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设局
沈寄雪合拢衣衫,弑魔枪贯穿之处并不要紧,几个时辰过去已恢复得差不多,倒是眼前这人还红着眼。
她心中轻叹,忍不住放软了声音,“我这不是没事,更何况我那一剑也不轻,你的伤势如何了?”
长渊如墨般的眸子微动,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握住她,却虚虚穿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之前给沈寄雪的玉玦滴入他的心头血,这才能让他的灵识附着其上、显露身影,但终归是显像之物无法凝实,看得着碰不到,如同隔靴搔痒般令人难耐。
他想了想问道,“今日场景,真与你在鸿蒙镜所见一模一样?”
沈寄雪点头,“正是。”
楚长渊眼神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能将人气疯,“就因为一句话,你便要放弃如今修得的一切吗?”
一句话?
沈寄雪几乎要被他的“理直气壮”逗笑,“对你来说,这或许只是一句话而已。”
“可对我来说,师尊忽视冷待、同门欺辱污蔑,若非我自己摸索着抗下雷劫凝成了金丹,今日可还能站在你面前?”
她心中怒极,早已顾不上惧怕眼前这位人界顶尖修者,上前两步拽住他的衣领,黑白分明的双眼已攀满了红丝,连眼瞳都泛着血色。
双目相对,楚长渊细细辨来,竟见她眼中有几分恨意。
“你不知我经历了什么,便妄下定论,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
“我虽身如微尘,可也心怀九霄,你又凭何定我生死?”
“楚长渊,你也想尝尝身首分离的滋味吗?!”
她一句快过一句,到最后成了撕心裂肺的嘶吼,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庭院当中。
看着眼前不复平日冷静坚韧的女子,又思及顾淮所说,楚长渊突觉心中一痛,泛起绵密的酸意。
这感觉来得迅猛而又热烈,于他漫长的一生中从未出现过,显得尤为陌生,却又让他忍不住探寻其背后的深意。
但现下没时间让他细细思索。
见那血色即将浸染沈寄雪的瞳孔,他单手制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置于眉心轻轻一捏,一道紫色电弧随之而出,在他掌中跳动。
他合拢手掌,并指在沈寄雪眉心虚虚一点,瞬息之间那道电弧便窜入她的眉心。
楚长渊敛目,操纵着电弧直奔沈寄雪灵台,果然已是一片混乱。
他皱了皱眉,趁那些在灵台中四处冲撞的漆黑猩红之气尚未壮大成型,小心催动电弧,将它们驱赶至一处。
随后他张开手掌,电弧瞬间拉结成网将其尽数锁入网中,五指骤然合拢,网中邪气瞬间爆开!
楚长渊面色有些苍白,抬手擦去唇边星点血迹,手臂一伸接住了软倒的沈寄雪。
他并指再次轻点沈寄雪眉心,那道比刚进去时微弱许多的电弧窜了出来,回到了他的灵台之中。
此乃他的“元雷”。
雷法克制心魔邪气,沈寄雪杀了林水御之后,意识骤然一松便易被心魔侵染,他方才言行便是为了激出尚未成型的邪气,随后以“元雷”驱之。
可他还是有些低估了这即将成型的心魔,好在只是轻伤,并不影响修为。
“嘶——”
沈寄雪轻呼一声,“头好痛。”
楚长渊抵住她的背,扶着她坐起来,“可清醒了?”
这话格外耳熟,让她想起那个颇为尴尬的夜晚,沈寄雪迅速撑着地向后挪了挪,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剑尊,我、又怎么了?”
楚长渊收回手,轻轻捻了捻指尖残留的温度,起身道,“你受心魔所扰失了神智,我已将其除去,你可安心。”
沈寄雪闻言神情一肃,起身行礼,“多谢剑尊救命之恩。”
“不必。”
楚长渊看了她一眼,原是他结下的因果罢了。
“随我回玄霄宗,”他抬步向外走去,声音恢复往日清冷,“你假借探亲名义,实为报己私仇,当罚二十诫鞭。”
沈寄雪暗骂一声,站在原地未动,垂下双眸中暗色一闪而过,还有一剂猛药未下呢。
“怎还不走,”楚长渊皱眉,停步侧身,忍不住刺了一句,“还想着去游你的名山大川?”
沈寄雪无辜地眨了眨眼,她那时被心魔所染,根本记不清说了些什么。
“剑尊所言没错,是我的错我自然认罚,距回宗门还有两日,我想去看一位故人。”
她顿了顿,试探道,“若您有事可先回宗门,不必等我,待我回去自会前往诫律堂领罚。”
楚长渊瞥她一眼,转身继续向外走去,“他在哪儿?”
沈寄雪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在雁云城。”
张佑德曾给沈寄雪写过一封信。
松鹤院只剩下沈寄雪一人,他怕她心生死志,于是一番劝说之后,还提到自己在何处落脚,希望她有机会能来看看自己,也算是让她知晓,这世上还有人惦记着她,要好好活着。
“我那日将你送去客栈时,真是吓坏了,”张佑德抹去眼角泪意,“幸好有各位仙师倾力相救,这才让你捡回了一条命啊!”
“也该谢谢您,”沈寄雪笑了笑,“若非您冒着危险将我送去客栈,恐怕也没有今日的我了。”
张佑德叹了口气,“若是夫人和少爷还在,一定很为你高兴······”
楚长渊坐在一侧,静静听他们二人叙旧。
脑海中渐渐勾勒出那个尚未经历生死、颇为稚嫩的沈寄雪,她天真赤忱、活泼开朗,甚至会心疼一个刚见面的瞎子。
寒冬里的梅花雪水、初春时的桑葚酒、夏夜中的荷灯,再加上那个她口中温柔且待她极好的大少爷,较之曾经遭遇饥荒时的奔逃,真是美好犹如幻梦。
怪不得。
对她来说,林墨芝是她费心捧在手中的盛夏冰块、冬日暖炉,是曾经破碎飘摇之中唯一的安稳。
而林水御不仅打破了它,还彻底碾碎了它。
心性测试幻境中,那插入“他”身躯的六道冰棱,一点儿也不为过。
“我找人画了夫人和少爷的画像,给他们和绿漪、许昌也都立了牌位,去祭拜一下吧,”张佑德笑得眼角褶子都挤在一处,“他们见你去看他们,一定很高兴。”
“好,”沈寄雪起身,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楚长渊,“劳烦您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长渊点头,眼神微微一暗,“无尽之渊的封印撑不了多久,阿雪曾戏耍过修罗王,他上次报仇不成便想着命人离间我们,一旦冲破封印必定会直冲魔界而来,阿雪率先得到了消息,便决定将计就计。”
十四眼睛一亮,“然后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乱用词。”
沈寄雪抬手点它脑袋,“修罗族难以赶尽杀绝,我与长渊设下此计本想着再度将他们封印,可你如今又说修罗族较之数万年前更加强大,此计便为徒劳,只好再想办法。”
早知如此,她通过太虚之境回到过去时,就应当趁修罗王尚未强大起来将其一举击溃,纵然背负改变过去的因果也在所不惜。
总好过如今束手无策。
她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问道,“你可否能推演出下一次太虚之境会出现在何地?”
