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结契

    有这些人帮忙庇护, 萧寒锦自然是要回报恩情的,天气渐渐凉快下来,许多东西也都稍稍能放住, 为表示感谢, 他特意做了两个蛋糕分别送到了颜蒋两家。

    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玩意都千金难求了,心意自然是到位的,何况在这里蛋糕也是真的难做。

    蒋亦疏看到那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蛋糕,心情大好, 他笑着拍拍萧寒锦肩膀:“二弟,还得是你!不过你今日来得巧, 我也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萧寒锦早就在江以宁那里听说了,且这几日也总听到些风声, 他挑眉:“结契的日子定下了?”

    “确实如此, 那日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带着伯母和媒人上门了,还将定契的礼也带着, 我院子都要放不下了。”蒋亦疏对这些不甚在意。

    结契对他们来说就是走个过场,如今已经确定心意, 是完全不用在意那些礼数的,再者那些东西蒋府也有, 礼物昂贵与否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颜随州的心意。

    萧寒锦忍不住笑:“那你是要好好谢谢我们阿宁了。”

    蒋亦疏不明所以, 他便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前者哭笑不得, 他都和颜随州有肌肤之亲了,哪里还能去祸害别家姑娘贵君呢?

    真是蠢。

    不过, 能结契也是好事,就当是成婚了。

    他挑挑眉:“小弟如今这嘴是愈发毒辣了,不怪魏家那蠢货受不住,说起来太守也算是做了件明白事。”

    萧寒锦神色难辨,他嗤笑一声:“确实不容易。”

    “他向来爱做和事佬,无非就是希望盛原在他的掌管下能平安无事,即便毫无政绩,只要不出岔子,那也无功无过没得指责,不过我瞧他这样是要吃大亏了。”蒋亦疏越说声音越低,神情也渐渐严肃起来。

    萧寒锦有些不明所以。

    见他疑惑,蒋亦疏小声询问:“阿州跟我说,去年你们头次来府城救过一个小孩?”

    “对,隐约察觉到他们身份特殊,怕惹祸上身就赶紧离开了。”萧寒锦没瞒着他。

    “阿州和我说,你们走后没多久,那些人就开始查你们的行踪了,守城侍卫自然不会隐瞒。”蒋亦疏说,“他们生来高傲,自是不会欠债,如今你酒楼生意兴隆,怕是连圣京都听到了,这阵子天气凉快,来了许多陌生脸面。”

    萧寒锦点头,这个他倒是也察觉到了。

    府城现在常来的客人他几乎都记熟了,近几日确实来了许多人,有些还不知如何剥虾去壳,连身边跟着的人都有些无从下手,自然不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世面,反观这种人才是最不得了的。

    怕是都不曾见过活的虾蟹。

    蒋亦疏的意思他也明白,那些人会想尽办法还他之前的人情,或是强硬帮助他,反让他感恩。

    两人闲谈着,萧寒锦突然想到什么:“你不还是没说结契的日子吗?”

    “忘了,我隐约记得是下旬,那时候都冷了,多穿几层骑马也不觉得热。”蒋亦疏说得随意,可见是真的没过分在意这件事。

    萧寒锦不由得在心里感慨,可怜的颜随州。

    先前能闹的都闹过了,日子倒是开始不咸不淡地安稳过着。

    结契的事很快就传开,虽说还有些人都不理解好好的男子为何要找不能生的男子结契,但那到底都是别人家的事,而且这两府也不是寻常人能置喙的,便只管恭喜就是了。

    结契宴会不同于其他,是在两府举办的,因着都是男子,他们需要在各自府上宴请宾客,然后再由颜随州骑马来接,蒋亦疏骑马同他回颜府就成。

    主要还是过明面,告诉别人,他们也要如夫妻般一同生活了。

    萧寒锦自是要送上厚礼的,他早就特意让收拾铺子打造了两枚戒指,按照他给的样式图纸设计的,是用银锭融掉做。

    十月二十三,霜降。

    颜蒋两家的公子结契,这样的喜事自然越多祝福的人越好,因此并没有特意送上请柬,只希望愿意前往的人都能去祝福。

    萧寒锦和江以宁自然不会缺席,两人很快就到了蒋府,毕竟到底是和蒋亦疏先相识的,便做为蒋家这边的人了。

    蒋亦疏身穿红衣在院内与人交谈,瞧见他们来,立刻上前迎接:“二弟,小弟,来得这样晚,可是要罚酒的,小弟今日让他喝两杯没问题吧?”

    “兄长的好日子,兄长说了算。”江以宁很给面子地碰碰萧寒锦,后者这才敢伸手接酒杯。

    “恭喜兄长。”萧寒锦和他碰杯,“祝两位白头偕老,恩爱不疑。”

    蒋亦疏一饮而尽:“借二弟吉言。”

    蒋家有喜事,原本待字闺中的嫡出姑娘也是要出来接待宾客的,何况她们已经定下亲事,亲家也会来祝贺,还是要见面的。

    蒋亦疏一扭头就瞧见了两个妹妹,他笑着招手:“阿媛阿妤过来,带小弟去你们席间休息,好好照顾他,别让他欺负人。”

    江以宁气鼓鼓地瞪他一眼,和萧寒锦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跟着两位姑娘走了。

    真说起来,他和蒋家这两位姑娘并不熟悉。

    蒋老爷情深一片,正妻离世后就再不曾纳妾,只有这些嫡出的孩子,两位姑娘也格外温婉懂事,甚少出门叫父亲兄长忧心。

    此时她们带着江以宁去了席间,就见一些姑娘贵君都老老实实坐着,连二房那几个跋扈的此时都安生的很。

    蒋幸媛温声道:“小弟哥先坐这里休息,面前的点心可吃得惯?我听兄长说你喜欢葡萄,我已经让人去洗了,可还要吃些其他的?”

    小弟哥……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刻意在意我,这些都可的。”

    蒋幸妤性格要稍微活泼些,她咯咯笑了两声道:“小弟哥不用和我们客气,三哥让我们照顾好你呢,只当这是自己家。”

    “多谢,我会的。”江以宁也笑着点点头。

    这和谐场面看得二房其他姑娘贵君脸色都变了,大房这两个姑娘向来是高傲的,不爱搭理人,对他们有亲缘的堂兄弟妹都不假辞色,对外人倒是格外温和宽容!

    来做客的其他人也瞧出些眉目,自从蒋亦疏回来,蒋家便彻底由他说了算,她们本就是要和蒋家打好关系的,自然要亲近蒋亦疏的亲妹妹,自然而然要亲近江以宁。

    就算没有蒋家,亲近萧正君也不是坏事。

    今日是主角的是蒋亦疏,萧寒锦和他聊过便去了自己该去的位置,坐下后和周围的人打过招呼便不再说话了,即便是那些举报要和他闲聊的,也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哄走。

    平时什么时候都好出风头,但今日不行。

    蒋亦疏身穿红衣,玉冠将头发挽起,凡来敬酒皆一一应下,他样貌好,红色衬得更是风姿迢迢,偶有女子瞧见,悄悄红了脸,不由得感慨万分。

    两家宴席是临近晌午时结束,但宾客都不曾离开,颜随州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来,将喜钱儿给蒋家两个妹妹,而后去见了蒋家父兄们。

    蒋信昌深知儿大不由爹的道理,且他前些年确实因为恩情而亏待了自家儿子,如今他已经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做任何事自然都无需再经过他的同意。

    因此看着两人磕头时,他竟真生出一股自己又多了个儿子的感觉,何况两家关系确实不错。

    其实赚了。

    两个兄长也没什么可说的,只稍稍叮嘱两句,左右都是盛原府城,再者,三弟也不是会受委屈的人。

    得到允准,颜随州面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他拱手:“多谢表舅父,多谢两位表兄!”

    他赶紧示意底下人将另一匹马牵来给蒋亦疏,两人就告别父亲兄长便骑马离开了。

    马蹄踏过盛原府城,溅起凉风与喜气。

    蒋家这边的宴席便落下了帷幕,一应事宜全都落到了颜家那边,想继续吃席的也可过去,闹洞房的也能去瞧瞧,左右是喜事,只要不出格,都不会有人说什么。

    江以宁不怕折腾,央着蒋亦疏要去颜府继续看热闹,后者便带他去了,挺着七个月的肚子,刚进颜府就被颜理给带走了……

    萧寒锦原地默然片刻,干脆也加入喝酒行列了,只是小酌两杯,当暖身子了。

    颜理小心摸着江以宁肚子:“才七个月,竟这般大了,往后还得了?”

    “那也没办法,也不会提前出来,再过一月我就不能再随便走动了。”江以宁亦是微微叹息,“你别担心,我怀像还不错。”

    “看出来了,脸色红润有光泽,再没有哪个孕夫如你一般了,萧东家待你真好,你是最有福气的了。”颜理笑说着。

    江以宁笑笑没应声,这样夸二寒的话,他听着都有些害怕了,上一个这样夸他的还是苏妙玲。

    这本就是随口夸奖的,颜理也没指着他打岔,转而便说起了其他的事,倒也聊得热络。

    只是江以宁的注意力却有些不在这边了,也不知道县城那边如何了,好像许久都没收到严兄的来信了,二寒也没提过这些事。

    颜理当他累了,便提出要带他去休息,江以宁也没拒绝,毕竟确实有些累了,他挺着肚子来回折腾,已经很费精神了。

    刚走出席间没两步,就见萧寒锦在旁边杵着,和颜家的护院似的。

    “二寒!”

    “累了?”萧寒锦瞬间露出笑,“我刚过来你就出来,我们这是什么?”

    “心有灵犀!”江以宁欢喜回应。

    颜理看了一眼他泛白的脸,到底没说什么,反正是他们夫夫间的情趣。

    萧寒锦便笑:“那咱们先回,我已经和蒋兄打过招呼了,你也得回去午睡,方才阿义来寻我,说县城来书信了……”

    第162章 来人

    县城来的书信厚厚一叠, 打开才知晓是所有人的书信都装进了一个信封内,也由此能知晓县城的人是互相都有联系的,萧寒锦也稍稍放心, 只要和严鸣一起, 大哥家就不会有事。

    他们将信打开瞧。

    大哥虽学了几个字,但到底不曾系统学过,因此这封信大概是严鸣代劳的,写着他们的近况,再询问江以宁他们的近况, 说起来他们只知晓江以宁怀孕,却不知道是双胎呢。

    还有陆相容和宁彩月的信, 两人共用一张纸,能瞧出字迹不同, 这信萧寒锦看得格外仔细。

    最厚得便是严鸣的, 他不仅要说自己近况,还有县城共同经营的香料铺子的营生,以及萧寒锦两家小酒楼的生意, 有没有人惹事等等。

    末了还加了一句,不日也要到府城来看看。

    萧寒锦轻笑:“他要是知道子岚兄和阿州结契没提前喊他, 来了怕是要闹翻天了。”

    江以宁靠着厚厚地被子笑:“那他会留在府城发展吗?”

    “说不好,别看严兄平时和子岚兄吵闹, 实则是很稳扎稳打的人,再者他家世远不如颜蒋两家, 若是来府城,怕是不如在县城时如鱼得水。”萧寒锦解释说, “最重要的还是药材货源,府城内人事相关, 他若想继续做,就只能借着颜蒋两家的势,且别家医馆药铺未必就愿意买他们的药材。”

    而且,这时候的医馆药铺都是个家自营,还没有“连锁”这种概念,在哪里就是在哪里。

    江以宁不是特别明白,但有一点却是知晓,严鸣若是想要在府城立足,就得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

    萧寒锦拍拍他:“好,你先休息,我稍后回来。”

    “那你快点。”江以宁跟他挥挥手,转而就侧躺在被子上了。

    江以宁身孕已经七个月,该准备的东西都得准备了,他命小秋去找府城口碑最好的稳婆们,至于大夫,他要亲自去请,得在宅子内住下。

    小秋得了命令就赶紧往外走,这些日子跟着正君,她也是认识了一些人的,对府城也颇为了解了,稳婆这种事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谁好。

    只是她刚走出萧宅,迎面就碰见了颜府的管家,身旁还跟着几个婆子。

    “秋姑娘。”

    “颜管家,可是有要紧事?”小秋施施行礼,今日可是颜蒋两家的好日子,管家体突然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和东家闲聊。

    颜管家笑了:“正是,东家可在?”

    小秋点头:“在里面,东家要去医馆,怕是马上要出门了,您先随我进来吧。”

    颜管家大概知晓萧寒锦要去做什么,便跟着进去了,果真迎面就碰上了对方。

    “颜管家?”

    “萧东家,我们夫人让老奴带几个人来。”颜管家说着向他介绍,“这几位都是府城的有名的接生婆婆,您就不用再费功夫去找了,夫人还说若是要找住宅大夫,可去‘千金手’瞧瞧。”

    萧寒锦心下一暖,他忙道谢:“多谢伯母为我们想的这般周到,我稍后马上过去,管家进来坐坐,喝口热茶吧。”

    颜管家笑:“今日府上事情多,老奴得赶紧回去了,萧东家忙着,老奴就先告辞了。”

    萧寒锦便不再阻拦:“晚辈送您出去。”

    将颜管家送走,萧寒锦不得不再次感慨他们江以宁的讨喜程度,竟是能让对方将这些人都给安排妥当,不过真说起来,这些都该是家中长辈准备。

    颜夫人是见他们孤身,特意帮忙来的。

    他微微叹息,示意小秋将这些稳婆都带下去好生对待,万不能叫她们不顺心的,否则若是在接生时不尽心,那才是悔恨终生。

    小秋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对这些稳婆都很尊重照顾,婆子们都是颜府找来的,自然不敢过分拿乔,安生住下了。

    颜蒋两家结契的事热热闹闹地闹了几日,萧寒锦知道他们要好好温存,特意空了几日没去找他们说话,没想到先等到严鸣来府城了,能这么快,怕是在寄出书信后就准备了。

    城门处来人禀报时他还正伺候江以宁洗漱,闻讯赶紧叫阿义去接人,好在天冷后厨房那边时时都有热水,也够他用的了。

    “严兄舟车劳顿怕是吃不惯厨娘做的饭菜,我去给他下碗鸡汤面,你吃吗?”萧寒锦询问。

    “我不要,厨娘们说今日煮了黏糊粥,我要喝三碗!”江以宁豪气冲天地比划出三根手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喝三十碗。

    萧寒锦便没再多管他,起身去厨房下面了,好在还有熬剩的鸡汤。

    等他忙活完从厨房出来,阿义也带着严鸣进了宅子,按照关系来说,他是该去蒋府的,但严鸣也已经知晓那俩结契的事,自然不好去打扰的。

    “萧弟,我来啦!”严鸣边挥手边喊。

    萧寒锦也回应挥手,他走过去,就见院内摆了一地的东西,他甚至还瞧见几个眼熟的菜坛子。

    “怎么带了这好些东西?”

    严鸣碰碰他:“这你就不知道了,除去我要带的贺礼,还有咱们兄嫂给弟夫郎腌的小菜,以及奶娃娃要穿的小衣裳,说是穿别的小孩穿过的好,还有弟夫郎书院的朋友帮他带的书本笔记,半点没落下,再就是一些账簿,特意带了一份给你和子岚看。”

    萧寒锦失笑:“怪不得,让他们先收拾,想着你舟车劳顿,我给你下了碗汤面,你先去吃,然后沐浴休息,晚些时候再去找他们。”

    “行,中这一路就没吃几口好东西,饿坏了。”严鸣没跟他客气跟着进了屋。

    江以宁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了,这点他还是知道的,哪怕和别人关系再好,来到家中都是客,都要等着对方用饭的。

    严鸣一进屋就和他打招呼:“宁哥儿,近来可好,你这肚子……”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向萧寒锦。

    “这事还没来得及和家里说,他怀得双胎。”萧寒锦唇边不自觉扬起,他爱小瞎子,自然也爱他们的孩子。

    “不愧是你。”严鸣冲他竖起大拇指。

    江以宁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是在明晃晃告诉别人,他们每天都做那些羞羞的事。

    好在严鸣深知他脾性,并没有继续谈论这些事,受邀坐下就开始干饭了,他说一路没吃好东西还真不是开玩笑。

    到底是少爷,山珍海味算不上成日里吃,但也都是好东西,再加上这几年嘴都被酒楼养刁了,骤然出来吃官道边儿的小铺子,可不是要不习惯的。

    他将形象丢一边,捧起碗就开始呼噜面条,跟喝粥似的。

    吃饱喝足,严鸣倚靠着椅背不愿意动了,萧寒锦就死看不惯他这样儿,把江以宁安顿好,就架着他去西边客房休息了。

    再回到厢房,就见江以宁已经捧着书本看了,他轻笑:“我们江以宁这样好学,都能考状元了。”

    江以宁却是摇头:“读书并非一定要考取功名的。”他只是想离二寒近点。

    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许是孕晚期的缘故,对方皮肉愈发紧致嫩滑,他前世倒是也看过许多女子生完孩子就状态变差的新闻,这次他早早准备食补药补,应该会好些。

    江以宁被他捏得嘟起嘴,却还是顺从地由着他,他也喜欢被二寒碰碰摸摸贴贴。

    萧寒锦将严鸣来的消息告知颜家,午后,他们两个就登门来了。

    严鸣赶紧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外面瞧着是一摞书,他拍拍书,得意一笑:“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找到的东西,好好用!”

    “你要不要脸?”蒋亦疏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是县他这几日过得太舒服了吗?

    “我不要脸,又不是给你看!”严鸣说着转而看向颜随州,“阿州,好好用,我支持你!”

    颜随州面上笑意加深:“我会的,这是很不错的贺礼,多谢。”

    严鸣一听顿时啧啧两声:“听听!”

    蒋亦疏白他一眼,恨不得拿手里的汤婆子把他脑袋砸个窟窿,但他忍住了,毕竟打人犯法。

    闲谈间便聊起正事了,县城的铺子酒楼营生都不错,香料铺子也赚了许多银子,只等年前的时候便能分红,介时他会让人将银子全都送来。

    东扯西扯的瞎聊着,又聊到了严鸣身上,他这次确实有意要在府城多留几日,看看哪里适合开药铺医馆,或者看能和哪家合作,收他们的药材。

    “府城人事关系自成一派,你先看着,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开口就是了。”蒋亦疏说着伸出手。

    “自然不会跟你们客气!”严鸣笑着与他碰碰拳头。

    一聊就聊到了傍晚。

    眼看着天色渐晚江以宁还没有回来,萧寒锦不免有些急了:“我得去外面看看,晚饭在家里吃,我做菜。”

    “那感情好。”蒋亦疏痛快答应。

    萧寒锦有些着急,江以宁现在的情况许他下地都是恩赐,居然一走就是一下午,也怪他没有多叮嘱两句,小瞎子现在滑头的很,总是刻意钻漏洞。

    这边急,走到宅门前的江以宁也着急,颜理扶着他:“别急别急,若是摔了就不好了,可要仔细些,萧东家定然会——萧东家。”

    江以宁抬头:“二寒你来接我!”

    萧寒锦抿了抿唇到底没发火,接过江以宁看向颜理:“你三哥也在,在这里用过晚饭再回吧。”

    “用吧用吧。”江以宁也跟着央求,“二寒做饭很好吃的。”

    颜理失笑:“这我晓得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寒锦点头:“进去吧,还有个县城来的朋友,先去打声招呼吧。”

    “好。”

    屋外森冷,屋内暖如春,一进去就感觉面皮儿都松泛了很多,颜理稍稍松了口气,拿捏着性子去和他们打招呼了。

    “三哥,子岚哥。”颜理说完看向严鸣,不知他叫什么,但瞧着比自己大,微微点头,“这位哥哥好。”

    严鸣猛的咳嗽起来,连忙摆摆手。

    第163章 抑郁

    “你还能被口水呛到?”

    蒋亦疏有些震惊, 看向他的视线带着明显的嫌弃,明显是在为他找补。

    严鸣却是扭头嬉笑:“我就喜欢这种乖乖的弟弟,我家那几个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凶悍得很!”

    萧寒锦无奈看他一眼, 若只听前半句只怕要被误会是心悦颜理了,不过严鸣这人和丢情弃爱似的,全然没有半点往这边想的意思。

    何况,听他这样说,倒是真叫他们想起来严家那几个弟妹, 确实没有可比性,所以他对江以宁也总是热热切切的。

    颜理也稍稍松了口气, 差点就要误会了。

    和他们闲聊几句,萧寒锦便去厨房做饭了, 凡是他下厨, 自然是要做些府城酒楼没有的东西,即便是有的,滋味也是全然不同的, 再者他还深知这些人的口味,做起菜来得心应手。

    吃过饭, 天色便已然如墨。

    另外三人略坐坐便回府了,严鸣则是继续和萧寒锦探讨这几日该如何做, 可见他也是有心要做到府城来的,没人不愿意将自家事业做大做强, 赚更多的银子。

    萧寒锦如今在府城也有些人脉,再加上颜蒋两家, 他的意思是让严鸣先去打听,再从长计议。

    毕竟是急不来的事, 严鸣就成日里去街上转悠,他本就模样俊朗出手阔绰,再加上和府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交集,很快就混了个脸熟。

    进了十一月,天气更是冷了许多,许是有身孕体热的缘故,江以宁倒是没觉得太冷,偶尔会像从前那样上街,但他的肚子愈发沉重,偶尔也会让他生出一股无力感来。

    他甚至开始觉得,孕育生命的过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连饭菜都吃得少了。

    萧寒锦忙着在酒楼添新菜品,制定新的规则,导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江以宁的不对劲,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阿宁,再吃两口?”萧寒锦端着米粥轻声哄着。

    若是之前,江以宁使性子,他是绝对要呵斥两句的,但如今却是半分情绪都不敢有。

    江以宁眉眼微垂,语气很轻:“我不想吃,我已经吃饱了,很饱了,饱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视线落到他高高隆起的腹部,萧寒锦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气,扯着脸皮笑:“好,饱了就不吃了,那我扶你走走?”

    “也不是很想——好吧。”江以宁本想再说些拒绝的话,但终究没忍心,他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他应该快些调整好自己,然后哄哄二寒的。

    但是从前那样容易说出口的话,这会在舌尖转个遍都说不出。

    他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

    萧寒锦察觉到他不愿意动,但既然答应了就是好现象,他赶紧扶着他站起来,像从前那样和他在屋里走圈圈。

    江以宁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能察觉到对方的细心呵护,他想做出些反应回应,但面前就像是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壁,阻止他,抗拒他,叫他没办法像从前那样。

    他便有些生气,气那面墙阻碍自己。

    他得做出些反应来,但他能怎么做呢?

    萧寒锦发现身侧人不动,他也停下脚步,顺着江以宁的视线落在桌上的碗碟,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抄起茶盏用力砸在地上,茶杯瞬间四分五裂,尸体都溅远了。

    他赶紧去摸江以宁的手,还想要说些安抚他的话,就听他痴痴笑了起来。

    “我能砸烂,能砸烂那面墙……”

    “好好好,我知道能砸烂,我们江以宁一向都是最厉害的。”

    萧寒锦说着安抚的话,此时显然不方便叫婢女们进来,他只好先将脚下残存的碎片往旁边踢。

    他将江以宁抱到床榻上,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下地,也顾不得拿外面的扫把,先将显眼的大碎片往起捡,却又因为心神不宁,瓷片突然划破手指,他微微皱眉,血珠便涌了出来。

    但他此时顾不上这小小伤口,随意收拾一番就赶紧守着江以宁了。

    他笑道:“别怕,只是碎了只茶杯,明日就让人换上新的,你喜欢摔哪个就摔哪个好不好?”

    “你受伤了。”

    “只是小伤口,你要是不说我都忘记了,吹两下就能愈合。”萧寒锦轻声哄着,他知道江以宁现在的情绪不对,大概是产前抑郁。

    前世他也只是偶尔听说过,对他这种没有固定伴侣不婚主义的人来说,孕育生命是很遥远的事,而且他始终认为,一定是孕妇的情绪没有被照顾到,所以才会生病。

    就如现在,他觉得是自己在某些时候不小心忽略了江以宁,所以才会导致他这样。

    他应该关注着江以宁的情绪,而不是让对方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他操心。

    可刚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手指一暖,唇舌触碰着他的指腹,将上面的血迹舔舐干净。

    江以宁抬眸,惶然无措地看着他:“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使性子的,二寒你还疼吗?”

    “什么?”萧寒锦惊喜异常地看着他,“你刚刚有叫我对吗?”

    “嗯。”江以宁双目通红,好似没了那些郁气。

    萧寒锦像是被刺醒一般,他死死盯着江以宁,才发现对方在担心他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任何异常,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想,或许他有办法吸引对方的注意了。

    伤口不大,确实已经止住血,江以宁还欲准备说些什么,就感觉膝盖一沉,二寒的头枕在他膝盖上,向来强悍的男人开始示弱了。

    “阿宁,我的手好疼,快给我吹吹。”

    “好好,都怪我。”江以宁边吹边说,“需不需要叫大夫来瞧瞧?你的手金贵,不能伤着的,我再不会乱发脾气了。”

    “我的手确实金贵,平时都要对你拉拉扯扯呢,你可要看好了。”萧寒锦开着小玩笑,却是紧紧盯着他,不曾错过他的每个表情。

    江以宁只顾着羞涩,他轻轻将萧寒锦的手丢出去,眉眼都舒展开,刚欲说些什么,收回的手便碰到了自己的肚子,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散了。

    他差点忘记了,自己已经不是该害羞的年纪,他有宝宝了,以后会变得不好看,二寒也会不喜欢他……尽管他知道对方不是这样的人,但思绪就是忍不住把别人的情况往自己身上套。

    他本身就不是很好的人,他会变得越来越不好,直到被嫌弃。

    萧寒锦眸底闪过一丝痛意,到底还是忍住了,既然如此,那总要再想想办法吧?

