢大夫。”萧寒锦立刻拱手行礼。

    大夫连忙摆摆手:“是药三分毒,夫郎的眼睛即便能好,怕也只能简单视物,略远些的,想来看不到。”

    倒不是萧寒锦不信任镇上的大夫,只是连县城的都这样说,可见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如此也就不算白费功夫了。

    “那都是小事,远些瞧不真切,走近些瞧也是一样的,只要能看见,就都是好事。”萧寒锦笑说,端的一副豁达开朗的模样。

    许是鲜少见到这样的人家,大夫也愿意与他多说几句话,包括用药上都提点了几句,更多的便不能再说了。

    其他大夫的用药是猛烈了些,但是真的有效,药分配的也没有问题,他如果多嘴多舌,反而叫人不喜。

    萧寒锦与他道谢,并殷切的送上银子,对方却只收了一小块碎银,并说道:“只是一张方子,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他亲自将大夫送出去,回身时听到前院热闹的声音,瞬间想起来自己找江以宁是做什么!

    县令今日来铺子做客捧场,还特意叫他来喊江以宁同用,他方才被对方高热扰乱心神,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他当然不会觉得吃饭比江以宁还重要,只是对方是县令,且先前数次帮助他,于情于理都得给足对方体面,他居然犯了这样的错误!

    “二弟!”

    “蒋兄?你怎么出来了?我刚要过去寻你,阿宁又高热不退,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县令那边还要麻烦你帮我说情才是!”萧寒锦声音有些哑。

    蒋亦疏一惊:“这是自然,那你快些去照顾宁哥儿,我们就不等你们了。”

    “好,多谢!”

    萧寒锦匆忙回屋,心中却一直想着大夫说的话,江以宁生病也有心情低落的缘故,他倒是真没想到,只不过是今日格外忙些罢了,对方竟这样不舒服。

    他们江以宁,还真是粘人啊。

    熬煮汤药是时间活儿,小夏得一刻也不停的看着,趁此机会,萧寒锦便继续给他擦拭着身体。

    先前多看一眼都要让他动摇的身体,此刻如何擦拭抚摸,除了沉重还是沉重。

    若高热几次,便能叫他眼睛复明,那也是值得的……

    这次高热退的很快,晌午过后便不烧了,期间江以宁早就醒了,只是借由生病的机会,紧紧粘着萧寒锦,他觉得自己好似窥知到什么。

    只要他生病,二寒就会一直陪着他。

    “若有不痛快就及时告诉我,我又不会弃你不顾。”萧寒锦轻轻抚摸着他后颈,语气带着淡淡的笑,“县城的大夫都说那药管用,我们江以宁,明年说不定就能看到东西了。”

    “想在生辰那日看到。”小瞎子哑着嗓子嘟囔着。

    萧寒锦脸上笑意扩散,言语间带着打趣:“若是我模样丑陋,便不与我圆房了吗?我们江以宁居然这么在意外貌吗?”

    “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已经在给我泼黑水了……”小瞎子哑着嗓子都得反驳他,“你这样一点都不让我不想爱,今天就先不爱了吧!”

    萧寒锦登时挑眉:“今天?江以宁你好好说话!”

    “好吧好吧,那就一小会儿,比一炷香还要快的一小会儿。”他嘿嘿一笑,“我好不好?我好不好呀二寒?”

    二寒轻啧一声,学着他语气道:“不好,你坏!我好!”

    江以宁急的就要去捂他的嘴,手刚放上去,掌心便突然一热,他慌里慌张地撤回手,却被对方拽住了。

    本该是极好的气氛,萧寒锦却忍不住要破坏气氛,他忍俊不禁道:“你手好咸。”

    众所周知,除去摸了特殊东西的情况下,手咸多半是因为脏。

    被他这样取笑,小瞎子也是有小脾气的,当即从他怀里撤出来,躺下,扯着被子盖过头顶,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萧寒锦笑的更厉害了。

    “我错了,你是因为生病才出汗,不让你洗澡也是我不对,全都是我的错,我们江以宁最好了,来跟我亲亲如何?”

    他像是在拿着饼子诱惑饥肠辘辘的乞丐。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

    萧寒锦轻笑,这就上钩了。

    江以宁哪里舍得真和他置气,顺着台阶下,还得了亲亲,早就美了。

    他能察觉到对方在故意逗他开心,他也很满足,紧绷的神经放松,困意也随之而来,趁着还有意识时,他动嘴嘟囔了一句,脑袋一歪就立刻睡着了。

    萧寒锦松了口气,这才起身去前院的铺子。

    经营模式有些新鲜,客人们都是前脚走,后脚来,结伴的就要挨着,不喜热闹的要坐边角。

    楼上的雅间也是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全然不挑时辰,只要有空位,就立刻补上,实在是热闹。

    一日结束,萧寒锦在屋内算着今日所得,只是一楼小锅子,今日就赚了近八十两,楼上小雅间彼此更是只多不少,也就是只今日一日,就赚了近二百两!

    这数额更是将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小瞎子给惊到了!

    二寒之前分到酒楼小半年的银子,也就比今日多一百多,县城人果真如此有钱吗?

    “今日开张初期,所以人才格外多些,不会每日都有这么多人来吃的,时间一久,生意定然会差些。”萧寒锦抬抬他下巴,“再张着就要下巴都要脱臼了。”

    “那也还是很厉害!”小瞎子很是严肃的夸着,其他书生秀才,能像二寒这样一日就赚这么多吗?

    那自然是不能的,所以!厉害!

    萧寒锦无奈,江以宁大概对他是有滤镜的,但这样也好,小瞎子就会永远都站在他旁边。

    仅一日,这家“奇异宝斋”名声就彻底打出去了,吃过的赞不绝口,没吃到的铆足劲儿要来挤位置吃上一吃,否则人人都错过,偏自己没有,那岂不是摆明了不如人家?

    因着先前失礼于县令,待江以宁好全后,萧寒锦特意带着他去了县令府登门致歉。

    强者居首位,弱者依附。

    他对这样的上位者游戏,始终适应良好。

    “何必还要来跑一趟,夫郎身体可好些?”

    得知他们来,赵砚稹还是挺高兴的,这足以说明,萧寒锦是真的尊敬他。

    江以宁学着先前学的那样问候对方,他拱手行礼道:“已经大好,劳大人挂心。”

    赵砚稹微不可查的挑挑眉,他倒是没想到,这内室夫郎也能有此姿态,不由得更高看萧寒锦一眼。

    第083章 商户

    赵砚稹倒是并不在意萧寒锦先前所为, 他亦是有妻儿之人,因不愿她们跟随自己来陵阳县,便叫她们在府城安稳度日, 偶有时候会去看看。

    虽说聚少离多, 但他心中也是有家人的,自然能理解萧寒锦那时的心情,定然是焦急万分的。

    “都是小事,不必特意过来一趟。”赵砚稹笑说,“时辰眼看着还早, 我有心多留你们用午饭,但想来没有亦疏在, 你们二人也是不习惯的,我就不多留, 回去歇着吧。”

    在他这里是不需要那些乱七八糟虚礼的, 他看得上萧寒锦,对他虽不会过于宽松,但也不会让他过于守繁文缛节。

    都是虚的, 对方有心尊重他就好。

    萧寒锦也明白他的意思,便当即将身侧的食盒递过去, 他起身告辞道:“知道县令山珍海味都吃遍,特意做了几道家常菜, 您若不嫌弃可以尝些,那我与夫郎便不打扰了。”

    “去吧。”

    赵砚稹抬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突然他想到什么,看向身侧的管家:“我记得库房还有一套笔墨纸砚, 给寒锦拿去,连那张书案也一并给他, 你夫郎在习字,用着刚好。”

    最后一句是对萧寒锦说的。

    他也不客气,立刻拱手:“多谢大人关爱。”

    带着一只食盒来,走时却抬着桌子,偶有眼尖或是从这边路过的,都能瞧见。

    居然能得县令的东西,谁不得张大嘴灌一口风?

    事情也同样传到了商户们的耳朵里,他们有些本就不满外来人突然占地做买卖,生意压他们一头不说,现在连县令都这样向着,日后岂非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孔商户家。

    县城五大商户齐聚,都是为了探讨该如何应对萧家的“奇异宝斋”。

    “若是由着他继续发展,那咱们五大商户还有何立足之地!”曹商户愤愤说着,这铺子一开,他们的生意瞬间不再像之前那样好。

    拦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种事叫他们如何能忍?

    年轻的严商户拨弄着茶盖,轻笑:“那能如何?今日之事诸位叔伯可是都瞧见了,那时县令刚到陵阳县,我父亲与几位不也曾笑脸相迎,可送的东西都被退回来了,没人在那讨到好处。”

    “荷叶轩也就罢了,谁都知道那东家是他外甥,可到了这什么萧家,竟也能得优待?实在可笑!”曹商户冷笑连连,他眼珠子一转,率先开口,“咱们定要想些法子,好好让他收敛收敛!”

    话说的这样明白,反而没人好接茬了。

    他们这些商户再厉害,终究是商户,若是萧寒锦去县令那告他们一状,他们也得惹一身腥。

    得不偿失的事,谁愿意做,谁敢做?

    曹成见他们不言语,瞬间有些气:“你们竟也畏手畏脚,如何能成事!”

    “曹老爷冷静些,这事也不是朝夕便能做到的,何况他如今做生意妨碍的只有咱们,若是他出事,动动手指都知道是谁做的,这不是明摆着要引火自焚吗?”魏商户皱眉说着,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曹成一口气瞬间咽回嗓子眼儿,他就不信,若是五大商户都对他发难,他萧寒锦能应付过来?