第 102 章 折骨
无尽之渊。
顶部照明石依旧明亮,然而下方却换了另一幅光景。
原本魅惑的狐狸眼配上血瞳,一眼扫过跪伏在地的诸界将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携带着世间至邪之气,令他们心底生出无尽寒意与恐惧,如同巨兽张开血盆大口,下一瞬便会将他们拆之入腹,一时间竟连反抗都忘记了。
唯有厉震咬着牙,即便断了一臂也大声叫骂,恶狠狠地盯着立在修罗王身旁的那抹诱人身影。
“你这贱人,尊主那么信任你,你竟背叛她!”
立于高处的沉钧血瞳一转,正欲抬手杀他,却被一双柔荑压下,那窈窕身影转向厉震,露出真容来。
符星荏唇边笑意未减,虚虚挽住沉钧右臂凑近他耳侧,眸光流转间柔声道,“王上可愿听我一言?”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马尾高束,容貌凌厉俊美,眼眸黑沉沉的,冲淡了那几分尚未褪去的少年之气,瞧着情绪内敛不易接近,却又给人心安之感。
她附身的这姑娘原本记忆之中并无此人,只是这双眼睛却让人觉得格外熟悉。
沈寄雪心中微动,但仍有些不确定,试探着说道,“我叫阿雪,敢问公子名讳?”
男人礼貌拱手,“在下李持星。”
见他神情无异,沈寄雪却仍然有些怀疑,她指尖悄然释放一缕魔气,探入李持星身体,果然察觉到了那抹不属于此间的神魂。
没想到楚长渊也跟着进来了,还失去了记忆。
真是有趣。
传闻进入太虚之境回到过去,会失去记忆附在他人身上度过一生,但她步入太虚之境时便有所察觉,并非一定会失去记忆。
太虚之境实为连接不同时间的裂缝,进入者失去记忆只是因为跨越时间记忆混乱,且神魂不够强大受到一定程度的创伤,才会失去现世记忆。
她身为魔尊,神魂强大远非常人可比,这才保住了记忆。
只是李持星这个名字,她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沈寄雪收敛思绪,笑着回礼,“李公子,幸会。”
“他们为何追你?”李持星探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追兵。
沈寄雪眨了眨眼,踌躇一瞬说道,“我、我是偷、偷了东西跑出来的,还请公子不要告发我。”
李持星摆摆手,“姑娘多虑了。”
她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是来罗刹鬼市采买东西的吗?”
见她心存戒备,他也没再多说什么,点头算是回应,他眼神掠过眼前女子满头乌发,“姑娘留在罗刹鬼市并不安全,我可带你离开此地,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沈寄雪思索片刻后拒绝道,“就不麻烦公子了。”
他们才认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要她交付信任,未免太过草率。
“姑娘莫怕,”李持星似乎看透她所想,耐心解释道,“我见姑娘满头乌发应是人族,我亦是人族。生逢乱世,既为同族自当互相帮助,罗刹鬼市出入皆有人把守,仅凭姑娘一人恐怕进出不易,届时有我的人做掩护,离开此地不难。”
人族?
沈寄雪心中挑眉,修罗族女子称为罗刹,与男子相反,她们实力愈强则愈发貌美,外貌与别族女子最大不同之处便在于其发色赤红,极易辨认。
李持星说这副身体是人族也没错,只不过她的母亲是人族,父亲却是修罗王族。
母亲只是普通人族并无灵根,她不仅继承了母亲的外貌,也继承了她的“废物天赋”,却又因那半份修罗血脉而极为貌美,是一个空有美貌毫无实力的花瓶。
方才那些追逐她的人也并非因为偷盗,而是她的父亲要将她献给修罗王。
她不甘与母亲一样沦为修罗族的玩物,终生囚于后院等待丑陋凶残、双手尽染同族鲜血的丈夫前来,直到油尽灯枯。
她想走出修罗王城,去看看母亲口中那个充满烟火气的人界。
可惜沈寄雪晚了一步,附在“她”身上时,已于大婚当日逃了出来,正藏身于鱼龙混杂的罗刹海市之中,否则顺势嫁给修罗王,她必定能拿到血月灵花的解药。
之前不惜一死也要逃婚,现下又突然回去很是奇怪,于是她今夜故意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引修罗侍卫来追,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碰到了被楚长渊附身的李持星。
此刻他神色真诚,言语之中满是同族情谊,所言有理有据,正巧原主想要离开罗刹鬼市,只是苦于毫无修为,迟迟找不到出去的机会。
现下有人将机会送上门来,不答应反倒显得她误会了一番好意。
更何况楚长渊失去记忆成为了“李持星”,于她来说是个撬开这人心防的绝佳时机。
他身为人族,而她恰好身负半分修罗血脉,深爱之后的背叛、极致的爱与恨,总要让他尝一尝。
至于嫁给修罗王设法拿到解药之事,日后她再设法回来也不迟。
再者说,她手里还有“便宜爹”刚寻来不久的宝物,听闻修罗王为了找到这宝物寻遍六界,“便宜爹”费劲千辛万苦才拿到,原本打算将她与宝物一同献给修罗王,反被她带了出来。
届时她不去寻修罗王,可不代表他不会找上门来。
“那我提前谢过公子,”沈寄雪带好斗篷上的兜帽遮住面容,“不知公子何时出市?”
