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当年
顾星陨不太能明白裴凛山说的“原谅”是什么意思, 于是他一时间没能回答。
裴凛山将他抱得更紧些了,说:“我知道今天是她不对,她是个蛮横不讲理的泼妇, 但是, 星陨,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记恨她?”
顾星陨微微动了动, 好半晌,才说:“裴凛山,这个问题, 并没有什么意义。”
裴凛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 克制地在顾星陨的发顶轻轻一吻。
他有太多太多想说的话,但正是因为太多了,反而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他恨杨珊突然跑过来在他们中间横插一杠,但又深深地清楚, 即便没有杨珊, 也迟早要走到这一步。
他只是贪心,贪心地想留住那个一无所知, 对他毫无保留的顾星陨。
想了想, 裴凛山跳过那个话题, 转而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公司?”
“明天吧。”顾星陨没有迟疑, 直接说道:“我联系了徐承英,打算明天直接去公司看看。”
“明天……”
裴凛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顾星陨的耳侧, 倏尔抱紧了他:“你和徐承英联系了?也好,明天去公司看看就回家吧。”
“我不想, 不想只是看看。”
难得的,顾星陨反驳了他,“裴凛山,我离开公司已经够久了,更何况,现在爸妈都不在,顾氏就一个徐承英撑着,他和我说……现在顾氏不怎么好。”
裴凛山轻轻笑了一声,说:“星陨,顾氏那么大,除了你,还有那么多董事在,总归都是姓顾的,他们不会眼巴巴看着顾氏走下坡路的。”
不过……想到什么,裴凛山又说:“当然,除了徐承英外,你也不必过分信任那些董事,这些人为了钱,可以什么脸皮都不要。”
你厉害的时候他们卑躬屈膝,然而一旦你露出虚弱的姿态来,他们便会立刻冲上来将顾氏分而食之。
不过这句话裴凛山没说,他只是希望顾星陨有点警惕心,毕竟,以之前的状态来说,顾星陨是现在顾氏说一不二的主人,暂时没人有那个胆子动他。
顾星陨听着裴凛山说的话,想到之前徐承英说的派系,忍不住咬唇,问:“我在顾氏是不是很不服众?”
毕竟是这么大的一个财阀,被他一个小年轻握在手里,尽管他有爸妈的股份,占最大的持股比重,也很难让董事会这些人听话吧。
没想到裴凛山忽然笑了笑:“没有。”
“嗯?”顾星陨一愣。
“你很厉害,他们都很怕你。”
“啊……”顾星陨一时说不出话。
看来他离27岁的顾星陨,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裴凛山又说:“不用沮丧,现在的你也很好,真的。顾氏的事情,不懂就甩手给徐承英,你只需要在他的建议下做决策,顾氏只要能够守成,也很不错了。”
守成。
顾星陨默默琢磨着这两个字,心底却有些不服气了。
不过他没说出来,而是闭了闭眼,应了一声:“嗯。”
第二天一早,裴凛山就走了。
顾星陨在被子里装睡,感觉到裴凛山温柔且眷恋的指腹在自己额间流连,心里逐渐涌上酸胀的情绪。
他隐在窗帘后看裴凛山的车子渐渐远去,天空一片灰白。
起床,洗漱。
顺带把昨天在浴室里泡了一通的手机拿了出来,应该已是完全没办法使用了,也好,这张是新卡,顾星陨还惦记着自己以前的号码,到时一并让徐承英去处理好。
门铃声响的时候顾星陨正站在落地镜前仔细的审视自己。
短发支棱,黑发下的眉眼凌厉而泛着冷光,再配着这一身裁剪得体的西装大衣,不笑的时候,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无喜无怒的非人类使者。
将最上一粒扣子扣好,顾星陨才转身下楼开门。
徐承英恭恭敬敬站在门口,见门开了,便笑:“顾总——”
带着笑意的唇还未完全扬起,在触及顾星陨那冰冷的眼神时,立刻放了下去:“……早。”
不自觉地僵了僵身体,徐承英心想这阎王恐怕是真恢复记忆了,正想着要说什么,就忽然听见顾星陨笑了。
“早。”
顾星陨短促地笑了一下,虽然表情依然淡淡,但总算不那么吓人,顾星陨说:“我这样像不像?”
“像什么?”
徐承英下意识反问,又立刻反应过来:“像,像。”
和过去那个不苟言笑的顾阎王简直是一模一样……等等,徐承英纠结地皱了皱眉,什么像不像的,这俩本来就是一个人。
顾星陨却没管他在想什么,径直关门往外走,“叫你买的手机买了吗?”
徐承英立马掉头跟上,“买了买了,放在车上。”
一边说,一边殷勤地上前替他开车后门,“公司那边也安排好了,会让各个分公司负责人过来汇报一下情况。”
顾星陨躬身坐进去,闻言抬头,“我需要做什么?”
徐承英一顿:“您只要像刚刚那样,一句话不说,都可以。”
车子平缓驶离小区,顾星陨摆弄着新手机,将卡放进去,想到什么,又问徐承英:“我以前的号码,还能不能恢复?”
“啊。”徐承英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可以。”
虽然他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小事……但现在莫名有了几分带小孩的保姆自觉感,便道:“您之前有三个号码,一个是对外公布的工作号码,一个是平日通用的私人号码,当然,这个私人号码其实也用来工作了。还有一个么……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是您比较隐私的,几乎无人知道的个人号码。”
“嗯。”
顾星陨随意应了一声,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输入顾氏财阀。
徐承英的话还没完:“前两个号码都可以给您重新恢复办好,但是您那张最隐私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大量的信息跳出来,顾星陨看得专注,只说了一句:“那就尽快办好。”
“好的。”
两个人再没说话,车里安静了好一会。
顾星陨仔仔细细一条一条将顾氏近些年来的大新闻浏览过去,越往后翻,眉头便皱得越紧。
他看着手机界面上大量的顾氏易主新闻,上面措辞十分夸张的描述着顾氏家庭的腥风血雨:
自顾云天倒台、财产查封后,顾氏内部出现混乱,一时间董事会为夺权各自手段尽出,此时顾家一向醉心艺术的二爷顾云成返回顾氏力挽狂澜,不仅为自家哥哥顾云天翻案洗刷冤屈,还以绝对的股份比重优势接掌顾氏,以一己之力稳住了顾氏财阀即将四分五裂的危机局面,一时间,顾云成人心所向,风光无限。
只是无人料想,顾云成兢兢业业为了顾氏付出大量心血和努力,他的侄子,也就是原顾氏董事长的儿子顾星陨却恩将仇报,在顾氏稳定下来后,利用情义要挟顾云成归还顾氏,并联合其他董事打压顾云成,万般无奈之下,顾云成主动转让股份,让出董事长的位子,顾星陨坐享其成,年纪轻轻,才23岁便开始执掌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再后面,笔者描述的顾星陨冷酷无情,对自家员工过分压榨的内容他就没看了,总之整篇洋洋洒洒,将顾氏近些年的变动写得犹如八点档的狗血剧情,仿佛亲自经历,十分煽动人心。
顾星陨虽然不太信,但里面所写的两次顾氏主权更迭总不是作假。
想了想,他开口问道:“我二叔以前掌管过顾氏?”
正开车开得专心,极其安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声音,徐承英吓了一跳,正好红灯,徐承英慢慢踩下刹车,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我给您发的文档您没看吗?”
“手机坏了,没看到。”
顾星陨的眉头始终未曾放下,又接着问:“我父母的案子翻案了?”
“翻了。”
徐承英回答:“那件案子完全是顾氏的一场无妄之灾,后来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上裴先生的帮忙,翻案轻而易举。”
裴先生?
顾星陨越发迷惑了,“裴凛山帮的忙?”
“是的。”
红灯转绿,徐承英随着车流慢慢开,嘴上也不闲着,继续道:“具体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就我所知,这个案子当时闹得还挺大的,除了裴先生外,顾二爷也帮忙拿出了不少证据,但是之后嘛……就像您说的,顾二爷不仅拿出证据,还拿出了您父亲的股权转让书,接掌了顾氏。”
徐承英给顾星陨仔细讲了一番当年的事。
的确,顾氏有过两次主权更迭。
第一次,就是顾家刚出事不久后,本来人人自危,顾氏财产被冻结查封,上下乱作一团。结果顾云天蒋欣欣车祸身亡后没多久,这案子就翻了,不仅如此,顾氏还秘密召开股东大会,顾云成宣布拿到哥哥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权转让书,得到股东支持,完成股权转让,成为顾氏的最大持股者。
在一系列手续完成后,顾氏宣布易主,新董事长变成顾云成。
当然,在外人看来,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顾云天也好,顾云成也罢,都是顾家人,何况如今顾云天没了,顾家又无长辈,顾云成能接手是再好不过。
直到第二年,毫无预兆的,顾氏再次易主,顾云成将原本属于哥哥的股份转让给顾星陨,再加上顾星陨通过继承法得来的百分之二十,顾星陨以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权掌握了董事会的话语权。
不久,顾星陨就被推选为董事长,作为才23岁的青年,掌握这么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震惊了整个商圈。
不少人等着看顾氏的笑话,但是接下来的顾氏却狠狠打了这些人的脸——自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总而言之,外情就是如此,至于内情——徐承英说,那时候他还没进顾氏,也确实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
说完,徐承英叹了口气:“顾总,你想探寻的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顾氏都牢牢掌握在你手里,我们一切向前看,总会越来越好的。”
顾星陨没说话。
他想起家里那株被砍的桃树,那时候老李怎么说的?说后来他让二爷吃了教训,整进了疗养院。
这两次主权更迭,真的那么平和吗?
未必。
但是他记忆里的二叔也确实是温文尔雅、醉心艺术,如果真是他恩将仇报……他已经变成了那样不择手段的人么?
顾星陨看着窗外的风景,总觉得老天爷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第42章 未完
车子没开多久, 就到了。
不知是不是昨晚胡闹太久,今早起床的时候顾星陨便明显感到有几分不舒服,他只以为是刚起床人还不清醒, 过会儿便能好一些, 谁知经过车里的暖气一熏, 再加之下车的时候冷风一吹,顾星陨的头就开始痛了起来。
他用拳头抵着唇将咳嗽声尽量压低, 然而喉间的痒意却越来越重。
徐承英在前面给他带路,敏感察觉到什么,回过头看他:“顾总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
顾星陨刚开口, 便忍不住咳了一声:“咳……没事。”
说完, 顾星陨立足在顾氏大楼前, 静了一瞬。
顾氏财阀的总部大楼耸立在市中心,从下抬头往上看,气势恢宏,简直如同个钢铁般直直插入了云霄。
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心情, 曾经的自己总想着, 有一天他也能作为顾氏的太子爷进入这里,谁曾想, 一觉睡醒, 岂止是太子爷, 这所有的一切, 都只归他个人所有。
徐承英视线触及顾星陨隐隐带了几分伤痛的神情,立刻别过了脸。
“顾总。”
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记忆停留在过去的青年, 但他还没开口, 顾星陨就收拾好了表情,大步跨出去。
“走吧。”
顾星陨的语气平淡, “带我看一看。”
看一看,他父母和自己共同打造的商业帝国。
“顾总!”
才刚进门,前台始终候着的姑娘们立刻眼尖地站直了身体,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徐承英在他身后进来,前台瞧见,跟着又补了一句:“徐总!”
顾星陨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们一眼,被这眼风一扫,身材高挑的姑娘们立刻都低下了头,跟个鹌鹑似的,身体个个绷得挺直。
徐承英像是未发现这些变化似的,应了一声,又问:“其他子公司的负责人都到了吗?”