    严鸣轻笑:“各位叔伯可要考虑清楚,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要走上那条路,我严家就不参与了。”

    “严鸣,年轻人就该放肆大胆的做事,你可不如你爹当年!”曹成面带鄙夷,对他这吊儿郎当、胆小怕事的模样颇有些看不上。

    “所以他如今不是遭报应了吗?”严鸣倏地起身,略拱了拱手,“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施施然离开了。

    一群自以为是的家伙,以为自己是玩弄别人的老狐狸,实际上只是群上了年纪看不清情势的老东西。

    他一离开,其他几位商户也有些坐不住了,心知此时就对萧家出手怕是太显眼,只能先暂时忍耐,以待来日了。

    将人聚集在此的孔商户却始终一言不发,看着他们来,看着他们走,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老爷,您看……”

    “都是群没用的东西!你派人盯着曹成,他要是打草惊蛇就不好了。”孔祥厉声说着,“至于严家那小子,不用管他,就是个胆小怕事的,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是。”

    另一边。

    萧寒锦对他们这些想法无从得知,一心都是管好自家的事,如今铺子生意红火热闹,江以宁的眼睛也很有治好的希望,他闲得无聊才会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奇异宝斋热热闹闹的开着,每日都座无虚席,仅半个月的时间,撇开成本和器具消耗,就这么赚了两千多。

    这数额惊的阿祥阿瑞都瞪大了眼睛,萧寒锦也同样觉得惊喜,尽管这点银子连在府城买铺子都买不出来,但在陵阳县已经十分多了。

    只是热闹过后就是冷水。

    “别高兴太早,年底税收也得交许多。”萧寒锦轻笑一声,且如今的商铺税收并没有明确规定。

    得看铺子的收益、有无天灾、国运如何等等。

    像他们这铺子,到现在一帆风顺,年底只怕是要交不少,他按照往常看的律法,粗略算了算,若每月都是这些所得,到年底,怕得交上千……

    这盆冷水效果超然,他们瞬间就安静下来了,收入这么多,交的时候他们都不敢想。

    “不过还未到年底税收时,一切都不好说,所以专注眼前就是了,做得好,年底再给你们两个涨涨月钱。”萧寒锦说。

    他们两人的行事,他都看在眼里,该奖自然得奖。

    “多谢主子!”阿瑞立刻扬声道谢,还不忘悄悄碰碰阿祥手臂,挤眉弄眼的,满脸都堆着笑。

    一日的工作落幕,吃过饭,萧寒锦就放他们去休息了,他则是像从前一样,和江以宁去外面散步。

    正是黄昏时,远处的火烧云宏伟壮观,迎着晚风,踏步在街道上,这时的铺子还未全部收摊,凡是入眼所见,他都要问问江以宁喜不喜欢。

    他问,江以宁就点头。

    原本是饭后消食,结果江以宁硬是吃撑了……

    “问你就应,不会拒绝吗?”

    江以宁欲哭无泪地被他拽着在院子里走圈圈,他真的一点都不想走,可若是坐下会窝着肚子,躺着也很憋得慌,整个人都难受的不得了。

    他拽拽萧寒锦袖子,试图撒娇过关:“二寒,不走了吧?”

    “不走?鼓着肚子睡觉?”萧寒锦边说着边去摸他,感觉他胃部都已经鼓起来了。

    “你别摸!”小瞎子有些抗拒的说着,“你一摸,我就感觉果脯要从喉咙吐出来了……”

    “……”

    萧寒锦看着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已经这样,就只能多让他走走,否则积食胃要难受的。

    他摆明不同意停止,小瞎子就只好继续走,只是步子比之前更沉重了些,他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吃这么多东西了!

    直到他躺下,外面月亮都挂老高了,他侧身抱着萧寒锦枕头,还有些不高兴:“非要我走那么久……”

    “喂你吃的时候不会拒绝吗?”萧寒锦也毫不客气的欺负他,“嗯?现在知道怪我了?”

    “谁说不会拒绝的!你就等着我拒绝你吧!”他愤愤不平地抬手捶在对方的枕头上,仿佛是把枕头当做他捶打。

    萧寒锦不理会他这幼稚的举动,示意他躺好,给他敷药。

    江以宁不设防,乖乖闭着眼睛等他给自己敷药,可药刚敷到眼睛上,就感觉自己枕头被拍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忍住,哼笑道:“被我发现了吧?你胆子好小啊,居然趁我不能动的时候才敢打我的枕头,你都不敢——”

    话还未说完,唇齿便被对方堵住了。

    温热的舌头在口腔内柔和缓慢扫荡一圈,扫的江以宁面红耳赤,彻底噤了声,连吭都不吭了。

    这段时间他本就时常生病,身体虚弱,又走了这么久,不说话后就很快就睡着了。

    萧寒锦给他换了药,也跟着躺下了。

    现在每一日都是费劲挣钱的时候,他可不能懈怠。

    翌日。

    与从前一样,江以宁醒来时身边早就没了人,位置都已经凉了,他默默蹭到萧寒锦的位置躺了会,才慢吞吞坐起来。

    “正君,您醒了?”

    听到动静,小夏立刻端着水盆进来:“温水已经准备好了。”

    虽然刚伺候没多久,但她一直有注意夫郎的习惯,晨起一定要洗漱过后才能用早食,否则连嘴巴都不愿意张,更别提吃东西了。

    江以宁轻轻点头,步伐虚浮地朝那边走去,魂不守舍地洗漱,吃早食……

    “今日要陪您走走吗?”小夏笑问。

    “要走走的,昨晚吃的梨膏糖很好吃。”江以宁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不知道白天吃起来,和傍晚吃,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他想到这些,立刻招呼小夏和他一起出去,因着前院离那条街比较近,就直接从前院出去了。

    “阿祥和二寒说一声,我出门了。”

    “是,正君。”

    这称呼虽不是头次听到,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抿唇笑笑便带着小夏出门了。

    只是刚抬脚,就猛的被人撞了一下。

    好在阿祥和小夏眼疾手快,及时扶稳了他,否则真就要摔到地上去。

    “抱歉,我并非有意,可有伤着吗?”

    看到面前的男人,阿祥面无表情,内心却莫名生出一股怪异来。

    江以宁尴尬笑笑:“没事,我眼睛看不到,吓到客人了,实在不好意思,小夏我们走吧。”

    “好。”小夏赶紧扶住他。

    出于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缘由,她下意识回头看,就见那位陌生男子,正一脸怪异的看着他们。

    不,准确来说,是看着正君。

    第084章 示威

    “正君, 他一直在看您。”小夏低声说。

    虽说来往奇异宝斋的客人有很多,但她很确定并没有见过那个男人,而且对方视线像是粘在了正君身上。

    如何看, 都觉得有些不正常。

    江以宁眼瞎心不瞎, 能感觉到那道犀利的视线,县城他所熟知认识的人里,从不会有这样无礼的人。

    但他对这种视线并不陌生,自从二寒变得有本事,能赚钱, 村里人时常用那种打量的视线看他,像是在说, 凭他这样的瞎子,怎么能和对方在一起。

    这人的视线, 给他同样的感觉。

    “可能是有些不高兴咱们撞着他了, 二寒说了县城的人非富即贵,咱们惹不起,但总能躲着些, 若是再碰到这人,你就告诉我一声。”江以宁轻声说, “咱们也好警惕些,别再冲撞对方。”

    小夏没多想, 痛快应了应。

    他起的晚,这会时辰已经不早了, 太阳晒得人难受,刚走出去没多久, 就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他不是怕热体质,猛的难受起来, 就不太愿意继续走了,可若是叫他此时返回去,他也是不愿意的。

    小夏张望一番,说道:“正君,不如您去茶馆等,奴婢去给您买?”

    “不好,咱们快去快回吧。”江以宁抿紧唇瓣,若是细看,隐约还能瞧出有些发白。

    小夏不敢再多说,说多耽误的时间越久,她赶紧跟着他一起去找卖梨膏糖的货郎了。

    货郎向来沿街叫卖,只是今日他们一路从街口寻到街尾,才看到货郎的背影,对方许是有些疲累,右肩担着扁担,左边身躯靠着墙壁。

    小夏立刻出声:“劳驾,我们想买些梨膏糖,可还有剩余的?”

    无人应答。

    江以宁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小夏,怎么回事?货郎走了么?”

    “不知他怎么了,靠着墙壁不说话,奴婢过去瞧瞧,咱们多买些,省的明日还要再出来受累。”小夏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江以宁拽住了,“正君?”

    江以宁面色铁青,掌心也渐渐溢出汗,他颤抖着:“别、别去,快叫人,去报官……”

    他闻到了血腥气!

    …

    极为普通的一日,陵阳县发生了一桩命案。

    死者是县城周围小村庄叫卖的货郎,时常会去一些铺子里购买小吃食和物件卖,以此来赚些铜板糊口。

    这样的人普通平凡,会和县城所有人有接触都不是奇怪的事,但昨日傍晚,萧寒锦还和江以宁买了他的梨膏糖,今日他就死了。

    “你和那位货郎真的没有冲突吗?他死的时候只有你和你的婢女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恐怕只有你们知道。”

    一衙役极为张狂地说着,看向江以宁的神情还有些鄙夷。

    江以宁是见过尸体的,阿爹羞愧自杀,阿娘悲愤离世,是他一直守在灵堂前,是他和村民一起挖了能睡人的土坑,是他和村里人一起将爹娘放进去。

    从那过去六七年,他始终都记得尸体冷硬的触感。

    但他没想到,脏水会莫名其妙泼到身上。

    “你、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和这位货郎只是买卖关系!”小夏壮着胆子反驳,却碍于对方的身份,声音时高时低,不敢多说分毫。

    “买卖不成,愤起杀人的事也不是没有,你们现在就跟我们回县衙!”衙役压根不在意她说了什么,反正他是要把这两人关进监牢的。

    江以宁摇摇头,拽着小夏步步后退,空洞泛红的眼睛盯着他:“你们真的是衙役吗?”

    小夏还未走出几步就撞到了衙役,这衙役更是二话不说就要给他们定罪,他再蠢也是有限度的。

    “我们不是衙役谁是!居然敢公然挑衅官差,我这就把你们抓起来服苦役,你这样的进了监牢,怕是要被玩——”

    “你胡说!我认识县令,你若无凭无据就将我们抓去,我夫君知道一定会去找县令彻查这件事!”江以宁屏住呼吸,脑袋却嗡嗡作响

    还有什么是他能拿来威胁对方的?

    这里虽然不是闹市,但怎么会这么安静?

    死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居然都没有惊动别人吗?

    衙役不再说话,江以宁敏锐听到了暗处的脚步声,小夏轻轻扯扯他衣袖:“正君,好像还有其他人,那衙役去和别人说话了……”

    “能看到脸吗?”

    “看不到,但他衣裳布料很贵,若是再见到,我能认出来。”

    “那就好。”

    两人悄悄说着,江以宁突然嗅到了奇怪的味道,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响起女人凄厉尖锐的叫喊声。

    江以宁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中计了……

    真正的衙役到来后并没有立刻审问江以宁,反而对他表示了关心,并很快让其他人把萧寒锦喊来。

    但凡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怀疑面前这个有眼疾的小哥儿、一个手无寸铁的十几岁婢女,能把一个常年做粗活的三十岁男人杀掉。

    还是一刀毙命。

    “不怕,只需要和官差说清楚来龙去脉就好。”萧寒锦抱着他轻声安抚着,“他们知道你不会做那种事。”

    有眼疾的事暂且不提,就算没有,就江以宁这胆子,也就拿刀剁菜行。

    因着有萧寒锦在,心落到了实处,便抽抽搭搭的将之前的事一字不漏的全都说了,包括有假衙役的事。

    冒充官差,这可是要判罪的!

    官差头领和萧寒锦对视一眼,觉得这事有蹊跷,对方大张旗鼓,甚至不惜引人入局,居然就只是为了杀害一个货郎吗?