    即便是个馊主意。

    于是,从这日起,萧宅的下人们就发现,即便是穿着厚厚的冬衣,他们东家都能经常受伤,不是弄一手的血,就是摔了胳膊腿,或是颈间的皮肤出疹子。

    可每次都不见他找大夫,总是要去正君那里寻求安慰。

    江以宁这几日确实觉得有精神了些,但这也仅仅是因为,他每日都要询问二寒有没有受伤,有没有生病,或者有没有吃坏肚子。

    对方每次难受都要跑到他面前,总会让他将那些不好的想法抛之脑后,没有闲心再去想乱七八糟的事。

    甚至让他觉得,如果没有他二寒一定过得很不好,那不是他想看到的,所以他得打起精神来。

    他百无聊赖地将话本放下,这些话本子里的内容他已经看腻了,他不由得叹息一声,倏然听到了外面压抑的惊呼声。

    某些字眼不住往耳朵里窜。

    “小秋?”

    “奴婢在。”

    江以宁神情恍惚:“外面下雪了吗?”

    小秋闻言有些紧张:“是,初雪,因此下人们格外高兴,可是扰了您看书的兴致?奴婢这就呵斥他们!”

    江以宁轻轻摇头:“不是,陪我出去走走吧。”

    小秋顿时一喜:“奴婢伺候您更衣!”

    初雪要和二寒一起看的,不过今日酒楼有事,他若是瞧见初下雪定然要回来的,因此江以宁并没有准备走很远,只是要在宅院这条街上稍微喘口气。

    他已经有阵子不出门了,连带着其他朋友也没再见过,他突然生出点兴味来,想和他们见面说说话。

    他长舒一口气,冷风顺着鼻子嘴巴张牙舞爪地往里面挤,挤得他难哪都凉得发疼,但那种疼又格外提神,提醒着他的处境和心情。

    “好舒服。”江以宁轻轻笑,不算大的雪花落到他帽顶,偶有几片沾在他睫毛上,微微眨眼时,带着几分冰凉感。

    “您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小秋轻声说,还不忘打量他的脸色。

    江以宁笑弯眼睛:“许是许久不出来的缘故,现在感觉好很多了,回去吧,回去等二寒。”

    “是。”

    “明日也想出去走走,要和理理说说话的。”

    “奴婢稍后就去颜府传话。”

    “萧正君!江以宁!”

    萧宅虽然是在住宅街道,但不代表就没有人经过,凡是听到他呼喊声的,都纷纷朝这边看来。

    江以宁厌烦皱眉,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打算,只是有阵子不出门见人,他都忘记魏子谦是什么恶心的人了。

    他追上来便紧紧攥住了江以宁手腕,不管不顾地开始剖白心意。

    “我要去圣京准备考试事宜了,这怕是最后一次这样与你说话,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再次告诉你我的心意!”

    “放手!”江以宁震惊又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即便你已为人正君,可我的心意便不重要了吗?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颜府,那时候我就已经——啊啊!”

    还不等他说完话,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怒骂。

    “重你爹!”

    第164章 早产

    即便发生这样的事, 街道的百姓们都不曾离开,反而凑的更近,试图想将热闹看的更清楚些, 还有些胆子大些的直接去报官了。

    江以宁愣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 他原以为自己的好心情会就此被打破,可事实上他压根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情绪,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内里已经湿濡的裤子上。

    他颤抖地紧紧拉住萧寒锦的手,连哭都来不及,只忍着疼痛要求回家。

    萧寒锦瞬间就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立刻将他打横抱起,临走时不忘看了一眼严鸣, 后者会意,留在原地等着守卫们过来。

    江以宁疼的厉害, 他知道这是生产的预兆, 虽说是早产,但他还在想,老话常说七活八不活, 幸好他已经有八个月了。

    “快去叫接生婆婆和大夫!”

    萧寒锦将他放到床上,顾不得那些液体会将江以宁精心收整的床铺弄脏, 他紧紧握着他的手安抚:“别怕别怕,我会陪着你的乖乖。”

    江以宁疼得话都说不出, 却是死死咬着嘴唇不愿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握着萧寒锦的手不断用力再用力。

    稳婆和大夫及时赶来, 几个婆子掀开他的衣裳看了一眼:“这是发动了,东家快些出去, 男子不能留在产房里。”

    “别胡说八道,我爱人在生孩子。”萧寒锦思绪有些乱, 但又十分清醒,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去,他得陪着。

    产房血腥,男子不能在里面,这都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他这样不配合,稳婆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寒锦低声:“你们接你们的,我陪我的。”

    “我看你是真头脑不清醒了,出去,别在这里添乱!”颜夫人匆忙赶来,直接上手将萧寒锦拽了出去,还特意让人看住他不许作乱,“你越耽误,就越有危险,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魏子谦!”

    “多谢夫人提醒。”萧寒锦陡然安静下来。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挥开钳制着自己的侍卫们,他走到门前说道:“阿宁,夫君在这,哪都不去,别怕。”

    说罢,他又将出来端水的稳婆叫住,微微扬着唇角威胁:“我只管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只要大人,江以宁说了不算,得听我的!”

    “胡说八道!”颜夫人怒斥,“都会没事,你赶紧出去做正经事!”

    “那这里便有劳伯母了。”

    萧寒锦说罢这才出门,他却不知,待他离开,屋内才响起阵痛喊声。

    魏子谦这事诸多人都有目共睹,都看见他是如何纠缠江以宁的,因此被拽到府衙时,随行的百姓恨不得用唾沫淹死他。

    饶是太守也没想到,魏子谦居然敢这样大胆,竟是次次骚扰江以宁,只是先前碍于他的功名,总是宽容几分,谁曾想,他竟这般不知悔改!

    他沉声呵斥:“魏子谦,屡次纠缠萧正君,这次竟还致使其早产,你可知罪!”

    “学生只是想表明心意,并没有任何不轨行为!”魏子谦满脸认真,他有什么错?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若非要用公正的手段压制他,若非自己曾经所处的世界一切都按照法律处置,真是杀了他都不为过。

    太守都有些愤怒:“你当街拉扯竟还觉得自己不出格,身为秀才,不能知趣识礼,言行无状,身为男儿,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屡教不改,肆意妄为!竟还觉得自己无错!”

    “大人,学生并非此意,学生只是去告别,学生不日就要启程去圣京准备考试!”眼看着太守气急,魏子谦立刻暗戳戳提醒。

    他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人,以他的才学,即便一次未中,不代表来日就没有机会,若他能重,日后也会做官,若是得赏识能飞黄腾达,来日就要压过太守了!

    一句话,便将太守给拿捏住了。

    他本就是最怕麻烦和得罪人的,平日里许多事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听到魏子谦的话,便更加不敢轻易定责了。

    萧寒锦前世就知晓权利的好处,所以奋力拼出自己的天地,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直到现在都不曾变过。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废,如果他能更厉害些,将酒楼开到圣京,再次拥有解决问题的权利,那他今日是不是就不会因为一个地方官不正义行事而觉得悲愤?

    可眼下的情况没有时间让他悲春伤秋。

    他只冷笑,反唇相讥:“若因你要考取功名便能将错事一笔勾销,那天圣百姓就无需再苟活,只需在杀伤抢掠后哭诉自己还要考取功名,岂便可高枕无忧了,我还从未听说过有功名在身便可纵容,若真如此,我亦有秀才功名,我明年也要重新考试,是否能将魏公子杀而无需担责?”

    “萧寒锦你莫要失了分寸!”太守呵斥一声,他咬紧牙关,知晓今日必须做出选择来。

    就如今的情形来看,显然还是萧寒锦更有前路些。

    但若是要避免魏子谦功成名就后报复,那就必须得将此人的气焰彻底抹杀!

    他怒声下命令:“秀才魏子谦,行事不检,骚扰良家正君,屡教不改,有损读书人气度,即今日起革去秀才功名,打二十大板,带下去!”

    魏子谦的求饶声回荡在整个府衙,外面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满意了,就该这样才对!

    但也有一些觉得革去功名有些严重,但怕得罪太守和萧寒锦,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即便得到了超出预想的结果,但萧寒锦依旧没有松气,因为他彻底明白,眼前的太守是什么人,极致的利己主义,若是不合心意又动摇他的利益,那便会被他无情抹杀。

    这样的人,不能尽信。

    “多谢大人秉公执法,草民感激不尽。”萧寒锦恭敬道谢。

    严鸣差点没控制住上挑的眉毛。

    太守闻言笑道:“这都是本官该做的,你快些回去看顾夫郎吧。”

    “多谢大人。”

    萧寒锦说完便急匆匆跑了,严鸣也急,但生孩子的不是他正君,他若是也像萧弟那样急,别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只是幸好他退得慢,没有错过太守脸上一闪而逝地阴郁表情。

    他打了个寒颤,至少在这位在位期间,他都不想在府城发展了。

    萧寒锦急匆匆回到萧宅,这次听到他的喊叫声,压抑沙哑,拼尽全力……

    “怎么还没……”他呢喃着,他一直都知道生产很难,但他总觉得自己已经出去很久了。

    “头胎还是两胎,自然要难些,方才接生婆婆说快了,你赶紧去厨房给他熬粥煮面,叫他生完能吃上。”颜夫人淡声说着。

    萧寒锦急昏了头,差点撞到廊柱上。

    他着急忙慌的做饭,里面的江以宁也拼尽全力想要平安生产。

    接生婆婆们倒是没怎么急,她们见惯了这场面,再加上已经十分适合生了,只是两个都争抢着要往外跑,难免会有些困难,又哄他保存体力,先稍微歇歇。

    江以宁疼得厉害,迟迟生不出来劲儿都没了,连肚子都开始叫了,他颤巍巍抬起手,气若游丝道:“我饿了。”

    肚子又饿又疼。

    最终还是吃上了人参鸡汤面,自然是萧寒锦喂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所有人进来,至于进产房对男子不好那种言论,他一个字没听进去。

    进进产房就不好了,那他干脆早点死了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这碗面有奇效,萧寒锦再次被赶出去后没多久,他刚把碗筷放下回到院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婴儿啼哭声。

    一声响亮,一声微弱。

    “恭喜萧东家,一个小公子一个小贵君!”稳婆们欢喜的很,几十年没接生过父子平安的双胎的,也算是她们的造化和福气了!

    萧寒锦快速看了一眼:“有个哭声很微弱。”

    大夫适时说道:“正君身体虽好,但到底受了惊吓,二公子便有些体弱,要仔细将养着,待到成人便会逐渐强壮起来的。”

    “那就好。”萧寒锦放心了,也就懒得再多看了,示意乳母抱下去,自己则是进里面看昏睡的江以宁了。

    这遭确实受了罪,萧寒锦一刻都不敢远离他,趁着他睡着帮他擦拭了身体,下面也用药汁擦拭过,幸好是冬日里,也不用怕伤口会有炎症。

    白天费了精神,江以宁这一觉就睡到了半夜里,还是因为翻身的动作扯得身体疼,才缓缓醒来。

    透过昏黄的烛光,睁眼就瞧见平时睡他身侧的男人,此时已经靠着床沿睡着了,满脸都写着倦意。

    “二寒……”他低低呢喃一声,弱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却还是惊醒了坐着的男人。

    就见萧寒锦猛的睁眼,快速抹了一把脸,然后蹲下身子看他:“怎么了?饿了?还是伤口疼?我给你抹点药膏。”

    江以宁眨眨眼,快速将泪意憋回去,颜夫人和他说过了,小月期间如果掉眼泪,眼睛要留病根的。

    他沙哑着嗓子道:“脚有点冷。”

    萧寒锦下意识对自己的手哈了哈气,就顺着床尾摸了进去,触感温热。

    他抬眸就和江以宁对上视线了,脑袋迷糊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看他坐着睡觉心疼他,在邀请他同床共枕了。

    “我一会睡贵妃榻,你现在身体不好,我会碰到你。”萧寒锦说,“对了,要不要看看那两个小豆丁,这会估计睡着呢,我去偷来给你抱。”

    江以宁有些纠结:“以后会有很多时间看的,可我现在就想看着你。”

    一记直球,砸得萧寒锦咧着嘴角笑开了。

    第165章 满月

    奶娃娃并没有多难带, 他们若是哭,不是饿,便是解决屎尿问题, 萧寒锦只是想想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但好歹是自家儿子,他就是再嫌弃也不能丢了。

    何况,用江以宁的糙话来说,谁还能不拉屎撒尿了?

    奶娃娃这会小,还不认人, 谁给奶吃就不哭闹,江以宁在他们吃饱后抱了抱, 看向小哥儿的视线便有些怜爱了。

    “他瘦瘦小小的。”

    “嗯,像红皮耗子。”萧寒锦利索接话。

    江以宁赶紧虚虚捂住小哥儿的耳朵, 他惊慌地看向对方:“怎么能说这种话呀?他会听到的, 会不喜欢你。”

    萧寒锦不以为然:“就这么大点,他能知道什么?别抱了,回头累着腰, 你赶紧躺下,让乳母抱回去。”

    “你小心点。”江以宁小心翼翼递给他。

    “我不会摔了他, 你别担——”

    话还未说完,萧寒锦就感觉一股热流捂住了手臂, 他瞬间僵在原地。

    奶娃娃体热,再加上屋里碳火烧得足, 暖和得不得了,因此穿的并不厚, 两件小衣裳一湿,江以宁瞬间就看见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我就说他会听到的, 你还不信。”

    萧寒锦重重闭了闭眼,快速将孩子递给乳母,他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能暴揍一顿不成?

    乳母没敢耽搁,将两个少爷都抱走了,尿了就得赶紧清洗更换尿片,还得喂奶,否则就得哭了。

    江以宁笑弯眼睛:“你快去换身衣裳,叫他们赶紧拿去洗了,否则就要留印子了。”

    “这下马威给的真不错。”萧寒锦边换衣裳边说,也是到此刻,他才有了自己真的有孩子的真实感。

    又多了两个即便尿在他身上,都无法生气的祖宗。

    先前只有江以宁来着。

    江以宁静静躺着,听着他时不时嘟囔几句,虽都是抱怨,但听不出任何怨气。

    “我再去给你端碗汤,你喝完再睡。”萧寒锦见他眼皮耷拉,便低声说着,“那汤是颜理给的方子,你爱喝。”

    江以宁砸吧砸吧嘴,他确实有点想那个味道,不腥不油不腻,喝着很润口,味道也好。

    他喝过汤就睡下了,萧寒锦让小秋守着他,自己则是去前院看这几日别家送来的礼。

    江以宁怀得双胎,这事倒是人人知晓,如今一举得男,各个都羡慕的不得了,再加上太守为萧家革去了魏子谦的秀才功名,虽说在府城秀才一抓一大把,但也由此能看清楚太守的态度。

    这是明摆着要护着萧家的,自然没人敢明目张胆地作对,也不会作对,就想着能借此机会和萧家交好,因此送来的礼物都可观。

    除了给两个孩子送的长命锁,金银手镯,玉佩金稞子,以及一些能拿来做小衣裳的舒服面料,其他便的给他们两个送的,一眼就能瞧出来有小哥儿佩戴的首饰。

    倒是都没送得太过分,否则他就要去太守那走一遭了。

    他偏头看向阿义:“都收录起来放进库房,两位少爷的放到他们的院子的库房里。”

    “是。”阿义应声。

    自从来了府城,除去要忙活宅院里这些事,也要留意着别家的情况,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再不是从前那个在牙人那里瑟缩着的小可怜了。

    萧寒锦又叮嘱了两句才转身回到房间里。

    小月这个月尤为重要,萧寒锦更是将亲力亲为发挥到极致,有他精心照顾,江以宁□□早就恢复,偶尔还会有些不适,但已经算好的了。

    许多女人都会在月子里落下病根,若还是从前在万渔村那种处境,萧寒锦都不敢想江以宁得多受罪。

    越是这样想着,就越想给他最好的。

    渐渐的,江以宁也敢下地行走了,并没有任何不适,孩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又红又瘦,长开后就白里透红,软嫩嫩的。

    倒是叫萧寒锦生出点慈父情怀来,每日都得抱抱看看,亲亲是不敢的,小娃娃这会抵抗力弱,不能随便碰。

    一眨眼,一月便过去了。

    有萧寒锦的精心照顾,他没有任何不适,连腰间被撑开的皮肉都缩了回去,只是还有些皱巴,偶尔不经意碰到,总会觉得不舒服,但这都是正常的,他也能接受。

    出月后便能见客了,掐着日子,在满月后的第二天,萧宅就涌入了一群人,也因着是年根底下,各个都不曾空手来。

    “小弟身体如何?恢复得好不好?看着是不错,脸圆了!”

    “理理不方便过来,他说有几张方子要我给你,你看到会喜欢的。”

    “孩子呢?不得赶紧给我们瞧瞧?满月礼不办了,总得让我们看看今日的小主人公才行吧?”

    …

    他们一言一语的热闹着,硬是将气氛给抬了起来。

    按理说是要举办满月礼的,要宴请宾客们,收获给孩子的祝福。

    只是如今是寒冬,眼看着就要到年下,还是不铺张了,往后能庆祝的日子多了去了,每天都是好日子。

    大户人家重礼,但更重心意,宴会办不办无所谓,心意是必然要到的。

    江以宁示意乳母将孩子们都抱来放到床榻上,即便被一群怪叔叔围着,他们两个也睁着葡萄般圆润的眼睛盯着他们看,老大偶尔还会咧着嘴笑,时不时扑腾蹬着腿。

    “二弟,取名字没?”蒋亦疏边逗边问。

    萧寒锦点头:“小子叫时序,小哥儿叫时安。”

    蒋亦疏沉吟片刻,点头:“都是好字。”

    萧寒锦倒是没多想望子成龙,他和江以宁本就是普通人,哪里能要求孩子们能多不普通呢?

    只不过希望他们做事能时时有序,身体时时平安罢了。

    奶娃娃被他们逗得一直“哼嗯”,腿和胳膊挥动起来看着十分有劲儿。

    “对了,母亲说孩子经常躺着肉乎乎的,要时时清理□□儿,如果不仔细就会受伤溃烂,我带了些婴孩用的脂膏,叮嘱乳母给他们擦拭着。”颜随州说。

    他们两个今日千辛万苦才出门,不是被拽住带这个,就是拉住带那个,好久才出门。

    “多谢。”萧寒锦笑说,“都看过了,也该咱们吃饭了,叫乳母看着,咱们去旁边吃饭。”

    江以宁现在虽然已经好全,但该捂还得捂,什么大氅,抹额,棉帽,手套通通都戴着,穿戴这会就出了一身的汗。

    分明就是为庆祝孩子满月才请他们来,反倒是叫他们吃开心了,恨不得勾肩搭背地互相灌酒。

    颜随州看着格外兴奋的蒋亦疏,眼神暗了暗。

    一群人凑在一起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话题扯来扯去,看到什么说什么,想到谁聊谁,江以宁没一会就有些累了,起身告辞去看孩子了。

    “魏家本就是瘦死骆驼,现在又没了魏子谦这个秀才,连仅剩的脸面都兜不住了,你若忍不住便推一把。”蒋亦疏说。

    “不了,就这样吧。”萧寒锦忽然觉得自己平和了很多,至少在当初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魏子谦。

    可现在即便他不出手魏家也会再无转圜之地,也就无需再多此一举,只当是为了孩子。

    蒋亦疏点点头,突然道:“太守这次这般利索,倒是我没有想到的,还以为他依旧要和稀泥。”

    严鸣瞬间笑了:“你是不知二弟那日在堂前有多霸道,若当时那位真敢轻轻放过,二弟怕是要把他也暴打一顿!”

    “我如何敢?”萧寒锦失笑。

    他就是再狂妄也不敢挑战权势啊!

    蒋亦疏也跟着笑:“就二弟这性子,即便当时不说,来日也有他吃亏的时候,不过好在太守拎得清,否则来年核算功绩,他怕是要被参奏了。”

    颜随州嗤笑一声:“这种人,却偏偏是最适合做官的。”

    贪财不多,也不好色,却十分有眼力见的不叫自己置身于麻烦境地,无可奈何时会彻底斩断潜在危险,如何不算高明?

    只是恐怕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面前这些人,有哪个是真的希望有与自己不合的权利压在头顶的呢?

    “罢了,不聊这些不痛快的,眼看着要到年下,今年该到我送礼物,你们想要什么?”萧寒锦询问。

    “蛋糕!”

    三人异口同声。

    严鸣最先急了:“怎么也该给我,我可是过几日就要走的!”

    蒋亦疏登时轻啧一声:“蛋糕哪里能保存那么久,等你到了县城,恐怕都被颠簸烂了!”

    “呸,乌鸦嘴,狗嘴吐不出象牙!”严鸣立刻骂道。

    又开始了。

    萧寒锦习以为常,任由他们吵闹,自顾自安排道:“那我回头先做一个咱们吃,年前再做两个给你们拿回府上。”

    “也好。”严鸣点头,反正他肯定要吃的。

    自然不会只送这些,他们将各自最近喜欢的东西一一说明,也方便萧寒锦赠送,还能送到合心意的,一举两得。

    在这里热闹完,他们就回去了,严鸣也跟着去颜府了。

    萧寒锦回到厢房,就见原本困倦的人此时正抱着孩子逗弄,他微微蹙眉:“不是说少抱他们吗?回头胳膊腰都疼。”

    江以宁嬉笑着将孩子递给乳母:“他们长开后好好看!”

    乳母们立刻抱起孩子退出去了,可不能打扰主家说话的。

    “那是自然,我们江以宁就是顶好看的小哥儿。”萧寒锦亲亲他额头,“今冬不能回去了,等严兄回去时叫他带些东西和书信给兄嫂,也好叫他们放心。”

    “他们会高兴的。”江以宁蹭蹭他脖颈。

    萧寒锦抱着他轻轻晃了晃:“那你高兴吗?”

    江以宁哼哼笑:“我也高兴的,我就没有不高兴的时候!”

    “啊,我们江以宁活泼开朗,真可爱。”

    后来他自己度过荒芜岁月,再也笑不出了。

    第166章 出疹

    距离春节只剩一月, 严鸣趁着晴朗无雪的天气,着急忙慌开始赶路了,按照预算时间, 刚好在年前到县城。

    他这次并非一无所获, 只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等等,他虽看着总和蒋亦疏拌嘴,但实际上心中计较很多,盛原府城如今的太守可不好相与,他不愿冒这个风险。

    临走时萧寒锦将写好的书信给他, 以及那些装了一马车的东西,也通通叫他带上, 严鸣也没嫌麻烦,将马车全都检查一番, 就准备启程了。

    “严东家!”

    听着熟悉的声音, 几人齐刷刷朝不远处看,就见颜府的管家脑袋探出小窗,喊得面红耳赤, 哈气从他嘴里扑到后面,看着怪滑稽的。

    严鸣看向蒋亦疏:“我丢东西了?”

    蒋亦疏撇嘴:“我怎么知道?”

    “……”他就多余问!

    管家忙跳下马车, 怀里还揣着一包东西,软囊囊的, 看着和衣袍似的。

    他和几位东家都打过招呼后,又叫了一声严东家, 这才继续道:“这是您落下的冬衣,小的特意给您送来, 路途遥远,若是冷了便打开穿上。”

    严鸣微微挑眉, 若说丢其他小物件还有可能,但冬衣……他来这里后穿的几乎都是萧弟,仅有的几件自己的冬衣,一身穿在身上,另外几身都已经放起来了。

    但他没多问,若是能轻易问出来,管家就不会特意表明是他落下的冬衣了,这衣裳怕是有来头的。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没有询问。

    严鸣倒是有心要拒绝,只是想着对方乖乖的,若是拒绝怕是会伤了他的心,便大方接过了,还挺不好意思清清嗓子:“多谢。”

    “路上注意安全,尽量快些赶路,若是被困在半路就不好了。”蒋亦疏叮嘱着,雪总是来得突然,大小也不固定,被困在官道的茶馆客栈还好,若是被困在路上,那才是真的没办法了。

    “行,都回去吧,我走了!”严鸣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和他们道别,“明年见!”

    是要明年见的。

    眼看着他经过盘查出了城门,几人这才往回返。

    临近年关,他们也得忙着各家的事,将严鸣送走反而松了口气,便各回各处了,眼下是真没了聚会的时间,自是得忙过这阵子才说。

    互相打过招呼,这才分开。

    酒楼那边有阿祥阿瑞,萧寒锦不用太操心那边的情况,账房们也都识趣,没有闹出过事端来,他还算放心,自然要先回去陪着江以宁的。

    江以宁正抱着孩子逗弄,虽说他不能奶,白日里也鲜少抱他们,但两个奶娃娃就是和他亲近,但也亲近不了多久,一会就要哭的。

    反倒是萧寒锦抱的时候,两个奶娃娃总是嘻嘻笑,略抱一会,轻轻哄着就能睡着。

    萧寒锦接过不肯睡觉的老大,原本还闹腾的孩子瞬间安静下来,瞪着葡萄眼睛看他,萧寒锦失笑:“真是亲儿子,会心疼你阿爹!”