李持星想了想,“我今夜便要离开,姑娘若有东西要收拾,我可在出口处等候姑娘。”
“不必,”沈寄雪心急道,“夜长梦多,我即刻便随公子离开此地。”
沈寄雪跟着李持星绕过大街小巷,还好罗刹海市各界之人皆有,不愿意露面着众多,她一袭斗篷也不算乍眼。
两人一路疾行,不久便到了出入口,与等在那里的两人会和。
“哟,出来一趟,主子竟不知从哪儿拐回来个姑娘?”其中一个瘦长脸打趣道。
另一个瞧着年轻、神情却格外严肃之人对她却颇有些敌意,隐晦暗示道,“主子要想带她一同出去,恐怕有些困难。”
“越桐、松安,不得无礼,”李持星眉头微蹩,侧首看了眼躲在他身后的沈寄雪,翻出置于怀中的通行令牌,“罗刹海市规定夫妻可持同一张通行证物,我已找人修改了里面刻录的信息,不会有事。”
李持星本不想将沈寄雪之事明说,越桐倒是没多言,无奈松安多有戒备,“她与你我同族,被人贩卖至罗刹鬼市,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我岂能坐视不理?”
松安一怔,人族如今已被修罗族攻占大半,仅剩他们骁阳一城苦苦支撑,不少人族为求生背叛人族,设法将容貌昳丽的女子贩卖至罗刹海市,沦为修罗族的玩物。
他对着沈寄雪深鞠一躬,“抱歉姑娘,我并非针对你,只是海市之中鱼龙混杂,我们总要多上点心,一时失言有所冒犯,还请姑娘多多见谅。”
沈寄雪连忙摆手,撩开兜帽上前扶起他,“公子客气了,我明白的。”
松安见她并未介意,不由松了口气,起身时不经意瞧见一直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立时愣在当场,一双眼睛挪也挪不开。
沈寄雪见他直直盯着自己,伸出去的手猝然收回,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两步。
李持星见松安神情,虽然知他并无恶意,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知为何心头浮现一丝不爽,立时上前将沈寄雪的兜帽拉好,侧身挡住了她。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旁边越桐瞬间瞪大双眼,咂摸出点不同的意味来,松安也被他吓了一跳,但只以为是自家主子见沈寄雪害怕有所保护。
他顿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姑娘太······”
沈寄雪看见那只嘴唇抿得更紧,后又被牙齿紧紧咬住,陌生的殷红之色在唇齿见一闪而过,随即几颗滚落的水珠砸在她脸上,竟有些生疼。
她伸出小手,软软掌肉拂过女子面颊,代替曾经因练剑留有粗茧的手指抹去泪水,细声哄道,“娘亲,不伤心。”
女子垂眸,望向怀中女儿与夫君极为相似的双眸,眼前闪过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以及那双看着她时深情不改、永远不会再睁开的眼睛,呜咽着垂首,甚至不敢放声大哭,生怕引来身后的追杀者。
“阿雪······你爹爹、不会回来了。”
“他死了。”
沈寄雪年纪尚小,并不明白生死的意义,只是为爹爹不会回来而悲伤哭泣。
女子拍了拍她的背,低声哄了几句,随后收起悲伤,神情坚毅地再度迈开步伐,继续为怀中女儿和自己寻求一条生路。
而她身后不远处,空气中猝然波动,显出一抹白色身影,紧紧跟了上去。
第 103 章 陪伴
女子化名凝霜,长渊也不知她的真实姓名,她很快在村子里落了脚,村民远离尘世纯善热情,对她随口编出之言并未过多怀疑,还给她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小屋,帮她就此安置下来。
凝霜正屋里屋外忙着打扫收拾,沈寄雪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略显破败的茅草屋。
长渊立在不远处,并未遮挡身形。
他以神识入此梦魇,除了沈寄雪之外,其他人看不见也无法触碰他,与此相对的,他无法改变此间任何事。
任凭她命悬一线、几经丧命,他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即便肝胆俱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失去双亲、被扔进魔兽林,后来遇见前任魔尊,再被丢进万魔窟,直至她得证己道、屠尽万千邪魔。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墨槐是能与玄霄宗祖师爷齐名的天才,只是一个炼器、一个修剑,出于他手的灵器件件不俗,即便是练手之作,放在修士之间也能抢个头破血流,更何况是精心打造的霜寒扇。
他当初心悦一魔族女子,寻遍六界天材地宝,耗费昆仑陨铁、墨麒麟甲与万千冰蚕才制成此扇,但那魔族女子无心情爱,早早得证己道去了魔界,从此之后再无音信,这扇子也就被扔进沉戟阁落了灰。
众人只知墨槐当年倾尽心血炼制了一把扇子,却不知就是沈寄雪手中这把,也怪不得此扇能化出器灵。
留着络腮胡、身形高大的燎原峰主万焕骤然起身,“掌门,这样危险的灵器在弟子手中是否多有不妥?”
“是啊掌门,”旁边的琼林峰主章瑞明应声,“若有魔修听闻此等灵器在修为尚且不足的沈师侄手中,恐怕会引来魔修觊觎,生出杀人夺宝之意。”
楚长渊瞥了他们一眼,二人察觉凛冽剑意,牙都快咬碎了才硬生生忍住打颤的冲动。
两人飞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疑惑之意。
这小子什么毛病!之前不还当着大家的面说这小姑娘不成吗,如今怎么又有回护之意?
真是虚伪至极。
沈寄雪心中嗤笑,她好好待在玄霄宗,哪个魔修敢这么大胆子潜入人界第一大宗门,就为了一把不知用不用得了的扇子。
分明是他们自己想要墨槐炼制的灵器,便想了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好冠冕堂皇地拿走霜寒扇。
叶玺心下一冷,这两个老东西,仗着与师尊是师兄弟,平日里对宗门事务指手画脚也就罢了,现下竟为了一个灵器为难小辈,简直是为老不尊。
他看了眼垂着眼沈寄雪,面容整肃道,“霜寒扇已认沈师侄为主,二位峰主是想夺宝吗?”