    “夫郎今日受惊,既然已经问清楚,我们便先离开了。”萧寒锦边轻拍着他后背,边对头领说着。

    “萧东家慢走,若有其他事,我会让人先去请您和夫郎。”

    “多谢。”

    萧寒锦带着他们回去,方才被叫走时,正值铺子里人多的时候,见到他是被官差叫走,不禁都有些疑惑,有些甚至猜测他是不是犯了事。

    但这会见他和夫郎一起回来,才稍微安心些,毕竟谁也不想在犯人的铺子里吃饭。

    有好事的还多嘴问了一句,被萧寒锦搪塞过去。

    他们刚回来,蒋亦疏紧跟着就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住在县城,镇上没有能和他说到一起的人,颇有些无聊,便干脆追来县城了。

    他原本正在自家酒楼里闲的托腮,听说这事后立刻就过来了,这其中若是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二弟!”蒋亦疏急匆匆赶来,“如何?县衙那边怎么说?我弟夫郎柔弱不能自理,不可能做那种事,官差们可有查到什么?”

    萧寒锦端着水盆还未走进屋,他低声:“蒋兄先去偏屋等我,待我将阿宁安抚好就去找你。”

    “好好好,不急!”

    江以宁躺在床上,双手抱着萧寒锦的枕头,眼睛还红红的,到家后就后怕的一直哭,再等等怕是就要肿了。

    萧寒锦将冷布巾放到他眼睛上,声线柔和的不像话。

    “已经到家了,不怕了,往后若是再想出去就叫我,纵使一时没时间,也不会一直没功夫。”萧寒锦说。

    “记得了。”小瞎子低低应着,双手还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枕头。

    萧寒锦笑笑:“方才你说有奇怪的地方,是哪里觉得不妥?”

    “当时街尾那里十分安静,那假衙役还和别人有交谈,小夏没看清他的脸,但对方衣着很好,是有钱人。”他越说越笃定,“而且,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不是吃食点心的香味,也不是药草香,更不是脂粉香气……”

    “我知道了,蒋兄知道你受惊,特意过来看看,但他此时不方便进来,我过去找他聊聊可好?”他轻声询问着伴侣的意见。

    小瞎子连连应声:“那你快去,别叫蒋东家等急了,我现在很困的,我马上就能歪脑袋睡着,不用哄我!”

    “我们江以宁真棒,那我先过去。”

    “好!”

    萧寒锦脸上的笑意在出门后瞬间消失,什么狗屁的误会和巧合,分明就是有人在用这件事警告、威胁他罢了。

    暗处的人能杀人抛尸在街道,有能力将街尾的人全都引走,可见其手段背景不一般!

    对方能做到这般地步,无非是因为自己阻碍了对方,再稍微细思就知晓是开铺子的事,他半月便能赚千两,别人生意惨淡,自然会记恨他。

    他能想到这些,蒋亦疏亦是能想到。

    他不住冷笑:“陵阳县的生意几乎要被那些商户垄断,若非我背后有县令和府城,他们只怕也要对我动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会做这种事!”

    萧寒锦先前也打听过,但五大商户,他也着实说不出一二三来,原本县令大张旗鼓给他送东西,就是为了给别人看,没想到还有人能假扮衙役。

    “你别担心,命案不是小事,县令会仔细调查,且这事分明就是冲你而来,舅舅会格外特殊对待。”蒋亦疏安抚他,“从前你只想过平静生活,一间铺子也就妥帖,可你选择来县城,再往后就总要面对这些了。”

    县令终归只在陵阳县,若是萧寒锦决定往府城发展,自然不能再靠县令庇护,且府城虽是蒋亦疏的天下,但他本就是躲出来的,再回怕也是难,自然无暇顾及他太多。

    若他自己没有解决事情的本事,到何处都不好说。

    萧寒锦自然也明白,他微笑:“兄长说的我都明白,我还有一事想问兄长,这些商户具体是做什么的?”

    “倒是都有涉猎,只是孔家是开染坊布庄的,他们家的布料都很不错,能卖到府城去,曹成主营粮食铺子,有县令在,他的铺子不敢放肆要价,严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据说祖上有太医,彭家主香料,魏家则普通些,且与你同为竞争对手。”

    蒋亦疏仔细和他说着,若真这样分析起来,最有嫌疑做这事的,就是魏家了?

    “应该不是,阿宁说闻到的不是酒楼香料的味道,就算他只做幕后生意,时常进出,应当也会沾染些。”萧寒锦说,他对江以宁的嗅觉还是极为信任的。

    “那便值得深思了,若是有需要随时联络我,这段时间我都在县城。”蒋亦疏以茶代酒与他碰杯,“他们能这般,足以说明,你的出现于他们而言是危机,所以才要迫不及待的威胁你。”

    萧寒锦苦笑:“难得他们看得起我,竟这样费心思对待我这个乡下来的。”

    蒋亦疏忍俊不禁:“见你这样有精神,我也能放心,我带了根人参来,给我弟夫郎补身压惊,我去县衙那边瞧着些,就先走了。”

    “多谢兄长。”

    “你既叫我一声兄长,不好让你白叫。”

    蒋亦疏拍拍他肩膀,利索走了。

    第085章 见面

    后来官差也有再来询问情况, 只是翻来覆去还是那些,再无其他有用的消息,他们只好暂时放弃江以宁这边, 转而去查和货郎有接触的其他人了。

    萧寒锦不认为他们能在短时日内查出来, 这时候没有那些高科技能实时监控,再加上货郎身份特殊,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凶手都未可知。

    这事是因他而起,偏他也没有任何头绪,刚到县城而已, 人都没有认全,就要他去猜测这些, 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但他可不会因为威胁就不做生意,他不仅要做, 还要做的更热闹些。

    “已经和果圃田那边的老农商量好了, 只要咱们愿意让利一文,往后五年果子都供着咱们。”阿瑞一回来就狂灌了一壶凉茶,“一文虽然不起眼, 但果子动辄上百斤,我就为这一文跟他掰扯的口干舌燥!”

    萧寒锦轻笑:“做得好, 有你今日这番折磨,往后若是他们想提价, 都得顾及着你的口舌,一文就一文, 能带来更多利益,便是再多两文都成。”

    阿祥立刻接话:“那我这就将新活动张贴出去。”

    “好。”

    之前定价都是每位三百文, 已经过去一个月,价格也该回到之前的定好的三百五, 再加上如今要免费赠送果汁,其实和之前那样也差不多。

    凡是会算的,略一想想就知道也没贵太多了,且多了果汁,算来也是划算的。

    如今可没有会白送吃食的铺子,都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时候,听到萧家铺子还能白得果汁,自然去的更殷切些。

    有些小商户见他铺子做的这样好,便也想得些果汁去卖,就派人去找果农,可一打听价格,全都望而却步了。

    “萧东家真是做什么像什么,我原还想果子和汁水有何不同,入口都是同样味道,不曾想这果汁竟更美味些。”

    “是了,锅子好吃,果汁好喝,若不是怕被家里责骂,一日三食都在这里吃我也愿意!”

    “家中有人伺候还要跑出来,你该骂!”

    “女人家生气起来,当真是可怕,今日这顿吃完,回家还要伏低做小哄着,萧东家,我可全都是为着你啊!”

    …

    这位怕挨骂的男人,平时都要单独打包一份饭菜回家,也是惦记家中妻儿的。

    知道他们是在逗趣,萧寒锦每每听得也会笑应几句,顾客捧场,他这个东家岂有不给面子的道理?

    左右银子进了荷包就成。

    虽然提了价格,顾客有去有来,但终究还是赚的,萧寒锦便能放心了,日后若是上新吃食,想来也会有许多顾客愿意来买单。

    这头热火朝天,另一边五大商户们再次齐聚。

    “诸位也是瞧见了,就算发生了那种事,他还是半点没把你我放在眼里!”曹成冷笑,都这般了,一个个居然还能沉得住气!

    这话一出五大商户神色各异,他们都瞧得出那日的事是故意给萧家下的圈套,就是为了警告萧寒锦。

    可警告萧家是一回事,杀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各怀心思,谁也不愿主动提及此事。

    严鸣烦他们烦的厉害,若不是他也着实好奇,到底是谁能这样明目张胆的当街杀人,他才不会来和这些老东西虚与委蛇。

    面前这些商户,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杀人不眨眼的,但这种事,他们自然不敢往外抖搂,别看他们聚在一起商讨,端的一副关系甚好的样子,无非就是不想让别家坐享其成罢了。

    心思多的很!

    魏康乜斜着眼睛,开玩笑似的说道:“曹老弟,这事该不会就是你做的吧?”

    曹成当即怒了,冷笑不止:“你做了那种事,还想赖到我头上吗?我是看不惯他一家独大,但杀人这事我曹家可是不做的!”

    “那就奇怪了,既然不是咱们,谁还会和萧家不对付?”孔祥微微皱眉,视线轻轻扫过面前的人,“诸位若真瞧不惯他,暗中给些小教训就是了,这样的事还是不发生的好。”

    “哈哈哈……”

    严鸣没忍住笑出声,见他们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他连连摆手:“失礼了,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先前在县城开铺子的人也不少,没见几位叔伯这样认真过,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穷秀才就叫叔伯们急了眼,我得亲自去瞧瞧他有什么能耐才行。”

    “鸣小子,严家如今是你主事,你若是不能帮你爹扛起严家,怕是要遭兄弟们的闲话,怎好到处乱跑?”魏康皱眉,看向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成器的孩子。

    “严家以药材生意为主,与我吃饭何干?我得去尝尝那果汁是如何美味了!”严鸣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还以为能从这些老东西嘴里听到什么,倒是他小瞧了,一个个防着彼此跟防贼似的,看样子这事只有幕后黑手才知晓真相了。

    他原本还想借此卖个好来着,可惜了。

    他再次施施然离去,也更让其他商户明白——严鸣就是个不争气的!

    孔祥叹息:“严老爷如今卧病在床,以后诸位要多提点鸣小子,也算是交情一场。”

    “这是自然。”曹成立刻应声,他有些迟疑,“只是连孔老爷都不知道是何人下手吗?”

    “你这是何意?疑心是我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吗?”孔祥觉得自己被泼脏水,向来老好人似的面庞也生出怒意,“罢了,今日便到此为止,日后也不要再来我府上谈论这些事了!”