    “他们喜欢你呢。”江以宁忍不住笑。

    “喜欢累着我。”萧寒锦哼笑,这么点小人就会看碟下菜了,知道他是这家里最好欺负的,就可劲儿折腾他,半点不叫江以宁累着。

    “哼嗯!哼嗯!”老大挥着拳头脚也不停地扑腾扑腾,整张小脸都跟着用力。

    老二则是秀气地哼哼几声,看起来懒呼呼的,不闹不叫,被江以宁抱着很安静。

    萧寒锦看着他微微叹息:“回头找个住宅大夫,也方便时刻看着时安,都说要好好养。”

    “我听乳母们说,时安只是吃得少,也懒懒得不哼不叫,其他还好。”江以宁说,他头次带孩子,只能听那些经验老道的乳母们说。

    “那就好。”

    萧寒锦有些感慨,现在是好,来日怕是要病痛不断了。

    大概真是沾点乌鸦嘴,当天夜里老二就病了,不知怎么就出了一身疹子,许是难受的厉害,小家伙一直像奶猫儿似的哼唧,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许是双胎连心,他难受,老大也不肯睡觉,一直扯着嗓子哭,似乎是要替弟弟哭个够本。

    “正君放心,这只是普通的疹子,小少爷体弱,无法通过自身抗击毒素,就会发疹了,将这些疹子出完就好,婴儿皮肤娇嫩,还在生长,不会落疤的。”大夫说,“若您不放心,稍后开帖药,研磨成粉,用水化成膏,给小少爷抹上,可消减痛痒。”

    “好。”江以宁连连点头。

    萧寒锦也没带过孩子,但也曾听底下做事的人提起过,婴孩出疹是常事,老中医都说没事,想来是真的没事。

    他不由得叹息一声,都怪自己这个乌鸦嘴。

    大夫看过就回去了。

    萧寒锦亲自去研磨药材,全都都捣弄成末,按照大夫说的给小家伙抹上,闻着有些呛鼻,但想来效果是不错的,没一会小家伙眼皮就开始不停耷拉了。

    “我抱着他,你歇歇。”萧寒锦低声说,“老大也困了,你让乳母把他哄着。”

    “嗯。”江以宁低低应了一声,带着瓮瓮的鼻音。

    萧寒锦多看一眼也心疼,白嫩嫩的团子似的,上面起着好些红点,有些更是直接连成片,不难受就怪了。

    只是孩子小,不会说,只能哭闹哼唧表示不舒服。

    好在药膏很有效,夜里小家伙也只是因为饿尿醒来,他不哭,自然有哥哥哭,再就没闹腾了。

    折腾一夜,江以宁两人才沉沉睡去。

    翌日。

    再看,小家伙身上的疹子好似少了些,但也许是心理作用,不过那药粉确实是有效果的。

    颜家听说这事,颜理就赶紧带着嬷嬷上门了,他看着江以宁眼底的血丝不由得心疼:“你怎么不多躺躺?阿娘说生产后身体格外虚的,再补都补不回从前那样,要时刻注意着。”

    江以宁眨眨酸涩的眼睛,笑道:“还好,我也睡不着了。”

    “我这有位从圣京出来的嬷嬷,对照顾孩子很有一套,让她在你们这里住几日,待安哥儿好些就成。”颜理斟酌着用词,否则莫名其妙往别人府上塞人这事,传出去真不好听。

    “多谢。”江以宁感激点头,“随我去看看吧。”

    两个小家伙正睡着,显然也是昨夜累着了,刚吃过奶,小小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子,看着就叫人心疼。

    这还是颜理第一次来看,他惊讶:“这样好看,挑着你们的好处长了。”

    江以宁笑弯眼睛,都这么说呢。

    几人看了一眼孩子,便离开这屋子了,若是有人盯着,怕是会把孩子给盯醒。

    颜理听他说完大夫说的话才松了口气,温声安抚:“没事就好,既是普通的疹子,你也别担心,安哥儿身体不好,咱们仔细养着就是了,不会有事。”

    “我知道的。”江以宁笑说。

    好在除了出疹子,小家伙再没有其他的病痛,这几日一直身心俱疲,眼看着半月就过去了。

    江以宁赶紧打起精神和阿义忙活家里这些,今年是他们在府城的第一个年,虽然有些仓促,但若是能办的喜庆,自然是要办的。

    他们要买的东西都有列册子,是夜里二寒自己排查着写的,他们只需要根据册子上需要的东西买就好。

    除去这些,江以宁身为萧宅正君,后院的事通通由他负责,虽说都是买来的人,但他也得想着该给府上的下人们发些什么年礼,最寻常的就是银子了,再一人扯些布大概就差不多了。

    他没当过这么大的家,从前在土胚房,所有的东西都自己吃用,不用管别人,后来去了萧家,有李桂兰处处抠巴着这些,他就更没得管,和二寒到了县城,事事也都是对方操心……

    他叹息一声,幸好之前在颜府学过这些门道。

    “好好的叹什么气?”

    “你回来了,你来看看,这样行不行?”

    萧寒锦顶着寒风回来,连口热茶都没喝上,就被夫郎拽着看了一眼册子,上面写得详细,该给多少赏钱一目了然。

    他点头:“做得不错,你看着处理就好,一次不好,还有练手的机会。”

    江以宁却是摇头:“颜夫人跟我说御下是门学问,若是不能管好底下人,生起事端来,那才是防不胜防。”

    萧寒锦挑眉看他:“所以你就想在赏赐上做些文章,叫他们能死心塌地跟着?”

    “不好吗?”江以宁狐疑,他不懂这些。

    “倒不是不好,只是今岁你给了这些,那明年呢?是否继续给这些?若是继续给这些,一年竟都不变,若是给少,也会让他们心生不满,若是比着今年多给,往后岂非一年比一年多。”萧寒锦语速缓慢地和他分析着。

    他倒不是心疼这点银子,如今几两银子都不够给江以宁买根簪子。

    只是希望他明白,各有各的度。

    他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萧寒锦当他被自己说难受了,刚要开口安抚,对方就继续说道:“我还有得学呢,还是你厉害二寒!”

    两个小家伙眼睛都像江以宁,圆润好看,此刻被他用这种崇拜钦佩的眼神盯着,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

    萧寒锦捏捏他脸蛋,恨不得好好揉搓一番,他轻笑:“往后这些你都自己看着办,慢慢就会了。”

    “好呀。”江以宁圈住他脖子,亲昵地蹭蹭他脸颊,“你好厉害好厉害啊!”

    “马屁精。”萧寒锦歪头就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不疼,反倒是被剐蹭的痒乎乎的。

    江以宁傻笑起来:“这怎么能是拍马屁呢?在我心里,二寒就是最厉害的人啊!”

    “傻子。”萧寒锦轻笑。

    “那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吗?喜不喜欢我?”

    “喜欢。”他堵住对方喋喋不休的唇。

    喜欢的要疯了。

    第167章 少年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 在这期间还曾下过一场雪,但也都化掉了,这几日天气很好, 太阳高照, 能让清洗过的衣物干的更快些。

    家里这些事自然是不需要江以宁操心的,这些年的精心养护,手指早就不像之前那样粗糙干裂了,他只管闲来无事抱抱孩子,再盯着底下人做事就好了。

    这几日酒楼关门不做事, 他更是和萧寒锦混在一起,也就今日有闲心外出走走, 外面可的集市呢。

    这近一年的时间,他们在府城也逛过数次集市, 每逛一次都不得不感慨, 府城到底是府城,一条街的集市,都顶得上整个陵阳县了。

    他和萧寒锦在街道闲逛着, 虽说家中万事俱备,也不耽误他出来打打牙祭。

    “感觉都没有你做的东西好吃。”江以宁撇撇嘴, 手里拿着的饼子迟迟没吃完,“可平时吃的也都吃惯了。”

    “想吃烤肉吗?”萧寒锦将他带到怀里, 躲过了旁边叫卖的货郎。

    江以宁微微皱眉:“烤肉不好吃的,我和生哥儿从前在河边偷偷烤过小鱼, 不好吃不好吃。”

    萧寒锦轻笑:“好吃,我做的就没有不好吃的东西, 要不要期待一下?”

    这倒是实话,二寒做的东西, 即便是普通的水煮菜都好吃,菜疙瘩汤都是好喝的!

    闻言,他赶紧点头:“可我们要怎么烤呢?”

    萧寒锦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这你就不用管了,咱们过年就吃这些,幸好还没有做年夜饭,否则怕是要浪费。”

    “对对,幸好没做,不能浪费食物。”江以宁说着就将自己觉得不甚好吃的饼子往嘴里塞,都有些硬了。

    “这个不好吃,别硬塞。”萧寒锦拿过饼子丢到了堆着烂菜叶的地方,刚丢过去就被一只肥嘟嘟脏兮兮的夜猫给叼走了。

    也不算浪费了。

    想吃烤肉,就得有锅子和炭盆,后者倒是好说,前者就需要再重新打一张平面石板锅,这些年他在各个铁匠那打的锅子,真是数不胜数了,偏还没办法,每只锅子都有各自的用途。

    在集市闲逛一遭,萧寒锦就带着他去住宅街找那位铁匠了,之前已经来过好几次,那铁匠见着他脸上就堆起笑了,这可是大客户呢!

    “萧东家,这次想打只啥样的锅子?”

    萧寒锦也不在意他这模样,见着他这样大客户就得堆着笑才行,否则银子岂非花的不值当?

    本也不是为着打锅子特意出来的,因此并没有带什么图纸,便只能跟他描述,并用木棍在地上画着。

    “两边有能端的地方,中间是平石板,要比平时那种锅子要稍微厚些,一定要平整光滑。”萧寒锦叮嘱。

    “这倒是好做。”铁匠嘿笑,“您是老顾客,我也不跟您扯皮,晚上您来拿,保管已经做好了!”

    萧寒锦挑眉,原以为要等到明天的,看样子这老家伙从前说难做难做都收诓他来着。

    不过他也不介意,只要今日能做出来,明日能叫他们江以宁吃上烤肉就行。

    萧寒锦满意了:“那就辛苦了,晚些时候一同结账。”

    铁匠笑:“行,那您慢走。”

    三言两语就决定打一张锅子,还是那种奇奇怪怪,没有锅底的锅,以后做饭都不知道用它做什么。

    江以宁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吃什么饭不是吃,家里都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那些东西放到街上都是要被乞丐们抢的,抢不到都要打起来的。

    还浪费打一张锅子。

    “二寒,我不吃烤肉也行的。”他轻声说,“我就是想撒撒娇,让你哄哄我。”

    “所以我在哄你了,别有负担。”萧寒锦捏捏他脸颊,脸上的肉倒是没消减,见对方还是有些为难,他继续说道,“你就没发现那种锅子眼熟吗?和阿瑞去卖卷饼的锅子一样,就算以后不用,还可以叫人继续去卖卷饼。”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我都忘记那锅子了,不过要谁去卖呢?”

    萧寒锦被问住了,他本就是随口说的,哪里还能真想个人出来,何况现在身边的人家也不够用,酒楼那些都得时常盯着才放心。

    他随口道:“人员还在思考中,你不用操心这些。”

    “哦,你操心就行,我明白的。”江以宁认真点头。

    这副乖软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欺负,奈何他现在刚出月没多久,还得再忍忍的好。

    他们没再逛集市,便准备顺着眼前的街道穿回去。

    只是刚左拐右拐的拐出几个房屋,就听到了争吵和怒骂声,只是那声音文绉绉的,半点没有力量。

    这可是不能随便凑热闹的,萧寒锦带着江以宁就要无视走过,却被冲上来的人给拦住了:“萧东家!求您救命!”

    萧寒锦微笑,笑意并不达眼底,他看向突然跪在面前的少年,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彪形大汉和那个熟悉的牙人。

    “滚起来。”他轻声说。

    “萧东家,求您救命,我宁愿给您卖命,也绝不会被迫去那种地方!”面前的少年掷地有声,虽说模样狼狈,但还是个有骨气的。

    只是他们原本是要回家的,而萧寒锦最讨厌别人打破他的心中预想,也就是计划。

    江以宁就知道,他就算帮,也不会给好脸色。

    “这……萧东家,这不行啊,他可是亲爹要求卖的,银子都收了,我们哪能叫他跑掉啊?您要是帮,得把银子给我们才行……”牙人不会得罪他,却也得想着该怎么要回属于自己的银子。

    萧寒锦半分头疼都没有,他只揽过江以宁就要继续走,他轻蔑道:“我没说要买,你们按规矩办事就是了。”

    那少年急红了眼:“萧东家!我愿意和您签死契,我会算数,也读过书,求你!”

    萧寒锦微微放慢脚步,江以宁就知道二寒心动了,这样的好条件,如果真能记住今日恩德,那来日就会成为忠心耿耿的好狗。

    牙人显然也看出萧寒锦的意思,他倒是无所谓对方会不会出手,左右他都不会亏本。

    “赵九,多少银子?”萧寒锦问。

    那少年眼底瞬间亮得烫人。

    赵九笑道:“三十两,小的信得过萧东家,您若是要带他走,晚些时候将银子送到我那就成,或者我也可派人去取,身契当下就能给您。”

    萧寒锦点头:“随我去取吧。”

    那少年便立刻起身跟在他后面,看起来乖巧的不像话,可这里的人却都曾听见他是如何与赵九争吵的。

    是个聪明人。

    赵九带着人在外面等着,不消片刻门房就将银子送出来了,他随意掂了掂,笑道:“替我谢谢你们东家!”

    萧宅内。

    萧寒锦并没有叫他立刻下去,而是说道:“死契我稍后会拟好给你签字画押,既是死契,那便是打死不与追究的,是非对错都由我说了算,你可明白?”

    “明白,小的存了私心,若是在您这里签死契,不会被动辄打骂,若被牙人卖到其他地方,那结果便说不准了。”少年说。

    “你倒是看得清,你叫胡厌秋?”萧寒锦看了一眼牙人给他的身契,“是个好名字,日后在底下好好做事,阿义带他下去教教规矩。”

    “是!”

    阿义应答一声便带着他离开了,可要好好跟他说说,家里惹谁都行,就是不能叫正君不开心的。

    说起来,萧寒锦确实满意。

    刚说着目前没有可用的人,这就立刻给他送来了,若不是江以宁说想要吃烤肉,他们就不会朝那边去,也就不会顺着那边回,更不会买下这少年,真是多亏了他们江以宁。

    虽说是签了死契,但该敲打还是好敲打几句,阿义将家中明面上的规矩全都说给他听,人人都知晓萧寒锦宠夫郎,胡厌秋既然认得他们,自然也是听说过这些的。

    且虽说是为奴,但看其他两个为奴的阿祥阿瑞,那都去酒楼做事了,身份有何要紧,银子攥在手心才是最重要的,做出名堂来,还怕东家会不喜欢吗?

    胡厌秋听着他的话连连点头,这些道理他自然都明白的,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自然是得好好做事了。

    “义管家,我要做什么?”胡厌秋问。

    “你今日先去歇着,待我回头问过东家再告诉你,左不过就是年后去酒楼做事,这期间就要在宅院里忙活了,有不明白的就问其他人。”阿义叮嘱,“千万千万要顾好正君。”

    胡厌秋严肃点头:“我都懂的。”

    阿义将他安顿好就去给萧寒锦回话了,对于胡厌秋的安排,萧寒锦确实已经想好了,去酒楼打杂做事,磨炼一番。

    “是准备让他去卖卷饼吗?”江以宁问道。

    “对,这样锅子就不会浪费了,也能借此机会看看他心性如何,能不能重用。”萧寒锦说,反正人都买回来了,至少得将那三十两银子赚回来。

    比他们江以宁都贵。

    江以宁恍惚点头:“你好厉害。”

    萧寒锦无奈失笑:“不要硬吹捧我了,这有什么可厉害的,你不如夸夸自己。”

    “我当然也很好,所以你喜欢。”江以宁嘻嘻说着。

    “……你不好我也喜欢。”萧寒锦赶紧补上一句。

    江以宁点头:“我知道,你别急。”

    萧寒锦:“……我没急。”

    江以宁:“好吧你没急。”

    萧寒锦猛的掐住他脸颊,在他唇上咬了一口,真是能把人给逗弄死。

    江以宁忍不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他脸颊绯红,说出口的话却格外大胆:“要给你亲亲吗?在白天,现在。”

    第168章 烤肉

    萧寒锦顾及着江以宁的身体, 两人都是处于浅尝辄止的状态,每每江以宁以为对方要忍不住时,他都会及时抽离出状态, 然后给江以宁亲亲, 就完了。

    江以宁自觉身体已经没事了,但对方不愿意,他还真没有厚脸皮到霸王硬上弓的地步,便也将心思压下去了。

    萧寒锦漱了漱口,调笑道:“我们江以宁忍很久了?”

    “生产前到现在。”江以宁顶着红彤彤的脸蛋干巴巴说着, 可不是好久了吗?

    “再等等,身体还没有恢复好, 平时如果想舒服,就跟我说。”萧寒锦没去亲他唇, 轻轻亲了亲他额头。

    江以宁红着脸点头:“那你想舒服的时候, 也要跟我说,我给你亲亲。”

    萧寒锦轻咳一声,在他的“强迫”下点了头, 万万没想到,一把年纪了, 还会因为这样的小骚话把持不住。

    当事人却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刚舒服完就已经困了, 萧寒锦偏头看了一眼时辰,差不多是到午睡的时间了。

    将江以宁哄睡着, 自己便去旁边的厢房看两个小豆丁了。

    他过去的巧,两个豆丁正醒着, 分明还不认人呢,就会张牙舞爪地见人就笑了。

    萧寒锦轻手将小哥儿抱起来, 看着在怀里团成一团的小家伙,唇边的笑意都止不住,他时不时嘬嘬两声,反应过来有些不好,赶紧闭了嘴。

    老大就只能躺在他旁边,奋力蹬腿哼唧,才会吸引他看两眼,偏心眼偏得明显。

    “叫什么,给你玩。”萧寒锦说着将自己的手指递给他。

    小家伙哪里知道手指是什么,当即就用又小又软乎的巴掌攥住,然后颤颤巍巍地张开合上,不停地攥来攥去,偶尔还要猛的拍开,再追着找。

    萧寒锦也由着他玩,另一只手牢牢抱着老二,视线落在他眉间红艳的孕痣上,思索着往后得招个好驾驭的郎婿宠着,可不能嫁出去。

    他不由得失笑,都八字没一撇的事,他想的还真长远。

    刚回神,耳边便乍然响起哭声,老大躺在床上嚎叫,老二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依旧和小奶猫儿似的。

    乳母赶紧从他怀里抱过,说道:“老爷,少爷们饿了,这里交给奴婢们吧。”

    萧寒锦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一逗就逗了这么久,他点点头:“照顾好少爷。”

    说完便抬脚离开了,乳母们赶紧撩起衣裳喂奶。

    回到厢房,见江以宁依旧睡的踏实,他只好躺在他身侧,轻轻亲亲他嘴唇,刮刮鼻子,捏捏脸蛋,左右就是要犯贱。

    睡梦中的江以宁总觉得浑身都痒痒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慢慢缠住了,他干脆翻了个身,将那些恼人的麻痒丢到身后。

    萧寒锦便再次黏糊糊地贴上去,双臂紧紧捞着他腰身,如痴如醉地在他颈间深吸一口气,也跟着闭上眼睛了。

    睡梦中,江以宁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控制着他的手脚,桎梏着他的腰身,半分动弹不得,偏偏他此时尿意来袭,差点就要交代在床上,千钧一发之际猛的醒来了。

    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屋内,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欲坐起来,就发现自己被萧寒锦从后抱着,恨不得将自己嵌入他骨血中,连腿都翘到他腿上压着。

    怪不得这觉睡得累。

    他小心将身后的人拨开,穿戴整齐赶紧去放水了。

    “正君。”阿祥阿瑞迎面和他撞上,忙和他打招呼。

    江以宁这才想起,酒楼已经暂时关闭,但这两日都没瞧见他们两个,他不由得问道:“忙什么呢?”

    这事没什么好瞒着的,阿瑞笑道:“东家说年后准备做新生意,我们两个就一直在按照东家的章程办事。”

    “他都没和我说。”江以宁抿抿唇。

    “东家说您正是修养的时候,不愿叫您因为这些事操心的,您只管安心养身体就是了。”阿祥赶紧说道,他也没说谎,这本就是东家的用意。

    江以宁点点头:“晚些时候就别忙活了,叫人去趟铁匠那里,二寒在那打了锅子,要一起吃饭的。”

    “是!”

    江以宁抬脚离开,阿瑞兴奋得碰碰阿祥,今晚又有好东西吃了!

    他走到厢房门口,刚欲推门,门便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一只修长有力带着薄茧的手便将他拽了进去。

    “二寒——”

    萧寒锦鼻腔发出轻哼回应着他,唇舌却不断攻城略地,舔舐着他的唇舌与柔软的腔肉,想深一些,再深一些,恨不得直接舔舐他的灵魂。

    江以宁被迫抬着下巴,被逼出来的泪花儿顺着眼角滑落,落在捧着他脸颊的手上,烫得萧寒锦心尖儿都跟着颤了。

    “你快要舔到喉咙里了……”江以宁声音微哑,不轻不重的对着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做什么去了?我睁眼没瞧见你。”萧寒锦知道他没去看小豆丁,因为身上的寒意有些重,在暖和的屋里可不会这样,“去茅房了?”

    江以宁微微点头:“我听他们说年后要做新生意,赶得及吗?”

    萧寒锦抬手抹去他眼角残存的湿痕,点头:“赶得及,一直在准备着。”

    他做任何事心中都有数,何况府城和县城不同,这里更看重家世能力背景,因着萧寒锦交际圈出众,绝不会有人和县城的几大商户一样给萧家生意使绊子。

    何况,府城真正有底蕴的人家,谁会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计较呢?

    江以宁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但对方既然说没问题,那就是真的没问题了,他也不再多问。

    傍晚。

    胡厌秋在铁匠那拿回一张又平又圆又薄的石片,全然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能做锅,连汤都没地方放吧?

    萧寒锦可不会和他解释这些,将早就准备好的食材全都摆上来,不仅有猪羊肉,甚至还有一块牛肉,这是他在黑市悄悄买的。

    牛身为不可或缺的劳动力,并不会被斩杀虐待,但任何东西都有年限,牛自然也不例外。

    “窗户打开了吗?”

    “开着呢祥哥。”

    用炭烤肉,自然得通风,否则怕是要中毒气。

    萧寒锦在锅面上擦了些油,然后将肉片放了上去,瞬间响起滋滋声,肉片也从原本的嫩红变成灰白色。

    他提醒道:“肉片不厚,变色就能蘸酱吃。”

    他说着先将几片肉夹到江以宁碗里,后者小心咬了一口,肉汁和酱汁在口腔爆开,香气浓郁,肉质弹牙。

    “好吃!”他微微瞪大双眼。

    “那就好。”他笑笑,偏头看向阿瑞,“有空位的地方都能放,肉管够,你过来烤。”

    阿瑞赶紧将肉塞进嘴里,起身去烤,他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锅子眼熟:“东家!这不是咱们卖卷饼的锅子吗?就是石头的。”

    “对,不吃烤肉了你就继续去卖卷饼。”萧寒锦玩笑般说着,这回得卖贵点。

    “还是我吗?”阿瑞有些纠结,卖卷饼虽然也很赚钱,但他还是更喜欢在酒楼里,那种感觉可威风了!

    萧寒锦淡声:“怎么,不想去?”

    此言一出,空气都沉寂了几分,好像连滋滋作响的肉声音都变小了。

    周围的下人都惊得大气不敢喘,尤其是胡厌秋,他们竟然不知道这酒楼的管事们居然这么大胆吗?

    但只有一直跟着他的人知道,萧寒锦真就是随口一问。

    因此,阿瑞果断点头:“我想在酒楼里做事,阿祥业绩比我好,我要是再跑出去,就再也追不上他了!”

    这便是实打实拒绝萧寒锦了。

    胡厌秋又惊又惧,这些主家们他是知道的,虽然平日里脾气好,但关起门来,总有发脾气的时候,更别提萧东家这样年少出名的,怕更是傲气了。

    “你总出错,自然不会比我好。”阿祥淡淡开口,“你这性子改不了,别想追上我。”

    “阿祥说得不错。”萧寒锦轻声笑笑,仔细伺候着江以宁吃肉,“用大菜叶包,不能只吃肉。”

    就完了吗?

    胡厌秋咽了咽唾液,他深知这件事还没完。

    果然。

    萧寒锦继续淡声询问:“那你觉得谁去比较好?”

    阿瑞竟真的思索起来,视线在坐在锅前吃烤肉的人身上一一掠过,这些人能坐在这里,那都是能称得上“心腹”的,自然要在这些人里挑选。

    胡厌秋眼睛都瞪大了,他总觉得瑞管事会错意了,会不会被东家骂啊?

    “那就他吧,小胡兄弟新来的,得多学些东西,长长见识!”

    胡厌秋抬头,就见瑞管事的手指着自己,他也下意识指向自己,双眼迷茫,片刻后反应过来,着急结束:“我从未做过这些,怕是做不了那个卷饼……”

    萧寒锦并未理会他,只看向阿瑞:“那便交给你了,可要教会他。”

    “没问题!”阿瑞嘿嘿笑,十分狗腿地将烤好的肉一股脑夹给萧寒锦和江以宁,“东家我做的好不好?”

    江以宁看着二寒无奈的神情笑了起来,他这一笑气氛自然如破冰般热闹起来。

    只有胡厌秋和周围伺候的下人们出了一身冷汗。

    他滚了滚喉咙,不得不说,萧寒锦是他见过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家了,自然,就算没有这出,他也是要做事的。

    萧寒锦视线在他身上快速掠过,转而继续吃着烤肉。

    江以宁吃了烤肉又喝了解腻的饮品,就已经彻底饱了,萧寒锦干脆带着他离了桌,只剩阿瑞他们在锅子前继续吃着。

    “二寒你是故意的吧?”

    两人散着步,江以宁突然压低声音说:“你本就是想让胡厌秋去摆摊的。”

    萧寒锦轻笑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超过其他人坐到了桌前,就必须得拿出相对应的能力来,否则下个坐桌的绝对不会是他,他读过书,是有些傲气的,自然不会允许自己失败。”江以宁嘟囔着分析。

    “越来越聪明了。”萧寒锦看着他明亮的双眼,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笨呼呼住土胚房的小瞎子了。

    江以宁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痴痴一笑:“都是你教得好呀!我一直在踩着你的脚步走。”

    萧寒锦抬手抚摸他的脸:“你可以越过我,走到前面去。”

    “不要哦。”江以宁摇摇头,“我做不到为你遮风挡雨的,我很笨,很软弱,只想在你的羽翼下生活。”

    “我们江以宁是在说情话吗?”萧寒锦忍不住笑出声,“能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会笨。”

    这不是把他拿捏的死死的吗?

    江以宁嘿嘿傻笑,想被人呵护照顾是什么丢脸的事吗?

    他过往痛苦,遇到救世主,自然要死死缠住。

    第169章 寒酸

    大年初一。

    萧宅到处洋溢着喜庆, 小厮婢女们各自换上干净新衣,将院内打扫的干净整齐。

    尽管并没有特意买炮竹来放,但周围的宅邸都很是喜庆, 炮竹声从天微亮就没断过, 江以宁与萧寒锦自然也在这炮竹声中爬了起来,最要紧的是两个小家伙头次接触这种声音,一直哭闹不停。

    江以宁抱着小的轻轻拍着,大概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渐渐停止哭声, 但若是一放下,绝对要哭的。

    “阿义!你亲自走一趟, 和周围几家协商一番,看看能否停止放炮竹了。”萧寒锦扬声对屋外的人说着。

    外面的阿义应了一声便快速离开了。

    这事虽然有些不地道, 但家里的孩子确实有些不好, 得硬着头皮上,哪怕赔礼道歉这事都得办妥了。

    好在都不是不通情达理的,谁家都曾有孩子, 对这事自然能理解,便紧赶着将炮竹放完了, 但也有些见出面的是萧家管家,言语间便带着几分戏谑, 暗戳戳要了些赔礼。

    阿义自然不会白给,把他们没放完的炮竹也拿走了, 免得他们收了赔礼不做事。

    渐渐地,周遭便再没有了那些清楚响亮的炮竹声, 隐隐从远处会传来一些,但声音很小, 可以忽略。

    “小可怜儿。”江以宁轻轻晃着小豆丁,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珠,“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嗯哼!哼!”