叶玺这些年心中虽生气,但从未当面给他们二人难堪,今日此言一出,格外多些剑拔弩张之气,众人一时噤声,观察起场上情形。
“师侄啊,此言差矣,”万焕笑着起身,章瑞明也跟着他向叶玺与沈寄雪走去,“我与你章师叔皆是为这小弟子考虑,需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将来真出点什么事,傅师侄还不得心疼死。”
他此刻嘴上喊着“师侄”,便是要提醒叶玺,他们是他的师叔,即便叶玺身为掌门,也该对他们有所尊敬。
楚长渊突然出声,“师兄认为,怀璧便是有罪吗?”
万焕一哽,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敢与叶玺这个掌门呛声,也不过是仗着师叔的身份,楚长渊入宗虽晚却与他是同辈,更何况他的修为不及楚长渊,哪里还敢继续说话。
万焕向章瑞明使了个眼色,讪笑两声坐了回去。
章瑞明知他意思,行至沈寄雪面前笑得和蔼,伸手便要去抓她肩上的银龙,“器灵与主人乃是相辅相成,现下它的选择更多,可未必会选中师侄孙啊。”
【十四,咬他。】
沈寄雪下了命令。
银龙倏然睁开双眼,龙须一抖张嘴便对着伸过来手“吭哧”一口,痛得章瑞明倒吸一口凉气,废了好半天劲儿才甩开十四。
沈寄雪匆忙上前,小心接住险些被他甩飞出去的银龙,“实在抱歉,十四之前不这样的。”
章瑞明怒瞪了眼乖乖缠绕在她腕间的银龙,气不打一出来,却又碍于众目睽睽之下不好为难小辈,更何况方才是他自己伸手,谁也怪不了。
他只好咽下这口怒气,同万焕一样,灰溜溜坐了回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众人反应过来后几乎要憋不住笑,叶玺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有哪位想试试吗?”
无人应答。
季岚川趁机道,“掌门,霜寒扇既然认沈师侄为主,便是他们之间的机缘,旁人恐怕无法强求。”
叶玺点头认同,“诸位已见过器灵,便散了吧。”
他之所以召集三十六峰主前来,便是为了防止有人私下觊觎霜寒扇,此番也算是过了明路,人人都知道那器灵认准了沈寄雪,且是个护主的,应会消停许多。
待众人散去,沈寄雪看了眼正与叶玺说些什么的楚长渊,无法明目张胆地靠近,只得跟在傅清风身后出了沧澜殿。
“你终于出来了!”
侧边猛然窜出一道熟悉身影,“快给我看看,器灵在哪儿?”
“白三少爷,你能不能稳重些,”沈寄雪收起手中险些释放出去的寒气,颇为无奈,“你若再快些,下一瞬就成冰块了。”
白朝英摆摆手,“我这不是没事吗。”
沈寄雪看了眼一旁扯走傅清风的季岚川,收回视线便对上白朝英亮晶晶的双眼。
这对师徒真是······
她并非不知白朝英的心思,但“沈微雪”本就是个假身份,回应与否皆做不得数。
更何况除了楚长渊,她无意背负他人感情。
只不过偶尔逗逗眼前这小狗一般的少年,还是有些趣味的。
“好了好了,”沈寄雪笑着抬手,露出盘在腕间的银龙,“这便是霜寒扇的器灵。”
“竟是条龙!”
白朝英想要伸手摸一摸,却被沈寄雪制止,“小心,它可咬人。”
“好好好,我不碰它,这小家伙还挺烈性。”
他笑着举起双手,细细盯着银龙看了许久,沈寄雪手都举困了,忍不住催促道,“少爷,您看够了吗?”
白朝英直起身子,颇为不满,“这可是器灵,我多看几眼怎······”
他抬头便见楚长渊和叶玺站在不远处,猛地停住话语,那位以冷漠出名的剑尊正看着他们二人,情绪难辨。
或者说,是看着沈寄雪。
“怎么了?”
长渊摇头,正色道,“你要好好活着。”
我才能在未来遇见你。
“阿雪,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眼底泛起细碎水光,忘记了他们无法触碰到彼此的事实,伸手拥抱了他。
然而下一瞬,却双双抱了满怀。
第 104 章 疑虑
沈寄雪迅速向后撤开,两人顿时面面相觑,手却搭在长渊的肩膀没有松开。
她感受着落在实处的掌心,眼中染上惊讶之色,“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你修为有所提升,能显出实体了?!”
沈寄雪不明真相,真以为他是鬼修一类,但长渊心里清楚,他并非“鬼魂”,又怎会有鬼修所谓修为增长便能现出实体之说。
此等情形在之前的八次循环之中从未出现过,他一时也难以解释。
见她神色颇为激动,长渊只好压下心中疑虑,笑着点了点头,“大约如此。”
沈寄雪指尖一顿,与他相处日久已是极为熟悉,又怎会不知他有所隐瞒?
沈寄雪垂眸扫过玉牌上浮现的字迹,“并肩道途、生死与共”八个字格外显著。
她与楚长渊相视一笑,刻有“楚”字的玉玦被珍而重之地挂在腰间,玉色莹润,一看便知是日常摩挲把玩之物,定是格外受到其主喜爱。
不远处的乐修停了手中乐器,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楚长渊握住她的手,深邃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恍若天地之间唯有她一个,一身凛冽剑意尽数收敛,刃亦温柔。
“我百年前便可飞升,但模糊之间总觉得有件事尚未完成,于是一拖再拖,直到今日我才明了,原是我在等你。”
沈寄雪眸光微动,思及鸿蒙镜中所见景象,将心底隐秘波动狠狠压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怪只能怪命运如此,杀了他才能破解她的死劫。
沈寄雪微微一笑,“许是我们前世有缘。”
她与长渊确实有“缘”,不过是不死不休的孽缘罢了。
楚长渊以为她话中所说是太虚之境的经历,顿觉万分动容,一时间心下酸软说不出话来,只得握紧了她的手。
沈寄雪突然问道,“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他有些莫名,只以为她是关心自己,“并无大碍,我虽神魂有损,但好好休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沈寄雪点了点头,面容平静,随后回握住他的手。
楚长渊注视着她,语气郑重,“阿雪,道途漫漫,从今以后你可愿与我并肩而行?”