    他说完拂袖离去。

    剩余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能理解孔祥为何这样动怒,毕竟谁被扣屎盆子都会不高兴。

    只是如此一来,便更无人知晓是谁先出手了。

    严鸣说来就来,他身形高挑,模样俊朗,再加上衣着不凡,之前来时又十分豪爽,阿瑞对他印象深刻,立刻上前欢迎。

    “小雅间可还有?”他问。

    “还有一间清净些的。”阿瑞说。

    严鸣笑了笑,那间清净的是最小的雅间,且在最角落的位置,鲜少有人会主动要那个位置,不过此时他来得晚,能有剩余就不错了。

    他点头:“我喜欢清净,对了,若是方便,便为你们东家带句话,我姓严。”

    “……得嘞。”阿瑞略微迟疑,但还是按照对方说的做了。

    萧寒锦得知这事,并没有任何波动,他先是把小瞎子安顿好,这才不慌不忙地朝那间小雅间走去。

    若说会有人来找他,他并不奇怪,但此时有“严”姓客人要阿瑞带话给他,那就值得深思了。

    他曾听蒋兄说过,县城有声望的严姓,就只有做药材生意的严商户家,但严老商户已经中风瘫痪在床,此时来找他的,怕就是他的儿子严鸣了。

    果然。

    他敲门进去后,就见那年轻男子正坐在餐桌前盯着锅子,俊朗的脸上带着欢喜和期待。

    “严商户。”

    “萧东家。”

    两人对视一眼,简短的打着招呼,而后再没说其他话。

    萧寒锦不确定他的来意,是来试探自己,还是要进一步发出威胁?

    若是其他都无所谓,可若是要继续威胁他,他自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就算一时拿这些商户没办法,但总有机会。

    他若无其事坐下,对面的严鸣却突然欢呼一声:“可以开吃了!”

    他说着就大快朵颐起来。

    萧寒锦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先开口的要落下乘,这是生意场上最常见的事,无非就是想以此逼他先开口,好就此拿捏他罢了。

    他心中暗笑,却是直接站起身就要走。

    这一出着实把严鸣给惊到了,他立刻开口:“我话还未说,萧东家这是要去哪?”

    “想着严商户忙,怕是只顾吃不顾说,我还是不打扰的好,严商户吃着,若是不顾只管叫人添菜,我这就先走了。”萧寒锦说着直接推开门就往外迈。

    起初严鸣只当他是说笑,毕竟严家可是五大商户之一,若这秀才聪明些,就该知道是商户要对付他,自己屈尊前来,他该盛情讨好才是。

    没想到萧寒锦真抬脚走了出去,他差点反应不及!

    “萧东家!”严鸣扯着笑叫住他,“萧东家铺子吃食美味,饶是我都有些禁不住诱惑,险些误了正事。”

    “多谢夸奖。”萧寒锦顺着台阶下,再次返回了雅间内。

    这次严鸣没有再故意拿乔,他打定主意不与那些老东西同流合污,但也得瞧瞧新盟友资质如何才行。

    “萧东家可知此事是哪家所为?”他轻声问。

    “若我知晓,严商户怕是要在县衙监牢与我说话了。”萧寒锦玩笑般说着,显然是将严家也算在其中,并不因为对方在面前而收敛。

    何况,他相信,这位严商户也不知晓。

    严鸣莫名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分明比对方要大上两岁,居然有种落下风的感觉。

    萧寒锦继续说道:“自然,严商户能来找在下,想来此事是与你无关的。”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严鸣颇为无语地开始吃东西,他抛开那些公子端庄,含糊道,“反正那些老东西要对你下手,五大商户盘踞陵阳县已久,连县令都没办法……”

    “多谢严商户提醒,这顿我请,严商户吃好喝好。”萧寒锦说完便起身离开。

    严鸣看见他这动作就莫名心慌,他赶紧招招手:“你坐你坐,我与你没有利益冲突,我们闲聊就是!”

    萧寒锦微笑拒绝:“恐要辜负严商户盛情,我得去照顾夫郎了。”

    严鸣盯着他背影撇撇嘴,老狐狸一个,还怪情深义重的。

    不过好在他们对彼此很满意。

    第086章 萧弟

    这事虽然始终查不出实情, 但县令也不曾懈怠,毕竟也要给死者家人一个交代,因此每日都会让衙役们去询问街上的人, 为避免类似的事发生, 平时巡逻的官差也多了一倍。

    百姓们虽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想到能保护自己,也就不再在意了,慢慢就习惯了。

    萧寒锦隐约明白些什么,先前严鸣说连县令都拿这些人没办法, 足以说明,这些盘踞在陵阳县的商户与县令是对立、对峙关系。

    他们虽惧怕官威, 但平时做事不出格,县令也无可奈何。

    而他自己似乎成了契机, 所以县令格外配合他。

    “主子, 严商户来了。”

    “又来?”萧寒锦放下筷子,这人日日餐餐都来吃,也不怕给自己吃上火, “去告诉他,就说我忙着无暇顾及他, 让他吃好喝好。”

    阿祥无奈:“严商户说,您要是实在放不下正君, 让正君也同去……”

    小瞎子揉了揉眼,觉得他这样苦恼的样子很好玩, 不由得笑道:“那你去,不用管我, 小夏也能伺候的。”

    萧寒锦略有些不耐,这人分明就是想见江以宁, 所以故意在他们饭点过来,他倒不是惧怕对方,只是严鸣是五大商户之一,他确实需要和对方互通消息。

    这人就是贱得慌,闲的没事就要来找存在感。

    “罢了,你跟我去,他这次若是不满足,日后还有得闹,看在他每日都来送银子的份上,给他点面子。”萧寒锦说。

    “好,我就这样去成吗?要不要换身衣裳?”小瞎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萧寒锦沉默的打量着他。

    自从高热开始,江以宁就开始如常人一般觉得热了,因此前阵他得了些轻松透气的纱衣布料,专用来给江以宁做衣裳。

    他今年身体如抽条般长,先前还有些稚嫩的脸,如今已经渐渐长开,清隽白净,因为时常挺背直腰,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些书卷气,任谁看,都不会晓得这是乡下来的小土包子。

    青蓝色已经这样好看,再换其他,岂非更好看?

    他轻啧一声:“小夏去把衣柜最底下的衣裳拿来给正君。”

    “为什么?那都是压箱底不许我穿的衣裳,你要我打扮的灰扑扑的给人看!”江以宁不高兴,干干净净的不好吗?

    “哪里灰扑扑,褐色是很质朴无华的颜色,你从前不是说和土地一样吗?如今又不喜欢了?”萧寒锦不肯退让,换好看衣裳给别人看,他是疯了才会允许!

    小瞎子胸膛剧烈起伏,委屈又倔强道:“我不换了,也不去了,你讨厌,我不要跟你见人!”

    小夏和阿祥对视一眼默默退出去。

    根据以往经验,接下来主子就会伏低做小地哄正君,还会传出点春日里万物复苏的声音,然后正君就会红着脸不再跟他置气。

    片刻后,萧寒锦牵着江以宁出来,小瞎子脸颊红扑扑的,但到底是没有穿那件褐色又灰扑扑的衣衫。

    小夏和阿祥再次对视,果然如此。

    严鸣早习惯萧寒锦不会带人来,因此这次也没有抱有期待,他就是喜欢闹人,却不想对方这次居然没藏掖着!

    “萧弟,哟弟夫郎吧?快坐快坐!”看到江以宁他眼睛都亮了,“萧弟好福气啊!”

    本就刚来县城没多久,再加上江以宁平时很少出门,唯一单独出去还发生了那样的事,萧寒锦就看他更严了,不怪严鸣没见过。

    萧寒锦勾唇无声笑了笑:“严商户,可吃饱喝足了?”

    萧弟。

    严商户。

    听听这其中的差距!

    严鸣略有些不高兴:“萧弟,怎好这样见外呢,我们又不是普通的商户关系!”

    “严东家说的是。”萧寒锦点头。

    “……”

    严鸣一脸难以置信,他偏头看向江以宁:“弟夫郎,你瞧他,竟是半分脸面都不给我,亏我还这样热情捧场,真是媚眼抛给xi——”

    “严兄慎言。”萧寒锦语气不变。

    虽然嘴上客气几分,但神情却着实算不上好。

    严鸣下意识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江以宁,后知后觉自己闹得有些过分了,他清清嗓子:“好好好,说正事,这七夕都快到了,你们铺子怎的半分动静都没有?”

    “就是为了说这些?”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

    “我先寒暄片刻怎么了?你怎的张口闭口就要赶人!”严鸣忍不住想撒泼,“可恶的男人,没有半分乐趣可言!”

    江以宁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他满脸严肃地扣住萧寒锦手掌,认真摇头道:“不是的,二寒很有趣,他是好人。”

    萧寒锦:“……”

    好人牌发的猝不及防,萧寒锦愣了片刻笑出声。

    气氛陡然缓解,再不像方才那般。

    严鸣不由得高看这小瞎子一眼,虽说县城对娶哥儿还是女子不甚在意,也不曾明确表示瞧不起小哥儿,但凡是略有些钱财的人家就绝不会娶小哥儿。

    于他们而言,哥儿和女子都是用来传宗接代的,既然如此,自然要选生育能力更强的女子,哥儿鲜少会被惦记,除非模样漂亮,被纳为妾室也是有的。

    他倒是没想到萧寒锦竟这样在意这小哥儿,但既然直知晓,言语间也得更尊重些才可。

    “好好好,知晓他是好人,否则我怎会坐在这里。”严鸣哼笑,“罢了,今日本就是来吃饭,先前听了几耳朵,他们明面说不会对你家铺子出手,但保不齐私底下会做什么,你注意些就是。”

    “多谢严兄。”萧寒锦点头应声。

    这一声给严鸣叫舒服了,他清清嗓子,下巴微抬,一副十分不得了的样子,神气道:“你既叫我一声兄长,我自该如此!”

    萧寒锦失笑,这人虽看着不着调,但确实没有坏心思,当然,大概是因为对方家中是药材生意,和他没有利益冲突的缘故。

    但无论如何,既是有利他的好意,他也该接受才是。

    “旁的不说,锅子还是少吃些,尤其是你要吃许多羊肉,最是上火。”萧寒锦提醒,“后厨也做私房菜,若是需要就和小二们说。”

    严鸣抿了抿唇,似乎是碰到了腔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轻啧一声:“我就说口里怎的疼得过分,这几日一直喝着药,苦得人作呕!”