前台立刻去翻来访名册,抬头飞速瞟了顾星陨一眼:“都到了。”
“好。”
徐承英说着,转头和顾星陨汇报,脚下步子也没停:“顾总,应您的要求,今天的会议九点整开,我们会将近期的一些工作向您做个汇报。”
顾星陨没说话,跟着徐承英进了总裁专用电梯。
身后似乎传来前台拨打内线的声音,语气十分急切:“凌特助凌特助,顾总刚刚到了!”
电梯门关闭,顾星陨不知道的是,挂掉总裁办内线后,几个前台又纷纷打了其他部门内线,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一级警报一级警报!顾阎王真的回来了!”
在顾星陨不知道的地方,因为一条“顾阎王回归”的消息,整个顾氏大楼内部几乎人仰马翻,各个部门内部群里群聊消息分分钟99+,员工们紧张顾阎王的威严之余,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还好还好他真的没事,我之前看新闻都不敢信。”
“阎王就是阎王,那么高的悬崖都没事,谁敢收我们顾阎王的命啊!”
“哎前阵儿他不是还和那个裴家老总闹新闻呢,那看来也是真的呀,说不定下次我们就能等到裴老板娘来了哈哈。”
“最好还能来个联谊!裴总的公司[口水][口水]。”
“做你的梦去吧!人家公司都是大明星,谁来联谊。”
聊着聊着,一个顶着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头像的人跟着出来说话了:“两个公司一起开年终酒会嘛!我也想看佟思修!”
佟思修,最近大热的选秀类综艺出来的奶油小生。
其他人:……
主管你忘记换号了吧。
一分钟后,某主管:撤回了一条消息。
某主管:“都在干什么?上班时候还在群里聊天,还要不要工资了?”
九点整。
此时此刻,顾氏大厦顶楼会议室。
顾星陨坐在上首,仰躺在椅背上,一副十分闲适的姿态,他只是略微扫了扫这桌上坐的众人一眼,便感觉这里的气氛更凝固了。
正如某员工所说:顾总颜值诚可贵,我等生命价更高。
除了员工对顾星陨又敬又怕之外,这些在外也是历经风雨的大公司负责人在顾星陨的面前,同样各个紧张得不行。
毕竟这位阎王,某次不高兴的时候接连炒了好几个子公司的负责人。
听说里面还有顾氏董事的亲戚,都照炒不误。
“行了。”
顾星陨可没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复杂,遵从之前徐承英的嘱咐,他面无表情,语气也犹如机器人一般平铺直叙,不带半分起伏:“我不喜欢听废话,烦请各位汇报的时候讲重点。”
徐承英就站在他身侧,闻言,笑了笑:“那就,从叶总开始吧。”
最近正负责某集团收购案的叶总脸色一下就紫了:“……”
会议正常进行。
尽管脑仁疼得要命,顾星陨也十分克制地忍着,他尽量耐心地尝试去听这些过于专业的汇报,然而喉间的痒意到底控制不住。
他略微咳嗽了一声,立刻有助理小心翼翼地过来添茶。
他转眼,下意识想说谢谢。
谁知触及到他的眼神,小助理立刻逃避似的退了下去。
顾星陨抿了抿唇,到底也没说什么。
半上午过去,他几乎一言不发。
他越是不说话,坐在下面的人就越是心里打摆子,一个个煎熬得要命。
会议室内的气氛紧张犹如凝结成实质,会议室外也没好到哪去,统管整个总裁办的特助凌肖忙得脚不沾地,最近顾星陨不在公司的这段时间,堆积了不少要签字的文件,他吩咐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好,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项目计划书要弄出来给顾总过目。
更要命的是,就在这当口,还有几个公司的董事到了。
一接完前台电话,凌肖就赶到电梯前去迎,刚好,电梯门打开,凌肖笑着上前,“雷董,厉董,殷董。”
几个董事都差不多年过半百,只是看着还很精神,穿规矩的西服,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
“嗯。”
打头的是雷董,也是顾星陨的堂伯顾雷霆,他扫视了这四周几眼,发觉整个总裁办都忙得人仰马翻,沉吟半晌,“你们顾总来了?”
凌肖客客气气请人去会客室喝茶,闻言又答:“顾总今天早上就来了,现在在开会。要不……”
凌肖本想说去叫,但顾氏谁不知道,顾星陨开会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董事也不行。
就连顾雷霆听出他的话外之意,都直接一摆手:“哦,那也不用,我们就是过来看看。”
其他两个跟着附和,又关心最近公司的运营情况,以及顾星陨的身体状况。
凌肖一一答了,正说着,其他助理踩着高跟鞋咚咚咚过来叫他:“凌特助,徐总叫您!”
凌肖顾不上这几位,转头就往上跑。
徐承英瞧他这气喘吁吁模样,疑惑:“你在干什么?”
凌肖立刻说:“雷董他们几个过来了,在会客室。”
徐承英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将手里文件给他,说:“让他们等会,另外,前段时间白露城的那个项目计划书呢?顾总要看。”
这一等就又是半个上午。
会议结束已是临近午饭时刻,各个子公司负责人鱼贯而出,各个脸色如丧考妣。
顾星陨最后出来,脸色不怎么好看,一副疲态,偶尔还咳嗽两声,徐承英跟在他身边,刚想说要不先去休息会儿,结果听到动静的几个董事自己从会客室找了上来。
“顾总。”
顾雷霆摆出一副十足关心的长辈神色,“听说你回公司了,这不,我们几个叔叔伯伯就赶紧过来看你了,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顾星陨驻足,侧目。
发觉是自己幼年常见的那几个叔伯。
他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徐承英就先笑着应了声,“这不是雷董、厉董、殷董吗,实在抱歉啊,我们顾总刚回公司,一堆事情处理,忙得很,照顾不周,这个点了,要不一起去吃个饭?”
顾雷霆立刻露出一副不悦的神色。
他不喜欢这个徐承英很久了,又不是顾家人,偏偏能力十分出色,深得顾星陨的喜欢,这才让他这个小年轻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就连先前董事会上……
顾雷霆强压下不满,转眼去看顾星陨。
顾星陨单手插在西装口袋里,听到他们说话,也没什么要插嘴的意思,只是面对顾雷霆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
这一笑,顾雷霆心里就打了个突。
后边几个不如顾雷霆关系亲近的,更是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饭,饭就不吃了。”
厉董“哈哈”一笑,“家里还有人等着,我们啊,也没别的事,就是过来看看顾总,上次那个车祸,实在是太惊险了,看到顾总没事,我们就放心了。”
“是啊是啊。”
一直没说话的殷董跟着附和了一声,对顾雷霆说:“要不,雷董,我们就先走了吧。”
“不吃饭?”
看到这几个叔伯怕自己怕成这样,顾星陨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好笑,但他也没表现出来,倒是难得说了句:“我身体没事,劳烦各位董事忧心了。”
“不忧心不忧心。”
董事们摆着手,话说到这份上,顾雷霆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是虎着张脸,让人看得出他不高兴。
顾星陨可没管,只道:“那我送你们下去?”
最终自然没让他送。
几个董事急匆匆来,等了一上午,喝了一肚子茶,又急匆匆地打道回府了。
回办公室的时候徐承英可长长出了口气。
他将门关紧,反锁,嘴上道:“总算是将这些人都——”
话还没说完,转头的时候看见顾星陨正坐在办公椅上假寐,嘴里的话不知怎么就咽了下去。
然后顾星陨就开始咳了起来。
第43章 温柔
隐忍了太久, 爆发起来也是惊天动地的。
顾星陨咳到脸都红了,徐承英几步奔过去给他顺气,看见这个在自己眼前一向冷厉的青年露出这种近乎脆弱的表情, 实在是反差太大, 徐承英感觉到接受不能的同时, “父性”来得也很快。
“一直忍着吧,是不是感冒了?”
徐承英絮絮叨叨:“早知道今天就别出来, 在家休息一天,对了,你饿不饿?现在快12点了, 回去吃还是?要不要我叫凌肖他们打包点吃的上来?”
说着, 还转身去给顾星陨倒热水, 嘴上道:“快,多喝点热水。”
顾星陨咳了半天,的确难受,接过热水, 试了一下, 发觉是温水,便大口灌了下去。
“没事。”
他顺了顺气, 哑着嗓子说:“可能就是着凉了。我不饿, 你要不要下班了?”
徐承英就笑:“你都在这儿, 我怎么下班。”
顾星陨跟着也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容慢慢就变得苦涩起来,“对了, 今天下午, 我想去医院一趟。”
“去看病?可以啊,要不要我和裴总说一声?”
“不是, 你……别跟他说。”
中午最终还是在公司吃的饭,反正公司顶层上除了一间超大的会议室外,还有一间完整的起居室是专门供顾星陨休息用的,和那些星级酒店的套房差不多,甚至更奢华,顾星陨推门进去的时候,发觉不少自己的生活轨迹。
衣橱里挂着常穿的衬衫和西服,冰箱里还有不少的酒和一些明显放了太久的水果,浴室里则摆放着许多明显有使用痕迹的洗漱用品。
顾星陨走到一架落地灯前,还发现懒人沙发旁边摆了一摞书,他拿起来翻看,都不是新的。
越看,越觉得这里仿佛才是自己的久居之地,顾星陨压下心中的诧异,将房间里好一通翻找,还发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车房钥匙,不仅如此,床边的柜子里还有好几支价值不菲的手表与钻石袖扣。
顾星陨跪坐在地毯前想了好一会,他本来想打电话给徐承英问一问,又顾及现在毕竟是午休时间,最终也没打,转身上床眯了一觉。
后来他就忘了这事,去医院的路上满脑子都是当年的事情。
徐承英倒是没跟来,毕竟这么大个财阀,少了徐承英也是够呛,于是就只派了司机陪他走这一趟。
医院的高级VIP病房很安静。
顾星陨手里拿着刚买的果篮,走到护士站问了确切的房间号,站在门口踌躇了许久,才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清脆的女声:“来了。”
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女孩一愣。
接着就变了脸色,她将顾星陨一推,手里的果篮便摔在地上,满脸冷漠:“你出去。”
“谁呀?妍妍?”
一个老妇人跟着走出来,看见顾星陨的时候也是明显愣住了。
不过她倒是没女孩那么激动,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顾星陨。
常妍指着走廊外面,几乎一字一句:“你,出去。”
顾星陨几度张开嘴唇,又说不出话。
眼前这个女孩的面容年轻又漂亮,深棕色的瞳孔里几乎满是排斥与冷漠,他又去看她身后的那个妇人,妇人别开了眼。
“我……”
顾星陨几近哽咽,但面对女孩瞪着他的神情时,到底退步了。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转身走了。
只是没几步,妇人开了口:“进来吧。”
“妈!”
女孩似乎极不赞成,“让他进来干什么!”