    江以宁偏头,就见原本也有些害怕的老大已经不哭闹了,却一直手脚互动,时不时踹踹萧寒锦,要不然就挠他。

    他抿抿唇:“不然我抱他,你抱安安?”

    萧寒锦冷笑:“我还治不了他?”

    说着就直接把老大扔到旁边了,连根手指都不给他玩,还想和他比叛逆?

    江以宁微微瞪大眼睛,摸了摸鼻子,到底没说什么,二寒经常幼稚,他又不是不知道。

    大概是真遗传了萧寒锦的性子,老大便哼哼的更起劲儿了,眼睛明明还看不到什么东西,却一直望着萧寒锦的方向,若是真能走了,怕是得和他打起来。

    江以宁觉得好笑,笑得窝在他怀里的老二也跟着颤,有些不舒服的哼哼唧唧了两声,他便不再笑了。

    “叫乳母们哄睡着吧,咱们去院子里走走。”萧寒锦说着就朝乳母们招手,示意江以宁把孩子放下,软软的一小团,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两个孩子懂事不闹人,看着他们离开,便互相挥了挥小拳头,一人哼哼一声,和说话似的。

    厨娘们在做饭,年初一的饭菜自然是晚上的才有吃头,不过晚上不能吃太多,干脆将盛宴挪到中午了。

    两人执手并肩在院子里走着,冷归冷,但气氛和情绪使然,总觉得浑身都是热的。

    “我们又一起过了一年。”萧寒锦说。

    这已经是他来这里的第五个年头了,环顾这些年,好似一直都在不停歇的赚钱,他倒是不觉得累,也不觉得自己全都是为了江以宁。

    因为即便没有江以宁,他也不允许自己活得糟糕,只是有江以宁在,动力便更多了,现在又多了两个动力,总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去将府城所有人的银子全都搜罗到自己荷包里。

    江以宁点头:“过得好快,总觉得昨日还在土坯房里,今日就住上大院子了。”

    “不快,因为你已经住了很久了。”萧寒锦低声说。

    他已经难熬太久了,在那里,孤身一人。

    这是他们过得最温馨平淡的一年,把门关上,没有外面琐事缠身,没有争吵,只有喜悦与平和。

    晚些时候,江以宁将赏钱给了他们,根据二寒的提醒,给的是中规中矩的份额,至于亲近的阿祥阿瑞他们,给的自然要更多些。

    而且,他们还在酒楼做事,个人表现萧寒锦都看在眼里,不过赏银这事也没明着数着给,荷包一包,谁也看不出来。

    府城的年味更重,年初一一过,来往走动的人便多了起来。

    萧寒锦自然也得串门的,颜蒋两家自然不必提,但也要去趟太守府,先前太守能帮着有处置了魏子谦,虽说是该做的,但换做从前,太守绝对不会做,人情便是这样欠下的。

    若说不烦躁是假的,可谁让对方如今身居高位呢?

    萧寒锦带着东西去了太守府,他去的不巧,刚好在门前遇到出来的人群,各个面上带着平静的笑,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便默默退到旁边,偶有认出他的,还会笑着和他打招呼,说过几日去他那串门,他也都一一笑应了。

    “萧东家里面请。”

    “多谢。”

    他跟着管家进去,许是还没来得及收整东西,院内放着一地的礼物,再反观萧寒锦身后的阿义抱着的几只礼盒,对比之下就有些寒酸了。

    管家笑道:“叫萧东家看笑话了,每到节日,府上都是这番盛景。”

    萧寒锦压下眼底的厌恶,面上带着笑:“这都是应该的,大人为府城尽心竭力,自然得百姓爱戴。”

    “哈哈哈萧东家能理解就是最好的了。”

    萧寒锦也跟着笑笑,虽说收礼是常态,但能收成这幅“盛景”,可见内里有多肮脏,再者他也不是没见过得百姓爱戴却从不收礼的官。

    这番说辞,实在可笑。

    管家将他带到太守面前,许是在自己地界儿的缘故,太守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腐败和恶劣,他满面红光地看着那些礼物,其中有个盒子竟装着满满一盒的金镯玉翡。

    “学生萧寒锦,参见大人。”他微微拱手,面上露出适合的笑。

    “你来了。”太守轻笑,视线在他身后的东西上打转,东西不多,自然他也知道萧寒锦头次来不会带很多东西,比较第一次还不懂规矩,“做吧。”

    萧寒锦微微笑:“学生来得晚了,带了些薄礼祝贺大人新春快乐,身体康健。”

    太守颔首,示意管家将礼物接过,他笑道:“薄礼亦是心意,你可不能学了其他商户,逢年过节就送好些礼物来,浪费。”

    “学生亦是想感谢大人先前公平判决,维护了学生夫郎。”萧寒锦说着从袖口掏出几张银票,“学生刚到府城,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小小心意,望大人不计较。”

    太守盯着那几张银票,确实不多,大概只有五百两。

    但就如他所说的,往后他就会知晓该送多少了,他微微点头,身侧的管家便立刻收下了。

    太守对他这番识时务的模样很喜欢,自然愿意和他多说几句话,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暗戳戳显摆自己礼物多的连库房都堆不下,特意做了隐秘之处摆放等等。

    “你是懂事的,今日的心意我都明白了,回去吧。”太守笑说。

    “是,学生告退。”

    萧寒锦识趣离开,他这些东西若是送别人,怕是要咧着嘴笑开了,但在太守这里就显得平平淡淡,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些,对方怕是还惦记着他明年能送更多呢。

    坐进马车里,萧寒锦不由得嗤笑一声,收礼收惯了,见别人礼物少都要瞧不起了。

    这样的人,这样做官的人……

    “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脸色这样不好?”江以宁快步走到他年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仔细看着,“大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只是告诉我,日后若送要多送些。”萧寒锦覆盖住他的手背,在他掌心蹭了蹭。

    江以宁亦是有些委屈,他低声道:“咱们都送了那些东西,连银票都给了,竟还不满意,他这样做官,根本比不得赵县令!”

    “无妨,人在做,天在看,咱们只睁眼看着他的报应就是了。”萧寒锦在他掌心轻轻落下一吻,“明日再去颜府,初四蒋兄要回蒋府,咱们就不方便过去了。”

    “我明白。”

    去太守府的人众多,连颜蒋两家都派人去意思了意思,地位摆在那,太守自然不会对他们两家冷嘲热讽,反过来还要笑脸相迎着。

    因此的从萧寒锦这听说了太守的作风,他们倒是不意外,却也有些不高兴。

    按照蒋亦疏的话来说,萧寒锦与他们亲密,一半算颜家,一半算蒋家,居然还能一点不顾及,明摆着给他们难堪不是?

    萧寒锦倒是无所谓:“何必因此不痛快,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当初上面查账,火没烧到他身上,他反而更得意了,如今收银子收得痛快,只等着来日再有那种事,好用钱财去堵人了,他以为上面轻轻放过了,实际上早就将他记下了。”蒋亦疏满脸写着厌恶,“一介太守哪里能有成千上万两黄金白银,且等着瞧吧,早晚有他好过的!”

    萧寒锦听他气愤的长篇大论,后知后觉咂摸出不对味来,他看向颜随州:“你惹他了?”

    要不然能这么不高兴?

    “咳……我,勉强算吧!”颜随州不自然的应了一声,视线看向蒋亦疏时却格外炽热。

    只有他知道,被锦衣包裹下的身体,有多秾艳。

    萧寒锦又不是不知世事的孩童,瞬间就明白了缘由,不知收敛,是该被骂。

    “你也别气,任由他疯狂就是了。”颜随州边哄边将茶杯放到他面前,带着小心翼翼和讨好。

    蒋亦疏一饮而尽,冷冷瞥他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

    咚咚咚。

    “三哥,子岚哥,萧东家,可以吃饭了。”

    屋外,颜理和江以宁并肩站着,等他们出来一起吃饭。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萧寒锦握住江以宁的手,不动声色地暖了暖。

    颜理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一闪而逝。

    第170章 成交

    因着是颜随州和蒋亦疏的朋友, 便没有去前院和其他人一起吃,只在他们院子里开了灶,反倒是方便他们说话了。

    至于颜理为什么在这, 自然是因为江以宁也在, 颜家其他姑娘小哥儿虽然也和他关系不错,但都没有像颜理这样好。

    因此他们也总会说些悄悄话。

    江以宁心思敏感,周围人不合时宜的情绪波动他都能察觉到,比如吃饭前,颜理周身一闪而逝的难过。

    因此, 吃过饭,他特意要求想和对方在后花园走走, 虽然冬日里光秃秃没有花,但到底是安静的所在。

    “你有心事。”他轻声说。

    “我先前和三哥说你心思细腻, 连他都没反驳, 原来竟是真的。”颜理这话便是承认了有心事。

    怎会没有呢?

    只是少男怀春,心思不易说给旁人听罢了。

    何况,这许久都不曾来信, 要有如何不心焦呢?

    送严鸣离开那日他并没在,将他们送出宅院, 就回去看着孩子们了,因此还是在二寒口中知道他收了冬衣。

    按理说, 收冬衣不是什么大事,亦可说成是朋友相赠。

    但颜理他脾性, 凡是认识他的都知晓,他温和懂事, 体贴大方,最是知礼识趣的, 不可能无缘无故就送刚认识的人冬衣。

    除非那人对他来说很特别。

    “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严兄心思很粗,许多时候他总是需要直白的表达。”江以宁试探性说着,“或许,只送冬衣,他并不能明白。”

    颜理点头,对他说的话表示理解:“我知道,所以在冬衣里夹带了一封书信,有我的落款。”

    瞬间,江以宁眼睛都瞪大了,居然这样大胆吗?

    不过,既然有书信,那应该是能明白其心意的,从县城到府城加急送封回信,并不是难事,何况才过去这么几日,书信定然要再等几日才会送来。

    江以宁便赶紧安抚他:“再等几日,县城不比府城,从那边过来也不方便,你别着急。”

    “我明白的。”颜理微微点头。

    说来真是奇怪,那日只不过是匆匆瞧了一眼……而已。

    “我会等着的,不管是什么回答。”颜理温声笑说,他好不容易勇敢这一次,撞破头都要等到准确回应。

    哪怕只是一句道歉。

    午后,萧寒锦两人从颜家离开,江以宁和他说起这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萧寒锦听到那封信愣了愣:“我觉得最好再给严兄寄封书信回去,他不一定能看见那封信。”

    “严兄没有那么笨的。”

    “不,他真有。”

    另一边,县城。

    严鸣收到冬衣时就隐约察觉到什么,他莫名有些紧张和胆怯,回来就将包袱塞进了衣柜里,并叮嘱不许任何人触碰。

    倒是真没人敢碰敢提,他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事忘了,借着新春喜庆,他就将所有心思全都放在了年节上。

    可年节一过,他就又再次紧张兮兮地将包袱拿出来看了又看,整个人窝在炭盆前,活像是要将自己给烤熟了。

    他长舒一口气,破釜沉舟般将包袱打开,入眼就瞧见了自己最喜欢的蓝色,严鸣眉眼一喜,立刻站起身将衣裳抖搂开,然后信封就当着他的面掉进了炭盆里。

    火苗瞬间窜起来,将信封给烧着了。

    那一瞬间,他似乎意识到不能就这样任由火苗吞噬,否则一定会悔恨终生,于是手就这样伸了过去……

    半月后,萧寒锦收到了一封来自县城的书信,字迹工整,只是也很陌生,直到看了书信内容他才知晓,这是找代笔写的,结尾特意表明这么丢脸的事不要告诉颜理。

    “理理还等着回信,若是不告诉,他怕是会多想的。”江以宁也是有些恍惚,没想到会这么“曲折”。

    虽说颜理不会因此就随便嫁人,但总归是影响心情的。

    “你去颜家时将这书信带上,直接给他。”萧寒锦说,“谁能等到他手好全再寄一封来?”

    江以宁小小惊呼一声,这简直就是把严兄拉出来给颜理笑话嘛!

    他忍不住笑出声,谁让他这次毛毛躁躁的,从前收到的爱慕定然不少,这次却如此失态,说不定事情能成呢。

    萧寒锦向来不爱过分插手别人的事,这事在他们这里便揭过了,这几日一直忙着新酒楼的事,可没有多余时间处理他们这些情情爱爱的缠绵。

    “不管这些,酒楼那边需要帮忙吗?”江以宁询问,“我也能去做事。”

    萧寒锦嗤笑一声:“你做什么事?只会影响我罢了。”

    江以宁也不恼,明知故问道:“我怎么影响你了?怎么影响啦?你说说,我酌情更改好不好?”

    “不许改。”萧寒锦捏捏他手。

    江以宁便笑了起来,分明就是喜欢他闹!

    萧寒锦不是要在现有的酒楼添加新菜单,而是开新酒楼,自然事事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差一个时机罢了。

    他心中有数,江以宁自然不会多问他,趁着孩子们睡着,拿着书信就去了颜府。

    他已经有半月没去,颜夫人知晓也很开心,特意将他叫过去说了半晌的话,才叫他去找颜理玩。

    颜理心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江以宁过去时,他正在查看府上的账目。

    “三少,萧正君来了。”

    “快请进来!”

    他说着自己也放下账目,坐到桌前等着江以宁。

    江以宁眉目被冷风吹得有些红,进屋后就被带到了炭盆旁边,他垂眸看了一眼炭盆,见上面扣着金丝笼才放心。

    “今日来是有东西给你看。”江以宁说着将书信递给他,“个中情由你自己看吧。”

    颜理呼吸一顿,接过书信的手都微微抖,他略有些惊喜地看向江以宁:“回信吗?”

    江以宁微微点头:“不过不是给你的,你看了便知道了,我只能说,咱们都高估了严兄。”

    颜理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快速将已经拆封的信打开看,果然越看眉梢越紧皱,看到某一句时更是苦笑不得。

    他原以为只有他在苦苦等待着,却没想到对方也因为他的举动坐立难安,更是为了捞书信连手都烧伤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由此你也能知道,严兄他确实有些迟钝。”江以宁说的委婉,迟钝就代表不知道,就代表拒绝而不知。

    “他不会永远都这么迟钝的。”颜理颇有些胜券在握的意味,也不是他要为对方开脱,“若是不要紧人的书信,何必要将手伸进炭盆里。”

    只是一封信而已,连内容都不知,明明眼看着掉进了火里,何必还要去拿,唯一的解释便是,对方也想看内容,想知道他到底会说什么。

    江以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没有颜理这么聪慧大胆,在他看来,若是迟迟等不到回信,那就是被拒绝了,他就是这么脆弱,经不起酸涩折腾。

    “严兄还会来府城的。”他轻声说。

    “对啊,所以我半点都不担心。”颜理温和一笑,“那封他没看到的书信,会被他一直惦记着的。”

    江以宁朝他伸出大拇指。

    颜理不解:“这是何意?”

    江以宁立刻解释道:“二寒说这是表示赞同和夸奖的意思。”

    颜理便笑了起来。

    十五一过,明眼瞧着府城的人越来越多了,萧寒锦猜测着可能有从圣京或者其他县城府城来的人,毕竟说到底这些府城离得都不算太远。

    他挑了个二月二十五的好日子,新酒楼便正式开张了。

    “这又是哪家酒楼?府城这两年新开的酒楼真不少!”

    “这还用问,瞧那酒楼特殊的酒楼名,就知道是萧家的酒楼了。”

    “这萧家东西是好吃,不知这次是准备做什么,我这心里痒痒的哈哈哈!”

    …

    新酒楼挂着一张很敷衍又很特别的匾额,就叫“有间酒楼”,府城从没有过这样的酒楼,但还是叫别人猜到是萧家的酒楼了。

    照旧是阿祥阿瑞在酒楼前,看到他们两个的人更加激动了,萧家的酒楼,就没有难吃的东西!

    萧寒锦这次没再下去,而是在雅间内和蒋亦疏他们坐一起,面前有一张奇怪的长形锅子,里面放着很大的一条鱼,鱼肉表面焦脆,底部的汤还在咕嘟咕嘟。

    “从前也不是没有吃过烤鱼,但那都是幼时在河边自己烤着玩,没想到居然能吃到真的了。”蒋亦疏夹了一筷子鱼肉。

    焦脆的表皮和软嫩的鱼肉,两者口感碰撞,刺激着味蕾,连扒米饭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萧寒锦仔细给江以宁挑着鱼刺:“几乎都是大刺,但也小刺,要小心些。”

    “好好吃。”江以宁朝他竖起大拇指,眉眼弯弯,看着格外满足。

    “那就好。”萧寒锦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多吃些,肉吃完还能放菜在里面煮。”

    虽说江以宁生产过,可孩子不用他带,也不用他喂奶,只要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自然是不用忌口的,因此微辣的烤鱼吃起来格外痛快。

    萧寒锦将清口解辣的奶味饮品拿来,他笑道:“这可是在府城喝不到的,酒楼也不准备卖。”

    蒋亦疏眉心微动:“你还准备将饮品铺子也做起来?”

    “吃完油腻鲜香麻辣的东西,自然要喝些饮品清口,若是真做,你们觉得如何?”萧寒锦轻声询问。

    他如今也算是大出风头了,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呢。

    “我出资金。”

    “我出铺子。”

    “那我出配方。”

    三人一人一句,便将这事给定下了,不怪萧寒锦要拉他们入伙,有颜蒋两家在,他会安心很多。

    蒋亦疏也无所谓利用不利用,朋友间没有这些生分的话,再者,他们何尝不是在“利用”二弟赚钱呢?

    萧寒锦点头:“你们三,我四。”

    “成交!”

    第171章 着落

    不管看几次, 江以宁都会被他们痛快的开酒楼方式给震惊到,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是哪一句话在邀请蒋兄他们也跟着参与进来。

    然后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他默默扒拉着饭菜, 可见, 在说话做事这些方面,他还是有些欠缺的。

    “对了,严鸣最近来信了?”蒋亦疏随口问道。

    萧寒锦挑眉看他,见他神色淡漠,端地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坏心眼便又来了,他点头:“是, 我们已经将书信给你家理哥儿了。”

    蒋亦疏垂眸端起饮品一饮而尽,他嗤笑道:“这几年癞蛤蟆是越来越多了, 我家弟弟都被人惦记了, 你说好不好笑?”

    “严兄是好人。”萧寒锦悄悄拱火。

    “呸!他居然敢勾引我弟弟!”蒋亦疏猛的将杯子磕到桌上,“我们理理乖巧懂事,向来知书达理, 与男子来往谨守规矩,偏他来这小半月出了差池, 竟直接给他缝制了冬衣!”

    江以宁微微皱眉:“是理理喜欢。”

    蒋亦疏挑眉:“他喜欢!他喜欢——我也没说不许他喜欢,只是, 不行不行,他若是嫁去, 那就是下嫁!下嫁最是要被瞧不起的!”

    “可高嫁也不一定就能被看中,严兄虽非家世显赫, 但他为人真诚,否则蒋兄也不会和他交好, 最重要的是理理喜欢。”江以宁颇为认真说着。

    他自是也懂下嫁与高嫁,门不当户不对,总归是不幸福的。

    但严兄如今全权掌管严家,家中弟妹们虽说爱玩闹些,但到底都算懂事,严家并没有能给颜理添堵之人,他若是嫁去,没有公婆之忧,整个严家便都是他说了算了。

    “我都还未说什么,你倒是先气上了?”颜随州失笑,将洒出来的茶帮他擦拭掉。

    “你们颜家当真都是一脉相承的好脾性,理理到底算我远表弟,我多说两句是应该的。”蒋亦疏瞪他一眼。

    真说起来,颜随州也是他表弟,不过远了很多,远到几乎没有半点血亲,只剩那丝缕的情分在了。

    听他说这样的话,萧寒锦都呛了口茶。

    颜随州温和?这是他近来听得最好笑的笑话了。

    这边说闹着,楼下也渐渐接客,酒楼瞬间就热闹起来,之前的会员也能照旧使用,因此来的客人也多是熟客。

    只是听着,都知晓楼里是如何热闹。

    鱼源自然也是在先前那位渔民手里购的,他们大都是一村或一族人,自然会为着自家的人着想,有好都会给他们介绍,那萧寒锦的货源便会更多更广些。

    平时若有些稀罕物也都会做添头送来,倒是给江以宁吃好了,眼见着就开始长肉了。

    “你好似肉乎了些,冬日里果然易贴膘。”萧寒锦打趣着他,上手捏着他腰间的肉,“多吃点是好事,美食就是要进胃里才开心。”

    江以宁脸蛋红润,眼眸星亮,抬眸看人时弯翘的睫毛将眼睛衬得更大,叫人不自觉就被他的眼睛吸引。

    他眨眨眼睛:“那我还好看吗?”

    萧寒锦微微诧异:“你这是知晓自己本就好看吗?”

    江以宁满脸理所应当:“这是什么话,家中有镜子,我每日都要照,自然知晓自己长得好看!”

    “厚脸皮。”萧寒锦偏头亲他。

    “就厚就厚就厚……”江以宁贴着他撒娇,“二寒,我好不好啊?好不好?”

    萧寒锦偏头看他:“嗯,好……还是不好呢?”

    他时刻注意着江以宁的神情,见他时而开心时而气馁,不由得愤愤捶他一下:“我不好吗?”

    “说罢,想做什么?”萧寒锦早就摸清他这模样,“是想去吃酒,还是想去颜家小住,或是想要去何处游玩?”

    “我也想去做事。”江以宁撇撇嘴,先前还有个饮品铺子给他折腾,这会酒楼都开两座了,他却什么都没有呢。

    他若是有得多,日后就能给时安多备些嫁妆的。

    萧寒锦没拒绝,反而问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江以宁直觉有希望,立刻爬起来跪坐到他面前,脸上扬起笑:“我觉得做胭脂最赚钱!日后还能作为嫁妆给小安!”

    “嫁妆?那不成!”萧寒锦皱眉拒绝,“即便准备也该准备聘礼,招赘就是,不能嫁不能嫁!”

    “可小哥儿本就是要嫁人的……”江以宁眨眼,十分平静。

    倒不是他不心疼,只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萧寒锦摇头:“那是别人家,咱们不同,咱们家的孩子不封侯拜相,只要品行端正,随他们自在过活就是了,你也是如此。”

    这话江以宁倒是明白,招赘自然也是可以的,他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略沉吟片刻,揪住他衣裳,撇嘴道:“可我要做事的事,你不还是没有答应吗?你怎么总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啊?”

    “这都被你发现了?”萧寒锦是真笑了,他们江以宁现在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随便什么小铺子都好的,我不挑,成吗?”江以宁卑微祈求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就差把眼泪逼出来了。

    萧寒锦就烦他这样,一言不合就卖可怜,偏偏他还受不住。

    他无奈叹息:“行,我回头帮你想想,看看做什么合适,好吧?”

    “好的。”江以宁瞬间收起那副可怜模样,嬉笑着看着他,甜甜表明心迹,“二寒,我好喜欢你呀!等你老了,我就要伺候你!给你端——”

    “闭嘴!”萧寒锦赶紧拦住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吃着东西说什么那些?”

    “那我不说了不说了。”江以宁虚虚捂住嘴巴,那双好看的眼睛,就眨啊眨的看着他,灵动极了。

    谁能想到这双眼睛曾经一度看不见这世界呢?

    时间一晃开了春。

    酒楼的生意也已经步入正轨,阿祥和阿瑞各自管控,胡厌秋也每日都出摊去卖卷饼,各方进项,给江以宁再买两个铺子都成。

    只是做什么这事,还是没着落。

    “正君,您都转了好久了,不如回酒楼歇歇吧?”小秋担忧的看着他,“您不如再好好想想,做什么。”

    “我是想做胭脂,可我对那些半分不懂,若是开医馆,以我的本事也看不了疑难杂症,那是在自砸招牌,至于其他边不知道了……”他以为在街上多转转就能转出眉目的。

    小秋不解:“您又何必为难自己,左右家中一切事宜都有东家,您是正君,只在家中享清福就是了,奴婢说句实话,哪有小哥儿成日抛头露面的呢?”

    是实话,也确实不太中听。

    他能说出那些话来,就已经很离经叛道了,也亏得二寒惯着他,若是换到别人家,怕是要挨打的。

    只是二寒很厉害,生意上的事他也想参与,想尽可能的帮着对方,但他终究是没有那些天分的。

    “再者,您在后院将家中一切事物都安排好,那不也是帮东家大忙吗?”小秋说。

    “你说得有道理。”江以宁微微叹息,“罢了,直接回家吧。”

    二寒还在家中等着呢。

    这都许久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想出自己能做的,干脆不做了,再者小秋说得也在理,他是萧宅的主人,若是不能处理家中事,二寒在外面做事也不放心的。

    拢了拢衣裳,两人便信步朝家中方向走去,他前阵子发现一条新道路,只要穿过一条小巷,再过一条街,就能看见萧宅。

    正走着,江以宁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小秋狐疑:“正君怎么了?”