    “这是真的。”萧寒锦点头,单是闻着都觉得难受,不过如今他已然闻惯了,倒是能品出些幽幽药草香。

    严鸣将他们叫来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美滋滋的继续吃饭了,饶是他客气,萧寒锦也不能真来蹭顾客的吃食,便带着江以宁离开了。

    小瞎子眼睛虽然瞧不见,但心思很敏感,出去后还暗戳戳和萧寒锦说严鸣不像坏人。

    连他们江以宁都说是好人了,他自然不能断了来往了。

    不过严鸣先前说的也在理,马上要七夕,铺子自然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可惜这里不比前世,没有可可豆,否则还能做些巧克力来卖。

    铺子做不做活动倒是暂且可以放一边,但七夕得送江以宁礼物,小瞎子逢年过节就要绣荷包香囊给他,鸳鸯绣成鸭子,卖都卖不出去的东西,在他这里宝贝着呢。

    他也得还赠些什么。

    “在想严东家说的事吗?”小瞎子轻轻碰他,他不太懂生意上的事,也不懂那些害来害去的有什么意思,但二寒要是为难烦恼,他就难受。

    “不是,这会县令查的紧,他们不敢明目张胆闹事,我是在想七夕做什么活动。”萧寒锦微微叹息,问他的意见,“不如就直接降价几日作为活动好了,我也实在懒得想了。”

    “你说了算,不想就不想了……”小瞎子轻轻拍拍他手背,不敢多说什么。

    他其实有些自卑,若是自己能看见,就能学更多的东西,也就能帮着二寒处理这些事,他不想动脑思索的时候,自己就能顶上。

    但现下,他也只能静静坐着。

    萧寒锦见他神色小心,不由得失笑:“价格便宜几日已经是节日活动了,再做其他岂非亏本?最近眼睛有什么不适,我瞧你总是揉。”

    “总是痒痒的很。”他说着又轻轻揉了揉。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现在到底什么样,但他正敷着药胆子又小,总觉得要是用力揉眼睛,感觉眼球会爆开……

    “我看看。”萧寒锦有些紧张,小心翼翼扒拉他的眼皮,许是离得太近的缘故,他一出气,小瞎子眼睛就开始疯狂颤抖了。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贱兮兮的对着他眼睛猛吹了一下。

    “呀!”

    “你干嘛呀……”

    那一下吹的有些狠,眼睛骤然变得干涩疼痛,他快速眨眼睛,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掉。

    “乖乖……我错了错了,弄疼你了?”萧寒锦瞬间手忙脚乱起来,捧着他的脸,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吹,还是做点其他的。

    “眼睛突然好疼……”江以宁哼哼唧唧的说着,身体一直往他身上贴。

    这是要抱抱,求安慰的意思。

    萧寒锦赶紧抱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抱歉,我刚才太坏了,不要怪我,谁让你那么可爱?”

    “我也爱你。”江以宁嘿笑两声,将脸上挂着的泪珠子全都糊他衣裳上了,暗戳戳的小报复。

    “等下午太阳不那么毒,咱们去医馆瞧瞧,大夫若是说没事,那就不用担心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小瞎子摇头晃脑:“就很小很小的事而已。”

    “你的事不能用大小来衡量,有就同我说,能解决自然要解决,不好解决也要想办法解决,记住了?”

    “记得牢牢的。”江以宁捧住他的脸,夸张地亲了亲,“你不坏,一点都不坏!”

    第087章 瘟神

    “眼睛有感觉是好事。”

    萧寒锦带着他去医馆见了之前的大夫, 先前老大夫就说过镇上的大夫开的药,药效是猛了些,但好在有效, 将每日一敷改能两日一敷, 也是同样的效果。

    江以宁的眼睛是后天的,若不是从前的小病拖着,也不会如此,能治好也是意料中的事。

    可这会听到大夫这样明确的说辞,他们还是觉得惊喜。

    萧寒锦只知道, 伤口结痂时会发痒,不知眼睛慢慢疗愈时也会有感觉, 他不由得多问两句:“那若是变疼,也是同样的因由吗?”

    “疼了?”大夫扭头询问江以宁。

    他连连摇头:“暂时没有。”

    大夫撇嘴:“那不就是没事吗?只管等着就是了, 只是我得提醒你, 越到快好时,眼睛会越不舒服,其他感官会越敏感, 冷热都会有影响。”

    “多谢大夫。”萧寒锦道谢。

    这时候大夫都有些傲气,萧寒锦并没有因此生气, 他全身心都投入在小瞎子快好的欢喜情绪中。

    难得有这样的好事,两人回去后, 他就立刻叮嘱阿祥去写新的活动牌,七夕前一日到后一日, 凡来光顾的,通通廉平为七, 应个七夕的欢喜氛围。

    奇异宝斋做什么都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吃食铺子要减价, 那更是吸引人,再有钱的人也不会嫌钱多,能有优惠减价这种求之不得的好事,恨不得广而告之,所有人都开始期盼着七夕那日的到来了。

    蒋亦疏听说立刻过来询问,七折不是小数,再往严重的说,几乎是下去一半,就算客人们来得多,那几日的钱怕是也要赚的艰难。

    “我算是瞧出来你真的没有心思做活动了,这样的减价你都敢喊!”蒋亦疏颇有些无奈,“就三百多文,优惠出去,骤减一百多,你还有什么——你傻乐什么呢?”

    他这边说的口干舌燥,一抬头当事人正满脸笑意的走神。

    萧寒锦轻咳一声,颇为骄矜道:“昨日带阿宁去看了大夫。”

    蒋亦疏轻挑眉梢,瞬间明白其中的缘由,他不由得也扬起笑脸:“那确实是好事,先前送的参他可吃了?我舅舅府上应当是还有一株,明日我再让人送来,你也给他炖汤滋补!”

    “你倒是大方……”萧寒锦汗颜,那参居然是从县令库房拿的!

    “放着也是浪费,拿来给他吃刚好,怪不得你要这样减价,就当是为他积福积德了,这也是好事。”蒋亦疏说。

    这里的人都讲究这些,萧寒锦也并非全然不信,毕竟他都来这里了,没点玄乎东西也说不过去,只当是蒋亦疏说的那样吧。

    若是真能为江以宁祈福积德,五折也是能做的。

    “你心中有数即可,我就先回荷叶轩了,七夕让他们做了巧果赠送客人,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份来。”蒋亦疏说着起身。

    “兄长,我有一念头,实施起来不困难,但是得再多思索,待我回头准备无误,也告知你。”萧寒锦叫住他说着。

    蒋亦疏陡然笑出声:“不亏是我好二弟!走了!”

    “主子,严商户又来了。”

    蒋亦疏欢欢喜喜的推开门,刚迈出去一只脚,听到阿祥说的话,瞬间将腿缩回来,扭头不无震惊的看着萧寒锦。

    那眼神活像是亲耳听到了自家人出轨。

    “谁?严商户?严鸣?是吗?”

    “是,近日与他走得是近了些,还未告知兄长,他没坏心。”萧寒锦解释着,生怕蒋亦疏再因此和严鸣打起来。

    蒋亦疏冷笑:“那种贱人……”

    萧寒锦挑眉,这咋骂的和打情骂俏似的,他眯了眯眼,想也是,蒋兄的荷叶轩先在县城开,认识这些人并不奇怪,不过瞧他这模样,似乎是和严鸣有纠葛啊!

    “你们先前——”

    “萧弟!我来咯!”

    萧寒锦话未说完,严鸣就欢天喜地的推门而入,脸上还挂着笑容,看着憨态可掬的。

    只是他刚进去就瞧见了站在旁边瞪着他的蒋亦疏,他微笑着看看萧寒锦,又看看蒋亦疏,最终微笑道:“许是我左脚先进的缘故,怎么还瞧见瘟神了,我退回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堂堂五大商户之一的严东家居然来我二弟的铺子,安的什么心?”蒋亦疏言辞犀利,神情严肃,毫不留情!

    “抛开其他不说,我来这里吃锅子有何不可?心思肮脏之人瞧谁都是肮脏的!”严鸣反唇相讥,丝毫不退让!

    真有趣。

    萧寒锦坐回去,边喝茶水边看他们争吵,两人你来我往的,平时端的一副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蒋亦疏,此时和严鸣这搞笑男吵的面红耳赤。

    两人宛如斗急眼的公鸡,谁也不肯让着谁。

    萧寒锦微微叹息,思索着早知道就该将江以宁也叫来看热闹,白白错过这场好戏,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两位——”

    回过神想劝阻他们,就见这两人已经勾肩搭背的堆起笑脸,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那样。

    真是多变。

    “两位兄长,我该去做事了,你们请便。”萧寒锦起身就往外走,刚从两人身边过,就直接被拽住了,“又怎么了?”

    “好不容易三人都在,该好好聊聊才是!”严鸣和蒋亦疏拖着他坐了回去。

    从两人之前的相识瓜葛一直聊到现在各自的发展成就,说是成功男人们的聚会都不为过。

    萧寒锦听的麻木,他有点想夫郎了。

    好在他们并没有怀念太久,话题不自觉就落到了萧寒锦身上,得知江以宁的眼睛快好了,严鸣那叫一个激动,并扬言叫他等着瞧。

    他要让自己看什么,萧寒锦不知道,也不好奇,他现在就想见夫郎。

    “主子,大爷来了!”

    “大哥来了?”萧寒锦立刻起身,“两位兄长请便,我这边确实有事,先走一步。”

    自从他搬来县城,这俩仨月里萧永福一次都没来过,偶尔回去几次会匆匆见上一面,但都没怎么好好说话,这回对方来,八成也是为着节日的事。

    果然。

    萧永福还是穿着从前的粗布麻衣,面容硬朗,他坐在后院的石桌前喝着水,江以宁有带着小夏和他说着话。

    “大热天的,大哥怎么这会过来?”萧寒锦快速打量了一眼江以宁,这才略有些不满的询问着,“若是中暑怎么好?”

    萧永福皮肤黝黑,听见他说话当即转过身,露出一口白牙:“二弟,不打扰你谈事情吧?”

    萧寒锦笑笑:“不耽误,是你也认识的蒋东家和一位新朋友,大哥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闻言,糙汉子脸上的笑意更深。

    直觉有好事发生,萧寒锦也不催他,面上也被感染挂上笑。

    “秀莲有了,我想着过来跟你说一声!”

    “恭喜大哥!”萧寒锦眨眼轻笑,“果然是喜事,那我过几日和阿宁回去看看,铺子人手可够?”

    萧永福连连点头:“够够,后来又找了两个做事的,你不用操心我这茬,也别耽误时间回去看,我听说县城有钱有势的多,你和宁哥儿在外面打拼,莫叫人家欺负了咱们。”

    萧寒锦始终保持笑眼:“大哥放心,我们就是正经做生意,哪能得罪什么人,倒是大哥,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不要为此伤了身体。”

    “我晓得,那我走了。”萧永福说着就站起来抬脚走,半点不带拖泥带水的。

    “大哥这就回?先在这里吃过饭再走,是赶牛车来的吗?”萧寒锦皱眉询问,见萧永福面色讪然不自在,他就知道是走着来的,“大老远走着,平白累这么一遭!吃了饭再回,我让阿祥送你。”

    萧永福赶紧摆手:“不用,平时用牛拉货就算了,走路这事不好辛苦它,我走着就能回。”

    这话萧寒锦十分不爱听,牛再珍贵,到底也就是牲畜,哪里比得上人身体重要?