“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妇人说:“他也是受害者。”
病房的环境很好。
顾星陨踏步进来的时候敏感闻到花香,这种深秋的时令,病床旁边的柜子上竟然还插几朵娇嫩欲滴的百合。
顾星陨走神了一瞬,妇人像是看出来了,缓慢道:“他喜欢百合。”
在当年的顾云天蒋欣欣案中,除了被大肆报道的夫妇车祸身亡外,很少会有人关注到,这其中还有一个人,也跟着一并出了严重的事故。
那就是负责此案的律师,常安。
当时在现场,是常安第一时间发觉不对,并几步上前拉了顾家父母一把,但是没有用,在飞速开来的轿车面前,他们的力量过于藐小,常安不仅没能救下人,还连带带着被轿车剐蹭倒地。
万幸的是,他滚到一旁,没经受再次碾压,不幸的是,经过医院的一番抢救,常安沦为植物人。
后来顾星陨本身也经受了重大打击,顾氏洗牌,父母翻案,夺回公司,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常安已经因为家里钱财耗光,不得不被家人带回家修养。
再后来,就是他主动找上门,想要为此事负责,将常安接来市中心最好的医院和病房,又给了常家一笔大额的抚恤金,常家为了常安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接受了前者,退回了后者。
资料上说,常家清贫如洗,父母都是乡村小学老师,一辈子也攒不出几个钱。
但常家的几个子女都很有出息,老大常安,本是安京市实力非凡的律师,凭自己能力开了家律师事务所,很有名气。
老二常宁,接的是哥哥的班,也跟着学的法律,只是主修方向不同,擅长离婚官司,目前代为掌管事务所。
老三常妍,目前是在读研究生一名,就读于全国TOP2的大学,也是学霸一枚。
常妍常常怨恨,怨哥哥不该接顾家这个烫手山芋,更怨顾家间接导致了哥哥如今的状况。
无数次深夜梦里,哥哥都在对她温柔招手,无数次不经意转眼间,都能看见父母眼角干涸的泪痕,一个昨天还在说要带她出国游玩的哥哥,一眨眼成了病床上只有脉搏心跳的活死人,她要怎么接受,又怎么不怨恨?
是以现在在这个病房里,她盯着顾星陨的目光锐利到几近实质。
只是她一向听母亲的话,也不想在哥哥的病房吵闹,这才作出了让步。
而顾星陨坐到了常安面前。
是个看起来就很温和的男人,脸色苍白,紧闭着眼,手上因为常年吊着点滴,有不少的针眼。
顾星陨很安静地看了一会。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有没有来看过这个叫做常安的律师,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光是坐在这里看着这个男人,他都感觉到了安宁。
这个人,是为了自己的父母,才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
这个人,也是自己和曾经的父母之间仅剩的一丝联系。
妇人上前,很温柔地掀开常安的被子,一边给他按摩,一边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来看他是好意,我们不怪你,也谢谢你,给常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
顾星陨倏尔抬头,落入眼中的,却是妇人额间落下的一缕银丝。
“我们安安啊。”
妇人说,“一向是个乖巧善良的孩子,他做的是好事。虽然已经几年了,但我总相信,安安会醒来的,你说对吗?”
不知怎么,眼前仿佛浮现蒋欣欣的脸,一点也不温柔,反而凶得要命,叫他:“顾星陨!你再赖床,我就掀你被子了啊!”
顾星陨红了眼睛。
他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目光转向那一株鲜活的百合。
走的时候顾星陨又去了一趟护士站。
那里的护士对A3病房的一家人也很熟悉了,听到他问,立刻就说开了,“你说常律师那家是吧?是我们这护理得最好的病人啦,也不用我们多操心,都是他们家里人天天过来,给他做按摩擦身体,你是不知道哦,一般人躺床这么多年,肌肉萎缩得可厉害了,就他们家上心,常律师现在的身体都挺不错的,唉,就是不知道遭了什么孽,这么好的一家人,发生这种事……”
顾星陨又问费用,是不是还有什么不足需要缴纳的,护士温和摆摆手:“不用啦,他们家不缺,常妈妈好像是说有个好心人吧,每个月都有巨额的医药费打过来,不劳你费心啦。”
说着,又好奇问:“对了,你也是常家人吗?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你?”
顾星陨几乎落荒而逃。
看来他的确没来看过常安。
但他也不是什么好心人,或许只是拿钱买心安,而已。
回到车上的时候还早。
顾星陨感觉到难受,上车便用手肘遮住了眼睛。
前排司机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我们去哪?”
顾星陨这才回神一般地将手拿下来,他睁了好一会眼,才道:“回公司吧。”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偌大的安京,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无家可归。
还好,公司里总是热闹有人气的。
有助理下来迎他,沿路有人看见他,都恭恭敬敬叫:“顾总。”
徐承英也没想到他回来这么快,亲自去电梯面前迎,只是看见顾星陨的时候,又敏感察觉——与上午相比,现在的顾星陨仿佛更脆弱了。
“去看过常家了吗?”
“嗯。”
顾星陨随口一应,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你之前不是说还有好多文件要签字吗,拿来。”
那一天,顾星陨签字签到差点不认识“顾星陨”这三个字。
还好他的字从成年后便没什么变化,龙飞凤舞的,很有当年的顾小霸王的风范。
徐承英在一边为他细细讲解最近公司的诸多决策,初步将重要文件处理完毕事,天色已然擦黑。
顾星陨看表,都七点多了。
发现他动作的徐承英立刻起身,“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说着,他又转身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几个药盒:“今天听你一直咳,就叫他们去买了几盒药上来。”
“谢谢。”
顾星陨接了,随手放在一旁,似是随意问了一句:“我在安京,还有没有其他住处?”
徐承英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
顾星陨想起中午的事情,抬眉:“我之前都住公司?”
“那……”
就见徐承英纠结地皱了脸,拖长了音调“也不是……”
于是顾星陨将中午翻到的那些钥匙都拿出来,丢在桌面发出哐当脆响:“这里面有其他房产的钥匙吗?”
“有!”
徐承英一下绷直了身体,讪笑:“您在安京的房子有几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最常住的……是云水湾那块。”
第44章 云水湾
汽车在路上飞驰。
顾星陨坐在后排, 侧头去看窗外的街景,临近八点的光景,城市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刻, 从街边小贩冒着热气的红薯烤箱, 到闪着绚丽灯牌的会所门前, 各色人群挤着闹着,欢语声不断, 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他的眼神,不知怎么就慢慢落寞下来。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只是下来的时候, 徐承英给他递了条围巾, “顾总,这片儿风大,你别真感冒了。”
一片漆黑的临湖别墅前,顾星陨眨了眨眼。
夜风凉得他手脚冰凉, 但也没接, “就这儿?几步路而已。”
说着转身就往房子走。
徐承英也就没跟,站在车前看他的背影, 从前好像没发觉, 顾星陨的背脊很瘦弱, 纵然穿了件宽大的西服外套, 也看得出那极细的腰身,隐在黑夜里, 像株弱不禁风的松竹。
“啧。”
看着看着, 徐承英回过神来,忍不住暗骂自己, 想什么呢,人家才是富可敌国的大老板,自个儿成天忙得脚不沾地也是替人家打工,在这心疼个屁。
于是转身上车走了。
另一边,门禁卡刷开。
“嘀”的一声,顾星陨进了门。
月光下,整栋别墅倒是显出了一种光的通透感,他摸索着开灯,发觉玄关处很干净,就几双皮鞋,以及一双蓝色的棉拖,除此之外,倒别无杂物。
顾星陨下意识蹙眉,换鞋走进去,将整个房里的大灯都打开,同时不知是摁到了什么,就连地暖也开始工作,很快便驱散了来自深秋的一些凉意。
他开始打量这房子。
宽大,整洁,干净。是对这儿的初印象。
打开冰箱,里头全是数不清的咖啡豆和酒,没有食物。书桌上、茶几上、餐桌上,到处都摆着薄荷,绿意盎然的一小盆,只是显然,长时间没得到主人的照料,现在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沙发倒是布置得很软,上面还有好几床毯子以及睡过后没来得及整理的褶皱——他在沙发上睡?
顾星陨没空想那么多,一路往前走,推开客厅的透明梯门看见露天的泳池,池水在月色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站在梯门前被冷风吹着,顾星陨忍不住一个激灵,他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这里生活的不应该是他,咖啡,薄荷,以及泳池,都是他曾经讨厌的东西。
但是徐承英送他来,他又有钥匙,电脑打开,里面的文件文档都和顾氏有关。
这就是他的最常住所无疑。
顾星陨也就只站了一会儿,便回头上了楼,卧室很大,但因为家具不多,显得有几分空空荡荡,灰色的壁纸和床品,看上去倒是顺眼舒服。
他又转头去寻衣帽间,果不其然,打开后看见的又是千篇一律的衬衫西装,没有半分新意,规规矩矩,将性冷淡诠释到了极致。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顿时其他地方也不想去摸索了,转而去衣柜找了一套家居服准备去洗漱。
就是这时候,电话铃声忽然响起。
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的音乐声突兀得令人心悸,顾星陨的动作一顿,继而返身,去拿床上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裴凛山”三个字。
顾星陨怔了一下。
今天自己过的这一整天,不是没想过这个人。
事实上,在任何觉得难受或者不适应的时候,他都不太恰当地想起了他,被这个人惯的仿佛本能,只要不高兴了,就要去寻求怀抱。
可这是不对的,对于现在的顾氏财阀顾董来说,自己强大才比较重要。
一直到铃声即将断了,顾星陨才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接了。
“喂?”
裴凛山略微沙哑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来:“星陨,怎么还不回家?”
顾星陨闭紧了眼,靠在床垫上,说:“我已经到家了,裴凛山。”
抖落的烟灰烫了手。
裴凛山近乎低吟了一声,又很快恢复正常:“我在家里,你去哪里了?”
顾星陨将云水湾这边的地址报出来,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
久到顾星陨觉得这电话下一秒就要挂断,他又听到裴凛山说:“星陨,你说错了。”
可是错在哪里呢,他又不说了。
再次安静了一瞬。
裴凛山转移了话题:“今天在公司怎么样?”
顾星陨这才打开话匣子,将自己在顾氏的事情都说了,还没说完,裴凛山插了嘴:“你是不是感冒了?我听着鼻音很重。”
“啊。”
顾星陨吸了吸鼻子,“好像是。”
说完他低低笑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关系,很快就会好的。”
裴凛山也跟着笑。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任由没关紧的门窗将夜风灌进来,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地图线路,说:“照顾好自己。”
明明他们昨天还亲密地相拥在一张床上,今天就已经分隔在城市的两端。
只是电话久久没有挂,裴凛山细细问过顾星陨今天吃了什么,又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和徐承英的相处是否愉快,连着絮絮叨叨至深夜,谁也没说要挂,只是自然的,一边做着手上的事,一边温柔地同电话里的对方讲话。
后来裴凛山甚至在语音里陪着顾星陨放水洗漱,在顾星陨即将在舒适的热水里睡过去时,在耳机里沉沉地叫他的名字。
“星陨,星陨……顾星陨。”
后来的这一声声也就真的跟着入了梦。
或许是疲倦,或者是因为真的感冒了,顾星陨睡得很早。
他梦见穿着衬衫西服的裴凛山——衣冠楚楚,年轻的眉眼间满是朝气,追着他一声声叫:“顾星陨,顾星陨!”
然而他头也不回,仓皇逃跑,两只腿迈得飞快。
直到在教学楼的一处转角,他终于被人从身后拽住了手臂。
他回头,热烈的阳光正好从窗户的缝隙间漏进来,年轻男人的眉眼在光的倒影里纤毫毕现,生动英俊得不可思议。
他走了神,男人却已经将他摁在教学楼的墙壁上。
气喘吁吁:“你跑什么?”
他回神,顶嘴,“你追什么?”
男人一下就气笑了,“你不跑我能追?”
他也不甘示弱:“你不追我能跑?”
说完,便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裴凛山,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有病?”
裴凛山扬了眉,“顾少爷,想请你吃个饭,就是我有病?”