    江以宁没看到什么奇怪东西,便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后面有人。”

    “这是民住巷,自然会有人走动的,您别多想。”小秋笑说。

    江以宁没再继续坚持,继续朝前走着,却在即将走出巷子时被人叫住了,那一瞬间,他竟然毫不意外。

    虽说对方被革去了秀才功名,家底地位都不如从前,但只要人不死,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他自然不怕魏子谦,只是觉得恶心,兜转这许久,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呕。

    魏子谦再不似先前那副翩翩君子模样,整个人都狼狈仓皇,但也能看出来他是极力要打理自己的模样,衣裳勉强干净整洁,但还是看出来是旧样式了。

    “魏公子,你似乎还没有受够教训。”这里没有其他人,江以宁自然不必再故作温柔了,他放松眉眼,唇角也压下去,整个人气势瞬间就变得凌厉。

    “我这次真的只是想见见你,宁哥儿,我没有恶意。”魏子谦深情几许地看着他,“我们要回乡下了,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我真的放不下你。”

    江以宁满目嫌恶地看着他:“你真是病的不轻,我家庭美满,夫夫和睦,用得着你操心?我有夫君,用不着你成日惦记。”

    “你有夫君,你有夫君……”魏子谦像是疯了一般重复着,他癫狂地看向他,“你居然有夫君?你不能有夫君……”

    江以宁侧身睨他一眼,便是多余的话都不愿再说了,当即就要转身离开,侧眸看到他要来拉扯自己,当即闪身躲过,并一脚踹到了他身上。

    力道不算重,但以魏子谦现在的身体也难以承受,当即向后踉跄几步靠在了墙壁上,很是受伤的看着他。

    “够了!”江以宁有些崩溃质问,“你究竟有完没完,整个府城是只有我一个小哥儿吗?你到底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

    “我只是……”

    “不要再用那套说辞恶心我了!”江以宁狠狠瞪他一眼,厌恶进了骨子里。

    “阿宁。”

    第172章 贵客

    江以宁大力扭头, 就见萧寒锦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瞬间紧张起来,倒不是怕他误会, 只是被他瞧见自己动脚, 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夫君。”他讨好般轻声喊着。

    萧寒锦看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魏子谦面前淡声道:“你还是毫无长进,倒是整个魏家都被你连累了。”

    魏子谦抬眸看他,眼底带着悲怆和失败,他冷哼:“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你根本不在意他, 你居然任由他上街,任由他抛头露面, 你身为男子,难道不该保护好他吗?!”

    “你真是失心疯了。”

    萧寒锦嗤笑一声走到江以宁身后, 他一手紧紧环住他腰身, 另一只手托住他下巴,两人紧贴着,严丝合缝, 亲密无间。

    他偏头亲吻江以宁脸颊,亲昵道:“阿宁, 告诉他,谁才是你的夫君?”

    先前他也会在故意逗弄对方时摩挲他的脸颊, 他从未像此时这样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亲昵暧昧。

    果然, 看见他的动作,魏子谦眼睛都瞪大了, 他恼怒异常,却半个字都说不出, 只能死死瞪着他们。

    江以宁眉眼温和,脸颊绯红,眼底带着热烈浓重地情意,他分外眷恋地蹭了蹭托着他下巴地那只手,软唇轻启:“是你,你才是我唯一的夫君。”

    他有多喜欢二寒呢?

    与他而言,样貌才学只是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他从前只期待有个夫君,不打不骂他,像寻常人那样过一辈子也就算了。

    但他内里他是渴望情爱的,渴望被风吹,被雨淋,渴望那种因情走到一起的关系。

    他能在对方这里感觉到被看重,被挂念,被关爱,那种爱时而温和如涓涓细流,时而猛烈如滚烫热油,不管是哪种,都在浇灌着他贫瘠的内心。

    在萧寒锦这里,他内心所有的渴求都能得到关照。

    要他如何不喜欢呢?

    萧寒锦颇为满意地捏捏他脸颊,甚至旁若无人地亲吻着他唇角,然后将江以宁拽到了身后,挡住了他脸上渐渐涌起的红晕与情潮。

    他垂眸看向跌坐在地上的魏子谦,嗤笑一声:“你的臆想症也该好了,在这里装疯卖傻给谁看呢?既然要走,就赶紧滚,你想连你魏家满门都保不住吗?”

    他明目张胆地威胁,如今魏家这副模样,他自然是不必再怕,甚至他只消动动嘴,魏家就能彻底消失。

    但他不会那样做,比起死亡,享受着折磨,日渐绝望,不是更有趣吗?

    魏子谦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就在萧寒锦以为他要说什么为自家求情时,却听到他悲愤开口:“你怎可!怎可这样对待他?!怎能把他当做玩物对待?!”

    萧寒锦:“……”

    他还是高估魏子谦了。

    “夫夫间的情趣为何要告诉你?”萧寒锦轻蔑一笑,“一事无成、一败涂地的废物,滚吧。”

    “你——噗!”

    魏子谦竟是直接呕了口血出来。

    萧寒锦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牵着江以宁离开了。

    以魏子谦的心性和脾气,来日即便真的入朝为官,怕是三两日便会被人给拉下去。

    没出息的东西。

    回到萧宅。

    江以宁便哼哼唧唧地往萧寒锦怀里钻,双手环住他的腰,嬉笑道:“二寒,你在生气吗?”

    萧寒锦没推开他,只是安抚性的拍拍他后背:“知道我会生气还动手?那魏子谦如今穷途末路,他要是被逼急真对你动手怎么办?”

    “你之前一直有教我拳脚功夫,我那一脚!多厉害!他嗖——就出去了!”江以宁颇为自豪地挑着眉梢,“厉害的我!废物的他!”

    “是,很厉害。”萧寒锦无奈,虽说当初教他拳脚功夫就是为了自保,但他也没想到居然真有用到的一日。

    到底舍不得真和他生气,萧寒锦便没再这件事上和他多纠结,左右魏子谦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江以宁被夸得开心,便忙前忙后地给他端茶送水,连糕点都送到了他嘴里。

    “收了神通了吧。”萧寒锦拍拍他后腰,“日后再遇到这种事要小心些。”

    “他是我这些年见过最疯狂的人了,应该不会再有别人了。”江以宁沉吟片刻,煞有其事地说着。

    真说起来,对他有些意思的人不少,但敢凑到面前的却没有,毕竟他已经有夫君孩子,也就魏子谦会这样疯魔了。

    竟是半点不顾彼此的身份,不过,他哪里是喜欢他,分明就是对不能折辱他而感到不甘罢了。

    魏子谦的事并没有在他们这里留下痕迹,日子还照常过着。

    江以宁还是没有想好到底做什么事,干脆就不再想这茬了,白日里闲来无事就在家看看孩子,或是去酒楼帮忙。

    他最是平易近人,每每瞧见熟客会员来,都会送了些小菜,和他们的收益相比不值一提不说,还能叫顾客满意。

    这日,他照常招待客人,却迎面撞上了位贵客,倒不是他知晓此人身份,而是那种气质,府城里都找不出来。

    身侧还跟着位俊俏的小小公子,一眼便能瞧出他们的关系。

    “可还有余下的雅间?”贵气逼人的贵君轻声询问,眉眼间带着些温和以及不易察觉的试探。

    说这话时,他身边站着的小小公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江以宁。

    江以宁虽不知为何,但还是如实相告:“还余一间位置较偏僻的,只是也清净,客人如果不介意,我便带几位上去。”

    那贵君微微一笑:“有劳。”

    江以宁也没叫其他人,自己便带他上去了,这是他接待的客人,理应如此的。

    他带着他们进了最里面的雅间,因着位置和采光不好,这雅间也稍稍便宜些,但内里的布置却是不会逊于其他雅间的,依旧清雅。

    一进雅间,那贵君便快速将这里面扫了一遍,确实不曾发现藏匿之处,这才稍微放下心。

    江以宁将酒楼独制的菜单递过去,上面画着琳琅满目地菜色和饮品,甚至还上了色,看着格外美味。

    “听闻阁下是这里的东家,竟也要放下身段亲自待客吗?”齐杭翻看着菜单,并没有抬头看他,随意点了几个儿子喜欢的口味,便将菜单还给他了。

    “我夫君平时事务繁忙,我也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江以宁并不觉得接待客人就是放下身段了,反而觉得很有趣。

    齐杭微微点头:“我只当你要在家中教子,没得出来的机会。”

    提起这些,江以宁便更有得说了:“我夫君开明,不觉得我就得在后院看顾,何况家中孩子还小,有乳母们带着,我清闲的很。”

    每每说起萧寒锦,那双好看的眼睛总是流光溢彩,偶尔被外面的日光闪过,眼底像是撒了一把金箔。

    亮闪闪的,也叫人跟着高兴。

    齐杭也是如此,他甚至很满意的点点头:“你夫君待你很好,他竟都不曾纳妾,可见是真心待你的。”

    江以宁面颊一红,他确实听颜伯母说过,有些男子会在妻子孕产期间纳小,以此来解决问题,但二寒从不曾那样,甚至都没动过那念头,以至于他身体好全后,每夜都过得很累。

    但这些是不能告诉外人的,因此他也只是笑笑:“我夫君只说‘喜欢’这种感情,是不能分给多余其他人的,我也觉得如此。”

    毕竟,他就不喜欢除了二寒之外的其他男子!

    齐杭没再多说什么,只笑笑便彻底陷入沉默。

    他身侧的小小公子忧心地看了他几眼,他可是知道的,爹爹近日是和父亲吵架了,所以才会出来散心。

    因为那些女人们,多得数不清了。

    江以宁见状也没再多打扰,微微点头便离开了,想着去后厨叮嘱他们快些做,说不定吃到美味的食物,那贵君就能心情好些呢?

    不过他总觉得那贵君有些眼熟来着。

    他从后厨出来刚好碰到萧寒锦,他便将方才的事和他说了,问的话都奇奇怪怪的,而且言语间对他们很熟悉似的,他倒是没觉得这些好奇,毕竟他们家的事,整个府城怕是没几个不知道的,稍微一打听就能问出来。

    萧寒锦便上了心,也怕是有什么奇怪的人要闹事,他安抚道:“别担心,咱们不做亏心事,若有问题,及时报官就是了。”

    “嗯我晓得的。”江以宁嬉笑,“我还以为你要在新酒楼不过来呢!”

    “随便过来看看。”萧寒锦语气随意。

    “啊?难道不是因为阿祥跟你说我在‘鲜满味’,所以你就从‘有间’过来了吗?”江以宁满脸促狭,“是不是是不是?”

    萧寒锦瞬间捏住他两瓣嘴唇,扁扁的,他轻啧一声:“知道不就行了,还偏要说出来逗我?”

    江以宁便借着被捏扁嘴巴的姿势,强硬撅了噘嘴,做出亲吻他的姿态来,萧寒锦无奈,将他带到不起眼的角落里重重吻了上去。

    一吻结束,江以宁赶紧整理好衣裳,拍拍有些微红的脸,萧寒锦靠着墙壁笑出声:“你这般,好似你我在暗渡陈仓。”

    “快小声些。”江以宁赶紧捂住他唇里溢出来的笑意,他凶巴巴道,“这难道光彩吗?”

    萧寒锦在他掌心亲吻,片刻后拿开他手掌,学着他的模样低声道:“那我先走了,萧正君好好做事,晚些不要忘了避开你夫君与我见面。”

    他说完还意犹未尽地你捏捏他脸颊,将江以宁逗个大红脸,自己畅快离开了。

    江以宁愤愤跺脚,看了眼四周,见没人,这才轻咳一声,昂首挺胸离开了。

    第173章 你呢

    说不出什么感觉, 江以宁一直注意着楼上雅间的贵客,他忘记和二寒说,那两人有些眼熟了, 想着晚些时候回家和他说, 却没成想一进厢房就被拽到床榻上去了。

    床幔动荡不停,等再次停下时,他饿的前胸贴后背,早已将这事抛到脑后,只顾着吃饭了。

    他用力将碗磕到桌面上, 眼睛看向萧寒锦时好似喷着火,胸膛还剧烈起伏着, 袖口滑落时,还能瞧见手腕上鲜明的箍痕。

    “我错了, 别生气。”萧寒锦顺从如流地哄着他, “一会给你敷敷眼睛,都肿了。”

    “都是因为谁?”江以宁好气好气,甚至到现在都能感觉到异物在, 略微动动,都能感觉到有东西要流出来!

    虽说是自己要求的, 但还是很气!

    萧寒锦轻咳一声:“因为我因为我,下次换你来好不好?我保证, 绝对不会再随便乱动!”

    江以宁瞬间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确定?你总骗我, 在我这里是不可信的!说!真的假的!”

    “我发誓。”萧寒锦立刻伸出手指。

    “倒也不用这么……”江以宁挠挠脸,声音沙哑, “我也不是真的就不信你,我最信你的, 你知道的呀!”

    “乖乖,你可真好。”骗。

    萧寒锦一把抱住他,若是发誓有用的话,想达成目的,只需要献祭数不清的唾沫就好了,哪里还用得着去做实事呢?

    江以宁很是自豪地拍拍他手臂:“我好吧?别人家的小哥儿不一定有我好哦,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小哥儿陪你做游戏哦,你要对好,知道的吧?”

    “知道,记得实实的。”萧寒锦突然笑起来,学着他从前说过的话,每天都活在夫郎的洗脑中,这感觉真是不得了。

    他也好像真的被洗脑了,真就觉得这小瞎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了。

    折腾这许久,江以宁第二日果然没能起床,浑身酸软地躺在床榻上出神,活像是被妖精吸干精气了。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还没做,但始终想不起来,反倒是累得头昏,干脆脑袋一歪,又睡过去了。

    萧寒锦倒是在酒楼碰到了江以宁说得那对父子,他也如常招待着。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齐杭坐进雅间后出声询问。

    他自认气质特殊,且身边的孩子也是不同寻常的,不该这样没有记忆点才对。

    萧寒锦诧异:“您是头回来酒楼,自是没有见过的。”

    齐杭却是笑了笑:“你们这对夫夫当真奇怪,做了好事,都不记心吗?竟还得我们主动找上门来?”

    尽管刻意压制着,可那种养育在骨子里的高傲,还是叫他这番话显得有些不太好听,不过因着他笑意满满,反倒多了些打趣的意味。

    萧寒锦向来是不会刻意观察姑娘和贵君们的,除非是必要情况,否则都是匆匆一瞥便再不多看。

    但此时,听了他的话,却是头次抬眸认真看去,这贵君也就算了,只是那孩子,确实是有些眼熟的。

    他突然想到前年在府城,他曾救下一位差点被马车撞到的小公子,想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原来如此,是在下眼拙了。”萧寒锦抱拳。

    “无妨,我们是来回报恩情的,不知萧东家可有难处?”齐杭直白问道,“或者,我这里有万两银票。”

    萧寒锦敛眉摇头:“那时只是举手之劳,换做任何人都会仗义出手,贵君不必如此客气,虾蟹虽好,但属寒凉,姑娘与贵君要少食些,告辞。”

    他说完便退了出去。

    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身汗。

    当初就是瞧着他们身份不同寻常,怕惹事上身才刻意早早回城,没成想,兜来转去还是在这里碰到了,对方还找上门来。

    萧寒锦自知有些头脑,但那都是在一般事情上,若真因为曾经无意间的举动导致被牵连进奇怪的事情里,再连累江以宁,他怕是会恨死自己。

    果然,最近还是不要江以宁出门了。

    萧寒锦不放心,待到晌午时,叫人去家中传了话,干脆去颜家了。

    “倒是没听说府城近日什么人物来?”蒋亦疏思索着,“那时你走的匆忙,我们也没瞧见那贵君,不过我和子淮先前虽去过圣京,但也都是闲来无事闲逛,也不曾见过什么大人物,即便见着对方,怕是也不知那是何方神圣。”

    “不过,按照圣京世家的脾性,他们倒还真算好的,有些纨绔,当真是叫人防不胜防。”颜随州笑笑。

    萧寒锦无奈:“我也实在怕惹祸上身,万两银票说要就拿,这得是何种人家?”

    颜随州和蒋亦疏瞬间噤声,那确实不得了。

    陛下爱民,从前之前彻查所有账目贪官就能看出,因此寻常人怕是不敢随意大胆拿出这些银票招摇过市。

    萧寒锦对圣京的官职没有了解,也不知道是几品官员能拿这么多的俸禄,因此对这些无从考据,但想来应该得是了不得的。

    “若真想与他们划清界限,那就直接收下银票吧。”蒋亦疏说,“勉强算得上是钱货两讫,应该不会再在意这事了。”

    “只是举手之劳,哪里就值万两银票?”萧寒锦微微皱眉,付出与回报不对等,这对他来说有白占便宜的嫌疑,隐约觉得有风险。

    颜随州无奈:“你就是太看重底线,若换做旁人,怕是早就美滋滋收下银票了。”

    萧寒锦失笑:“废话不是?底线便是底线,若不能遵守,叫什么底线,罢了,我再想想,或许可能打听他们的情况?”

    蒋亦疏:“那我给兄长们寄封信,让他们留意着,府城来了大人物,于情于理我们也都得注意些。”

    他们对圣京的事不甚了解,自然不能在这些事上帮助萧寒锦,不过对方既然是来回报恩情的,应该也不会做过分的事。

    与他们分析几句,萧寒锦心中也稍微轻快些,眼看着天气即将热起来,话题便聊到了饮品铺子上。

    午睡后,江以宁惦记萧寒锦,虽然只是一中午不见,但总觉得都很久了。

    天气渐渐暖和,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孩童们拿着竹蜻蜓小玩意儿跑来跑去,他笑眼看着,等他们家小豆丁们长大,估计也是这副欢快模样!

    正想着,一道由远及近地马蹄声便传进耳朵里,再抬眸,果然就瞧见街上的百姓们如飞鸟四散奔逃,快速躲到了街道两侧,而在街上玩乐的孩童,早就被吓傻站在原地。

    江以宁算着距离,心一横,直接冲出去,可这种情况下能力有限,他也只能拽到两个孩子,还剩一个……

    不等他想完,另一个孩子也被拽到了另一侧,刚好躲过了马车,而受惊的马被车夫拉着缰绳高高昂起脖颈,嘶鸣声不绝于耳。

    但到底是停住了。

    江以宁朝街对侧看了一眼,原来是先前到酒楼吃饭的小哥儿,他朝对方微微点头,垂眸看向拽来的两个孩子:“吓坏了吧?”

    “好厉害……呜呜呜……”两个孩子闭眼张大嘴巴嚎啕着,大概是受惊的缘故,还有个竟直接尿了出来,在地上晕出一小滩水渍。

    “你家在何处,快些回去吧?”江以宁微微怔愣,看向四周看着他们的人群,“可有人识得这孩子们的父母?”

    “我我我!”

    一年轻人挤出人群,对江以宁虚虚行礼:“我隔壁婶子家的,我带他们回去!”

    江以宁看他一眼,又低眸看孩子:“你们可认得他?”

    直到看到两个小家伙点头,他才放人离开。

    而马车内的贵客,许是承受不住百姓们的指责,便也下马车了。

    下来的是位衣着华贵,眉心一点红,模样清隽的贵君,烟波流转间,视线就落在了江以宁身上,他微微皱眉,连下巴都抬了起来。

    “便是你扰了我的行路吗?”贵君眉眼一冷,“好大的胆子!”

    江以宁不知他身份,但周身气质并不如那位客人贵君,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便当即反驳:“府城主街百姓众多,驾驶马车并没有错,但马车过快就易受惊,若是伤到人怎么办?”

    那贵君双眸一沉,颇为娇纵道:“你觉得是本少爷的错!”

    小秋赶紧将他挡在身后,江以宁直迎上他视线:“为何不是?”

    “好好好!你竟敢这样与本少爷说话!来人来人!将他给我抓起来!”

    “少爷万万不可!这里是府城,大人若是知道您又惹事,怕是会生气的,您就暂且忍忍,等日后再处置他也无妨,您现在还要去太守那里,大不了叫他帮您处置这等贱民!”那贵君身侧的婢女赶紧出声劝阻,只是看向江以宁的视线也带着狠毒。

    什么东西,居然敢和他们少爷呛声!

    那清隽贵君冷笑一声,抬手指指江以宁:“来日方长,你且等着瞧!”

    直到他离开,人群都没有散开。

    他们看向江以宁时或多或少带着些关切:“萧正君,您没事吧?”

    “这样的纨绔来到府城,怕是没安稳日子过了!”

    “萧正君,您快些回家休息吧!”

    江以宁视线从马车收回,刚好看到对面那贵君和小小公子,也正盯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只是眼中还带着些他看不明的东西。

    他抬脚走过去,笑道:“方才多谢搭把手,我还以为要出事了。”

    齐杭皱眉:“你和你夫君,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吗?这样的事,你一个贵君如何能随意做?若是出事该如何是好?”

    江以宁不答反问:“那贵君你呢?为何也要冒风险去救人呢?”

    第174章 薛熙

    齐杭与他对视, 心中滋味古怪。

    若真说起来,他自然是有不得不救的理由,但说实话, 更多是因为看到江以宁冲了出去, 横冲直撞地劲头,让他不能坐以待毙,因此都来不及连命令暗中的暗卫。

    这算是意外之喜,至少知道这对父子是有底线,没有恶意的。

    只是——

    “贵君方才说我与夫君都是热心肠……这是何意?”江以宁不解。

    “你竟是忘记我们从前见过了?”虽说齐杭早就想到这层, 可真从他口中听说,还是有些惊诧, “前年你夫君曾在胭脂铺前救过一孩童。”

    江以宁瞬间弯起眉眼:“这我记得呢,我夫君人很好, 虽然看着凶凶的, 但他心思很细——您怎么知道我夫君,曾经救过一个孩子……”

    他说着视线有些惊疑不定,看看齐杭, 又看看站在他身侧,一直仰着头看着他的小小公子。

    几个瞬间后, 还是将这孩子和前年那个给对上了。

    “想起来了?”齐杭忍不住笑出声,“我们不爱欠旁人人情, 刚好臻儿一直惦记着,我们个干脆就来府城瞧瞧, 没想到真的遇到你们了,还在这里开了酒楼。”

    江以宁没察觉到他话里的深意, 只是点头:“总是要出来瞧瞧的,我们日后还要去圣京开酒楼呢!”

    齐杭笑了:“是吗?我们便是圣京来的, 想来日后也有再见的机会呢?”

    “都是缘分!”江以宁弯起眉眼,一副对他们很热切喜欢的样子,“不在这里说了,去新酒楼吧?今日合该我们请客了。”

    “好啊。”齐杭也不与他客气,带着臻儿一同前往了。

    有间酒楼。

    为表示欢迎,江以宁特意让酒楼上了好些招牌菜,甚至连隐藏菜单都给他上了。

    饶是吃遍山珍海味的齐杭,此刻看着这些菜色都有些微惊:“你们酒楼当真是什么都卖,这鱼我倒是吃过其他口味的。”

    “这次是果香口味,姑娘贵君还是少吃辣味的好,也容易上火。”江以宁说,“你们尝尝,饮品还未做起来,只能先喝果茶了。”

    “都是稀罕物。”齐杭笑说。

    他似乎能理解,萧家为何要将酒楼开到府城,还要开到圣京去了,若是真能在圣京立足,银子怕是要疯赚了。

    江以宁虽说猜到他可能是不得了人家的正君,但他并没有因此就全然毕恭毕敬,只当是和他关系甚笃的友人,与他谈天说地,闲聊家常,但句句点到为止,从不多问。

    齐杭便觉得和他聊天舒服,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甚至有些小聪明,也很敏锐。

    “今日与你相谈甚欢,往后再见可不要再忘记了。”齐杭意味深长地说着,他突然想到什么,“今日之事怕是会给你添麻烦,你可要小心些,我就住来源客栈,你若是遇到麻烦,尽可去寻我,这不是要还恩情,而是为我们今日一同做过的好事。”

    “我记下了。”江以宁应着,但面上却一副不曾将这事当事的模样,隐隐表现出并不想给齐杭添麻烦的样子来,像是随口搪塞的。

    齐杭看出来了,却并没有恼,带着臻儿离开了。

    江以宁满面笑意将他们送走,直到他们上了马车,彻底不见身影,回到密闭的雅间内,他才放下脸。

    果然是什么大人物吗?

    他们哪里是惦记偿还恩情来府城碰运气的,分明就是查到他们已经在府城扎根,所以才过来。

    好在,以他的敏感程度,接触这许久都不曾察觉到恶意,怕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齐杭先前就已经吃过其他口味的烤鱼,怕是已经和二寒见过他,想来他也知道了这两人为何而来,晌午传话不归,怕就是和蒋兄他们商议此事了。

    若真好说,二寒肯定已经回来了,但这样迟,怕是蒋兄他们都不知齐杭的身份。

    “正君?您可是累了?”小秋轻声询问,“奴婢陪您回去休息吧?”

    “是有些累,不仅要时刻转动脑子,甚至还要保持热情和喜悦,二寒说这种情绪是最消耗精神的。”

    因此他才在他们走后立刻将情绪放下来,缓缓自己的紧绷的身体。

    他趴在桌上和小秋嘟囔着聊天,偶尔说说小豆丁们今日开不开心,为什么哭了,有没有生病闹人等等。

    小秋温柔清甜的嗓音如催眠一般,直接将江以宁给催着了,她倒是想将正君扶起来,可刚睡着,若是猛的去碰,怕是会惊醒。

    思来想去,干脆拿了条薄毯盖到他身上,三月底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的。

    “睡多久了?”萧寒锦赶来时便听小秋简单说了几句。

    “半个时辰,奴婢不敢随意碰。”小秋说,“正君今日累得厉害,怕他会睡不好。”

    萧寒锦点头:“我明白,去开门,我将他带到楼上厢房。”

    他刻意放轻动作,只是身体猛地失重,江以宁瞬间惊得眼睛都睁开了,但眼神还是涣散的,他仔细辨认着面前人的脸,然后歪在他肩膀睡过去了。

    将人抱到厢房,隔绝了下面的热闹声,萧寒锦这才有心情听小秋完完整整、一字不漏地将今日的事复述。

    齐杭的事他已经知道,只是府城竟还来了其他人物,还去了太守那里,若真是发难,怕是不好,还得想办法去探探太守的心思。

    只是想归想,太守那边却是没有给他们更多缓冲的时间。

    第二日,萧寒锦就被传到了太守府。

    “学生萧寒锦,参见大人。”

    他拱手行礼,态度恭敬有礼,周身气质淡薄,若是不知他脾性,怕是要以为这是个好相处的。

    但太守深知面前这位书生是如何难打发,如今却也不得不得罪,他也是惹不起那圣京来客,只能将罪责怪到江以宁身上了。

    太守皱眉呵斥:“萧秀才,你可知罪?”