    江以宁对萧寒锦的脾性了如指掌,他赶紧接话:“大哥,二寒这是担心你,要是你生病,嫂嫂和舒禾要难过的。”

    萧永福默默摸了摸鼻子,算是答应了。

    挺糙一汉子,怕弟弟,这也是没办法的。

    萧寒锦没用铺子里的锅子招待他,亲自做了些家常菜,将家里能带的全都给他拿了些,这才叫阿祥把他送走。

    “那咱们过了七夕就回,这两日我多买些东西,大嫂那边你看着买如何?”萧寒锦询问,也是有意想把这些事慢慢都教给他做。

    “我晓得,我最知道该给嫂嫂买什么了,老母鸡!滋补!”小瞎子嬉笑,“衣裳布料不用买,还有舒禾的能继续穿。”

    萧寒锦迟疑:“买些新布料如何?到底是新娃娃,来日孩子出生,知道自己穿姐姐穿过的可能不高兴。”

    江以宁还是头次听到这样的话,觉得新鲜的同时还有些好笑:“哪家娃娃都是这样的呀,布料多贵,穿一次两次又不会坏,而且小娃娃长的多快呀,一眨眼就又要做新的,那不是浪费吗?”

    “心意总要到位,买几匹新的吧,好不好?”萧寒锦询问。

    “买就是了,哪家娃娃都是这样呀,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呢……”小瞎子嘴巴都快挂油瓶了,他的旧衣裳就被爹娘送给村里的小孩们穿了,那些得了衣裳的都可高兴了!

    萧寒锦轻啧一声:“我家孩子以后肯定不这样!”

    闻言,小瞎子原本噘着的嘴瞬间放下来,嘴角还有些控制不住的想扬起来,别家是别家,他们家是他们家,哪能一样呢?

    他也觉得确实该买些新布料!

    第088章 回村

    七夕这日。

    整个陵阳县都热闹起来, 天圣朝本就民风开放,比起之前的端午节,这次显然更加人多, 年轻的男女们满怀春思, 都想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今日相处相聚。

    奇异宝斋骨折式减价更是吸引众多顾客前来,连平时那些爱热闹甚少订雅间的年轻人,都为了能与姑娘好生洽谈,独处,特意去了小雅间。

    反倒是那些爱看热闹的财主们特意选了一楼散座, 瞧着人来人往,羞红脸颊的男子与姑娘们, 觉得甚是有趣。

    严鸣与蒋亦疏照旧来铺子寻他,只是今日人多, 他们两个也不好占着雅间, 在后院一通争吵后就挑了角落的小散座。

    “瞧他们脸红红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这样羞涩, 畏手畏脚,如何能哄心仪女子开心?”严鸣轻啧一声, 觉得他们这幅模样有些看不过眼。

    “你懂什么,世间美好这样难得, 脸红亦是表明心意。”蒋亦疏反驳,说完继续鄙夷道, “难不成人人都得与你一般没脸没皮,才是好事吗?”

    严鸣边吃边听他说话, 前半句还好好的,听到后半句直接愣住了, 他将粉丝吸进嘴里,颇为委屈道:“好好的又骂我做什么?你吃啊,萧弟说粉丝不快些吃就煮成烂泥了。”

    蒋亦疏:“……”

    就说这人没脸没皮!

    减价后来吃的客人更多,有些舍不得三百多文吃一次的,这几日来的勤快,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不趁着减价时来,还等什么时候?

    萧寒锦还额外做了些不费力气的小点心,送给每桌的客人,虽说肉眼看不见,但总觉得空气中到处都是粉色泡泡。

    七夕这日是最热闹的,迫于无奈,萧寒锦也只能收留那两个孤家寡人,做了一桌子的饭菜招待他们,也好让他们过个不那么孤独的节日。

    热闹在今夜子时停止。

    第二日午后,萧寒锦和江以宁就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回了万渔村。

    他们回来的有些早,却不想萧永福他们也已经在家里了。

    “宁哥儿!”陈生连木哥儿都顾不上了,抬脚就朝他跑过去,“永福哥说你们今天可能回来,我还有点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听说嫂嫂怀宝宝了,我和二寒就赶紧回来了。”江以宁欢喜的和他抱作一团。

    这样的喜事谁听见都会觉得高兴,两个小哥儿欢欢喜喜的走进屋里去闲聊了,萧寒锦轻啧一声,和萧永福一起将马车里的东西搬出来。

    萧永福越看越心惊,但粗略看去都是给他家里添的东西,已经买回来,还要再多说怕是不讨喜,还会让二弟觉得不高兴,索性闭了嘴。

    将东西全都搬回屋内,王秀莲光是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几趟就心惊,好东西是不少,可再一瞧,还有好些做娃娃衣裳的布料,这不就是纯纯浪费吗?

    “二弟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回来?”王秀莲轻声询问,边说还瞧着他的脸色,“买这些都是浪费的,家里还有舒禾的衣裳,都能穿呢。”

    “但到底是见小外甥的心意,该准备的。”萧寒锦没再说其他的,反正买都买了。

    他们用是最好,不用才是真的浪费。

    王秀莲轻轻应了一声,没再说其他的,再说就不太好了。

    “恭喜兄嫂。”萧寒锦笑着道喜,萧永福待他不薄,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能儿孙满堂,没有半分苦恼哀愁。

    王秀莲到底是妇人,没有那些姑娘家的娇羞,听到恭喜也是大大方方的应了,脸都不带红的。

    得知他们回来急没吃午饭,王秀莲立刻张罗着去做,萧家兄弟二人则是在屋内闲聊着,无非也就是说说生意的事,再聊聊之后的发展。

    萧永福看得出,小小万渔村困不住他二弟,白石镇不行,陵阳县也不行。

    他能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很远。

    这顿饭本就是为了萧寒锦和江以宁做的,自然也更顺着他们的口味,自家没有那些规矩,边吃边聊着,询问着彼此的近况。

    “阿娘,啊啊……”

    小舒禾张着嘴巴凑到桌前,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雀,等着母鸟喂食。

    “刚才吃了一碗稀粥,又饿了?”王秀莲轻声询问,“撑不撑?”

    “嗯。”小舒禾点头表示撑,但还是张着嘴巴等喂,“苏苏啊——”

    江以宁有些受宠若惊:“是要我喂吗?”

    “嗯,啊啊。”

    “过来。”江以宁抱起她,将小团子放到膝盖上,夹起一片小菜叶要喂她,小团子却躲开,直往他怀里钻。

    王秀莲这下看出来了:“她这哪里是要吃,是要黏着宁哥儿,要你抱了。”

    江以宁欣喜不已:“没关系,我抱着就是了,小小的,一点都不重。”

    他说着不忘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原本是那么小的娃娃,一眨眼就会说会笑会叫着吃饭了,真是不可思议。

    他在爱中出生成长,自然也是想孕育自己的孩子,想给他同样甚至更多的爱,去陪伴呵护他长大。

    有舒禾在前,他也早已不在乎什么儿子女儿,二寒说了,他不在意那些,所以不管是什么性别都好,他都想要。

    王秀莲见他一举一动都透着对孩子的喜爱,下意识张口催促:“二弟,你和宁哥儿也该要个孩子了,再等还要等到啥时候?”

    “是该抓紧了。”长兄如父,萧永福自觉还是有立场和身份说这些的,便也跟着搭了腔。

    他们都没有逼迫的意思,萧寒锦也能理解,毕竟不管前世今生,总是觉得结婚生子才是一生最重要的事。

    他虽不会这样觉得,也不甚在意子嗣问题,一切顺其自然就是。

    萧寒锦也没恼,略带笑意说道:“今年刚到县城,事情都多,这事我和阿宁商量过了,明年再说。”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的江以宁,悄悄红了耳朵。

    见他有想法有分寸,萧永福夫妇也就没再说什么,二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好总叫他听心烦的话。

    吃过饭,太阳也没那么晒,江以宁想和陈生去水边摸田螺,这东西倒是每逢夏季就有,不过这许久过去,恐怕都被村里摸完,卖到酒楼去了。

    但他想去,萧寒锦自然不能阻拦。

    一行人干脆就都去了。

    河边一如往常,陈生过去蹲着看,果然看不见田螺的踪影。

    “都没有了。”

    “等我眼睛能看到,咱们就去水里摸鱼!”江以宁信誓旦旦地说着。

    神采奕奕的样子让陈生惊讶,他压着声音,期待询问:“你的眼睛……”

    江以宁露出笑脸,给出肯定回答:“县城的大夫说能好的,我会看到东西的!”

    “真的啊……”陈生瞬间眼眶湿润,哽着声音擦拭眼泪,“太好了,宁哥儿,真的太好了,这么多年,可算是要熬到头了,我都不敢想……”

    不敢想江以宁这些年是怎么度过的,不敢想如果没有嫁给萧寒锦他往后该怎么办,更不敢想,如果这些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否能和宁哥儿一样坚强。

    但陈生忘记了,他能逃离陈勇那种畜生也很勇敢。

    江以宁抬手,缓慢摸到他脸颊,轻轻帮他擦去眼泪,他轻笑:“别哭呀,开心的事呀!”

    萧寒锦远远看着,就见这俩小哥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开始互相摸脸了,那黏糊劲儿都快赶上他们了?!

    他直接丢下旁边还在说话的萧永福,快速朝那边走过去,隐约觉得两人情绪都有些不对劲。

    “江以宁。”他扬声呼喊。

    “哎!我在呢我在呢!”小瞎子抬手飞速抹脸,然后立刻扭头朝声源处望去,“二寒,我在这呢!”

    萧寒锦快步走过去,陈生立刻识趣离开,可不能打扰这两个人呢。

    萧寒锦笑问:“聊什么呢?风吹的眼睛都红了。”

    “和生哥儿说了眼睛的事,他特别特别高兴,听他哭,我也怪难受的,也就哭了。”他说完还甚是不好意思的傻笑两声。

    “我们江以宁心地善良,格外重感情。”

    “不是的,我最重你。”小瞎子说完怕他不信,还非常用力的抱抱他,“嗯!”

    萧寒锦旁若无人地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小瞎子羞涩又大胆的捧着他的脸亲了亲。

    如今是八月里,前几日刚立秋,再加上村里人一直在摸田螺,他们自然什么都没摸到,碍于河水渐凉,萧永福也没再下水摸鱼,一群人热热闹闹的溜达了一圈,就再次回去了。

    李桂兰和萧大山回家就发现院子里热热闹闹的,两人对视一眼,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萧大山扛着锄头往自家院子走,脸拉的老长,李桂兰在他身后跟着,面色也是不好看。

    萧寒锦一眼就瞧见他们,还发现他们的精气神色似乎都不太好,这种不好不是表情,而是内里可能就有问题。

    他又想到先前刘大夫和他说的话,这两人长久动怒,内里肝脏早就大不如前了,现在看来,他们竟然还没放下,肝火旺盛也是应该。

    “爹娘回来了,厨房已经做好饭了。”王秀莲轻声说着,她也怕今日再闹起来。

    “大郎,以后看好家门,别什么猫狗都往家里带。”萧大山冷哼一声,自觉神气地回了屋里。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还要端着自己一家之主的死面子。

    这话听在所有人耳朵里只觉得可笑,谁不知道这房子是萧寒锦花钱盖的,指桑骂槐也该寻个好的由头,扣在萧寒锦身上,着实可笑至极。

    他本就不好性子,当下直接说道:“说得也是,回头我就去找村长,好好聊聊谁才是这房子里的阿猫阿狗!”