“我说了我不吃。”
他没好气,目光看向别处,嘟囔着嘴:“我跟你说啊,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家休息了,下午还有课呢。”
裴凛山的目光却陡然专注起来,牢牢盯着某一处,说:“我请你去吃顿好的,再送你回学校上课。”
他一下急了,收回目光抬头看向裴凛山,怒道:“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说着,抿紧了唇,“我说了,我要回家。”
裴凛山没说话,摁着他安静了半晌,就在他再次疑惑抬头的同时,忽然一声低笑:“或许你说的对,我是挺有病的。”
说完就毫无征兆地吻了下来。
他瞬时惊讶地扬起眉头,反应过来的第一秒就是去咬他,然而直到唇齿间的铁锈味开始蔓延,裴凛山都禁锢着他没松。
两个人暗暗角力,谁也不肯放弃,挣扎间“呜呜”的声音不断。
他差点儿缺氧窒息。
于是梦醒了。
原来是睡着睡着翻过了身,整个头都埋在枕头里,呼吸不畅。
一下从阳光回到黑暗里,顾星陨久久不能适应,他睁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渐渐回神,脑子里却开始回味这个吻,甚至忍不住咬唇,仿佛依然沉浸在裴凛山的怀抱里似的。
但是,原来那个时候,他那么不情愿的吗?
顾星陨想着想着,又笑了,原来裴凛山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胜券在握。
时间应该还早,正想着继续眯个美梦,楼下的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顾星陨蜷在被子里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裴凛山来了。
他立刻翻身起床,打开灯去看时间,才11点半,原来他并没有睡太久。
心跳开始鼓动,顾星陨动作迅速地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奔。
临近开门前,还忍不住顺了顺不太服帖的头发。
“咔哒”一声。
顾星陨打开门,看见来人的那刻却下意识退后一步。
他几乎惊愕,想这个人为什么会深夜出现在自家门前,还不待他有任何其他反应,来人已经近乎哭泣着来抱他。
“顾总。”
剑眉星目的青年眼睛里含着爱意,热泪盈眶,“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年抱着他,顾星陨几乎挣脱不了,想开口问你是谁,又怕暴露自己失忆的事实,还好青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他的反常。
“你为什么不找我了,顾总。”
青年在他耳边呢喃,用失落至极的语气,“我好害怕,怕你真的出了事,怕再见不到你,我每天都去你的公司打探情况,可是徐承英从来不肯告诉我。”
说着说着,青年又抬了头,与明显冷漠的顾星陨对视,“顾总,你不要我了吗?”
顾星陨几乎站不稳。
他总算想起这个青年是谁,之前温泉酒店的地下停车场,那一双眼睛,就是这个人,后来又在商场的大屏上见过,右下角的签名叫什么来着?
哦,江远道。
第45章 本能
江远道, 红星娱乐旗下艺人,演技派影帝,硬实力, 高人气, 是如今娱乐圈里风头无二的香饽饽。
想到这些, 顾星陨立刻将人拖进来,关了门。
这种明星背后总是跟着大把狗仔, 他还不想自己上头条。
见顾星陨关门,江远道眼睛里的火花瞬间点亮似的,“顾总, 我……我……”
岂料顾星陨又立刻将他推开, 抱臂站在玄关处, 也没让他往里走,冷声问:“你来干什么?”
江远道怔了片刻,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我……顾总, 你不是很喜欢我来这里找你吗, 还是,还是说, 你不喜欢我了?”
喜欢?
顾星陨想起之前在裴家, 那些下人的话。
他风流多情, 到处拈花惹草。
那这个到底是什么, 情人?小三?
如果是真的,他玩婚外情都玩到裴凛山眼皮子底下来了?所以上次停车场, 这个人看的也不是裴凛山, 而是自己?
顾星陨心里惊涛骇浪,表面却波澜不惊, “我最近在养伤,不想见人。”
一说到养伤,江远道的神情明显变得难受起来,他看着顾星陨,忍不住几步上前将人揽进怀里,语气里满是心疼:“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顾总,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真的疯了。”
顾星陨没反应过来,几乎僵直。
鼻尖嗅到清冽的薄荷味,他下意识皱眉,将人再次一把推开,“行了,你先回去吧。”
这些花花草草,他必须得断了。
就算是和裴凛山离了婚,也不能这样在外面到处玩。
话又说回来,未来的自己到底变成了个什么样?
他脑子里想着事,转身往房里走,也就没注意到江远道又暗下去的眼神。
“顾总。”
他跟着顾星陨往里走,“我不走,我可以来照顾你。”
顾星陨几乎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回头面对他,便只是立在原地,语调冷淡:“不用,你今晚先回去吧。”
“顾总……”
江远道拉长了音调,显示出哀求,“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从出事到现在,我都不在你身边,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你,你也让我做点什么吧。”
在一起。
顾星陨为这三个字感觉到头痛,他婚内出轨的说法看来确是事实,可……
他回身,尽量忍住不耐烦的表情,道:“我说了,我没事,也不用你来照顾我。再说,我最近很忙,没空应付你,你先回去吧。”
江远道低下头,不说话了。
顾星陨见他这模样,深吸一口气,语气也软了些许:“等我以后有空了再找你,好吗,今晚先回去,听话。”
当然,以后他是不可能再有空了。
谁知江远道苦笑了一声,“顾总,听人说你回了云水湾,我就立刻从市区打车过来了,现在回去……估计这里打不到车的。”
说完,江远道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走,走回市区,绝对不打扰你。”
让一个几乎家喻户晓的影帝大半夜走在路上,顾星陨也做不出来这种事,瞧着江远道说这话的神情不似作假,顾星陨为难地想了片刻,只得妥协:“那你……凑合在楼下睡一晚吧,明天一早就走。”
说完,再也不管这人是什么反应,以破罐破摔的心态噔噔蹬几步上了楼。
凌晨一点,万籁俱寂。
确认江远道不可能再从那栋房子里出来,坐在路虎里的裴凛山将猩红的烟头碾灭在车内的烟灰缸里。
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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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让江远道留下来睡,顾星陨心里还是会有点疙瘩。
毕竟楼下有个他不熟悉的陌生人,睡觉都不太安稳。
顾星陨在床上躺了一会,庆幸江远道没跟上来纠缠的同时,又想起什么,立刻爬起来将门锁了。
这回总算勉强入了睡。
结果又开始做梦。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才见过这人,梦里的主角虽然依然是自己和裴凛山,但围绕的话题却变成了江远道。
甚至,他们不复之前梦里的种种眷恋缱绻,顾星陨看见,自己抱臂站在桌前表情冷漠,说话像掉冰渣子似的:“怎么?有什么问题?”
“星陨。”
裴凛山一脸倦容,看向他的时候却很平静,“我说了,这个角色,不可能给江远道,他虽然近来成绩不错,也有一定的粉丝基础,但你这部电影对红星来说——”
“我出钱,砸。”
他陡然打断裴凛山的话,昂着下巴,气势凌人:“再怎么有名有傲气的导演,没有钱砸不下来的,你们红星也不缺这么一部贺岁档,我觉得江远道合适,他就合适。”
“你为什么非要捧他?”
裴凛山开始皱眉,“为了他你砸了多少钱进去,你心里有数吗顾星陨?”
“不劳关心。”
说着,他以一副不愿多谈的姿态往外走,然而,与裴凛山错身的时候,却被这男人握住了手腕。
顾星陨悚然一惊,立刻抽手,没抽掉。
裴凛山握得紧,侧头看他,“你就这么喜欢他?”
顾星陨与裴凛山对视,男人眼里有一团搅不动的浓墨,他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我们之间问这个问题,有什么意思吗?”
裴凛山却还重复着之前的问题:“喜欢到,钱财、名声,都可以不要?”
箍着手腕的手掌越来越用力,顾星陨察觉到痛,横眉冷对:“松手。”
裴凛山不动。
顾星陨这才露出几分急的表情,“你弄痛我了,松手!”
裴凛山恍然一般,立刻松手后退,“抱歉。”
顾星陨揉着手腕,抬头看他几眼,“那今天就说到这吧,明天我叫他去你们公司签合同,没问题吧?”
裴凛山望着他,沉默了一瞬,说:“好。”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
顾星陨沉沉醒来,只觉得热得全身都是汗。
他用力地喘气,迟钝地察觉到头痛。
再接下来,不止是头,喉咙,连带着整个胸腔,都痛到令人皱眉。
他是真的感冒了。
这么想着,顾星陨翻下床,从床边柜子里找出自己先前翻到的维生素片,捞出几粒吃了。
徐承英买的药大多是冲剂,他嫌繁琐,倒是没动。
下楼的时候听到厨房里貌似有声响。
顾星陨立足在楼梯上,看见江远道小心翼翼地端着豆浆和吐司从厨房里出来。
想到那个梦,顾星陨忍不住打量他——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一副老天爷格外恩宠的英俊面貌,看上去就是个温柔的成熟男人,不似裴凛山,不笑的时候总觉得冷淡,令人无端不敢靠近。
他到底是为什么那么喜欢这个人,甚至不惜为此拿金钱权势为他铺路?
顾星陨想得入了神,还没说话,江远道无意间抬头看见他,倒是很惊喜,露了个笑:“顾总,我早上起来,就出去给你买了早饭,刚刚热过——”
“你怎么还没走?”
顾星陨冷声打断:“我不吃,你走吧。”
江远道就立那不动了。
顾星陨不明白为什么在别人那分外管用的冷漠表情,到了江远道这就成了无用的武器,例如此刻,江远道在原地顿了片刻后,反而还朝他走过来。
“我想过了。”
江远道平静道:“顾总,我们之间,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你明明很喜欢我,我们在谈恋爱,但是自从你出了车祸后,你就再也没找过我,看见我的时候,也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
一直到走到顾星陨面前,江远道才停下脚步,“不仅如此,你还和你一向讨厌的裴总在一起,这太反常了。”
面对顾星陨陡然抬眉的神情,江远道摆出一副温柔的表情,“所以我昨晚仔细想过,顾总,你是不是失忆,忘记我了?”
顾星陨立在原地,瞬间惊愕到没法作出反应。
见他这副样子,江远道反而笑了,“你看,我说对了吧,我这样了解你,你一个表情,我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高兴。”
“你在乱说什么?”
顾星陨强装镇定,只是语气到底慌乱,“我怎么可能失忆,我只是,只是最近养伤,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
“不是。”
江远道缓慢摇头,“顾总,你得承认,你忘掉我了。”
“我没有。”
顾星陨立刻反驳,“你……江远道,就算,就算我们曾经是——”
话音戛然而止,只因为江远道陡然低下头,两张唇的距离近到不足五厘米。
顾星陨浑身僵硬,条件反射想躲避的同时,又克制住了。
以前的顾星陨会和他接吻吗?如果他躲开,又会被这个男人抓住把柄么?
躲,还是不躲?
见顾星陨没有反应,江远道的眼神逐渐幽深,他伸手,摁住顾星陨的后脑勺,吻下去。
身体本能高于意识。
临吻的那一刻,顾星陨还是没忍住,陡然推开江远道。
果然,江远道立刻露出伤心的表情,就用那双深棕色的眼睛看着他,“我就知道。”他喃喃:“我就知道,顾总,你果然忘掉我了。”
顾星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一时间都僵住,直到陌生的电话铃声响起,顾星陨看见江远道转身去接电话。
回来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表情,江远道故作轻松,没再提之前的话,只说:“昨晚从剧组逃出来找你,现在被逮到了,我必须要回去了。”
说着,江远道上前,朝顾星陨伸手,温柔道:“不能接吻,那么拥抱一下可以吗,顾总,给我充充电。”
顾星陨看着江远道饱含爱意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第46章 秀场
裴凛山是早上九点到的公司。
一脸低气压, 整个人看上去就很不好惹。
公司里的人战战兢兢,就连一向和老板亲近的宋清都敏感察觉到不对劲,对其他人耳提面命小心点别出错, 在裴凛山面前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但即便是已经很小心了, 还是让裴凛山抓着不少错, 各部门的负责人被叫上来指着鼻子骂,其中经纪部是重灾区, 在外忙得脚不沾地的王牌经纪人被裴凛山一个电话骂得差点当场辞职,硬是看在公司优厚的福利待遇才生生忍下来。
“裴总。”
江萧筱压着火气,“我是经纪人不是保姆, 手底下的艺人都是大牌, 我不能让他们24小时都跟我报道行踪吧?”