    萧寒锦微微躬身,面带惊慌:“学生惶恐,不知大人所指为何?还请大人明示。”

    “明示?那本官就明白告诉你,你夫郎得罪了薛少爷!还不赶紧叫他来赔礼道歉!”太守冷声呵斥,看向萧寒锦的视线带着恨铁不成钢,好似多为他考虑。

    “赔礼道歉可不够!本少爷要他跪下与我磕头认罪!还要他自毁容貌,变成丑八怪!”薛熙抬着下巴,一副高傲自满的样子,他绝不容许有人比他好看!

    萧寒锦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他算是看出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个薛少爷就是见不得江以宁比他好,所以想变着法的把他给毁掉!

    他面上扯出笑:“一切都是内人之错,学生愿代其与薛少爷磕头认错,还望薛少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内人计较。”

    薛熙冷笑:“你说不计较便不计较,他挡了本少爷的路就是死罪!本少爷听说先前太守曾为了庇护你而革去了他人功名,他这般为你,你也不想他因你而失去官职,还是说你要自请革去功名,保护你的夫郎?”

    又是死罪,又是革去功名。

    那日的事,他并非没有听阿宁说起,马车惊慌下差点撞上孩童,若是不将孩子抱走,莫非要眼睁睁看着孩子卒于马蹄吗?

    这事,萧寒锦不信太守会不知。

    可当他看向对方时,他总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像是在告诉他,他也是被薛熙胁迫的。

    实在可笑!

    “若薛少爷执意如此,草民愿自请革去功名,以为夫郎赎罪,请太守大人,即刻执行!”萧寒锦掷地有声。

    秀才功名只是保他不跪官员,但他也并非非要不可,他走到今日,可不是靠着功名。

    “好啊!好啊!你既宁愿舍去功名都要为你的夫郎开脱,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只是你夫郎的面皮,本少爷依旧要毁掉!你可还有其他能帮他抵挡的本事?”

    萧寒锦骤然抬眸看向薛熙和太守,他们眼底的贪婪不加掩饰,那架势,怕是他此时说些什么,就要迫不及待地执行了!

    他还有什么?自然是酒楼。

    酒楼收益如何,太守是最清楚不过的,而萧寒锦也清楚太守是何等贪婪,所以他们要联合起来,将萧家啃食干净。

    他当然不愿意,可权势在前,利刃在头,他再不愿意,都要这样做,遂他们的心意。

    这就是无权无势的下场。

    “你若不愿,本少爷就要派人去接你夫郎了,想来他若是知晓,一张脸皮就能换你萧家酒楼无忧,应当很乐意做此事!”

    话音刚落,齐杭便带着护卫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江以宁以及要拦他却没拦住的太守府护院。

    “好大的胆子!”

    “什么人敢擅闯太守府!还不快拿下!”

    齐杭冷眼呵斥:“谁敢!”

    他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薛熙身上,语气嘲弄:“薛熙,薛从的儿子,你是躲避祸事才到府城来,竟还敢这般大胆行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薛熙一慌:“你、你怎会知晓?”

    齐杭量出令牌,看清上面刻着的字,薛熙一慌就跪了下去,再看向他身后的孩童后,更是直接跪地求饶。

    “臣下不知是您,请您看在同为贵君,臣下此时并未做任何错事的份上,就饶过臣下吧?”薛熙慌的眼泪都开始往外掉。

    若说之前躲避的祸事只是寻常打闹,可眼下惹眼前的人不痛快,怕是要连累薛家满门,要他如何不害怕!

    齐杭无动于衷,薛熙却很快明白过来,立刻调转方向朝江以宁和萧寒锦磕头,只是言语间还有些难堪:“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请二位原谅,都是我的错!”

    人是江以宁叫来的,自然得看他的意思。

    薛熙满眼热切地看着他,他知道这位夫郎是好脾气的,便以为他会轻轻放过。

    “那便按照天圣律法处置吧。”

    第175章 昱晟

    说是按照天圣律法, 但首要把他给送回圣京的,此后,圣京如何处置他便都与江以宁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何况, 江以宁不信薛熙的父亲不从中打点, 说来说去,对薛熙来说都如挠痒痒一般,他也没想着圣京会真的处置薛熙,不是还有官员父亲吗?

    听他这般说齐杭便明了了,当即就派人将薛熙给控制起来, 等他回圣京时,一同将其带回去, 有他亲自作证,连大理寺都会出面, 到时数罪并罚, 怕是连薛从都要吃苦头!

    只是,这些还不是眼下最要紧的。

    齐杭视线落在太守身上,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般欺软怕硬, 不秉公执法的官员了,他扭头看了一眼臻儿, 后者立刻明白。

    小小身影走到太守面前,太守立刻让开位置, 跪于他脚边。

    “王文明,你可知罪?”昱臻端坐太守位置, 声音虽稚嫩,但周身气度早已不是常人能比。

    “下官知罪。”

    他不敢为自己开脱, 如今府城无人可用,只要他态度端正恭敬, 念及他是被胁迫,定然不会革去他的官职。

    他是这样想着,眼下也确实如此。

    昱臻冷眼看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你便亲自在城外施粥布施,待入夏,便日日跪在你院内青石板上两个时辰,若日后再不能秉公处置,这乌纱帽,你还是莫要戴的好!”

    “是,罪臣领命。”太守诚惶诚恐磕头,至少没有真的摘掉他的帽子。

    江以宁也看的有些吃惊,虽说知晓齐杭他们的身份高贵,但没想到,连那小小公子都这般有气势。

    方才,他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去客栈找齐杭,没想到对方一听竟真的跟来了,跟来不算,还直接帮他们将此关度过去了,也算是还了先前的恩情了。

    齐杭和昱臻的身份自然是瞒不住了。

    一位是太子正君,一位是小皇孙,不怪有那般凌厉气势。

    萧寒锦真诚道谢:“多谢贵君与小皇孙出手相助,否则今日怕是不能善终了。”

    齐杭微笑:“无妨,身份使然,这事我们本也不能袖手旁观,分内之事罢了,而且臻儿很喜欢你夫郎,于情于理我们都会帮忙的。”

    “不论如何,都是要道谢的。”江以宁赶紧接话,“先前不知您身份,还说过许多不知所谓的话,实在羞愧。”

    我夫君只说‘喜欢’这种感情,是不能分给多余其他人的。

    这句话,齐杭到现在都记得。

    他摆摆手:“别在意这些,知道越多,越容易被规矩束缚,只当我们是寻常父子就好。”

    他虽这样说,但江以宁和萧寒锦却不能真这样做,招待他时便更用心了,菜色也是每日都不相同,反倒叫齐杭有些舍不得回去了,回程便一拖再拖了。

    昱臻也不在意那些,他早慧,又通诗书国策,不在乎晚归这些时日,何况他近日总去萧宅看那两个小豆丁,有趣的很。

    这两人的身份自然不会瞒着颜蒋两家,挑了日子便也去拜见他了。

    齐杭虽身为正君,但并没有不和外男接触,毕竟小哥儿们除了能生子,和男子并没有区别,他和太子能走到一起,也不单单是因为家世。

    因此在颜随州和蒋亦疏来参拜时,他也免去了对方的跪拜,只笑道:“在外没有虚礼,且你们兄长都与太子共事,我自然要照顾好他们的家人。”

    “多谢正殿,多谢小皇孙。”

    昱臻朝他们微微点头,而后视线很快就看向了江以宁,见他两手空空,不免有些失落。

    江以宁解释道:“小豆丁饿了,稍后乳母们就会带过来了。”

    已经快五个月,自然是能出门的,带到酒楼来倒是也没什么,只是要包裹严实些,不能沾了那些污秽气,否则怕是要被过病的。

    萧寒锦对此倒是看得开些,该出门就要出门,越是躲着避着,就越容易生病。

    听他这么说昱臻的表情才好起来,默不作声地吃着饭,看似认真冷静,实际上总悄悄盯着门口看。

    不多时,乳母们便将两个小豆丁给带来了,喂了奶还换了尿布,一切妥帖!

    两个小豆丁被养的很好,半点早产的样子都看不出来,肉乎乎的,像是剥了壳的白鸡蛋,叫人恨不得立刻嗷呜咬上一口。

    “我能抱抱吗?”昱臻突然开口询问。

    饶是齐杭都有些惊讶,自家孩子自己知道,看着虽冷,但真说起来其实有些内秀,只是身份使然,没人会注意到这些罢了。

    竟然能主动开口询问这些,真是不得了了。

    江以宁先是一愣,而后笑了:“当然可以,您在旁边坐着,我把他放到你怀里好不好?”

    “嗯!”

    昱臻答应后便立刻坐在椅子上,小手还时不时张张合合,悄悄攥着,许是有些汗液,还偷偷在腿侧的衣裳上擦了擦,十分不符合他的身份,却合他的年岁。

    齐杭看到倒是没说什么,由着他去了。

    江以宁将小时安抱起来,昱臻瞬间如临大敌一般,连呼吸都放缓了,只盯着那小小豆丁,然后微微伸出点手臂去接,小豆丁就落到了他瘦小的臂弯里。

    “啊!”小豆丁细声细气地叫着。

    与他相反的是旁边被忽略的老大,扯着嗓子啊啊叫,像是在说把弟弟还给我。

    萧寒锦抱着他拍了拍:“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小心眼。”

    “他才多大……”江以宁笑弯眉眼。

    这厢热闹非凡,另一边眼看自家正殿迟迟不归的太子彻底坐不住了。

    按理说除去微服私访,上位者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太子虽住太子府,但为着安全着想,也得有合理的外出理由。

    太子无奈,只好领了不起眼的闲差,微服私访去了盛原府城。

    盛原府城一直是所有府城中最安稳的所在,往年上报时,这里没有病乱,没有命案,连争吵打骂都少有,向来祥和宁静,因此太子早就有前来微服私访的心思,若是这里管控方法可用,推到其他府城也未尝不可。

    自然,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去找他的正殿和儿子。

    通过暗卫们联络,他便知道齐杭他们是去了酒楼,便也紧着去了。

    “便是这里?”昱晟看着面前的酒楼,名字也稀奇古怪的,瞧不出是做什么吃食的。

    门口招待的小二瞧见他气质不凡,立刻满脸堆着笑上前迎接:“贵客里面请!您是一人还是等同伴?”

    昱晟没回应,他身后的随从淡声道:“我们公子找人,你们东家可在?”

    “东家在上面与友人交谈,贵客先进来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找人。”小二将他们领到散座上便赶紧告诉瑞管事,叫他去找人了。

    昱晟也没嫌这里是楼下散座,默不作声地抿了口茶,然后咽下去,再没碰那茶水。

    他打量着酒楼,装潢倒是典雅有趣,只是那吃食倒是不曾见过,那鱼竟敞开肚皮放滋滋作响的锅子里,那锅身也平平的,但色香倒是不错。

    “哟,这位公子没点菜?可要与我们共饮几杯?”旁边一桌的男子盛情邀请,许是有些醉意,眼神涣散,没注意他身后跟着的侍卫们,“这酒楼里都是好东西,饭菜美味,东家仁善!可比那太守好多了……”

    最后一句他是压着声音说着,再加上厅里热闹,因此这番话也只有他们这些人能听到。

    昱晟微微挑眉:“这话从何说起?本公子听说这盛原府城太守爱民如子,府城内更是安宁,这不也想着来感受一番。”

    那醉酒男子嗤笑一声:“那都是做给人瞧的,无人敢报官,可不平静吗?那位最是怕麻烦,总要息事宁人,哪里会管普通百姓的死活呢?不说这些,喝酒喝酒!你也喝!”

    昱晟端着酒杯微笑,象征性地抿了抿,眼神微冷,给身后的随从们使了眼色,叫他们去查。

    萧寒锦下楼,顺着伙计的手指一眼就瞧见了那位贵气逼人,气质不凡的男子,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这怕是找人来了。

    他快步走过去,微微拱手:“贵客来此,有失远迎,若是寻人,便与草民一同上去吧。”

    听他自称草民,昱晟就知道他知道自己身份了,便抬脚跟了上去,一路都在毫不避讳地打量着这位东家,模样俊朗,眉眼周正,眼底清明。

    走到雅间门口,萧寒锦将们打开,示意他先进去,昱晟轻咳一声,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抬脚进去了,萧寒锦转身示意身后的阿瑞再多准备一份菜色上来,毕竟里面的都被他们吃的差不多了。

    昱晟进去时,就见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人,正抱着别人家的孩子,而他的儿子也抱着别人家的孩子……

    “沅沅。”

    齐杭猛地抬头:“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惊讶,昱晟的冷脸瞬间维持不下去,他赶紧快步走过去,原本在他身侧的江以宁适时让开位置,后者就不客气的坐下了。

    “你和臻儿许久未归,我自然是担心,便过来寻你们了。”昱晟说着垂眸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娃娃,“这是谁家的孩子?”

    “萧东家的,臻儿喜欢和他们玩,萧正君便特意让乳母们带来了。”齐杭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孩子还给了江以宁。

    见他和齐杭这样亲近,其他人自然也都知晓他的身份,颜随州和蒋亦疏更是起身就要下跪,被昱晟拦住了,依旧是齐杭那番说辞,他如今虽贵为太子,但也需要有人鼎力相助,哪怕是坐到那个位置。

    因此,他自然不会对这些人太苛刻。

    只是因着昱晟的到来,气氛还是冷了,不如之前热闹活络。

    昱晟显然也明白,他轻咳一声:“都不必拘束,你们是沅沅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随意些即可。”

    他话这般说,却无人敢真随意,齐杭无奈,这便是他为何不愿时常和昱晟一起会客的原因。

    时间不尴不尬地过着,直到后厨将新做的饭菜送上来,有些饭菜香做缓和,好似氛围也松泛了许多。

    齐杭介绍道:“这些饭菜都很不错,你舟车劳顿来,先歇歇,犒劳自己的胃。”

    “也好。”昱晟点头。

    随着这句话落下,气氛才算真的活过来,昱晟没动,等到齐杭给他布了第一筷子菜,他才纡尊降贵地自己动手。

    食不言的规矩在他们这里显然是不成立的,边吃边聊着,也没将话题落下,只是此时的主角,显然成了昱晟。

    “臻儿这次也很不错。”齐杭突然提到儿子,并将太守和薛熙的事说给他听。

    昱晟像是此时才发觉还有儿子在,当即回神看向他夸奖:“做的不错,只是你又抱着谁家孩子……”

    “……也是萧东家的,双生胎呢。”齐杭说。

    “竟这般好运气?”昱晟这才有心思多看一眼,瞧着倒是圆润可爱,“和咱们臻儿小时候差不多。”

    萧寒锦微笑:“殿下赞誉。”

    许是这一胎双响叫昱晟有些佩服,他倒是真放下些架子和他们聊闲了,又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不少关于太守的事,自然都是听齐杭和昱臻说,若是颜蒋两家说,怕是会被怀疑。

    萧寒锦倒是无所谓,上位者如何也不能容忍底下有这般阴奉阳违,不做实事的臣子。

    所以太守王文明,必要倒大霉的。

    昱晟将他们所说全都暗暗记下,如今太守不可用,那组自是得想法子换上可用之人。

    “今秋各地都会有变动,介时只管听着旨意便是了。”昱晟随口说道,视线又落到眼前的饭菜上,意味深长道,“萧东家的吃食果真名不虚传,不怪圣京好些人都要趁着休沐来一趟,倒是不虚此行了。”

    颜随州与蒋亦疏对视一眼,连萧寒锦眼底都闪过一丝惊喜,有太子这番话在,萧寒锦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明年秋日的皇商选拔!

    齐杭唇边笑意渐深,这人便是面上看着深沉,实际上也被美食折服了,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多谢殿下赞誉,草民自当尽心竭力。”萧寒锦认真拱手行礼。

    按理说见面首次要跪,但萧寒锦有功名在身,且昱晟确实与他几个合眼缘,不跪也无妨!

    要紧事不动声色谈完,便真是只剩那些吃喝玩乐的事了,昱晟也不觉吵闹,听他们说着,却是已经盘算起到时候该让谁去帮衬萧寒锦了。

    身为上位者,做任何事都不能毫无目的,他自然也是有缘由,才叫萧寒锦去试一把。

    他需要为日后做准备,皇商们就是他最大的金库后备。

    第176章 哭了

    昱晟显然不能在外多留。

    虽说他领的是感受风土人情的闲到不能更闲的闲差, 但如今正殿和孩子都找到了,他自然就得快些回圣京了,否则若是被他的兄弟们知晓, 参他一本, 可就不好看了。

    因此,昱晟一行人也只是在这里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就准备返回圣京了。

    临走时,萧寒锦还特意做了些易存放的吃食给他们带上,到底也算是给这位金贵的太子爷给伺候舒服了。

    昱臻掀开帘子, 看向江以宁,冷脸又认真:“我还能再回来看他吗?”

    他许久没有见过软乎乎的小娃娃了, 弟弟们都长大了,其他婶母家的孩子见到他总是谄媚, 背后却又总说他坏话, 有小娃娃的,都不敢叫他靠近,怕他摔死小娃娃。

    但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也就只有萧正君, 愿意叫他和小娃娃玩,而且小娃娃不哭不闹的, 叫人喜欢。

    江以宁微愣,转而笑道:“如果你会来的话, 就来和他们玩吧。”

    “嗯!”昱臻点头,然后将帘子放下了。

    将他们送出城门, 眼看着马车渐远,行驶到连黑点都看不见, 他们这才返回城内。

    大概都有些疲累,谁也没说话, 互相给了个眼神,边各回各家再次补觉去了。

    江以宁倒是还算精神,太子虽然是从前万渔村的江以宁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所在,但他也没真过于拘束,因此并不像他们那样费精神。

    他看向躺着的萧寒锦,轻声道:“你休息着,酒楼那边我去盯着,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再回来找你。”

    萧寒锦拉住他,口吻随意:“别去管那些,有阿祥和阿瑞,来陪我睡觉。”

    这般盛情邀请,江以宁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他嬉笑着脱掉鞋袜和外衣上了床,将两侧遮光的帷幔放下,乖巧躺在他身侧,还时不时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身体。

    萧寒锦唇边勾起笑意,任由他哄着自己,而后缓缓闭上眼睛了。

    如今酒楼早已步入正轨,府城也再无其他人和他们起冲突,太守也因为被训斥,鲜少出现在外人眼前,但至少在学着做实事了。

    只是这并不值得歌颂。

    因为他本就该如此。

    酒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就如太子昱晟所说,有许多面生有气场的圣京人,都来这里酒楼吃饭了,萧寒锦想着,大概他们也做了些宣传,引得不少人来这里。

    不过萧寒锦如今并没有太多心思在酒楼上,如今已经入夏,秋冬过去,便是来年春夏,秋时就得去去圣京,在这之前,他得先想好做什么吃食来应对。

    且这吃食日后要进宫,自然不能是已经放到明面来售卖交易的东西,得是全新的,能香掉人舌头的。

    他成日里苦思冥想,反倒是便宜了江以宁,每日都去酒楼做事,俨然都要取代萧寒锦成为真正的酒楼东家了,任谁瞧见他,都不再喊萧正君,而是二东家。

    “二东家,这阵子倒是清闲,都在酒楼里,也不怕萧东家吃酸?”

    “先前不是还到酒楼来寻吗?没寻到,那脸拉的老长哈哈哈!”

    “上回我也瞧见了,这大热天还得来逮人,真是哈哈哈……”

    酒楼常客们边说边笑起来,江以宁再不如先前那般,遇到善意便无措地缩进壳子里,等着萧寒锦来解救他,如今他也能大大方方地回应了。

    只是想到二寒那样,他也觉得好笑,但总归心里甜滋滋的。

    盛夏的日子不好熬,总是热得人胃口尽失,五月的天气就已经热得人头昏,小时安身体本就弱,又病了一场,原本长起来的那些肉都没了。

    萧寒锦也不敢再全身心投入创作新菜里,六个月的孩子已经能认人,再加上生病缠人,就更离不开他和江以宁,小瞎子好不容易找到乐趣,他自然不能不让对方出门,便自己多照顾着孩子。

    每日吐奶哭闹都是常事,拉尿到他身上也是常有,他就算再喜欢孩子,对这些也是有点难忍受的,都恨不得抱着小时安一起哭。

    “乖乖,你可就心疼心疼你爹吧?”萧寒锦帮他擦拭着小脸,总觉得这一病,连他眉心的红痣都有些暗淡了。

    可怜见儿的。

    小家伙敷衍地挥了挥小拳头,到底是有了些精神。

    反倒是萧寒锦胡子拉碴的,眼下也有些乌青,他算是明白那些家长为什么孩子一病就发疯闹事了,他也差不多快那样了。

    “东家,正君回来了。”

    “快快快!”萧寒锦赶紧招手,等到江以宁进来,他就抱着孩子戚戚然凑上前,“阿宁……”

    江以宁赶紧将小时安接过,一手捧摸了摸他的脸,心疼万分道:“二寒你怎么成这样了?你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萧寒锦赶紧摇头:“不不不,他已经没事了,你该陪着我了!”

    “……也好。”江以宁把孩子放到床上和哥哥作伴,叮嘱乳母们看好,就牵着萧寒锦离开了。

    他最近总是早起晚归,在酒楼做事感觉有些如鱼得水,在家的时间就有些少,加之二寒最近在想菜谱,需要安静,他也就没打扰,没想到都变成这样了。

    “你去躺着。”江以宁抬抬下巴,又转头看向门口的小秋,“你去叮嘱厨房烧些热水,先打盆水过来。”

    “是。”

    江以宁搬着椅子坐到床边,他轻声哄道:“今日换我伺候你好不好?胡子都扎手了。”

    萧寒锦确实觉得有些丢脸,饶是他有乳母们帮着,照顾孩子都有些力不从心,更别提前世那些女人只身带着孩子有多疲累了,可见世间事唯有易地而处,才能体会到彼此的不易。

    江以宁却没想这些,他只觉得感动,换做别人家,哪里有男子带孩子,小哥儿外出做事的呢?

    二寒这样待他好,他自然不会嫌弃对方胡子拉碴,何况那胡茬下是什么风光,他见过的。

    “你累了就睡,我给你擦擦脸,顺便把胡子给你剃掉,如何?”江以宁细声说着,还故作惊慌的作怪轻喊着,“诶呀呀,好扎手呀……”

    萧寒锦闭眼揉了揉他的手,带着些安抚之意。

    日子平淡过着,自从太守被训斥后,便再不敢如从前一般,他以为只要尽力弥补错事就能有改过的机会,却不想,此时还留着他,只是因为不到时候。

    先前严鸣因为王文明不做事,因此不敢轻易来府城“安营扎寨”,现如今太守大不如前,他自然就得出来施展拳脚了。

    严家药田发家,也有许多医馆药铺,谁都想把自家的产业开到遍地都是,严鸣也不例外,何况他现在心中存着事,想让严家比从前更出名。

    严鸣是在六月上旬到的府城,因着这次准备大施拳脚,他特意带了许多东西,不有好些衣裳钱财,还有好些品相不错的药材,先前来和别家医馆药铺谈合作的,他们说了想看他家的药草,来时还特意找了镖师护送,阵仗可见一斑。

    六月的天炎热异常,严鸣一行人在外晒着都中了些暑气,刚到萧宅就给他们灌了好些凉茶和避暑汤药,硬是将肚皮都喝滚了。

    严鸣瘫在椅子上,江以宁的婢女给他扇着扇子,他晕乎乎道:“你这汤药倒是不苦,我从前喝的那些都哭得令人作呕,哕~”

    他长长干呕一声,竟是趴着椅子边缘真要吐出来,小秋眼疾手快将痰盂拿到他跟前,严鸣瞬间就吐了个爽。

    萧寒锦紧闭唇瓣,只是听着那声音,生怕自己都跟着呕。

    “你还是别说话了,去躺着吧,一会再喝碗药,你这都吐出来了。”江以宁有些忧心忡忡,这要是给理理知道,怕是要心疼的。

    待他稍微缓缓,阿义就和他的小厮将人扶到客厢房去了,严鸣闭眼躺着,头晕脑胀,睁眼就想吐,闭眼就晕得更厉害,好在疲惫后知后觉爬到肩膀,将他给压睡着了。

    这鬼天气略一动就要热得出一身汗,萧寒锦不许江以宁在厨房盯着药罐,只留婢女在檐下守着,偶尔有风吹过,也能稍微缓缓。

    中暑气难熬,蒋亦疏也过来瞧他了,见他惨白着脸闭眼躺着,倒是没再笑话他。

    “今夏真是热得厉害,府城都如此,县城各地村庄怕是要更难挨了。”颜随州攒起眉毛,“这般热下去也不是办法,我郊外山里还有处宅院,不如去避避暑气如何?”

    盛夏林间,丛林茂密,能遮天蔽日。

    若是能去那里暂时避避,想来也是不错的,有多处宅院的重要性,此时便体现出来了。

    萧寒锦对此倒是没意见:“那等严兄稍微好些,咱们就动身去吧。”

    “也好。”

    虽说这时没有藿香正气水,却是有藿香这位药材的,直接熬煮更是效果十足,江以宁没吝啬,从萧寒锦等人到做事的下人,通通都灌了一碗。

    难喝归难喝,却是能救命的。

    这药见效快,严鸣缓了一日就好多了,他缓好第一件事,就是和萧寒锦打听颜理的事。

    萧寒锦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他:“这种事你该问阿宁,他和颜理时常在一块,而且子淮在这里时你不问,现在做什么马后炮?”

    严鸣被他说得跳脚:“我!我这不是不好意思吗?他到底是未嫁身,我询问的多,坏了他名声怎么办?”

    “那你就别问,到时候看着他嫁别人。”萧寒锦不咸不淡地添了一句,就瞧不惯他这畏畏缩缩地样子,问子淮一句怎么就坏颜理名声了?

    胆小就说胆小,还非要死装。

    “你和你夫郎说话越来越像了,难听!坏人!”严鸣气愤,“谁说我不敢!我可是连冬衣都带来了!”

    萧寒锦一脸空白:“盛夏时节带冬衣,你可真是人才。”

    严鸣挑眉:“那必然是!”

    萧寒锦:“……”真没夸你!