他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她应诺,然而等来的却是一句,
“我不愿意。”
满座哗然。
沈寄雪握紧他的手,周围灵气悉数向她涌去,楚长渊怔然间来不及挣脱,便觉大量精纯灵力汹涌如潮,顺着他们相握的手渡了过来。
灵气涌动太过剧烈,竟在他们周身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灵力场,纵使玄霄宗众人急得火烧眉毛也靠近不了半分。
楚长渊察觉体内伤势逐渐痊愈,修为迅速攀升,顿时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
他顾不上伤心想要使力挣脱,居然无法逃开她的钳制,可他又不忍心伤她,一时气急喊道,
“沈微雪,停下来!”
沈寄雪却只是笑了笑。
她满身修为尽数渡给楚长渊,灵力源源不断地被她吸纳,又迅速枯竭,往复几次后全身经脉出现裂纹,灵台之中的元婴亦逐渐溃散。
不过几息之间,三千青丝寸染风雪。
“停下!”
楚长渊几近崩溃。
他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瞬间白首,却无法阻止,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沈寄雪为何如此。
既拒绝了他,又为何要耗尽修为替他疗伤、助他提升修为。
他被这一切逼得快要疯魔,红着双眼求一个答案。
“为何、为何要这么做?”
沈寄雪看了眼天边逐渐聚集的劫云,移回目光与他对视,如雪白发衬得她笑容肆意张扬。
“初入玄霄宗,你便对我成见颇深,不过随口一句话,就让我受尽轻视辱骂,还将我两次送入诫律堂,你可知那带了雷法的鞭子抽在身上有多痛?”
她眼神骤然凌厉,“林水御杀了少爷,松鹤院只活了一个苟延残喘的我,我报仇又有什么错!”
“楚长渊,区区几次帮助于你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谁要你的垂帘,”她语速越来越快,似乎要将压抑许久的不满和恨意一吐为快,“你真的以为弥补便能粉饰从前的伤害吗?!”
楚长渊反倒平静下来,静静凝视她片刻,随后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阿雪,不要说违心的话。”
他眼眸深邃,透过肉体与她的神魂对视。
“告诉我,究竟为何杀我?”
沈寄雪心间一颤,愤怒骤然收敛,再看向楚长渊时充满了审视与打量。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长渊本人。
“你不死,我便不能活。”
这具肉体一死,长渊便要重新轮回转世,此生记忆都将不复存在,知道便知道了,又能拿她怎样?
楚长渊释然一笑,“好。”
纵她不爱他,也好过对他满心怨恨。
他说过要保护她,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若他的死能换来她的生,他别无二话。
见他放弃挣扎,沈寄雪亦能猜到他的想法,先前压抑的情绪似乎又在剧烈冲撞那道绝不可逾越的防线。
她明白,楚长渊真的会为她去死。
“再见。”
她深深看了眼楚长渊,催动传送符,徒留他一人在原地。
劫云已至。
然而进入的前一瞬,她极隐晦地瞥了眼依靠山壁立着的身影,那意思是——
不要跟着。
她此去凶险万分,里面的情况又尚未可知,虽与师尊定下十年之期,但能不能活着出来她心里也没数。
可谁知前后脚的功夫,那人便跟了进来。
沈寄雪轻啧一声,就知道说了不听。
她召出折九霄抬步走进迷雾,睨了眼身后的长渊,唇角微微勾起,“跟紧些,丢了我可不负责。”
第 105 章 救赎
“小心。”
沈寄雪一把拉开长渊,面无波澜地挡开冲上来的邪魔,长剑划过之处带起数道寒芒,邪魔嘶吼着一拥而上,却又被剑光逼得无法靠近。
她瞥了眼回过神来的长渊,眉间微蹩,“别愣神,躲远些。”
万魔窟中毫无光亮,只有无尽的永夜和嶙峋怪石横斜矗立,洞窟大得漫无边际,其间道路更是错综复杂,黑暗成了邪魔最好的遮蔽之所,而他们二人对于窟中万千邪魔来说,乃是最好的进补之物。
沈寄雪从初入万魔窟的小心躲避、遍体鳞伤,到如今已能分辨邪魔强弱,有意识地将邪魔当做试炼石,借与之战斗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已有些日子再未受伤。
说罢,挽起剑花挥动长剑,这几只邪魔被心魔吞噬之前修为不低,即便她已半步渡劫,它们联起手来也颇为难缠。
今日却一着不慎,被它们划伤了手臂。
血液顺着手臂蜿蜒而下,顺着手背染上长剑,血腥味飘散开来,激得眼前邪魔杀意高涨,恨不能即刻吞噬了沈寄雪。
她所住客栈与见鹤楼有段距离,地方还算安静,就是有些偏僻。
但偏僻归偏僻,此刻却有些过分安静了。
沈寄雪停下脚步,黑夜之中唯有远处星点黯淡灯火,身后的喘息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她回身望去,只见一身很是眼熟的朱红织金衣袍翻飞,直奔她而来。
沈寄雪挑眉,“九殿下?”
“是你?”
那双狭长凤目之中的杀意尚未褪尽,斜斜看过来森然幽深,然而再一眨眼,其间肃杀消失不见,唯有眼尾浮起的笑意,以及那颗略显勾人的朱砂痣。
他像是遇见救星一般,索性侧身躲在沈寄雪身后,看向来时路,“有人要杀我,不如你帮我挡挡?”
沈寄雪无奈,侧首看他,“殿下,这便是你的‘要紧事’?”
“这还不要紧?”司偃无辜眨眼,指了指手臂上的伤口,“本王命都要没了。”
沈寄雪学着他无辜的模样眨了眨眼,“殿下都敌不过,怎让我来挡?”
司偃盯她一眼,忽然收了那副装出来的神情,唇角微勾,“你若帮我挡了,明日本王便禀告父皇,招你入府做本王的贴身侍卫,与雨师妾的比试也可免了,如何?”