“再说了, 江远道现在在剧组,他一向乖得很——等等。”
江萧筱忽然皱眉,“你说昨天晚上狗仔拍到的?”
裴凛山冷笑一声,“我让宋清把稿子发给你看。”
说完就挂了电话。
看到被老板从狗仔手里截下来的稿件, 宋清才算是有了头绪。
搞半天, 还是自家老板媳妇顾星陨搞出来的事。
只是……最近顾总不是和裴总住一块吗?什么时候又和江远道搞一块去了?他将稿件发给江萧筱,顺带嘱咐了一句:“看着点江远道。”
江萧筱发来六个点。
后面跟来一句话:“顾总非就喜欢江远道, 追着跑, 裴总又生生忍着, 这都几年了你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
宋清说不出话来。
他总不能告诉他最近不一样顾总失忆了被裴总哄回来了吧。
转而又想, 这顾总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喜欢这个江远道?
一上午手忙脚乱。
到裴凛山接到方何电话的时候, 已是临近上午十一点。
“喂?”
裴凛山看着最新的一些艺人资料, 语气沉沉:“什么事?”
方何倒是没察觉他情绪不好,语气很欢快:“裴爷, 今晚有空没?”
裴凛山想也不想:“没空。”
“哎——这样就没意思了嘛。”方何笑咪咪,“别总是天天忙工作,偶尔放松一下,今晚我请你去看秀啊,说不定还能物色几个好苗子。”
“最近公司不打算再签模特。”
裴凛山往后一仰,“你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以往裴凛山再忙,接他的电话时也是耐着性子的。
听到这,方何这才咂巴出不对劲来,“你不高兴?”
裴凛山没说话。
方何又问:“和顾星陨有关系?”
裴凛山皱眉:“别瞎猜。”
“那就是了。”方何下了结论,“不过好久都不见你这样,怎么,吵架啦?”
裴凛山直接把他电话挂了。
没一会儿,电话铃声又响起来,裴凛山只以为还是方何,眼睛盯着手里的文件,看也没看手机,直接接了,没说话。
没想到那边也半天不说话。
裴凛山这时候才看来电显示,裴先国。
想了想,他冷硬开口:“什么事?”
裴先国这才说话:“今天晚上,你把顾星陨带回来吃饭。”
裴凛山翻文件的动作一顿,“干什么?”
裴先国“哼”了一声,语气也不怎么好:“干什么?上次的事,你别以为就过去了,我看你杨阿姨的眼睛现在都还肿着,你把他叫回来一起吃个饭,再给你杨阿姨道个歉。”
裴凛山没二话,立刻又把电话挂了。
那边厢,裴先国握着忙音的手机,眉头一皱。
身旁女人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先国,怎么样,凛山回不回来?”
瞧着这娇妻柔柔握着自己手臂温声软语,裴先国一时感觉有些拉不下面子,他这一生向来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当惯了人上人,不曾历过什么艰辛,在外更是积威甚重,是稍不高兴了都要这燕京震一震的,没想到临老了,到了儿子这儿总是下不来台。
一想到以往儿子为了那个姓顾的做出的种种,他就青筋直蹦,前段时日听杨珊说儿子快和姓顾的离婚了,他还兀自高兴了阵儿,临了又出了这档子事,他总以为儿子不会再过偏袒,没想到裴凛山的脾气还是和那臭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不回。”
裴先国感觉胸口有闷气下不去,又补了一句:“等过两天我有空了就去看看,别以为老子治不了他!”
姑且不论裴先国预备怎么在儿子那儿找回作为老子的场子,当天晚上,耐不住方何磨,裴凛山还是坐在了灯光四射的秀台下。
只是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坐在台下只管低头玩手机,不管现场多么热闹,掌声多么热烈,都不曾抬头看一眼。
方何刚借着这场子去会了几个以往不太常见的朋友,回来看见裴凛山这样,登时不满:“真成了清心寡欲的和尚了?我说,顾星陨又怎么惹你了?”
裴凛山长腿一伸,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没说话。
方何斜看他两眼,突然趁其不备扒住他的肩膀就去看他的手机界面。
还只遥遥看到一个全黑的头像和半句“吃了刚回……”,就立刻被裴凛山捏住手腕子往下一折,方何顿时痛的发出猪叫:“裴裴……裴爷!”
也幸好是现场的音响声过大,方何的叫声半点没漏出去,裴凛山也只是吓吓他,让人痛了一下便立刻放开了他。
方何举着自己的手腕子,不可置信:“裴凛山,好歹兄弟一场,我就只是瞄了你的手机一眼,你就这样对我?”
裴凛山慢条斯理地回完手机消息,将手机妥帖放好了,这才回头看他:“今天晚上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别人不了解方何,他还不知道么,无利不起早,又是个极喜欢掺和别人热闹的,要说今晚这秀没什么猫腻,方何能这样拉他来?
果不其然,裴凛山这样一问,方何就噤声了,在那揉着手腕子,好半天才说一句:“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拉你出来放松放松。”
“放松什么?难不成,你看上这秀的哪个模特了?”
方何立刻反驳:“我可是新时代好男人,才不玩婚外情那一套。”
裴凛山“哼”了一声,倒真的转头看秀去了。
没想到音乐一转,从秀台的幕布后面走出一个宛如天使般打扮的模特来。
这模特本就身体条件极好,肩宽腿长黄金比例,一张脸在彩妆师的打造下更是眼窝深邃,白皙如瓷,虽不及其他欧洲模特五官立体,但独特的亚洲面孔还是令人眼前一亮,没那么多棱角,反而看得舒服极了。
他穿的也是今日这场秀的重要看点之一:堕落天使,服装精致华无比,颜色如撕裂一般一红一白,身后则展开着丰盈且盛大的黑色羽翼,仿佛下一秒就真的能从这秀台上飞起来主宰世界似的。
现场顿时响起热烈且兴奋的哄叫来,那模特正好在前方定点,勾了个笑,眼睛却是直直盯向坐在看台前方的裴凛山。
那一眼饱含的情意太多,饶是裴凛山,突然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也滞了一秒才回神。
八卦小能手方何务必不会错过两人这精彩的一个眼神交汇,立刻忘了先前的痛,再次扒住裴凛山的肩,戏谑道:“看来裴爷艳福不浅,又有人想投怀送抱了。”
裴凛山冷冷回看他一眼,“这就是你想凑的热闹?”
方何被他看得一缩,道:“也不是,我这不是想帮你一把……”说完,立刻附到裴凛山耳边同他说起了悄悄话。
秀很快结束,但这场时尚盛宴自然不会草草终结,主办方安排了宴会和酒席,供今日来看秀的各位人士互相交流,一时间奢华的宴厅里是一派衣香鬓影推杯换盏,热闹得紧。
裴凛山本在秀结束时就要走,临了,却被人拦在秀场门口。
应该是赶来的时候太急,男人还没来得及卸妆换衣,只是卸了那笨重的翅膀,追着裴凛山一直到门外。
“凛山……凛山!”
他气喘吁吁的,总算抓住了男人衣袖,待裴凛山回头,立刻红了眼睛:“凛山,我……我……”
还没“我”出个下文来,裴凛山就已经冷硬地掰开了这模特的手臂,半点不近人情道:“梁先生,请自重。”
梁景阳陡然睁大眼睛,反应过来的下一刻,就是低头擦了擦眼睛,“凛山……你别这样对我说话。”
裴凛山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脸色隐没在黑夜里不太能看清,只是声音依旧薄凉:“梁景阳,你现在能洗白回国,真得好好感谢赵启俊,要不是他,你以为你能进红星?”
“我……”梁景阳抬眼,“我是很感谢赵少,在国外,都是他一路照顾我,可是凛山,你知道我的心里到底装着谁,也知道我是为了谁才回来的。”
说完这话,他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没想到裴凛山却并不说话,于是鼓了鼓勇气,继续道:“赵少虽好,却非我喜欢之人。”
说着,梁景阳朝裴凛山靠近两步,试图去拉他的衣袖:“凛山……我知道错了,我去了烬,知道那里还在,也知道你没有将它转手给其他人,凛山,谢谢你。”
裴凛山一时走神,梁景阳便立刻得寸进尺地抱住他的手臂,“凛山,我好冷啊,我们进去好好说说话好不好?回国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我能单独和你说上话……”
第47章 烧
被男人亲密地蹭过来, 那一脸浓重的脂粉气息几乎是立刻惊醒了裴凛山。
他回神,侧头去看依偎在自己肩膀的男人,当真是面白如鬼, 矫揉造作, 裴凛山几乎是强忍着恶心, 才用力将梁景阳推开。
梁景阳一脸惊愕,裴凛山却是冷漠至极:“我警告你, 再往我身边凑,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便立刻抬步走远了。
方何早在车里等, 隔得不远, 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待裴凛山上车时,少不得戏谑:“看你们相依偎的那样子,还以为你又要掉进妖精洞。”
裴凛山直皱眉:“别乱说。”
说完掸了掸身上刚刚被蹭上的粉底,半晌, 又觉得身上还有味道, 一连将大衣都脱了,团成团丢向后座。
方何瞥了一眼, “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就刚刚他团成团的那件纯羊绒手工定制的大衣, 少不得是贫苦人家一年的收入, 到了裴凛山这儿, 便成了被碰过就不想要的东西。
果然,脱了衣服的裴凛山气定神闲:“送给你了。”
方何笑骂:“谁穿你不要的破烂, 赶明儿做个好事拿去捐了。”
裴凛山闭了眼, 靠着车窗休息,没说话了。
事实上, 之前梁景阳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触动到他,他想起了自己最初遇见顾星陨的时候,也是在烬,那时候的顾小少爷可是无人敢惹的小霸王,端坐在光怪陆离的酒吧大厅里嬉笑怒骂,就那么撞进了他的眼。
回忆里少年的笑容越来越清晰,裴凛山只觉得越来越喘不过气,于是睁开眼,尽量平静道:“去烬。”
与之隔了十几公里的云水湾。
顾星陨一人靠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文件,皆是些公司里重要的机密,徐承英宛如老妈子带小孩儿一般教他管理公司,他也得着实上心才是。
万幸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能驱使,他发现自己对这些文件里的诸多专业名词和一些外文都能立刻理解,而且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对此,徐承英说的是,他过去那样一个工作狂,这些东西可以说是倒背如流,如今即便失忆了,学这些东西也是信手拈来。
只看了一会儿,顾星陨就有点困了,他摸出手机,发觉才到九点。
微信界面上的对话框没关,二人之间的对话终止于裴凛山的那句:好好吃饭休息,听话。
顾星陨便又对着这句发了会儿呆,点开这男人的微信头像,戳进朋友圈,依然是只有多年前的一条财经新闻分享。
这个微信,他们也是最近才加上的。
自从徐承英给他恢复了卡,顾星陨便找回了以前的社交账号,除此之外,一开机便有无数的短信涌进来,将顾星陨新买的手机都足足卡了一分多钟才完全接收完毕。
顾星陨无暇顾及之前的短信,都搁置了没看,反而是微信,登录上去后发现竟然无人问津。
申请好友的列表里有一长串,最上面几条,却还是裴凛山几年前的消息:星陨,听话。
鬼使神差的,顾星陨点进去,对这个账号发送了好友申请,是一直到今天晚上,才被裴凛山发现通过。
二人谁也没问过去,就在微信上聊了起来。
只是裴凛山不知道,顾星陨看似空白的微信朋友圈满满当当,全是仅自己可见。
顾星陨从裴凛山的朋友圈退出来,点进自己的,再次将过去的心情全部浏览一遍,内心五味杂陈——只因为这些文字,皆是与裴凛山有关,甚至还有不少偷拍裴凛山的照片,将过去那个尚且年轻、朝气十足的青年裴凛山彻彻底底展示在他面前。
“我爱他。”
过去的自己这样记录。
仅仅只是看着这三个字,顾星陨无端便觉得心酸到不能自抑。
他在沙发上呆坐许久,才将微信关了,起身去寻药吃,昨天吃的维生素貌似有点效用,只是喉咙舒服了,头又开始痛起来。
顾星陨浑浑噩噩地去厨房找水,中途差点被房间里的落地灯绊了一跤,最终端来水,加大剂量吃了好几粒维生素。
希望明天醒来感冒就能好。
顾星陨这样想着。
第二天,宿醉的裴凛山是被扰人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明明昨天就已经吩咐过宋清今天不要找他,临了还是被电话吵醒,裴凛山捂着额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摸手机,语气是带着怒气的沉:“什么事?”