    “别说这些了,明日就要去郊外了,快些收拾衣裳吧?”江以宁无视他们拌嘴,起身朝外走,“我去偏屋看看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奶娃娃自然是要带上的,已经快七个月了,都已经能满床爬了,怕是不到一周就长牙吃饭了。

    乳母们都很尽心,凡是要带的东西全都收拾好了,江以宁检查了一番,发现没遗漏,这才放心。

    傍晚时候,日头落下去,阴凉地儿便多了,百姓们也愿意出门上街,严鸣自然也趁着此机会上街溜达了。

    这一溜达,就溜达到颜府附近了。

    他故作认真地盯着铺子里的东西,又时不时要往外看几眼,生怕会错过什么,他可是厚着脸皮问小弟了,颜理时常这个时候上街散步。

    等一会看到他,就要上前打招呼,攀谈说话,他虽从未体验过男女感情,但不管是那件冬衣,还是被他无心烧毁的信,都叫他紧张忐忑。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感,所以要随心而动,心告诉他,要来见颜理,他就来了。

    他有些出神,还未反应过来,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就在铺子外走过了,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追了出去。

    颜理正和同伴们走着,忽然感觉衣袖一紧,拽得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侧身往后看,后者立刻飞速松开手,生怕被人瞧见。

    “颜、颜……嗬嗬……”

    “理理这是哪家公子?好似有些眼熟。”同伴们轻声询问着,视线看向颜理,发现他正盯着那公子瞧,顿时察觉到什么,便笑道,“可瞧,我们几个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先叙旧。”

    颜理略有些无奈地扶正他:“只跑两步就累成这样吗?”

    严鸣摇头:“不是、我是、是怕你走了不理我……”

    话到这里,街道上显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了。

    颜理微微点头:“随我来吧。”

    他说着便带路,进了一家茶馆,天圣虽民风开放,但也没开放到男子与小哥儿能堂而皇之地共处一室,两人便坐了大厅角落的散座。

    只是落座后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思,颜理倒是无所谓,捕猎向来都是要有耐心的。

    但严鸣显然有些急了,在他的视线里,就是颜理压根不愿理会他,毕竟他都没有给对方回应,甚至都没有给封信说明缘由。

    他猛地灌了口茶水,却被烫得舌尖一痛,他趁着对方没看自己,赶紧将茶吐回了茶杯里,强忍着斯哈舌头的冲动,憋红了眼眶。

    颜理抬眸看向他时,就是这副泪眼朦胧的样子……

    “能行吗?”茶楼对面的酒楼里,江以宁紧张兮兮地碰碰身侧的萧寒锦,“严兄怎么都哭了?”

    “哭了?!”

    下一秒,好几颗脑袋凑到他身边,从窗户往外看。

    第177章 避暑

    “你…你别哭啊!”

    颜理赶紧抽出帕子帮他擦拭掉落的眼泪, 莫非这就是答案吗?还没说话,光是看见他就已经讨厌的要哭出来了?

    怎么可能!

    但他还是故作道:“你若是觉得回应很难,我也没有要逼迫你, 你不愿回信, 我就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实在没必要这样。”

    “不是……我被烫到了。”严鸣说着赶紧将舌头伸出来给他看,上面的小红点全都肿了起来。

    颜理哪里还有心思做猎人,当即带着他去了最近的医馆,叫大夫给他瞧瞧, 若是烫严重了可怎么好?

    “只是轻微烫伤,待我开贴药方喝两日就好了, 近来便不要吃刺激的食物了。”大夫捋着山羊胡慢吞吞说着,左右就是没大事。

    “既然无事便无需开药方了, 我在饮食上注意些即可, 慢慢会好的。”严鸣说,烫伤他还是知晓的,修养几日就好了。

    颜理皱眉:“不成。”

    严鸣看他一眼, 立刻改了口:“对对对,不成!您是大夫, 哪能病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成不成!”

    到底还是拿了药。

    走出医馆,严鸣后知后觉有些丢脸, 他本想解释的,结果又出了洋相, 怕是自己在颜理心中已经不似先前那样美好了,解释的话便不敢再说出口了。

    真说起来, 他只是县城来的小商户,哪里能和颜家比?

    颜理是颜家嫡出的三少爷, 即便只是贵君,但往上嫁到圣京怕都是有可能的,他眼下这般地位,实在与之不相配。

    还是等自己在府城立足,再与他说这些也好!

    “你还有话要与我说吗?”颜理轻声询问。

    “是有一些,本想今日与你说,但是感谢方才那杯茶水将我烫醒了。”严鸣看向他,很是认真的解释着,“我这次会在府城待很久,要将严家药材放到府城,还要开药材铺和医馆,你可愿等等我?”

    他开口时,颜理便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他还以为这傻子会说什么不相配的话,叫他不必再等了,愿是要他再等等。

    严鸣说完这些面皮都开始发烫,饶是厚脸皮如他,都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不要脸了,居然要府城的贵君等等他!

    “一年。”颜理说,“只给你一年时间,明年秋时,若你还没有达成你方才所说,我便不会再等了。”

    他的年岁和府城其他嫁做人夫的贵君们比起来,已经是大了,但颜家实力面前,没人敢置喙颜家的孩子,他们有着绝对的婚姻选择权。

    颜家除了二哥结契,大哥都不曾成婚,之外便是他了,一年后,不论如何他都要嫁人了,是严鸣最好,可若不是,他必然也得选择一位能助益颜家的夫君。

    “好!就一年!”严鸣赶紧答应。

    说句不要脸的话,他对自家药材很有信心,再加上有颜蒋两家助益,一年内绝对能完成他所期望的目标,介时,就算不能与颜家比肩,但也绝不会让颜理下嫁。

    将话说开,两人都满意了,看街边的野草都觉得好看。

    “对了,明日要去城外避暑,你去吗?”

    “我要在家中伺候母亲,照顾弟妹,就不去了。”

    “哦。”严鸣挠挠头,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走至拐角处,颜理从袖口中拿出一枚香囊来,他四下瞧了一眼,没看到人,这才递给他:“城外林中多蚊虫蛇蚁,里面有些驱蚊虫的药草,你戴着。”

    严鸣赶紧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利利索索就挂在了腰间,还用手指拨弄了一番,笑道:“好看。”

    颜理存了逗弄他的心思,忍笑说道:“这虽是府上下人缝的——怎么解开了?”

    “我不怕蚊虫咬,还给你府上婢女!”严鸣有些不高兴地嘟囔着。

    “骗你的。”

    颜理弯起眉眼,嗓音柔和,在这盛夏时节里,硬是让严鸣感受到了丝丝缕缕地凉意,舒服的很。

    他赶紧边重新系好边改口:“我就说婢女哪能有这么好的手艺,我喜欢我喜欢!”

    傻子。

    走到颜府门前,颜理温和和他道别,然后在下人的迎接下回了府里。

    严鸣直到回了萧宅都在痴痴笑着。

    江以宁小声:“严兄是傻了吗?”

    萧寒锦摇头:“我看像,咱们别理他,这病传染。”

    “哦好好。”

    翌日一早,东方将白。

    一行人就已经踏上了去城外的路,若是等太阳出来,怕是要在半途热得中暑气了。

    大人还好,两个孩子有些受罪,江以宁一路都在给他们两个轻轻晃着圆扇,衣裳都穿的单薄,但到底没再多出汗。

    走出城倒是没花多长时间,只是山间小路有些崎岖,自然是得小心些,但他们也发现,一进山林,没了日光照晒,瞬间就凉快很多了。

    顺着山路一直往前,片刻就到了山腰处的宅院。

    能瞧出来是特意打扫过的,周围的杂草和树木都有修剪过的痕迹,小院子周围都干干净净地,还洒着一圈生石灰和雄黄粉。

    “这里倒是雅致。”江以宁抬眸打量着小院子,“真不错。”

    “小弟有眼光!”向明回跳下马车还不忘回应他一句,“先前我就说来这里避暑,子淮和子岚偏不愿意,原是等着阿鸣呢!”

    严鸣立刻挺起胸膛:“那可不是!”

    这里屋子都不算大,但因着萧寒锦一家来的人多,最大间便给他们住了,都是朋友,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反正哪间屋子都凉快,也无所谓住哪里了。

    很快就各自收整好,乳母们将孩子抱去睡了,这里凉快,身上的热疹也能快些下去。

    江以宁躺在床上,感受着丝丝缕缕地凉意涌进身体,他嘿嘿笑着:“好凉快,比风轮冰鉴凉快。”

    萧寒锦轻笑:“是凉快。”

    和前世的纳凉神器似的,整个屋子都凉乎乎的,很舒服。

    他也脱去外衣躺下,厨房有厨娘们在做事,自然用不到他去做饭,晨起起得早,自然是要再睡会的。

    屋子外很快就没动静了,大概是都躺下小憩了。

    回笼觉向来睡得实,等他们这一觉醒来,都堪堪到晌午了,可巧赶上吃午饭,在这里即便是吃热乎饭菜,也不会像在城里那样冒一身汗。

    一群人围坐桌前,许是都有些饿,也顾不得说话,将将吃得差不多,闲聊声才起来。

    “早知道这里凉快,我就早些来府城了。”严鸣饭饱满足得很,说话都带着些慵懒,早来还能早些和颜颜说清楚!

    “你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颜随州瞥他一眼,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了,颜理可是他最懂事乖乖的弟弟了。

    严鸣嘿嘿笑:“我又没藏。”

    萧寒锦犀利点评:“厚脸皮子。”

    “喂喂喂,都是兄弟,就别说这些了,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呢。”他说完又嘿嘿嘿了两声。

    颜随州都想把冰粉碗扣到他脑袋上,让他清醒清醒。

    他冷声:“你可别忘记答应理理的,若是做不到,你今日的笑,都会成为来日的泪。”

    “必然能做到。”严鸣说完重重咀嚼着饭菜,“只是还需要你们帮忙。”

    这话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抛开其他不谈,他们自然是都要帮助严鸣的,毕竟医馆药铺绝对是民生最重要的,若是自己人拿捏着,那彼此自然都方便。

    何况,都是朋友。

    方夷听半晌倒是听出眉目了,原是颜家老三,看上这傻子似的严鸣了,这下怕是府城好些公子都要心碎了,颜理可是府城最有身份地位的贵君了,这些年始终不成婚,别人还能等等,如今倒是等不得了。

    吃过午饭,一群人围坐着闲聊,虽说已经出了府城,但聊的无一不是府城的事,只是有关萧寒锦要参加皇商选拔的事,几人都默契地不提起,即便话赶话聊到,也很快就过去。

    主要是萧寒锦如今也还没有想到要做什么。

    “都出来游玩了,便不聊那些繁杂事了,后山有溪流,靠近水源,那边更凉快,可要去走走?”

    “要去!”江以宁第一个应声,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小溪流了。

    在场仅他一个小哥儿,他都这样开口了,那必然是要去的,再者来都来了,闲逛也不热,自然得多走动走动。

    树林茂密,偶尔林间缝隙会有日光撒进来,但照不到他们身上,只能通过细碎的光,感受外面日光有多强烈。

    很快就到了向明回说的小溪,这公子傲娇得很,分明就是不窄的小小河流,应是被说成小溪流了,他捞起衣袖就将手往水里放,得意笑道:“还不快摸摸,凉快的很!”

    听他这样说,江以宁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催促萧寒锦快些给他挽袖,然后就在对方连声叮嘱下跑到了水边,然后一个踉跄就陷进了河边的泥里。

    “二寒!”

    他惊呼一声,就被旁边的向明回给撑着后背撑住了,免去了掉进水里的惨状。

    萧寒锦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人从泥里拽出来,俊脸阴沉着,虽然未说指责的话,但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骂他。

    向明回也没见过他这样,赶紧帮着搭腔:“河边泥软,确实容易弄脏鞋袜,没摔到就是好事,你带他去岸边吧。”

    萧寒锦点头:“多谢。”

    “应该的。”向明回摆摆手,扭头和方夷对视一眼,乖乖,这发起火来真可怕哇!

    蒋亦疏几人都亲眼目睹了,连着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看着萧寒锦帮他清洗了鞋袜,然后背着人往有太阳的地方去了。

    是得晒晒。

    蒋亦疏撇撇嘴:“瞧见了吧,二弟脾气烈着呢,都给我吓到了,倔骨头一个!”

    颜随州瞥他一眼:“哥哥若是掉进去,我也能这样。”

    “别别,玩笑话而已……”

    江以宁趴在萧寒锦后背,下巴抵在他肩膀处,他呼吸都放轻了:“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很不开心了。”

    明明是出来玩的,却叫他影响了其他人兴致。

    萧寒锦冷笑:“你看我开心吗?”

    见他搭理自己就是有戏,江以宁赶紧对着他的侧脸亲了一口,哼哼唧唧认错:“我已经深刻意识到错误,不该过于激动,以后肯定不这样了……晒干鞋袜我们还能过去吗?”

    哄人的话张口就来,就是吃定了萧寒锦拿他没办法,打骂不得,娇气得很。

    “先晒干再说。”萧寒锦四下张望着,终于瞥见一块大石头,位置有些高,刚好能够着日光。

    太阳能晒到的地方都很热,他们将鞋袜丢到那边,就找了个阴凉地,萧寒锦怕他伤着脚,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垫着了。

    被捂得很白的脚趾在衣服上抓了抓,时不时动着,像是在吸引某人的注意。

    “二寒你快看,我的脚趾头在跳舞!”

    “二寒二寒,这样像不像是在给你比心,就是你之前教我的那个?”

    …

    “江以宁闭嘴。”萧寒锦淡声开口,“聒噪。”

    如今的江以宁可不是被他说两句就要难过偷偷哭的,他现在可招人嫌了,越是听他这样说,就越要凑到他怀里去嘟嘟囔囔。

    萧寒锦当即扬手在他屁/股上落下两巴掌,不重,但够羞人的。

    然后江以宁就老实了。

    “一会过去不许再这样了。”萧寒锦叮嘱,否则吓到其他人怎么办?

    “我知道哦。”江以宁痛快应声,“不过还是过会再过去,我看这里位置不错,说不定会找到什么草药,我都很久不挖草药了。”

    萧寒锦拍拍他屁/股:“起来些,我去看看你的鞋。”

    江以宁便挪着屁股往旁边坐了坐。

    鞋袜很快就干了,江以宁穿上不敢像之前那样胡跑乱窜了,规规矩矩地在林间上蹿下跳,萧寒锦只能在后面跟着。

    比起做生意,江以宁对草药的采摘反而更得心应手,这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毕竟他已经许久不做这种事,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是何草药。

    萧寒锦是怎么也没办法把面前带着绿叶的草,和药铺那种干柴似的药材划等号的。

    “你可还记得,先前我和嫂嫂去山里,还找到株山参呢,你说我会不会在这里也找到一株?”江以宁满含期待地说着。

    “……或许吧。”

    萧寒锦没好意思说山参是什么常见东西吗?你去哪,哪就能有?

    但他不敢影响江以宁心情,就只能跟着他到处乱走,隔着不算远的距离,视线死死盯着他,免得他又摔倒。

    他萧寒锦视线里,江以宁在杂草丛生的地方翻翻看看,又刨刨挖挖,然后就听到了他的惊呼声。

    “二寒!真的找到了!”

    萧寒锦眨了眨眼,还真是锦鲤来的,说什么来什么?

    第178章 运气

    “看我们找到什么好东西啦!”

    江以宁手里紧紧攥着用萧寒锦衣裳包着的山参, 上面的红珠头都没有摘下来,手上还带着土,一看便知道是刚挖的, 新鲜的很。

    他这一嗓子嚎得倒是叫他们松了口气, 毕竟方才萧寒锦的脸色可不好看,生怕江以宁挨打,他倒是真挨打来着,不过哪能说呢?

    听他的意思是找到好东西了,一群人赶紧朝前迎了他们两步, 刚走近就瞧见了他手里的东西。

    “竟是山参!”向明回惊讶,“这山沟沟居然还有山参吗?”

    “这株怕是年限还少, 按理说被找到是要跑的,你们就这样挖到了?”方夷也微微瞪大眼睛, 他们走了也没一会, 居然轻而易举地挖了山参回来?

    山参确实有被找到会跑的传说,江以宁当时也利索,直接就用发带给缠住了, 然后才叫萧寒锦,可没有惊动那山参, 自然是跑不掉的!

    对眼前这些人来说,人参都是常见东西, 何况只是这小小一株看似不到三十年的小野山参,自家吃都不用这个年份的, 但这山参是外出无意间见到的,甚至是同伴亲手挖的, 那意义便不同了。

    “小弟你运气真好!”

    “快给我多瞧两眼,让我也沾沾这好运气!”

    “这山参虽年份不大, 但品相却不错,小弟你这保存药材的手艺不错啊?”严鸣是对草药了解最多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江以宁的小手法来。

    都得是经验老道的人才会这样处理。

    江以宁点点头:“我之前有跟着村医学过,他是我师父。”

    严鸣略有些惊讶,还是夸奖道:“不错不错!”

    “那今晚就炖了它,我们一起补补吧!”好东西就是要一起分享的,说这话时,江以宁也没想太多,便转身递给萧寒锦,让他炖鸡吃!

    这话反倒是叫其他人有些诧异,这山参怎么说也是能卖个几十两的,不管他们是自己吃,还是留着回头入药,其他人都不会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反而要进所有人的肚子了。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若说从前向明回是因为蒋亦疏几人才愿意和萧寒锦接触,那此时便是真心实意愿意和他交心了。

    毕竟很多时候,朋友与朋友,只是隔着一道不起眼的界限,但也会因为不起眼的小事,就能消弭界限。

    萧寒锦挑眉:“那我去处理。”

    蒋亦疏抬脚跟过去:“我去瞧瞧厨房可有糕点。”

    其余人倒是没跟过去,都在院子里听江以宁讲他是怎样找到那山参的,只是听完后不得不感慨他运气好。

    蒋亦疏轻声:“你可真是要好好感谢小弟,他真是福星。”

    “我知道。”萧寒锦郑重应着。

    “你也别怪他们,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他们也在衡量着你值不值得深交,如今倒是衡量出来了。”蒋亦疏无奈笑说。

    萧寒锦对此深表理解:“只当那层界限从没有过,你们的朋友,于情于理,我都真心当做朋友。”

    蒋亦疏莫名被感动了一下,拍拍萧寒锦肩膀,从厨房顺走了两盘点心离开了。

    傍晚。

    萧寒锦做的小鸡炖山参收到一致好评,那汤极鲜香,且不油腻,喝起来舒服得很,个个都灌了一身汗,被傍晚林间的风一吹,还有些凉。

    因着晚饭是萧寒锦做得,几人都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只顾着往嘴里塞食物,尤其是是方夷和向明回,毕竟之前他们以为,酒楼能做出那些奇异的菜已经很好吃了,没想到这位大厨的手艺更胜一筹。

    江以宁先吃饱,起身去看孩子了,白日里玩得痛快,都快要把两个小豆丁给忘记了。

    他来时小豆丁们刚吃完奶睡着,他也不好打扰,只能默默看了片刻,戳戳他们软乎乎的脸蛋,就出去了。

    他坐在门前吹风,山林树梢被风一吹,树叶发出整整齐齐地飒飒声,像是在和他对话。

    “怎么在这里坐着?”萧寒锦坐到他身侧,本就不宽的门槛,就被他俩给占完了。

    江以宁摇头:“就是想静下来在这里歇歇,从前也只有在万渔村里,才会看到山林树梢,溪流汩汩。”

    “今冬我们回去过年如何?”萧寒锦强势将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肩膀上,他低声说着,“两个小家伙也快一周岁了,会走会说的,带着也方便了,你不是也想陈生了吗?给他带些胭脂回去,叫他好好臭美。”

    “你是刚刚才想这些吗?”江以宁问。

    萧寒锦没否认:“是啊,瞬间想到这些,赶紧说出来哄你开心,心情如何了?”

    “还不错。”江以宁嘻嘻笑,“等我们老了,我也还靠着你看星星,你比我大呢,我会好好伺候你的,天天给你捏肩捶腿,把你的骨头缝都捏得舒舒服服……”

    “好,那我可就等着了。”

    两人静坐山林间,享受着静谧与平和,萧寒锦突然不敢想死后的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江以宁,没有那些亲朋。

    他偏头看去,就见对方枕着自己的肩膀睡着了。

    在城外暂住了几日,过了几日清凉舒爽的日子,只是府城内的事不能不管,便只能约好下次再来了。

    萧寒锦如今也算是在府城站稳,虽说前期是靠着颜蒋两家,但酒楼如今也声名在外,有钱自然能稳当些,只是他心中总还是有别的计较,因此皇商选拔的事,他一直惦记着。

    严鸣也没好过,通过颜蒋两家的关系,他倒是和府城的大医馆东家聊了聊,只是即便是通过关系交谈,他们都有固定的药材供应,也不会轻易和他合作,若是合作,那便是要减少得利的。

    他只能边考虑着,边继续和其他家谈着,也幸好府城够大,只要诚心去谈,看过他家药材的品相,总有愿意与他合作的,虽说是不大的医馆药铺,但总归是有希望的。

    他在萧宅暂住,连带着颜理去萧家都更勤了些,颜夫人虽有意拦着,可架不住孩子喜欢,便随他去了,至少有江以宁在,还能掩护些许。

    “虽说常来,倒是鲜少碰到他。”江以宁小心翼翼说着,“他近日都忙,也只有晚些时候会回来休息。”

    可颜理不能那个时辰都不归家的。

    但他不在意这些。

    他一脸无谓:“往后都能见的,但他若是做不到,我不会嫁,也是真的。”

    男子薄情,他甚至都不知道,严鸣的那腔热情,能否坚持一年。

    只是他不愿那样想对方。

    “若是承诺的事做不到,不嫁便不嫁吧。”江以宁也跟着搭腔,此时便做不到,成婚后做不到的事便会更多。

    “果然与你说话是最舒服的。”颜理笑弯眼睛。

    他说这些,并不是给自己放弃严鸣找理由,而是他已经将最好和最坏全都想到,他也是期盼的,对方能说到做到。

    今夏热得过分,不管做什么事都好似格外漫长,每日的时辰都好似被拉长了许多,叫人生出焦躁和难受来。

    严鸣也因为成日在外奔波,人晒黑了几分不说,经常性中暑,原先喝藿香草熬的汤药还要干呕恶心,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地咕噜好几碗。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有大医馆药铺愿意收他家的药材,甚至因为品相极好,还多签了几年的合约,也由此叫严鸣敢稍微歇歇了。

    “真是叫人不得不夸你两句,刚来就成事,颜理和你约定的一年,够你做许多事了。”萧寒锦亲自给他端茶倒水,自然端痰盂的事他没动手。

    严鸣吐得头晕,还不忘得意:“那、那必然,这阵子往外跑,我也算是知晓他是何等受欢迎了,这样的人,愿意与我约定,那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自是不能叫他真心白付,就是把胃吐出来,我也得先做成件事,叫他放心。”

    萧寒锦叹息:“他知晓你心意,你缓缓吧,别将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我还得留着命娶他呢。”严鸣将药一口干了,平躺在床榻上平息着难受,“你别管我了,我多中中暑,以后说不定能抵抗夏日……”

    “简直放屁。”萧寒锦犀利点评。

    严鸣嘿嘿傻笑两声,闭着眼有些倦怠。

    萧寒锦便没再打扰他,叮嘱了他小厮几句,便离开了,病成这样,得好好补补。

    “我明白他的心意。”听江以宁说完,颜理咬了咬唇。

    到底是喜欢的,见他因着和自己的约定病得厉害,颜理还是担心的,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苛刻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挑个时间和严鸣再见上一面,至少随着心意,将自己的意思再表达得更明确些。

    江以宁宽慰道:“严兄知道轻重,他这几日都在家中修养,傍晚你可以去家中瞧瞧他。”

    “好。”颜理点头。

    他这阵子并未刻意避着不见对方,只是严鸣一直忙着脚不沾地,他不好过去打扰罢了,现下也算是有合宜的理由了。

    见他还是有些没兴趣,江以宁便将话题扯到别处了,左右不过就是和他聊聊府城其他事,以及上次去城外避暑的事,那里是真的凉快,下次若有机会,他希望颜理能一起去的。

    眼看着天色渐暗,江以宁将颜理送走,自己也回了萧宅,如今再无杂乱事,天黑回去他都不觉得害怕了。

    只是擦黑走到宅门前时,就瞧见一道身影提着灯笼,好似要出门。

    “二寒!”他立刻提起衣摆朝他跑过去,“是要出门找我吗?”

    “不是,我去找家里走丢的小狗。”萧寒锦对他明知故问地举动略微有些不满,便故意拿之前用过的由头逗他。

    即便是被说成小狗儿,江以宁也不觉得委屈,他忙接过灯笼附和:“没走丢没走丢,天黑知道往家跑呢。”

    萧寒锦捏捏他后脖颈,没再说什么。

    “方才和理理多聊了一会,他明日大概要来看严兄,我就不出门了。”江以宁说,“我在家陪你。”

    “呵。”萧寒锦冷笑。

    江以宁抿了抿唇:“好吧,看在最近冷落你的份上,我原谅你的冷嘲热讽。”

    萧寒锦猛地捏住他脸皮扯了扯,轻啧一声:“比城墙都要厚了,下次天圣战乱,直接派你去加厚城墙,保管他们三五十年进不来!”

    江以宁两手搭在他腰上嘿傻笑,被捏疼了就往他怀里躲,萧寒锦直接托着他屁股将人抱起来,那地方肉多,挼两把就把人揉得没力气了。

    江以宁额头抵着他肩膀,大有一股听之任之地感觉,萧寒锦自然不会和他客气这些!

    第二日,江以宁果真没能出门,便接替了萧寒锦原本的差事——和两个孩子玩。

    眼下快七个月了,已经会爬会抓会拿的,江以宁每次过去都要穿得素点,半点饰品都不敢戴,否则就要抓来往嘴里放,什么都不嫌脏。

    他抱着小的逗弄,先前一病小家伙更蔫吧了,但好在身体并没有太大问题,等能吃其他食物的时候,就能补着了。

    小家伙安安静静地窝在他怀里,没片刻功夫就哼唧着不让抱了,他赶紧放下,然后就瞧见他和哥哥爬到一起了,碰头碰脑地哼哼啊啊,像是在交流。

    门吱呀一声打开。

    江以宁偏头去看:“账目对完了吗?”