“一言为定。”
沈寄雪抬眼,看向伴随着“嘶嘶”声,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的身影。
女子肤色黝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双手各执有一条蛇,细细看去,她左、右耳分别盘挂着一条青蛇、一条红蛇。
正是雨师妾。
沈寄雪眉梢轻挑,司偃方才许诺免了她与雨师妾比试,可此时她对上雨师妾又与比试有何差别?
她不用回头都知晓身后之人是何神情,“殿下,这便是你说的‘免了’?”
“是啊,今夜你若从她手下救下本王,便算是赢下比试,三日后又何须再比,加上本王感念你的救命之恩,将你招入府中做侍卫,岂不是合情合理。”
司偃笑眯眯的,仿若一切都是为沈寄雪打算,“沈姑娘,本王的安危可就靠你了。”
沈寄雪轻笑一声,并未将他的算计放在心上,“那就请殿下、莫要食言。”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闪,眨眼间便到了雨师妾面前。
两只蛇骤然弓起身子冲将过来,沈寄雪却不慌不忙,抬手捏住两张蛇口,下一瞬冰霜突现,将它们冻成了两条冰柱。
“是谁派你来的?”
雨师妾眉头微蹩,并未回答沈寄雪的问题,双手之间灵力一荡震开冰霜,两条蛇瞬间化作通天巨蟒将她托起,居高临下看向沈寄雪。
她声音轻柔,“我只要他的命,你可以走。”
“他的命你拿不了。”
沈寄雪负手立于原地,霜寒扇已然在手,“想必今日我与九婴的比试你已有所耳闻,该清楚你并非我的对手。”
“良禽择木而栖,何必为必败之人卖命?”她直直看向盘坐在蛇头之上的雨师妾,“九殿下将来必定会继承妖皇之位,不如就此倒戈,总好过今日便丧命于此。”
司偃挑眉,拿他狐假虎威?这么大声,真是生怕不被旁人听见,不过是小小算计了她一下,居然这般记仇。
真是半点不吃亏的性子。
雨师妾皱了皱眉,“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沈姑娘、抱歉。”
两条巨蛇猛然冲了过来!
沈寄雪动也未动,霜寒扇展开,轻轻闪动便有无数冰棱射出,巨蛇随皮糙肉厚,但也经不住这般猛烈的攻击,只能稍稍向后退去。
雨师妾抬手以灵力作盾,正欲催动巨蛇再次向前,却见那扇面之上的银龙一闪,瞬间活了过来。
清脆龙吟响彻妖都,银龙盘旋在沈寄雪周身,冲着两条巨蛇咆哮出声,震耳欲聋犹如山崩,充满了威严与威慑。
蛇化龙需得三千年之久,龙族自古便对蛇有所压制,如今十四现身,雨师妾那两条巨蛇断不敢再上前。
“你、你会驯龙?!”她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问道。
司偃也颇为惊讶,细细打量盘旋在半空之中的银龙。
龙本为妖族,可惜上古大劫之时尽数陨落,与之共同经历大劫的凤凰、麒麟一族也随之消失。
可眼前并非幻术,银蓝色的鳞片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辉,龙尾游曳摆动,所过之处砂石滚动、狂风骤起。
数万年间,六界再未有龙族现世,就连神界与魔界也未曾传出消息,沈寄雪区区人族,怎能驯得真龙?
今日此龙、应当并非真龙。
雨师妾也迅速看透这点,“此物并非真龙。”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寄雪笑了笑,立于龙首之上,“非真龙却有龙威尚存,你那两条巨蛇听一声龙吟,可敢上前?”
雨师妾狠了狠心,取下耳边青、红二蛇,光芒闪过化作两柄窄刃长刀,其上分别附有水灵、火灵,两刀相生相克、源源不熄。
她双手执刀,足尖一点飞跃而起,抬手便向沈寄雪劈来。
寒气悄然铺开,凛风骤起,漫天大雪纷然飘落,将二人拢在其间。
沈寄雪在龙首之上动也未动,手中墨骨银丝扇子猝然挥动,寒霜携剑气万千,所过之处杀气凛然,极寒之气化作万千冰刃攻向雨师妾,只见双刀挥舞银光缭乱,冰刃一时难以近身。
沈寄雪手腕一转,霜寒扇“啪”地合拢,围在雨师妾周身的冰刃瞬间爆裂,碎裂冰霜所到之处瞬息冰封,地面两条巨蛇碎为齑粉。
银龙当即调转身躯,长尾甩过寒风凌冽,将雨师妾拍飞出去。
岂料她不顾身上伤口,自烟尘处冲飞而出,身形飞快越过无数冰霜,再次刃指沈寄雪。
她笑着凑近,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转了话题说道,“其实我也利用了你。”
见他眼神温柔,并无半点生气之意,只是看着自己,沈寄雪心尖一软,“我得以恢复神智,盖因那缕邪气转移目标盯上了你。”
“你数年如一日的陪伴不仅让我接纳了你,对你的感情也日渐加深,它以为能蛊惑你,作为让我神智崩溃的突破口,便放松了对梦魇的把控,我才有机会冒险一试,彻底将它揪了出来。”
“原来如此,”长渊看向她放在身侧的琉璃瓶,双目之中满是冷漠,“我以为的‘心魔’,竟是它所为。”
“既是我的梦,岂能让它占了上风?”
她拿起琉璃瓶置于眼前,看了眼不断在瓶内乱撞企图逃过的黑色邪气,轻笑一声,眼中兴味之下杀意弥漫。
“数万年前师尊便与前任神尊玩了招请君入瓮,人界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看来这位修罗王仗着六界无人能敌,在无尽之渊关了数万年还是没学乖啊。”
第 106 章 王后
修罗族冲破无尽之渊封印的消息,在他们杀死玄武、渡过忘川之时便由归墟之主传往其余五界。
纵然五界联手前往幽都,设立第一道防线,甚至献身为祭起上古杀阵,困守修罗族多日,却也只顶住了三日,便被修罗王尽数摧毁。
至此,幽都沦陷。
归墟之主亦随六界大军撤至第二道防线——魔界。
然而魔尊沈寄雪与神尊长渊重伤久久不愈,夜台与白玉京的结界毫无撤去的迹象,纵有苍泽魔君与玄曜神女坐镇军中,也难以稳住日渐动摇的军心。
修罗族天性暴虐、凶残嗜杀,又有血摩罗、血月灵花和修罗印三大秘法在手,六界大军很快溃不成军,一旦上了战场便是去送死,这已然成了六界共识。
“众将士,随我杀——”
“你多盯着些,”她摆出一副全然信任符星荏的模样,“一有异动即刻报于我。”
符星荏点了点头,随即敏锐道,“你要做什么?”