    第089章 是你

    怎么说萧大山夫妻也是养育了原身的, 萧寒锦占着他的身体,本就做好了要赡养他们夫妻的准备,当初分家断亲, 也从未说过关于这间房子的事, 一开始分开建院,就是为了方便来日,可没想到,如今回自己花钱建的院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了?

    这叫他如何能忍?

    村里从未有过断亲后还接触的人家, 他也是没想到爹会特意过来说这种话,还是当着二弟的面, 他面色不虞,沉声道:“爹娘累了, 去吃饭歇着吧。”

    “我看你真是胳膊肘往外拐, 没心肝的东西,分不清现下谁才是你亲人!”李桂兰扬声怒骂着,但言语间却是不再如从前那样难听, 她也是看得清形势的,分家已经成了定局, 自然不能把大小子也骂走。

    她骂完就拽着萧大山走,显然是不想和萧寒锦就这么对上, 她是知道这人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要是真去村长那说道, 他们以后没地方住怎么办?

    但她也不会给萧寒锦好脸,在她看来, 这个人只不过是顶着她儿子脸大怪物罢了。

    萧大山不情不愿的往外走,他虽然没去过县城, 去却也听说了萧寒锦在县城开铺子的事,这次又买了这些东西回来,肯定赚了不少钱,可惜这没心肝的根本不会想到他们。

    他贪婪不舍的神色落入所有人眼中,饶是萧永福都觉得十分反感,先前闹的那样难看,如今竟还惦记着二弟的钱财,且不说早就断亲成为了陌生人,即便还是从前那般,双亲惦记着儿子的钱财,那都是会叫人笑话的。

    但他做不到二弟那样痛快利索,他心里始终压着沉甸甸的“孝”字。

    “你别生气。”小瞎子轻轻扯扯他袖子,“反正我们占理的,方才是我反应慢了,再有下次我就帮你骂回去!”

    萧寒锦轻笑:“就你那点胆子,你敢吗?”

    江小胆拍拍胸膛:“放心,我敢的,但他们要是追着我打,我可能跑不过。”

    萧寒锦早就笑出声,他也拍着胸膛豪气干云的保证:“那我肯定拉着你跑,不叫他们追上。”

    “那好,那好。”江以宁嘿笑着,在心里开始练习吵架,再有下次,他就站出来了!

    一旁的热瞧着他们只觉得好笑,还没怎么着呢,之后的事都已经想好了。

    但好在萧寒锦没再继续生气,萧永福和王秀莲也是松了口气。

    晚饭自然是萧寒锦下厨,江以宁照旧进厨房帮忙,陈生不好干等着,也不好进去妨碍他们,就只能把碗筷全都摆放好,在院子里和王秀莲一起带着两个孩子玩。

    他们这头热热闹闹,主院那头听着却觉得不是滋味,可他们也不敢再生出什么事来,否则连这房子怕是都要保不住了。

    吃过晚饭,天也渐渐黑了。

    做饭的两人无需管那些,手牵手去房屋后面走圈圈去了。

    来这里已经近两年,萧寒锦也早已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偶尔看着绿荫村庄,山林树木,总会恍然不已。

    “我们已经走了五圈圈了,你一句话都没说呢。”小瞎子撇撇嘴,这在可是从没有过的事,之前就是说得少,二寒也会和他说话,“我下次真的会护着你的,别不理我呀!”

    “我没生气,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就跟你生气,你成日里想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些?”萧寒锦忍不住抬手戳戳他脑门儿,“真想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这个问题江以宁会回答呀!

    他立刻掷地有声道:“装的都是你!”

    声音清脆响亮,再大点声恐怕整个万渔村都要听见了。

    萧寒锦乐不可支,真说起来,这样的行为会让他觉得很蠢,呆呆的,可放在江以宁身上,得利者成了自己,他就觉得对方可爱的过分,只是为避免他说出更多让人羞耻的话,还是不说这些的好。

    “开心吗?你开心吗?”他像是不知羞一般嘟囔着询问,势必要听到最准确的回答。

    “开心,很开心。”萧寒锦无奈,这倒也不是假话,眼看着他又张嘴,他赶紧一把捂住小瞎子的嘴巴,“已经夜晚了,我们还是不大声喧哗的好,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圈圈了,我们回去吧。”

    他得承认,江以宁总有把他弄凌乱的本事。

    他们本就是回来看看,寒暄过后就该走了。

    翌日一早,萧寒锦就开始收拾家里这些,到底长兄如父,萧永福虽然操心不了其他的,但还是拿了好些王秀莲腌的小咸菜,平时喝粥也能有个爽口的东西就着,不好总吃那些大鱼大肉的,还有些家里种的菜。

    这菜萧寒锦是不想要的,毕竟当初分家断亲,他亲口承诺不要田地,这会又拿这些菜可说不过去。

    “你拿着,我好歹还是这家的儿子,分给我的东西再给你,有什么不行的?”萧永福态度强硬,比起能钱生钱的铺子,他这些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算上家里从前给二弟花的银子,也就是福锦串一月所赚,不管如何看,都是他赚了。

    何况二弟虽断的干净,却也从没有强迫他,否则也不会在他养着父母时,还愿意把铺子给他。

    萧寒锦没再拒绝:“那就多谢大哥了。”

    回时带着好些东西,离开时也是好些。

    王秀莲不舍不说,连小舒禾都抱着江以宁的腿不肯松,她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这家里最温和的人是谁,并且真心爱护着他。

    王秀莲上前拽小丫头:“舒禾,不能这样不懂事,宁叔叔还要去看病,你不是很想和宁叔叔玩吗?等他病好了就跟你玩。”

    小丫头还听不懂这么长的句子,但她知道生病是很难受的,便默默松开了手,转身跑到王秀莲身边,抱住她的腿撒娇。

    “下次再回来可能就要过年了,我们先走了,大哥要是有事就去找我,我先带宁哥儿去镇上大夫那拿药。”萧寒锦说。

    “你们路上小心些,我一会收拾再去镇上。”萧永福说,他已经让陈生他们先去了,一会他再走着去就是了,反正也不会耽误。

    两兄弟都是有计划的人,萧寒锦便没再说什么,和江以宁坐上马车离开了。

    镇上老大夫开的药有效,萧寒锦也就没让县城的大夫给看,毕竟一事不烦二主,再加上他也怕两位大夫开的药不同,再伤了江以宁,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听到前门的药童来说,老大夫才知道他们来了,离定好的时间还有两日,他倒是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早。

    萧寒锦听到对方询问笑笑:“昨日回村瞧了瞧,今日就顺路过来了,恐怕之后不得空,请大夫连下次的药也一并备上吧。”

    老大夫扒拉着江以宁的眼皮,盯着他眼睛看了好半晌,这才点头:“恢复的还不错,亏得你养得好,若是起初那种身体状况,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

    “这是应该的,只是先前我夫郎总高热,我便自作主张将药换成隔天一敷了,可有影响?”萧寒锦没好说是县城的大夫说的,怕这位老大夫吃心,毕竟对方的药也是真的管用。

    “倒是没有什么影响,既然如此,那我也就适当减轻用量吧,你也就不用隔日了,还是经常敷着比较好。”老大夫边说边往药室走,“直接给你拿到年根底下,到时候再说。”

    知道他如今是大忙人不能经常回镇上,老大夫也就不叫他为难辛苦,直接拿了半年的,足够用了。

    萧寒锦接过药时,有种强烈的感觉,好像只要手上这些药全都敷完,小瞎子就能立刻看见了,这种感觉作祟,他给银子时手都是颤抖的,害得老大夫差点以为他是舍不得这几十两银子了。

    紧张像是会传染,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萧寒锦只是默默赶着车,小瞎子就在里面坐着吃点心,许是心中有期待,原本要赶一个时辰的路程,很快就过去了。

    奇异宝斋里照旧人声鼎沸,来往的客人们瞧见他们纷纷笑着打招呼,萧寒锦平时也和他们说笑,但像如今这样满面春风的还是少见,暗地里猜测着铺子是不是又要弄新吃食了。

    他们一回来,消息立刻传到了蒋亦疏和严鸣耳朵里,两人紧赶着就来了。

    “二弟,快,咱们去后院说。”

    “对对,快快!”

    平时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从不会刻意背着人,直接在雅间内就闲聊完了,今日倒是稀奇,萧寒锦猜到他们可能要说更重要严肃的事,赶紧把人往后院带,连连接前院的门都关上了。

    进了屋里,萧寒锦这才问:“出何事了,竟然这样着急?”

    蒋亦疏神色严肃:“昨日朝中颁布旨意,要彻查天圣所有的商户家的账目,若有不妥直接抄家。”

    萧寒锦挑眉:“这确实严重,只是你我账目又无问题,何必这样紧张?”

    “再与你说件事你便懂了。”严鸣接过话,他压低声音说道,“一月多前,南方发生水患,恰逢国库先前为重修破损的太庙和皇陵早就空虚,仅剩的银子也都拨过去,但终究是杯水车薪,朝中众臣哭穷,一时拿不出主意不说,连救济银两都凑不够,陛下震怒,要严查。”

    这回萧寒锦明白了。

    朝中势力错综复杂,朝堂大臣们的银子从哪来,又用到何处,上位者自然一目了然,先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如今出事,竟无人能担起责任,自然是要好好查查银子的来源,也趁此机会肃清朝堂,历代帝王,没有不恨不狠贪官污吏的。

    查抄出来的银子既能救济难民,还能充盈国库,连朝堂都能安静许多,一举三得的好事。

    “县城这些商户应该还够不上朝堂,但他们的账目有问题,兄长们的意思是,这是极好的机会?”萧寒锦轻声问。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严鸣笑了笑,随后板正脸,“据说陛下此次派来的监察御史,就曾是陵阳县出身,若是被其他商户得知消息并提前收买,岂非不利于咱们?”

    萧寒锦明白他的意思:“需要做什么?”

    蒋亦疏沉声:“找到他们的账目,交给县令。”

    “为何从你口中说出这样简单?”严鸣咬牙,“这是什么很简单的事吗?”