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好天色,再看了一眼手机,徐承英生怕自己是不是打扰了某人的好事,战战兢兢:“裴总,我是徐承英。”
裴凛山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徐承英越发觉得自己脑补的是对的,便小声说了一句:“裴总,今天下午有个会很重要,还请你务必让顾总来参加。”
电话里没了声。
徐承英叹了口气,想着老板能在上班期间谈恋爱,他这个臭打工的才是真的惨,正准备挂电话时,耳朵边陡然响起裴凛山清醒的声音:“星陨没去公司?”
“啊?”
徐承英下意识反问:“顾总不是在你那里?”
裴凛山摁了摁发胀的太阳穴,从床上坐起来,疲惫道:“他没在我这里,怎么,找不到星陨了?”
徐承英这才觉得有点不对:“是的裴总,我今天给顾总打了一上午电话都没人接,到后面关机了。”
裴凛山呼了口气,起床穿衣,问:“他昨天晚上睡在哪里?”
一路飞驰赶往云水湾。
只是临到门前的时候裴凛山犯了难,这栋顾星陨的独居别墅他从未来过,自然打不开这个带有密码的指纹锁。
不过……以顾星陨以往的脾性,裴凛山想了想,决定试一试密码。
一共五次机会。
裴凛山依次试了顾星陨的生日、顾星陨父母的生日,3次机会用完,密码错误。
他站在深秋的日光底下,只觉得昨晚在烬喝下的酒都成了现在的头疼催发剂,头昏脑涨得很,又不知道现在顾星陨在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于是咬咬牙,将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输了进去。
从私心里讲,他当然希望这个是正确答案。
然而密码锁发出尖锐的鸣叫提示音:您还有最后一次输入机会。
意料之中,裴凛山抿了抿唇往后退一步,他是不敢再试了,只好给老李打电话。
老李在电话里得知顾星陨不见了也很是着急,裴凛山安抚许久,又问老李知不知道顾星陨常住房产云水湾的进门密码,老李想了好一会儿,才在电话里踌躇着说:“裴先生,您要不要试试您的生日?”
裴凛山一滞,差点笑出来,“老李……”
“裴先生,试试吧。”
老李在电话里叹口气,“少爷一向是个很简单的人,我也想不出其他可能。”
裴凛山便没说话了,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敢真的输入数字。
“滴”的一声,绿光划过,门开了。
那瞬间脑子里的思绪太过混乱,要不是老李依旧在电话那头叫他的名字,裴凛山几乎不能回神。
“开了,我先看看。”
说完,裴凛山挂了电话。
是栋干净得几乎没有什么人气的房子。
裴凛山看向房子里随处可见的薄荷,想起顾星陨初醒时听见薄荷一脸反感的样子,不由暗了暗眼神。
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裴凛山敛了敛思绪,直奔别墅二楼主卧。
主卧的遮光窗帘完全将窗外的阳光遮挡在外,裴凛山开门的时候察觉到房里的暖气温度很高,他开了灯,瞧见那个让徐承英一顿好找的青年正窝在一团被子里安睡,裴凛山轻轻松了口气。
房里地毯铺的厚,裴凛山一路走过去也并未发出什么声音,只是临到顾星陨的床边,裴凛山才发觉出不对劲来。
顾星陨的脸很红,不仅如此,额前密密铺了一层细汗。
裴凛山伸手去碰,青年立刻像遇见甘泉似的将自己的整个脸蛋都往裴凛山的手掌里蹭,这一蹭,裴凛山吓得几乎没跳起来。
“星陨?星陨,星陨你醒醒。”
青年的身体温度过高,到了几乎烫手的地步,裴凛山替他擦掉汗,一边呼叫,然而顾星陨却只做了个皱眉的动作,半点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裴凛山立刻起身给黎锦打电话,也多亏今天是黎锦的轮休时间,一接到裴凛山的电话,黎锦立刻带上可能要用到的医疗用品加速就往这边赶来。
“39.8摄氏度。”
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黎锦也有点吓着了,“完了,可别烧成个傻子了。”
当下一阵兵荒马乱,黎锦速度上了措施给顾星陨降温退烧,一剂屁股上的退烧针打下去,还让裴凛山抱着青年灌了退烧的药物。
“他这是感冒发烧?还是之前的车祸后遗症导致高烧?”
黎锦一边密切关注着顾星陨的情况,一边询问裴凛山,没想到裴凛山也是一问三不知。
“啧。”
黎锦叹了一声,“再等一会儿,人要还是不退烧,就送医院。”
裴凛山抱着顾星陨给他擦酒精降温,唇抿得死紧,并不说话。
好在高烧介入很有效,不过十来分钟,顾星陨身上就开始疯狂出汗,很快,半个多小时过去,体温也逐渐降至37.8度。
黎锦放了心,不在房间里等了,只说自己出去透会气,有事情就找他。
裴凛山正埋头照顾人,头都没抬让黎锦出去了。
等顾星陨醒来的时候,已是到了下午的光景。
他只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的第一个感觉,便是热。
喉咙又干又痛,顾星陨不适地皱了皱眉,心想这场感冒只吃维生素可能不太抵用了,还是要去医院一趟,刚想动,就发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顾星陨陡然一惊,转头的瞬间便与裴凛山那双不太清醒的眸子对上了。
“星陨……星陨!”
裴凛山握着顾星陨的手在床边睡着,眼下见人醒了,立刻跪坐起来,一脸急切:“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顾星陨望着裴凛山,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发觉自己身上的睡衣也被换了,先前丝滑的绸缎被换成存在感略重的纯棉,他略有惊愕,“你替我换了衣服?”
裴凛山哑声:“星陨,你发烧了。”
顾星陨后知后觉去摸自己额头,裴凛山已经捉了他的手,“发烧到昏迷,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我……我没有。”顾星陨想说我吃了药,可一看到床边留下的各种器械和药物,也知道裴凛山所言非虚,是以语气弱了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裴凛山深吸了口气,“要不是徐承英给我打电话,你就一个人在家里发烧。”
说完,又问:“现在肚子饿不饿,我在厨房给你煮了点粥,家里冰箱什么都没有,就连米都是临时让黎锦去买的,没什么其他的食材,你将就吃一吃?”
不用裴凛山说,顾星陨都知道自己这处房产冰箱里是个什么样子,顿时不好意思起来:“黎医生也来了?”
“可不是来了。”
正说着,黎锦就推门进来了,挑着眉道:“被你们家裴爷捉在这儿大半天了,不见你醒不让我走,怎么样,现在感觉如何?”
第48章 家政
也是听到裴凛山和黎锦的描述, 顾星陨才知道自己在睡梦里发生了这么惊险的事情,眼下面对这二人关怀的神情,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温润的笑:“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麻烦黎医生了。”
就是这么一场烧下来, 又没吃什么东西, 感觉整个人都发虚。
“我倒是不麻烦。”
黎锦过来给顾星陨量体温,凉凉道:“就是把裴爷给吓着了。”
裴凛山不动声色地踢了黎锦一脚, 道:“你再给他检查一遍,我去厨房把粥端来。”
黎锦被踢得腿骨一痛,面上却咬牙笑着:“放心吧。”
顾星陨躺在床上, 并不知这二人床下的动作, 见裴凛山出去端粥, 便挣扎着坐了起来,黎锦赶紧扶他,一边问:“你今天这烧得很奇怪,最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顾星陨自然把最近类似于感冒的症状说了。
“喉咙痛、头痛?”
黎锦挑眉:“确认就是普通的感冒?吃药了没有?”
“应该就是感冒吧, 这几天天气不好, 着凉了。”顾星陨一一回答:“但是也没有去医院,之前喉咙不舒服的时候吃了些维生素。”
“维生素?给我看看药瓶。”
顾星陨应“好”, 转头要去找的时候裴凛山端着粥进来了, “怕你现在吃不下多少, 我就没盛多少, 放了糖,你试试味道好不好。”
说完, 裴凛山又问黎锦:“没什么问题吧。”
黎锦一耸肩, “看顾总这样子,应该就是病毒性感冒没控制好发烧了, 既然没吃什么其他的东西,也没有其他反应,现在的温度也正常,就没问题。”
一边说着,黎锦起身将自己之前备在药箱里的药一一拿出来,“保险起见,吃点儿药吧,如果再有不舒服或者发烧,就来医院抽血做个检查。”
裴凛山自然答应,黎锦顺道嘱咐裴凛山这些药物的剂量和次数,裴凛山细细记了,黎锦这才一拍手:“啊,忘了,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事实上,这几日轮休的黎锦医生家里屁事没有,他这么说,单纯只是不想呆在做电灯泡罢了。
裴凛山又怎么不了解自己这位好友的心中所想,立刻了然地拍了拍黎锦的肩,“今天麻烦你了。”
黎锦一摆手,“有事再叫我。”
说完,收拾东西真的走了。
顾星陨小口抿着粥,全程充当一个旁观者一言不发,但听着他们说话,一时间觉得这清冷的房间里多了不少的人气。
软糯的小米粥滑进胃里,略微抚慰了干瘪的胃袋,顾星陨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裴凛山敏感察觉,刚目送黎锦下楼,便回头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星陨只摇头。
裴凛山也就没多问,坐在顾星陨的床边,眉眼里全是担忧:“以前一年到头也没见你感冒几回,这次烧的这么厉害,不会是之前的事故导致免疫力下降了吧?”