沈寄雪起身转向寝宫,“神魔大战在即,我自然要闭关潜心修炼,夜台结界暂且留着,若有急事到御极殿寻我便是。”
她转身设下一道屏障,挡住追来的符星荏,笑了笑,“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来烦本座了。”
符星荏也顾不上魔不魔尊,当即怒骂道,“沈寄雪,你要不要脸!都回来了还将政事甩给我!”
“屏障半个时辰后会自行消失,”她摆了摆手,“你也可以不批阅,放着等我百年后出关再批也成。”
“百年?!”
符星荏气得狠锤屏障,“我倒是想放,苍泽魔君整日盯着我,寻个乐子都能被他从床上揪起来,我放得了吗!”
然而沈寄雪身影已经消失,只剩她的抱怨回荡在大殿之上。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温润声线,“符宗主在与谁说话?”
符星荏惊了一跳,这魔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神出鬼没的想吓死谁?
她转身看向身后一袭墨蓝衣袍的俊雅青年,若换一身衣服走在街上,倒是像极了富庶人家的公子,哪里像魔界八位魔君之首。
皮相实在是好,可惜她动不得。
符星荏顿觉心累,任她再想说沈寄雪回来了,也没胆子说出口,只好讪笑两声糊弄过去,“没人,苍泽魔君今日怎有空过来了?我正看玉简呢,可没偷懒啊。”
百年后,御极殿。
鸿蒙镜在乾坤袋中嗡鸣不止,沈寄雪将它召出,随意扫了眼上面浮现的字迹,只见上面不似前四世,只虚虚浮现“归墟”二字。
“他如今的身份是什么?”
“不知。”
她挑眉,“不知?”
鸿蒙镜似乎被她的反问弄得不知怎么回答,沉默一瞬才缓缓浮现出一段话,“长渊行踪难以推演,应是天道所限。”
沈寄雪没再追问,起身向外走去。
她闭关百年,符星荏只是偶有事情打扰,提到过无尽之渊的封印时,皆是并无异样,修罗族的行踪亦再未被发现,好似这一切真是她疑心过重。
但她还是想亲自去确认一番,贸然接近无尽之渊恐打草惊蛇,不如先按兵不动,寻个机会再行前往。
如今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长渊此生落于归墟,正巧归墟极北之处就是无尽之渊,归墟亦是无尽之渊封印修罗族的第一道防线,若想进入无尽之渊,必须先进入归墟、再渡过一片海域。
那片海域名为忘川。
忘川之上无法动用法术,甚至不能动用灵力,还要设法避开镇守无尽之渊的四象之一——神兽玄武,渡过其中凶险万分,唯有寻到常年往返忘川的摆渡人,才能平安渡过其中。
沈寄雪隐去修为,又将一缕神识留在殿内,随后一步踏出,再抬眼时,眼前景象已从奢华宫殿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城池。
城门上挂着两个大字——幽都。
世间魂魄皆入归墟,喝孟婆汤、过奈何桥、经轮回台再行转世,一碗孟婆汤下肚,无论人妖仙魔,皆前尘尽忘。
而这些魂魄尚未入轮回之前,便都居住在幽都。
这座城池容纳了数以亿计的魂魄,堪称归墟乃至六界最大的城池,原为最早的归墟之主所建,为游荡在归墟的魂魄提供一个暂居之地。
沈寄雪扫了眼周围死状各异的魂魄,挥手换了身普通衣袍,向城门走去。
入幽都者多为魂魄,各界往来之人并不多,守城的鬼卫难免多打量她几眼,却发现自己看不出来人深浅,顿时明白此人不好惹,并未过多刁难便放她入了城。
幽都城门设有一道阵法,魂魄入城后经此阵法可恢复生前样貌,不必再保持死时鲜血淋漓的恐怖姿态,是以幽都长街放眼望去,与他界城池并无太大区别。
她步履不停,穿过大大小小的街巷,最终进了一家开在角落里不起眼的贡香元宝铺子。
“要问什么?”
店铺掌柜眼皮子一掀,见眼前女子身上并无鬼气,便明白她来此所为何事。
“摆渡人居于何处?”
掌柜摊开手掌,“先交东西来,我看看值不值当再说。”
沈寄雪手一挥,桌台上便出现三根大小粗细同等、每根足足有两指宽的贡香。
掌柜顿时两眼放光,隔着帕子捏起贡香,放在鼻尖轻嗅两下,便知这三根贡香浸润香火多年,曾置于香火旺盛的观宇之中,否则不会有这般深厚诱鬼的香火味。
见他神情陶醉,沈寄雪颇为不烦地敲了敲桌台,“回答我的问题。”
“哎哟客官,您要问的摆渡人就住在东街丰邑巷子里,自西头入巷,左手边第三间便是。”
他一改方才态度,换上一副谄媚之色,搓了搓手试探道,“不知客官、可还有想问的?上到归墟之主下到九流之行,小的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寄雪瞥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三根贡香,她给出的贡香可远超方才所问问题的价值。
掌柜生前便是极有眼力的生意人,若非遇上乱世也不会家业尽数被抢,自己也入了归墟。
他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十分上道地笑了笑,“客官这贡香难得一见,既如此客官便可再问一个问题,您看如何?”
“好,”沈寄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我且问你,百年之内可有人转生于归墟?”