    萧寒锦点头:“差不多,我也过来歇歇。”

    他垂眸看着不停往弟弟那爬的小家伙,抬手轻轻将他拽到旁边,然后小家伙就一骨碌翻身爬起来,继续朝那边爬。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江以宁有些吃味:“要是换我玩,他们早就哭了。”

    萧寒锦偏头轻笑:“那是他们孝顺,半点不叫你累着,就会粘着我了,你多清净。”

    “明明是我生的……”江以宁撇撇嘴,怎么还和他不亲近呢?

    “想挨揍了?”萧寒锦狐疑看他。

    江以宁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抱就是了,我又没说什么,怎么还吓唬人呢?”

    若不是看着旁边还有乳母婢女们在,萧寒锦就真要上手打他屁股了,毕竟江以宁总有几天不讲理的时候。

    和小家伙们玩了一会,萧寒锦就带着江以宁离开了,今日既然谁都清闲,两人自然是要好好相处的,逗孩子这种事,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真的很累了!”

    被甩到床榻上时,江以宁真惊慌地护住了自己的屁股,但他又架不住萧寒锦的勾引,一时有些两难。

    萧寒锦慢条斯理地脱着衣裳,笑道:“那就做些放松的事,很快就不累了。”

    “胡说八道!”江以宁扬声点评,“什么时候快过——”

    萧寒锦欺身压了过去。

    第179章 旱情

    傍晚。

    颜理带着许多补品登门, 身后两名贴身小厮东西都快要抱不住了,幸好进门就被门房给接住了,否则都怕掉一地。

    虽说是来探望严鸣的, 但登门便是客, 给主家的东西也是要带上的,萧家如今倒是什么东西都不缺,但礼物既是心意,便不会有拒绝的道理。

    萧寒锦和他打过招呼便欲离开,小哥儿们朋友间的话题, 他是不好听的,便抬脚先去严鸣的西厢房了。

    这货最近被中暑闹得心力交瘁, 确实狼狈了很多,听说颜理来看他, 撑着身子坐起来, 就吩咐下人给他洗漱换衣服。

    萧寒锦倒是能理解,他打趣道:“你往后最好十年如一日地爱干净,否则他怕是要察觉到你前后不一, 嫌弃你。”

    严鸣惊恐抬头:“真的会嫌弃我吗?不行不行,快快快!大不了我以后都早起洗漱, 我能干净一辈子!”

    萧寒锦忍不住哈哈笑,人总有犯懒的时候, 他倒是真开始好奇,严鸣能不能做到了。

    好在这边慌里慌张地洗漱完了, 贴身随从了解他,连胡茬都给他剃得干干净净, 真真儿是白面郎君,俊美的很。

    听着外面的动静, 严鸣赶紧躺下,倒也不是矫情做作,他还真晕着。

    “严兄好些了吗?”江以宁上前两步轻声询问,就见严鸣打扮的干净整洁,病态是有些,但就是怪怪的。

    江以宁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好多了,撇撇嘴,拽了拽萧寒锦:“咱们出去吧?”

    严鸣倒是想让他们出去,但到底身份有别,颜理一未出阁的小哥儿和他共处一室,下人们嘴上不说,心里怕是也好计较的,他哪里舍得?

    “不用。”颜理先开口了,“我只是过来探望病人,哪有将主家赶出去的道理。”

    “对对对,没有没有!”严鸣赶紧搭腔。

    颜理看他一眼,见他精神还算不错,终究是放心许多,他抿了抿唇,分外纠结道:“可是我先前要求不高,你若是觉得为难——”

    “不为难!”严鸣猛地坐起来,还不等他继续说,就感觉一阵头晕眼花,差点栽地上去,但还是紧紧攥着他衣袖,“一点都不为难,我还能做得更好,你信我呕~”

    他说着干呕一声,旁边的萧寒锦登时闭了闭眼,真是丢脸。

    颜理倒是没嫌弃他,忙扶着他躺下了:“我信,你先养好身子,别不把身体当回事,一年的时间还早。”

    严鸣却是摇头,格外严肃地看着他:“不早,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但具体什么事,他此时还不愿意说。

    萧寒锦倒是隐约想到了,这人想得倒是长远齐全。

    “我没什么事,你别冒着日晒过来看我了,你再等等我。”严鸣说。

    “好,我明白了。”颜理也郑重应下。

    左右一年之期未到,他就是再等等又有何妨?

    听他答应,严鸣再次傻笑起来,怎么会这么听话懂事呢?他可太喜欢了!

    全然没意识到,被吃得死死的,显然是他。

    颜理没多待,几人在屋内说了会话,他便离开了,虽说是关心则乱,但见严鸣并没有大问题,还能说笑逗趣儿,他自然是放心很多的。

    待人一走,严鸣瞬间滑躺下去,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萧寒锦忍不住嘲他两句:“人才刚走,你就躺了?还以为这鸡血要持续几天呢。”

    严鸣如丧考妣:“你如何能懂我,时日越久,越是夜长梦多,我不全然养好身子,如何到处奔波?那些老东西们各个都是人精!”

    “我自然是懂的,你想在一年内将所有的事情都办了。”萧寒锦撩起眼皮看他,“只是再如何着急,总要顾着身体,再过几月便入秋,你倒是疯跑都没人管你。”

    “我知道了。”

    严鸣虽不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什么意思,但也知晓身体是最要紧的,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做成大事。

    于是他也不着急四处奔波了,一心在萧宅内养着身体。

    只是他不急,那些被严鸣找过的医馆药铺东家们可开始着急了。

    严鸣给他们看的药材品相都极好,他们之所以一直不肯松口合作,就是希望能用和其他商户一样的合作价格拿下,但严鸣是个硬骨头,低出他所给的价格后,便一口拒绝了。

    原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没想到倒是有其他家已经在陆续和他合作了,这叫他们如何不着急?

    若是大医馆大药铺的药材都不如小铺面的好,那自然会影响百姓们的选择,也会使得他们的医馆药铺名声大不如前,那如何了得?

    可就当他们想联络严鸣合作时,却被对方以病为由给推脱掉了!

    “分明就是嫌价钱不合适!县城来的,居然也敢对标府城的价钱,无非就是仗着和颜蒋两家交好,又暂住萧宅,逼得咱们不得不卖这个面子!”

    “你这话说得不对,若真不想要那药材,这面子你也可以不卖。”

    “他那药材品相确实不错,只是我们这些人都要与他合作,他的药田能种的过来吗?这事还得再和他细谈,品相好的药材,药效也是不错的,在治病救人上,不该斤斤计较。”

    “说得倒是轻松,先前怎么不见你用高价合作,不也是想压价吗?”

    那药铺东家被讥讽了也没恼,人各有志,想法也不一,何况若是能用低价购得品相上乘的药材,谁会不愿意?

    眼下既然做不到,那就用高价便是了,他来这里也只是想看看都有谁愿意和他一起去萧宅罢了,若是没有,他也乐得自己去。

    他淡然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便先离开了,各位慢慢商议。”

    他说完便离开,本就是因利而聚,既然利益不统一,他也无需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离开酒楼,便回家中带了些药材补品敲响了萧家的大门。

    后来每每回忆此时,萧寒锦都不由得感慨傻人有傻福了。

    登门的是永康堂的东家和掌柜,永康堂和回春堂都是府城的大医馆,底下药铺也数不胜数,若是能和永康堂合作,这便是大生意了!

    虽不知严鸣是真病假病,但心意和礼数是做足了的,但见严鸣面色不好,就知他是真病了,装不出来的虚乏无力。

    永康堂东家便不再委婉,直接表示愿意和严鸣合作,甚至愿意用他提出的价钱,这对严鸣来说,完全就是馅饼砸了脑袋!

    当场便迫不及待地借用了萧寒锦的书房,两方都写下合约,签字画手印,这事便在转瞬之间成了!

    永康堂的东家心满意足地拿着字据去府衙做见证去了,稍后会将另一份给严鸣送来,后者傻乎乎地在屋内直接表演了个狗啃泥。

    “我感觉我好了!”严鸣被萧寒锦捞住时傻笑着,“我竟也有被生意治愈的一天,我是不是现在就能开始筹备婚事了?”

    “啊?”萧寒锦抬手摸上他脑门,“是有点烧,埋了吧。”

    江以宁没忍住偏头笑了起来,严鸣也跟着笑,他从萧寒锦怀里起来,脸都激动红了,老天都在帮着他,他还有什么可颓废的!

    许是好事养精神,严鸣也是真的好利索了,然后就开始联系府城,将那边收好的药材全都运送到府城来,他也得拿出本事来才行!

    眼看着永康堂有了这些好药材,其他医馆药铺便真的坐不住了,纷纷想找上严鸣与他合作,但风水轮流转,不过短短数日,就变成严鸣挑他们了。

    “恭喜!”

    雅间内众人举杯,好歹是迈出了第一步。

    颜随州和蒋亦疏虽对他拐走自家弟弟这事有些不爽,但好兄弟生意做得好,自然也是高兴的,将弟弟交给这样的人,他们也放心。

    严鸣带着些酒意道谢:“我多亏几位兄弟相助,若无人牵桥搭线,我就是有那些好药材,都只能放着发霉。”

    众人倒是没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和他碰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严鸣前所未有地高兴,一步步朝前走着,能和颜理在一起的时间便越近,那种古怪情绪在他心口叫嚣着,让他快些再快些。

    太奇怪了,从前他不是这样不矜持的郎君。

    “再过三两月便要入秋了,你们今秋可有安排?”蒋亦疏只是随意找个话题聊着,毕竟哪里的秋日都是相同的。

    萧寒锦点头:“我们准备回陵阳县,如今这里稳定,得回去报平安。”

    “是得回去,那介时顺便帮我带封书信给舅舅,当初结契他都没能来。”

    说不失落是假的,母亲那边的亲人如今也就舅舅一家还一直惦记着他,从前有段时间,他是拿对方当父亲敬重爱戴的。

    这只是举手之劳,萧寒锦自然不会拒绝。

    严鸣刚发展起来,自然是不会在此时回去的,何况他还要盯着颜理,免得他被其他人纠缠!便干脆也叫萧寒锦帮忙带书信回去,家中弟妹他是半点不担心的,豺狼虎豹似的。

    只是嘴上这般说着,三两月的时间也很难熬,尤其是今夏暑热异常,听消息说,已经有多地出现旱灾了。

    只是比前几年要更严重些,毕竟前两年干旱时还有几滴雨,虽然小,但到底有,今年已经连续一月不下雨了,若再这般下去,河里的水怕都要不够浇灌庄稼了。

    他们在府城一直身处上位,有吃有喝有穿,倒是真的很久都没有在意过天气的事了。

    饶是江以宁都后知后觉有些愣神,也是此时,他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他们已经脱离了曾经困难又痛苦的日子。

    他再不是万渔村那个能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小瞎子,而且府城众多夫人正君都愿交好的存在。

    盛夏难熬,府城内多人都出现中暑之兆,若非知晓这病不会传染,日日看着好些人进医馆上吐下泻,都怕要以为是疫病了。

    江以宁便不敢时常去外面了,否则带了病气回家,要染给两个小豆丁的。

    他抱着孩子和萧寒锦闲聊:“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下雨?我听前院说,医馆里躺满了中暑气的。”

    萧寒锦将做好的冰粉搅拌均匀,喂给他,接话道:“谁知道呢,难挨的也只是寻常百姓,此时最要紧的还是下雨,但老天爷喜怒无常的,谁说得准。”

    “都是靠天吃饭呢。”江以宁嗷呜一口将满满一勺冰粉吃进嘴里,凉意瞬间在口腔内化开,他斯哈斯哈的缓和着,怀里的小豆丁二号就瞪着滴流圆的眼珠子看着他笑。

    萧寒锦微微叹息一声,天灾的事,他就算有心也无力。

    府城内都如此,其他县城乡村怕就更厉害了,他只希望家重兄嫂不要在意那几个银子,多买些冰,多备些草药,铺子不开就不开了,别病了就好。

    王文明从前从不在意这些事,他只管窝在自己府上吃喝不愁就好了,但先前遭受惩罚,他自然也想着将功折罪,若是能想到办法就好了。

    他日日都在府内着急,但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干着急。

    从前不动脑,现如今想动脑都无从下手了。

    六月底,多地开始出现因中暑而死的百姓,盛原府城内自然也如此。

    颜蒋两家到底是府城大户,许多百姓走投无路,便跑到他门前狂砸,想请他们能救救百姓。

    “府城如今的草药怕是不够用,我已经书信一封让家里将药材送来,这几日会在城门熬煮汤药,争取能帮一些是一些。”严鸣说。

    看着外面惨状,总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否则来日怕是都要不能安枕了。

    蒋亦疏叹息:“那这事便交给我们,你既出了药材,熬住和分发便由我们出人,你那破身子,要是再病就要成药罐子了。”

    “我知道。”严鸣难得没有和他拌嘴,大事当前,谁也没心情逗乐。

    “那我便做些冰糖绿豆水。”萧寒锦说。

    他们虽然不能胜过老天爷,但总要尽人事,若能做却不做,便真是枉顾性命了。

    说左边做,几人立刻开始分工,短短几日,府城内各个街道以及城门处便出现了好些免费赠送绿豆水和汤药的小摊子,凡是前来者都有份,不用争抢。

    萧寒锦日日都忙到擦黑才归家,先在偏屋将自己清洗干净,衣裳也拿去烧掉,他这才敢进正屋里。

    “累了吧。”

    他坐着吃饭,江以宁就在旁边伺候着,说是端茶倒水不为过,就差嚼碎喂他了。

    萧寒锦久违露出笑脸:“还好,蒋兄听到些消息,圣京已经派官员到各地赈灾了,药材这些都会有的。”

    “那就好。”江以宁给他扇着扇子,“那你们就不用再多操心了。”

    “是啊。”萧寒锦轻笑。

    原本他也不是会操心这些事的人,只是他偶尔也会想,如果没有他,在万渔村小土坯房遇到这种事的江以宁,是不是又要蜷缩着过活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就难受的厉害。

    第180章 荒唐

    刚进七月, 盛原府城内便已经有多数百姓因中暑而去世,太守王文明没有办法,只能任由萧寒锦等人在府城内布施, 而他则再次钻进了壳子里。

    他深知这种时候, 怕是连圣京内都自顾不暇,根本不会派人来赈灾,自然就不会有人去指责他。

    他想得简单,却不知,因着先前的事, 太子早就不再重视他这个太守,有消息都是先暗中告诉蒋亦疏等人, 因此等他听到消息时,前来赈灾的官员, 都到城门口了。

    “大人, 圣京来了官员,此时就到城门了!”

    王文明一听这事就急了,指着面前一桌子的美味珍馐挥手:“快快, 将这些都撤下去,再给我换身衣服, 我得出门看看!”

    他特意换了身不起眼又脏乱的衣裳,试图让别人看起来狼狈, 好似他有多心力交瘁似的。

    只是还不等他到城门迎接,就见那圣京官员已经进了城内, 甚至和萧寒锦等人交谈上了!

    他和这些人本就关系不好,若是在此时被他们参告一番, 那他这位置就更保不住了!

    他快速下了马车,疾步如飞, 还未走近,脸上就摆起笑脸了:“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下官盛原府城太守王文明。”

    “你就是王文明。”那官员睨他一眼,意味不明。

    王文明笑道:“是,旱情骤然严重,下官便叫府城内的商户们熬煮汤药和绿豆水避暑解暑,勉强有效。”

    他这一番话,竟是将所有的好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全然没顾及身侧蒋亦疏等人已经沉下去的脸色。

    “哦?是吗?原来竟是王太守所为,本官还以为王太守只顾着缩在家中,故意换这身衣裳给本官看呢。”官员轻笑一声,“那便先去太守府,本官和王太守聊聊。”

    “是是!”王文明面上一喜,赶紧上前带路了。

    萧寒锦几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严鸣咬牙:“这老东西真敢!”

    “他有何不敢?这般想将好事揽到自己身上,那便叫他自己我做吧。”萧寒锦冷笑,“绿豆和白糖可没有了,叫太守想办法吧。”

    “是啊,好不容易撑到圣京的官员来,我手里的药材也只剩和别家合作的那些了。”严鸣无奈。

    这倒是真的。

    草药本就价贵,每日不间断熬煮、布施,再加上府城百姓众多,早就不剩什么了,太守既然愿意将自己揽到自己身上,那就请他继续做吧。

    蒋亦疏点头:“累了这些日子,虽只为问心无愧,但此情此景还是有些心寒,回吧。”

    “去我那吧,出门时冰镇了些瓜果和甜水。”萧寒锦说,“再如何不悦,都要先取悦自己。”

    这般说着,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很快回了萧宅。

    萧寒锦无所谓冰块贵到何种程度,只要需要,就一定会够买,且先前看情况不对,他就已经暗中买了很多,再用几年都是够的。

    日日吃冰对身体不好,便变着花样做些凉的吃食,勉强能避些暑气了。

    到了萧宅,自然要按照萧寒锦的规矩做事,各个先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了干净衣裳,才能去正屋。

    “提防些是好事,你家小安安身体弱,若这时过了病气,那才是真难熬的。”蒋亦疏说。

    萧寒锦笑笑,将厨房拿来的瓜果甜水全都摆放到他们面前:“先简单凉快点,中午吃凉面,管够。”

    几人都吃了个爽,心情稍微好些,才有精神去聊方才的事。

    于他们而言,做那些事已经不是举手之劳了,但王文明简单一两句就要抢夺他们的功劳,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萧寒锦笑笑:“我瞧那官员不一定就信了他的说辞。”

    他虽对天圣了解不多,但也知晓,赈灾这种要紧事,派来的一定是陛下心腹,就比如之前彻查账目之事,因此这次来的官员想必也在太子那里听说过什么。

    之所以要去他的太守府,怕是也存着能找到些证据的想法。

    “由着他去,只是那位先前说今秋会有变动,不知这事之后还会不会有。”严鸣叹息,“我怎么就这么难呢!”

    “别想这些了。”蒋亦疏头疼的很,商人重利,若是做这些事都没有好处,他是真糟心。

    萧寒锦当即摆摆手,这些不提也罢。

    左右他们该做的已然都做了,那便听天命吧。

    另一边。

    王文明对那圣京官员各种讨好,冰镇瓜果和美味珍馐层出不穷,势必要让官员宾至如归,只是他并未发现,他做的越多,那官员的脸色便越难看。

    官员摆摆手:“王太守不必客气这些,城内百姓艰难,本官也没有胃口吃这些,比不得王太守。”

    王太守瞬间吓得一个尿惊。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道:“下官是怕大人身体不适,便想着拿些好东西奉上,下官平日里也舍不得吃这些。”

    官员微笑:“本官只是开玩笑,王太守莫要惊慌,还是与本官说说府城的情况吧。”

    “府城的情况?”王文明更慌了,他只知道府城内常常有人去世,哪里还知道更具体的情况?

    他在官员的目光下不敢挪动,身后的主簿忙接话道:“回大人,我们太守近些日子都在忙着府城内的事,每日亲力亲为,只顾着百姓吃饱避暑的事了,其他的实在没有精力。”

    “哦,那府城死伤情况如何?”官员继续问。

    “约莫、约莫有近百名……”

    “荒唐!”那官员骤然冷呵,面目再不如先前那般温和,他冷眼看着王文明,语气嘲讽,“自从干旱,盛原府城患病七百一十人,因病而逝二百九十八人!你身为盛原太守,竟连这些都回答不上!还有脸在府内吃喝享乐!”

    “不是的大人,不是的!下官只是累糊涂了,下官每日都在街上赈灾布施,实在记不得这些了!”王文明立刻跪地求饶。

    说起这些,圣京官员眉目更冷,甚至隐隐淬着阴寒,他气极反笑:“好!好啊!你既然说日日布施,那我问你,熬煮避暑汤药的药材是什么?每日所耗费药材几何?喝药后百姓情况是否好些?你可有关心询问?一问百不知,竟还有脸跟我说你每日都在布施!”

    “下官、下官……”王文明半句话都说不出,他确实半点事情都没做,可他也不能就这么说啊!

    他向来躲惯了,盛原府城在他的管控下从未出过大事,因此他也从不需要去考虑过多的问题,只要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但他没想到,旱情这样严重时,圣京居然会派人来,先前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此时觉得脑袋一片混沌,连为自己开脱的话都不知道如何说,这是他从未遇到的情况。

    “从前你也是有抱负之人,你努力攀爬到了这般地位,做一城太守,竟这般不知感恩,只知道贪图享乐,这些竟是要比你的百姓都重要吗?你可有看过他们离世时干枯瘦弱的身体,通红皲裂的皮肤以及被晒干的眼珠!”

    “你没有!你若是真的有,就做不出这般混账事来!简直猪狗不如,丧尽天良!”

    王文明跌坐在地,彻底没了辩解的心思。

    那官员冷眼看他:“你还是想想如何保住你这条性命吧!”

    他说完甩袖离开,临走时还不忘吩咐将桌上那些菜全都拿走,分发给府城的百姓。

    太守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萧寒锦几人的耳朵里,也因此知晓,王文明往后怕是再无翻身之日,今秋的调令,一定会来了。

    赈灾官员是带着药材和太医来的,也想来也是只有五大府城才有的待遇,毕竟圣京围绕五大府城,若是府城出事,圣京也要遭殃。

    既是带了药材,他们就更不用担心了,也学着其他商户在家中歇着,只是那官员却是挨个找上门了,甚至与他们约在了鲜满味,偏他们还不得不去。

    他们去时,那官员已经在雅间内等着了。

    几人不免有些惶恐,蒋亦疏拱手道:“叫大人久等,请大人饶恕。”

    “无妨,我可没有随意处置你们的权利。”那官员轻笑,“你们做了这些好事,只有嘉奖的道理。”

    “都是草民等人该做的,灾难当前,无人能独善其身,其他商户也有出力,只是出面的是我们罢了。”蒋亦疏不欲占别人的好,直言并非只有他们出力。

    官员微微点头:“你们能这般想是最好的,只是眼下还是需要你们继续帮忙,药材和银子方面不用担心。”

    “我们自当尽力,还请大人吩咐。”几人同应声道。

    这事都找上门了,和之前便更不同了,若是做得好,对方回了圣京帮他们美言几句,得到夸奖也是好的,若在圣京露了头角,对他们都是有好处的。

    圣京。

    前朝议事殿。

    “万爱卿,先前便听你提及过那小小秀才,如今倒是都进府城做事了。”散朝后,身着明黄的男子高居上位,说这番话时语气带笑,可见龙颜甚悦。

    方才钦天监来报,不如日将会有雨,他自然是高兴的。

    “此子确实聪慧,酒楼内美味珍馐数不胜数,微臣惭愧,竟是还惦念着。”万曾文老脸一红,说起这话都没打磕绊。

    他便是先前在县城查账目的监察御史万曾文,但在朝廷内,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正三品官职。

    只是他不敢说更多,只能将萧寒锦的才智放到做饭菜上,否则陛下会疑心。

    陛下轻笑:“能叫你惦记,只怕是不错的,我听闻与他一起的几人,有颜爱卿和蒋爱卿家的兄弟?还有一位药材公子?”

    万曾文无奈,这哪里是听闻,分明就是查的清清楚楚。

    他点头:“是如此。”

    陛下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淡声道:“确实不错,只是太子那里,你还要多提点些,莫要叫他再往外跑。”

    万曾文这才稍稍松口气,他忙拱手:“是。”

    太子也并非无故要微服私访,但陛下却只字不提正殿的事,可见对齐家还是……

    思来想去,万曾文还是书信一封送去盛原府城,前去赈灾的官员曾是他的学生,应当会明白他的意思。

    不管是熬煮汤药还是送绿豆汤,都只是杯水车薪,只要一日无雨,这种旱情就不可能缓解,任凭他们如何尽人事都无用。

    七月本就热,连月无雨暴晒,地面都好似滚烫着,在外帮着做事的萧寒锦几人,自然也不能躲过暑气,接连病倒了。

    萧寒锦惨白着一张脸,嘴唇干裂,偶尔睁眼看向江以宁时,眼神涣散不说,眼球都泛着黄色,看得江以宁只能咬牙将泪意憋回去。

    “藿香快不多了,我回头去药铺问问。”江以宁眨了眨眼,“你快喝。”

    “我好多了,你可喝过了?”萧寒锦闭眼询问,他一睁眼就觉得天昏地暗,只会想抱着痰盂吐。

    江以宁舔舔嘴唇:“我又没病,你别怕,虽然味道不好,但是头一昂,咕噜咕噜就喝掉了,我连冰糖水都给你准备好了。”

    萧寒锦并不想喝,连他们家里的藿香都不多了,外面药铺也不一定会有了,他怕江以宁也病了就没得喝了。

    “我知道你想着我,但我不出门,家中冰也够用,我不会有事的,你如果不快些好起来,我要忙不过来了。”江以宁有些委屈的扁扁嘴。

    两个小豆丁成日里也想粘着他,他每次都只能顾完萧寒锦才能去哄他们。

    萧寒锦轻叹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是得快些好,如今事态严重,家中得有能主事的,不好什么都压在江以宁身上。

    许是近日操劳得厉害,小哥儿唇上都生燎泡了,红肿着一片小水泡,痛痒却又不敢抓挠,只能糊些药膏。

    “那你躺着,我去看看他们,有事就让胡厌秋叫我。”江以宁说着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门方打开,就感觉热浪好似快要扑进来,他在关门的瞬间看向他离开的背影,迎着光,周身都带着些许金色,身形更是瘦弱得不像话。

    晕眩来袭,他赶紧闭眼躺下,这样的日子,真不知要何时才会到头。

    不仅他们期盼着,外面所有的百姓也都期盼着,哀嚎哭求,靠天吃饭的百姓终日不得雨,庄稼旱死,今秋颗粒无收,来年土地都会受损,他们跪朝圣京的方向希望那位高高在上地陛下能做些什么。

    但能做什么呢?

    只能等雨来罢了。

    “看那边!那是乌云吗?”

    “真的假的?真的是乌云啊?那边是圣京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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