顾星陨再次摇头,低头喝粥,也不说话。
裴凛山见他这幅乖巧的模样,心一下就软了下来,于是低头去蹭青年的发顶,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一些。”
说完自己又低低的笑出声:“不对,我倒宁愿你不省心,这样我才有理由好在你身边照顾你。”
被男人宽厚的怀抱揽着,顾星陨喝粥的动作一下就停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感觉到的全是舒适与安心,这与之前江远道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想到江远道,顾星陨的眼神又是一暗。
“裴凛山。”
想了想,顾星陨闭着眼往裴凛山怀里靠,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裴凛山沉沉地深吸了一口气,想也没想的说道:“因为你是顾星陨。”
顾星陨不知怎么就弯了弯唇角,刚想说话,裴凛山的下一句话就跟了上来:“因为我爱顾星陨。”
顾星陨一瞬僵住。
裴凛山继续说:“不管是之前的顾氏顾总,还是现在失去了记忆的你,都是我爱的样子,顾星陨,我有时候真的想过,我是不是就是被你这一张脸迷住了,可是我发现,即便我设想你长了个普通模样,我还是喜欢你。”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好看的,不好看的,成熟的,还是稚嫩的,只要是顾星陨,我都照单全收。”
瓷碗里的热粥温度过高,顾星陨觉得这温度简直要从他的手心一直烫到心脏。
他做了那么多对不起这个人的事,甚至就在前天还有出轨的对象前来纠缠他,可是这个男人在对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这样的情真意切。
顾星陨越来越不明白,过去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我不值得。”
顾星陨这样说:“裴凛山,也许以后你会遇到一个比我更好,更好的人。”
裴凛山就只笑:“星陨,在我这里,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说完摸了摸他的头,“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厨房。”
对话结束,顾星陨却觉得自己碗里的粥不怎么能下口了。
他百无聊赖地用汤匙碾着白粥,白瓷做的碗壁不断发出当啷的声响,这一声声,也跟着撞进了他的心里,他看着裴凛山在厨房与房间来回奔走收拾,一双眼睛在白粥与男人之间来张望。
——新买来的食材分门别类的放好在冰箱,厨房之前煮粥的残局收拾干净,再将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开,裴凛山让顾星陨在沙发上坐着,将之前的床单被套全部换过一遍,以及之前喂药打针、物理降温的东西一并清理了。
“裴凛山。”
顾星陨盘腿坐着,双手撑着下巴,说:“你做家政多少钱一个月啊,我把你包了吧。”
裴凛山便回头,笑道:“只要顾少爷一个吻。”
说完,将手上的物件放下来,走到顾星陨的身前,微微躬身低头,“不知道顾少爷愿不愿意给?”
男人英俊的脸庞近在咫尺,顾星陨毫不犹豫地抬高了身体,昂头轻轻在男人的唇上印了一下,“成交。”
当晚,裴凛山也没走。
陪着顾星陨一道吃了晚饭,简单洗漱过后一同上了床。
两个人谁也没提之前的事,裴凛山帮着顾星陨处理一些公司的事务,一个细细教,一个认真听,等反应过来时间的时候,都已经到了深夜。
“好了,今天的顾总就学到这里。”
裴凛山替他合上笔记本放到一边,“早些休息,如果今晚没有再发烧的话,明天上午我再送你去公司。”
顾星陨乖乖听话躺下去,就靠在裴凛山的旁边,说:“那你还不睡?”
“嗯,还有一些事处理。”
裴凛山坐靠在床头,手掌抚慰性地摸了摸顾星陨的头,“我就在这里,你安心睡。”
顾星陨抿了抿嘴,头往被子里缩,眼睛却还盯着男人的脸。
昏黄灯光下,一切事物都被镀上柔和的线条,即便是看上去冷硬的裴凛山,在这种时刻也被光影削去了锋利的下颌线,阴影打在脖颈与锁骨的位置,顾星陨看了一会儿没忍住,又偷偷伸出手去摸。
谁知目不斜视处理事务的裴凛山却精准地抓住他作乱的手,哑声:“做什么?”
顾星陨将手抽回来,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埋下去的脸上带了笑意:“没什么。”
裴凛山发出带笑的气音,“别闹了,睡觉。”
“哦。”顾星陨应了,刚闭眼准备睡觉,脑子里却划过一件事,他猛地将被子掀开,问:“对了,你今天一天都在我这里,芋圆有没有人喂?”
裴凛山正打字回复消息的手指一顿,彻底僵住。
说起来,老李自上次和杨珊吵那一场后再次伤到腰,去医院理疗后效果也不是很好,需要将养,顾星陨就叫他在老宅待着不必过来,没了老李,他们两个都是从未养过猫的人,又算是个大忙人,真正做起事来哪里记得家里还有一只嗷嗷待哺的猫咪,之前裴凛山就没记得喂猫,现在被顾星陨突然问起,一下哑了声。
顾星陨见他这样哪还不知道答案,一下变得愧疚起来——他没有定时喂养猫咪的习惯,之前出来的时候也没带上那只小东西,将芋圆就这样抛在脑后,着实是对不起它。
“要不……”顾星陨小小声,“你还是回去吧。”
裴凛山黑着脸没作声。
他自然是做了打算要在这边赖着睡觉的,难得顾星陨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又哪里能料到自己的留宿计划将要被一只猫咪破坏。
他看了一眼钟,现在已经临近12点,正是夜深,“我明天……”
话还没说完,顾星陨又道:“说不定芋圆现在正在家里饿的喵喵叫。”
裴凛山:“……”
他可实在是不愿意从这舒服温暖的被窝离开,沉默着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现在叫黎锦去喂。”
说完,又仿佛说服自己一般补了一句:“反正他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情。”
顾星陨更不好意思了:“那也太麻烦黎医生了。”
“没事,他一向不怕麻烦。”裴凛山下了决心。
当天晚上黎锦被人从被窝里吵起来时情绪如何暴躁不提,总而言之,这桩差事还是落在了黎大医生手里。
只是经过黎锦的一番察看,倒真发现了芋圆的一些问题。
“小猫情况不太好,在窝旁边吐了一些黄水,精神不太好,也没有兴趣进食。”
黎锦皱着眉去摸芋圆的头,这猫咪也是一动不动任人蹂/躏,于是在电话里说:“明天还是带它去兽医院看看吧。”
第49章 张晓言
自听了黎锦在电话里的说法, 顾星陨这一晚就没怎么睡好觉。
要不是裴凛山一再安抚,说黎锦好歹也是个医生,虽然不是兽医吧, 照顾一只小猫的能力还是有的, 顾星陨说不定当夜就赶过去带芋圆挂急诊了。
虽说这小东西是半路捡来的, 但是既然决定了要养,还是要对小生命负责, 于是第二日,顾星陨便更改了自己的原本计划,反而去了黎锦家里接猫。
这位一向温润的医生开门时明显低气压, 只是在顾星陨面前勉强忍耐住了性子, 尽量温声道:“进来吧, 猫在客厅,早上喂了点东西也没吃进多少,好像又吐了些。”
这还是顾星陨第一次来黎锦家,不过眼下他也顾不上参观, 听了黎锦的话更是心焦, 当下便直奔客厅查看猫咪状况,芋圆看见他倒是姿态亲密地蹭了过来, 只是那叫声, 顾星陨怎么听着都觉得虚弱。
黎锦回身从厨房里叼了片吐司出来, 问他:“你的药都好好吃了?”
“吃了。”
顾星陨将芋圆抱起来, “我现在感觉挺好的,麻烦黎医生了。”
黎锦点点头, 又说:“那你等一会儿, 我换件衣服就陪你去医院。”
顾星陨正准备走呢,听了这话一脸惊诧, 还没问出来,黎锦倒是自顾自解释了:“裴爷在电话里吩咐一定让我送你去一趟。”
顾星陨立刻道“不用”,黎锦就已经进房拎了件外套出来,“没事,走吧。”
说完,倒是不容顾星陨拒绝地走在了他的前面。
顾星陨站在黎锦身后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站在原地笑了笑,这位看起来温柔好说话的黎医生,做事情倒是很有自己的主见,内里应也是个强势的个性。
于是没多推辞,抱着猫咪就上了黎锦的车。
一路上,黎锦都关心着顾星陨的需求,不断调整车里的温度和风档,偶尔也问些顾星陨的近况,两个人交流尚算和谐。
到了宠物医院,黎锦找地方停车,顾星陨抱着猫咪进去,上次那个热情的护士还在,而且明显还记得顾星陨,一看见他便笑着迎上来,“顾先生早上好。”
说完,温柔地摸了摸猫咪,“芋圆也好,怎么啦,来买东西还是体检?”
“芋圆好像不舒服。”顾星陨将猫咪放到导诊台上,略微着急道:“你们这儿的医生呢?”
“啊。”护士明显一愣,“跟我来。”
顾星陨跟着护士一路进了兽医院的诊疗室,护士絮叨道:“上次给芋圆做体检的赵医生不在,现在好像就张医生有空,不过顾先生你放心,张医生可算是我们医院技术最好的医生了。”
一边说着,护士推开门,里面正坐着写病历的男人霎时抬起头。
是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男人,削瘦且白净,戴斯文的金丝边眼睛,长得十分好看。
护士看见他的那瞬明显闪了闪眼睛,低声道:“张医生,有只小猫咪不舒服。”
就连顾星陨,哪怕最近见多了出色的皮囊,在看见这个医生的时候,也心下暗叹了一声:这人的长相实在是太过赏心悦目,心思一歪:就是不知道技术如何。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医生在抬头的瞬间,握着笔杆的手指一下失控,钢笔锐利的笔锋戳破病历本的纸张,洇出大团深蓝色的墨迹。
他几乎是立刻掩上病历本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颤音:“顾总。”
顾星陨惊讶挑眉:“你认识我?”
反应过来的下一秒却是想:他以前也并未曾养过宠物,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兽医?于是更疑惑了:“我们以前见过?”
年轻男人脸色一白,“你……”
见顾星陨的神色不似作假,他这才偏头,手指抓了抓头发,笑笑说:“也不是,我喜欢看财经新闻,所以在各种杂志和电视中见过顾总。”
说完,他的目光转向顾星陨怀里的猫咪,上前几步,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就是这只小猫咪吗?哦,英短,怎么啦,过来看看。”
顾星陨主要的心神都在芋圆身上,听到医生这么说,不疑有他,立刻将黎锦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一脸的自责:“也是我工作上事忙,忘了家里还有只猫,会不会是饿出毛病来了?”
这年轻的兽医,也就是张晓言听了顾星陨的叙述,心下有了点数,将猫咪放置在看诊台上,先行录入了一些芋圆的基本数据。
只是打着打着字,不小心瞥见顾星陨坐在那里温柔撸猫的神色,心下就是一突,脑子一乱便道:“顾总之前的伤没事吧?”
“伤?”
顾星陨对这年轻男人还挺有好感的,便笑了笑:“已经没什么事了,在这里你也不用叫我顾总,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哦……哦。”张晓言胡乱点着头,视线与顾星陨相触的时候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这个张医生……还真腼腆。顾星陨心里想着,又问:“芋圆这个情况,需要做什么检查?”
因为今天兽医院来看诊的宠物并不多,所以没花多少功夫就做完了芋圆的全部检查,结果一如张晓言之前所料,芋圆的胃部吞入异物,就卡在胃和十二指肠之间,造成芋圆呕吐和食欲不振。
“不是什么大问题。”
张晓言仔细看着超声图,道:“用内窥镜试试能不能取出来。”
听到张晓言说问题不大,顾星陨这才略微放了心,接下来就是交钱手术,时间也不长,大约半个小时的样子。
中途黎锦进来了一趟,问清楚情况,又看还要等,便出去给顾星陨买些吃的,等手术做完了还没回来。
顾星陨看着芋圆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有点心疼,张晓言见状,沉默了一下才说:“没事的顾总,异物已经取出来了,一会就能活蹦乱跳,只不过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不能让猫乱吞东西。”
“它可能是饿了找东西吃才会乱吞的。”
顾星陨一下一下顺着芋圆的脊背,越发自责:“是我不好。”
张晓言抿了抿唇,正想上前拍拍顾星陨的肩膀安慰他,身后便陡然响起男人清嗓的声音:“咳咳。”
张晓言回头,瞧见男人的时候瞳孔又是一缩,立刻收手站到一边去了。
顾星陨没发觉这些异状,回头见黎锦来了,便道:“芋圆手术做完了,一会儿麻醉醒了没问题,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嗯。”黎锦将手里的热奶茶和甜点都递给顾星陨,状似不经意间看向张晓言,温声道:“你就是这儿的医生?”