    “我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若是略有门路,恐怕过两日就会知道旨意,定然会藏起真正的账本,介时一旦发现就立刻抢夺!”蒋亦疏说。

    萧寒锦连连点头,忍不住感慨道:“兄长这般雷厉风行,反倒是衬得你我像坏事做尽的反派了。”

    第090章 忽悠

    偶尔做反派自然是不错的。

    三人凑头商量着更细致有效的对策, 就算派人盯着,恐怕稍有不妥就会看丢,若真说最有效的办法, 就是安排人在他们身边时刻盯着。

    只是这段时间商户们大概都很敏感, 不会轻易放人在身边,若是有不妥,反而会连累他们。

    萧寒锦从前是不屑做这种事的,但先前江以宁无端被恐吓,能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他, 也就那些商户能做到。

    他不知道这事到底是谁做的,但有一个算一个, 那几名商户蛇鼠一窝,谁也别想就这么轻易好过, 他就算无法正面硬刚, 也得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让对方吃苦头。

    这事最终还是有利于县令,因此蒋亦疏牵头安排,其他商户若是倒台, 也有利于严鸣和萧寒锦,他们做起来也是毫无负担。

    这时候的争斗, 并非互不干涉就能相安无事。

    萧寒锦也从未想过干涉其他酒楼商铺,不还是被针对威胁吗?

    聊过这些, 氛围就陡然变得轻松起来。

    蒋亦疏突然说道:“听说你大哥又要添丁,我还让人准备了礼物, 方才来时有些着急忘记了,一会叫人拿来, 你回去时该提前告诉我,否则就能一并带回去了。”

    “多谢蒋兄。”萧寒锦也没与他客气, 先前有舒禾时对方就有送礼物,这会再送不显得突兀。

    一片好意也能沾喜气的事。

    “还得是我!”严鸣得意一笑,从袖口拿出一枚锦盒来递过去,“我出门时可特意带上了,不像某些人,根本没有把萧弟放在心上。”

    “成日里显摆你那张不吐人言的破嘴!”

    “蒋子岚,你不跟我拌嘴活不下去?!”

    又开始了。

    萧寒锦打开锦盒瞧了一眼,是两枚一模一样的葫芦形状的金锞子,看着小巧可爱,但这东西是纯金的,两枚怕是得几十两。

    礼物不分轻重只看心意,他们这样愿意自己家里人,更多是看重他罢了。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往往他以为会动手打起来的时候,就又立刻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奇奇怪怪的情谊。

    他将锦盒收好,站起身说道:“我去端些茶点来。”

    方才进来的急,谁也没想到这一茬,现下两人刚吵完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听他这么说赶紧答应。

    萧寒锦刚拉开房门,迎面就差点和端着托盘的小瞎子撞上,他赶紧接过:“不是说困了要睡觉?”

    “我想着你呢。”小瞎子嘿笑,表情古灵精怪的很,“熬了些凉茶,第一锅没煮太浓,这些点心是从我橱柜里拿的。”

    “点心是买来给你吃的。”萧寒锦看了一眼点心种类,猜测着恐怕就这几样剩的还多些,所以就都拿来了。

    口腹之欲上,他从不会委屈自己,更不会委屈江以宁,凡是对方爱吃的,家里总是常常备着,不能见底。

    现下小瞎子将这些拿来,恐怕橱柜都空了。

    他撒娇似的抓住萧寒锦腰间衣裳,小声道:“我听前院的客人们说,铺子出了新糕点,这些给他们吃,我吃新的。”

    萧寒锦失笑:“一会就去买,不过人家铺子的广告都打到咱们这里了,得学着些。”

    江以宁不懂他口中的“广告”是什么,但二寒想学就学了,哪怕是给银子学都没关系,反正二寒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只笑着望向对方:“你进去呀,我这就去休息了。”

    “已经聊完了,他们刚吵了一会,应该马上就会离开。”萧寒锦说。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很足,小瞎子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立刻喜笑颜开:“那我跟着你!”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深吸一口气,跟着萧寒锦进去。

    瞧见他进来,严鸣眼珠子都亮了,赶紧站起来让他坐:“弟夫郎,快来坐快来坐!”

    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若不是严鸣眼底没有半分杂念,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对方这样献殷勤的。

    “多谢严东家。”江以宁立刻欠身说着。

    瞧着他乖乖的样子,严鸣脸上的笑更是绷不住,多乖的小哥儿,他家但凡有一个,他都不会盯着别人家的傻笑!

    “憨货!”蒋亦疏轻啧一声,言语间的嫌弃半点不掩饰。

    虽没明说是在说谁,但严鸣瞬间就知道是在说自己,他咬牙:“你比我好到哪去,家里那几个,你比我都怕,还有脸笑话我?”

    蒋亦疏额角一抽,难得有些绷不住,恨恨道:“你这做大哥的都没有做出好榜样来,他们自然都学了你的性子!”

    萧寒锦一直都是和严鸣接触,还没有见过他家里其他什么兄弟姐妹,听蒋亦疏的意思,恐怕是和他一样的脾性,可能更顽劣些。

    这俩人每次见面向来只吵一次,这会任由蒋亦疏挑衅,严鸣不为所动,他们都吵不起来。

    如萧寒锦所想,喝过凉茶,吃过点心,这两人就勾肩搭背地离开了,只是临走时还不忘给萧寒锦使眼色。

    三日后。

    朝廷的旨意就传到了陵阳县。

    得知此事的商户们都有些手忙脚乱起来,倒也不是他们没有做好准备,当初县令新官上任,就曾排查商户们的铺子田庄收益收成,他们应对自如。

    可如今要查他们的不是陵阳县的父母官,而是从圣京来的监察御史,若是真被查出有什么问题,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商户们再次齐聚到孔家,冷静如孔祥都面色不虞,更别提曹成了。

    他急的恨不得跺脚:“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查起来了!”

    孔祥瞪他:“慌什么,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只要不出意外,定然无事!你们可都要将账本藏好了!”

    “瞧你们一个个慌得。”严鸣倚着椅子扶手慵懒的说着,满脸都写着得意忘形,“只要有门路,还怕被查不成?”

    “贤侄这是什么意思?”孔祥眯了眯眼问道。

    严鸣轻啧一声,颇为不屑的解释着:“如今要来的监察御史,可是先前陵阳县的百姓,有这份情义在,再加上金银珠宝,他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真是陵阳县人,确实好办,只要找他们家里去,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总会有他们的亲朋能拿来威胁。

    只是孔祥却对这番话存疑,他不动声色询问道:“我听说,你这段时日与萧寒锦走的很近。”

    严鸣不甚在意点头:“若是像诸位叔伯们一样,上来就针锋相对,他又怎会对我笑脸相迎,全然信我?”

    “你的意思是,萧寒锦已经决定去讨好监察御史了?”曹成大惊,“若是让他得逞,再反过来咬我们一口,那如何是好?”

    “金银收买当真可靠吗?”魏康也狐疑发问,他态度倒是不如曹成明显,但隐约也能瞧出心动来。

    严鸣嗤笑:“御史大人从前的家在双桥镇,诸位叔伯若是不放心,大可派人去查证,这段时间要么将账本藏好,要么就去讨好御史,叔伯们见多识广,自然是要比我懂得多。”

    几位商户对视一眼,却是都信了几分。

    严鸣向来是吊儿郎当的性子,但如今都快要火烧眉毛了,还能这样冷静,可见是真的有法子,毕竟他们不信,哪家商铺是没有阴阳账本的。

    再想到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和萧寒锦和蒋亦疏混在一起,那蒋亦疏可是县令的外甥,有什么也能先知道,这会连严鸣都知道了,他们就是不信也得试着信。

    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严鸣自觉做到了他该做的,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这次他没有提前离去,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潇洒姿态做的很足。

    越是这般,就越是叫这些人觉得,他是故意要看他们焦头烂额。

    “贤侄说得有道理,只是此事还需再考虑,若是朝中真缺银两,咱们捐些善款,保不齐能得上面青眼。”孔祥摸着胡子点头说着。

    他这话说完,曹成脸色都变了,魏康和彭济也是神色各异。

    严鸣恨不得大笑,这些老东西都是个顶个的抠门,恨不得全天下的银子都进入他们的库房,怎么可能捐善款。

    何况若真要捐,几万两银子都不够使。

    他们倒也不是没有,只是小县城做生意,便能赚这些,还和账本有出入,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话说来就是逗人笑的。

    “诸位叔伯们若是有空闲,家父想请你们去府上吃顿便饭。”严鸣笑说。

    “……你父亲不是已经不能言语了?”魏康眯了眯眼,觉得他是在说笑,“贤侄可不好拿你父亲开玩笑。”

    严鸣扬唇,露出一口白牙:“淌着口水还是能说几字的,好歹是最了解父亲的,拼凑一会也就知道了,叔伯们商定好时日便直接过去吧。”

    他说完就离开了。

    魏康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他爹变成现在这样,该不会真和这小子有关吧?

    严鸣离开孔家直奔奇异宝斋,萧寒锦这里已经成了他们碰面的据点了,他一脚踏进后院就开始笑,越想越觉得有趣,最后大笑不止。

    “撒癔症了?”萧寒锦将一枚枣子扔过去。

    严鸣一把接住,直接囫囵放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得意道:“那是,你都没瞧见,那群老东西被我忽悠的眼睛都亮了,八成一会就要派人去打听了,双桥镇那边如何了?”

    “你在怀疑我办事吗?”蒋亦疏缓步走来,“前几日就在做了,就算他们去问,也只有相信的份!”

    “老奸巨猾!”严鸣直白夸奖,而后看向伸手接夫郎枣核的萧寒锦,“你也是,你是最奸的那个!”

    萧寒锦抿唇:“就当你是在夸我。”

    奸诈,作奸犯科,奸夫□□……

    凡是带这个字的,在江以宁目前的认知中都不是好词,他不喜欢这个字,也不觉得这是夸人的话。

    他觉得严东家是在骂二寒,不禁有些不高兴,吐枣核的速度都变慢了,枣子在嘴里含着,滚过来滚过去的,

    “你把枣核咽了?”见他迟迟不吐,萧寒锦说不上来是震惊还是惊恐。

    “我是瞎子,又不是傻子……”江瞎子有些不高兴的反驳着。

    萧寒锦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蠢,他笑了起来:“怎么突然不高兴了?不想吃枣子了?吐出来给我。”

    “他怎么骂你啊?”江以宁凑到他耳畔用气音小声问着,语气委屈又难过,听着都快要哭出来了,“那个字不好,我不想讨厌他……”

    “我们江以宁现在懂的越来越多了,不过严鸣兄只是在开玩笑,他也是这样说蒋兄的,玩笑话而已,别不高兴。”他低声安慰着。

    严鸣虽然吊儿郎当,但还算细心,敏锐察觉到不妥,和蒋亦疏对视一眼,抬手打了嘴巴一下,他呸了一声讨笑道:“瞧我这臭嘴,说话就是不过脑子,宁哥儿可别讨厌我,我认错认错!”

    “那、那好吧。”江以宁乖乖应着,还不忘学着二寒先前教的,对他竖起大拇指。

    萧寒锦紧紧盯着他,嘴都快咧到耳朵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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