黎锦的语气温柔,眼神却很有压迫力,张晓言耳朵红了一点尖尖,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点点头说:“是。”
黎锦便说:“很年轻,做兽医多久了?”
“也没有多久,两三年吧。”
张晓言双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想走:“那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有事可以再去诊疗室叫我。”
“哎你等等。”
岂料顾星陨叫住了他,张晓言回头,顾星陨便笑笑:“留一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万一芋圆还有什么事,我也好请教你。”
加完张晓言的微信,等芋圆完全恢复正常了,顾星陨才离开兽医院。
回去的路上黎锦倒是一言不发,顾星陨只以为黎锦是累了,便没多问。他本想直接带着芋圆回公司,可是一想到以往“顾总”在众人面前的冷厉形象,又觉得不大好,便带着猫回了之前的住处。
“喵呜……喵呜。”
等到回家已经是下午,芋圆明显恢复了些许精力,开始同顾星陨闹起来,顾星陨被叫的心软,又想到这猫现在应该是饥肠辘辘,便去准备猫粮。
只是临到喂前,顾星陨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给张晓言发微信:“张医生,芋圆现在能吃东西了吧?”
张晓言的回复很快:“可以。”
后面还跟了一大段关于猫咪科学喂养的合理建议,顾星陨这才放心,放任芋圆进食。
照顾好芋圆,又定好晚上喂食的闹钟,顾星陨才回了公司,徐承英正忙得焦头烂额,见到顾星陨回来,跟找到救星了似的,立刻几步奔过来,“顾总。”
一旦回了公司,顾星陨便立刻进入状态恢复成那副冷淡老成的模样,再加上这几天的熏陶学习和记忆里自带的熟悉感,他工作上手很快。
徐承英提前和顾星陨拟订好方案和说辞,还带着他上了一次谈判桌,或许是因为过去的顾星陨做这些太驾轻就熟了,以至于顾星陨莫名地毫不紧张和怯场,同年龄不知大出他多少的商界大鳄说起话来,气势毫不相让。
没有人能察觉这个顾总里面的芯子倒退了七年,之前还因为顾星陨出车祸而显得有些风雨飘摇的顾氏,再次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顾总,白露城的这个项目现在已经开始动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汇报完之前的工作进展,徐承英将一份项目书放到顾星陨面前,“因为这个养老院是您个人的慈善公益项目,所以近期我们顾氏还会有一次规模较大的慈善晚宴,到时候现场会来很多媒体和名流,这也是您自车祸以后最好的一个现身机会。”
顾星陨翻着项目书,他对这个项目有印象,第一天来公司的时候就看过,闻言便抬头:“需要我做什么?”
“也不用做太多,只要您出现在晚宴上并进行最终致辞,就有足够的影响力了。”
徐承英微笑:“到时候,我们顾氏的负面舆论应该就能完全消失,股市价格也能回升。”
“行。”顾星陨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帮我记在日程里,提前提醒我。”
徐承英点头。
就这样,顾氏财阀掌权人将出席旗下慈善基金会举办的晚宴并致辞的消息提前被放了出去,各路人马听闻消息都是蠢蠢欲动。
律师事务所里,常宁收到别人发来的信息也是一愣,接着便立刻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和卷宗,提着包就匆匆出去了。
第50章 常宁
今日顾氏总部大楼的前台小姑娘很是烦恼。
慈善晚宴顾星陨会出现并致辞的消息一放出来, 便有各方人马跑来总部要见顾总,个个都说自己和顾总关系多么亲密,一副嚣张跋扈不见到顾总不罢休的样子。
上次带她的前辈因为擅自放江远道进来已经被徐总辞退, 她可不想再步前辈的老路, 于是咬定了没有预约不能上去, 腰板挺直硬气得很,再有人闹便叫保安。
便是这样, 才将许多来打探消息的人给撵回去了,小姑娘只觉得今日笑得格外累,嘴巴格外干, 刚想喝口水休息一下, 眼前忽然一暗。
小姑娘抬头, 就见一个表情寡淡、眉眼看起来就很锋利的男人将公文包放在台前,冷声:“我找顾总。”
小姑娘已经练出了些许经验,当下摆出一个娴熟的礼仪姿势,微笑道:“这位先生, 您有预约吗?”
果然, 这男人眉头一皱,滞了半晌才开口:“你是新来的?不认识我?”
这一句话她今天没听过一百句也有几十句了吧, 小姑娘心里翻了个白眼, 脸上却还是笑意盎然:“抱歉, 没有预约不能见顾总。”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凶了:“我是你们顾总的私人律师顾问, 叫常宁,你给秘书办打电话, 他们知道我。”
之前她就是天真地一直打电话去问, 才被凌特助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小姑娘的笑容越发灿烂了:“抱歉,没有预约的话真的不能见顾总。”
常宁:“……”
换了个站姿, 整个上半身都靠在前台,试图摆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美女,我是真的和你们顾总很熟。”
小姑娘的笑终于挂不住了。
常宁刚以为自己的这一张脸还算奏效,就见那小姑娘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他:“常先生,您请自便。”
说完,竟然彻底不看他,脸都转到一边去了。
一向面瘫的常宁自然不知道自己的那个“迷人”笑容有多么僵硬不自然,只是今日竟然在顾氏前台吃了个闭门羹,内心的火气已经开始往上冒。
除了从业刚开始受过一些冷眼和不待见之外,他已经多年没再受到过这种待遇了,眼下有点转换不过心态来,偏偏这时候律所还有人打电话来烦他。
他一看来电显示表情已经不是很好,接起电话时语气自然不佳:“有事?”
阮辛正在那头小心翼翼的:“常律师……”
常宁:“没事我挂了。”
“哎哎等等!”
阮辛正立刻扬声:“你不是想见顾总吗,我有办法!”
阮辛正的叔叔是顾氏旗下某子公司的CEO,今日正因为有事过来找顾星陨而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预约,阮辛正在电话里说:“等会我叔叔就到顾氏了,我和他说过,到时候带你一起上去!”
常宁始终皱着的眉头略微舒缓一点,刚想点头,想到什么,语气又是一冷:“你叔叔是云端的总裁?”
始终在律所保持贫穷草根人设的阮辛正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顿了好一会才说:“远房亲戚,不是很熟。”
“不熟能让他带我上去见顾总?阮辛正,你那点芝麻大的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我……”
阮辛正刚想反驳,常宁已经挂了他的电话。
难过归难过,阮辛正还是将自己叔叔的照片发给了常宁,嘱咐他到时候看见叔叔来了,上去打个招呼就好。
不过常宁没回。
事实上,常宁也没有利用这个便利,反而将公文包一拿,正儿八经地在顾氏总部一楼大厅办起公来。
顾氏人来人往嘈杂不已,他却专心致志半点不受外界干扰,工作得分外认真。
一直到了下班的点,所有顾氏员工都快走完了,前台小姑娘才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和他说:“这位……常先生,你还不走吗?”
常宁从满屏的论文文献中抬头,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神格外冷淡:“我等你们顾总。”
小姑娘叹了口气,心道这恐怕真是找顾总有正事儿的,只是她在这里工作,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于是温声道:“要不你明天再来吧,我们顾总已经走了,而且,我们大楼已经准备关了,无关人等不能再呆在这里,常先生,回去吧。”
常宁打字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她:“你们顾总什么时候走的?”
“他……”
小姑娘哽了一下,才说,“可能是下午……五点左右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谁知常宁仔细端详着她的微表情,面无表情道:“你撒谎,你们顾总根本没走。”
小姑娘脸一红,刚要发脾气,就见电梯了出来一行人,打头的正是那个令他们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顾阎王:顾星陨。
也是巧了,以往顾星陨回家基本不会过前台,都是专用电梯直达专用车库,只是今日秘书办的秘书们闲聊的时候他听了一耳朵,知道公司对面有家格外出名的甜品店出了新款甜点非常好吃,这才临时起意要去买。
徐承英去车库开车去了,就凌特助跟在他旁边,他专心走着路,还没反应过来,突然被一个男人斜里冲来挡在了面前。
“顾总!”
常宁几个大步走来站在顾星陨身前,“我今天等你很久了。”
是个长相很陌生的男人,顾星陨蹙眉,刚想问你是哪位,就听这男人下一句说道:“你委托我准备的离婚官司,材料我已经备齐了,只不过近来因为你的车祸事件导致有些文件需要更新,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和我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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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星陨提着从甜品店买来的蛋糕走在路上。
身旁的男人安静了很久,才说:“我记得你从来不碰甜食。”
顾星陨抿了抿唇,说:“是带给裴凛山的。”
男人的语气更冷了:“更不会给裴凛山带东西。”
顾星陨步子不怎么明显地顿了一下,只是往前走的步伐更快了。
因为失忆的关系,他现在并不能确定这男人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信任他而将全部事情全盘托出,要不是凌特助说这人是他的私人律师顾问,他更不会让这人跟自己走。
眼下,他只能选择相信徐承英,待等会见到徐承英再做打算。
路程不长,徐承英在离甜品店不远的路口等他,顾星陨站定在车前,对常宁道:“车上谈吧。”
常宁也没客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就坐进去了。
看见徐承英惊愕的表情时冷淡地打了个招呼:“徐总。”
徐承英刚在车上玩手机,一抬头看见常宁很是吓了一跳,后面顾星陨也提着甜品坐上来了,徐承英还在想怎么组织语言呢,顾星陨也跟着开了口:“你说吧,怎么回事。”
这话是对徐承英说的。
徐承英艰难开口道:“顾总,这位……是您的私人律师顾问,常宁常先生。”
既然徐承英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人的身份不假,顾星陨点头,“他说的离婚案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在和裴凛山打官司?”
徐承英侧头看了常宁一眼,不知该怎么说。
常宁反而坐的很稳,插了话:“顾星陨,你不记得我了。”
现下到了这种场合,他不叫他顾总,反而叫他顾星陨,顾星陨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计较,只是继续点头:“对,我之前出车祸失忆了,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常宁终于露出了自和顾星陨见面以来的第一个表情——嘲讽的笑:“我说呢,事情这样就说的通了。”
徐承英觉得头痛,当下不管不顾油门一踩,道:“顾总,我先送你回家。”
常宁稳坐副驾驶,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说:“徐总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件事,想必也是裴凛山的授意吧,作为顾氏现任的CEO,他自然是想靠着裴家这课大树,可是我不同,不稀罕他的东西。顾星陨,你被人骗了。”
常宁向来是张毒嘴,说话不怎么给人留余地,听见他这么讲,徐承英肺都要气炸了:“常宁,我和你不熟,你也别张嘴就说我是谁的人。”
顾星陨尚且张着嘴回不过神来,常宁已经反唇相讥:“那你告诉我最近的新闻版面是怎么回事,若不是你在中间当了哑巴,他们能像新闻上说的一样恩恩爱爱?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的老板在和裴凛山打离婚官司,要不是收了裴凛山的好处,你之前能不接我的电话?”
徐承英简直想脚踩油门将这副驾驶的人撞死得了,立刻道:“常宁,我拜托你,搞不清事态就不要在这大放厥词,之前顾总的情况那么危急,我每天电话都要接上百个,漏了几个不是很正常?”
“再说了,你也别把裴总说得多坏,就这次的事情,要不是裴总,我们顾总能——”不能活都不一定。
意识到顾星陨还在车上,徐承英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但还在气头上,又道:“他们之间的事你我又清楚多少?你没看见当时的场景,但我看见了,而且,在顾总昏迷的这段时间,裴总为顾氏做了多少你又知道?”
“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裴凛山将你们顾总软禁了将近一个月,我到处找人都找不到。”
常宁没好气:“他过去做了什么,裴家做了什么,你又告诉顾星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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