掌柜脸色一变,这问题他岂能回答得上来,分明是在为难鬼。
更何况转生于归墟者多为被归墟之主看中,留下做了鬼差或判官,作管理归墟之用。
掌柜苦着脸摆了摆手,“客官,这问题我岂能回答上来,您要不问个别的?就别为难小的了。”
纵然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云星华仍旧不敢认下,传闻中嗜杀成性的魔尊竟与本质纯善的师妹是同一人,任谁都得怀疑一下人生。
沈寄雪笑了笑,“是我,师姐。”
“不过此刻并非闲话的时候,待日后我再慢慢与你说。”
见二人点头,她面向众人,魔尊气势尽显,“奸细之事若要追溯,需得查至数千年前,故而我等并未轻举妄动。”
“今日在场之人经过秘密筛选,皆为清白身。”
她视线划过众人,沉声道,“故而今日此举,便是要与诸君共商灭修罗族之大计。”
第 107 章 前夜
“魔尊的意思是,将修罗王引入太虚之境,借此回到其诞生之初,将尚未强大的修罗王扼杀在摇篮之中,以前日之因、遏制今日之果?”
“正是。”
沈寄雪颔首,“此计单凭本座与神尊之力难以达成,今日将诸位秘密邀请至此,便是需要诸位与我二人联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引入陷阱,再由我们跟随其穿过太虚之境,回到混沌之时。”
此计至关重要,魔界知晓此事者唯有苍泽与符星荏,今日在场的皆是六界之中尚未被烙下修罗印、且修为上乘之人,拢共不过二十余位。
有人问道,“记载中需以魂入太虚之境,方能追溯前世,可修罗族无魂,又该如何重回混沌?”
沈寄雪缓缓说道,“修罗无魂,便以身入。”
众人沉寂片刻,又与身边人相互交谈几句,觉得此法颇为可行,正欲响应之际,突闻有人反对。
一个杀了她的机会。
——就在今夜。
一支尾羽燃着烈焰的羽箭率先射了进来,随即成千上万支黑压压射穿帐布,整座帐篷在烈焰之下难以遁形,不出片刻便烧了个精光,只剩一个空架子。
奇怪的是,里面竟空无一人。
为首之人猛地扯过一个魔族,他压低了声音,“里面的人呢?”
那魔族惊惶摇头,“我明明、明明看着他们进去的,之后再未出来啊!”
“找我吗?”
为首之人正欲发怒,突闻头顶响起一道带着嘲讽笑意的声音,他骤然抬头,便见剑气化作银光万千,随即耳边响起数道闷哼,血腥味弥漫开来。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刀刃倏然被夺,转眼便落在他颈边,垂眸望去,五步之内尽是身首分离的尸体,连声叫喊都未曾发出。
身后女子武器尚未出手,仅凭剑气便杀了数十人,他闭了闭眼,不由心中悚然。
可他们被下了死命令,必须在此处将她除掉,否则便要生生受神魂灼烧之痛而死。
他心中长叹一声,此生不得已为修罗利用,自戮不敢、求死不能,本以为要受牵制过一生,如今死到临头,反倒心头一松。
沈寄雪不知他心中所想,手中利刃拍了拍他的脖颈,质问道,“妖族为何会来我魔族营帐?”
说话间刀刃又往深去了半寸,那人瞥了眼围上来的人,突然苦笑一声,“上啊!”
“管我做什么,杀了······”
话音未落,一道清辉划过,头颅已然落地。
沈寄雪持刀而立,周身杀意惊人,一时间无人敢靠近,她扫视剩余踌躇着不敢围上来的众人,其间魔、妖、人、神、仙、鬼皆有。
仅观魔族所穿盔甲,便知有权者不在少数,也难怪封印破损之事难以上报。
刀尖血珠滴落在地,她环视一周,视线掠过其中神色惊惶的魔族,最终停在其中一个身上,扬了扬下巴。
“我且问你,尔等来杀我、是厉震魔君下的命令吗?”
他正惧怕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如今借口亲自送上门来,自然没有不认的道理,眼中精光一闪,没有过多思考当即答道,“正是。”
“那为何他界中人也一同剿杀于我?”
未待那人回答,旁边一位人族修士突然道,“蠢货,她在套你的话。”
说罢,他眼中凶光一闪,“与她说那么多做什么,都随我上!”
沈寄雪抬手一挥,冲上来之人瞬间被震开,随后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突闻外侧喊杀声起,原本冲上来之人顿时乱了阵脚,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冲杀出去,顷刻之间便将剩下的围剿者一同杀了个干净。
潜至外侧扰乱视线的灵越招了招手,“沈微,这边!”
一旁的胜境瞥了眼他,随即又转向沈寄雪,她手中刀尖淌血,顺着她行来之路点点滴滴汇成一道血线,横尸遍地,皆是一招毙命、无一生还。
这般肆意而又真实的沈寄雪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根本无法挪开目光,却又强迫着自己一点点垂下双眸,掩住太过露骨的炽热眼神。
他陡然忆起还是神尊时,第一次见她似乎也是这般,自鲜血与杀戮中走出的魔尊,明明有张白玉似的面庞,却被一道斜斜划过面颊的鲜血称得分外恐怖,犹如在世罗刹。
由此他便心生厌恶,却被格外敏锐的她瞧见,
神界向来井井有条、尊卑有序,他是应天道而生的神尊,生来便需遵从这自上古之时就存在的天规,层层束缚让他稳坐高台,更将他推至众神楷模的崇高之位。
他生来便是为了守护神界,受众神敬仰,不可行差踏错半步、不可不听众神议事、不可将情绪与弱点显露人前,甚至为了维持神尊威严所在,不可与众神过度亲近。
需在与天地同寿的漫长的生命中,恪守这份自诞生之日起、便落在他肩上的天命。
层层责任化作无形的锁链,将他牢牢困在神尊之位上,终他一生都无法逃脱。
皆因,此乃他的天命。
冰冷的天规、尊贵之下的漫长孤寂、连说话之人都无的漠然,他的一生早就被定好了轨迹,而她是轨迹之外的一瞬间。
如今他才明白,那不是厌恶。
那是见到她后,因自己内心深处生出的爱意与向往而产生的惧怕和退缩。
他是个连爱意都不敢承认的懦夫。
于是他转念之间给她冠以“罗刹”恶名,拼命暗示自己不生爱意、不再向往,以此来迷惑自己的心,直到五世情劫。
她终究成为了他的劫。
他此世不顾一切,也要求一个她。
“不是让你们在西侧等我吗?”
沈寄雪仍旧握着长刀,折九霄不能在此处现世,否则必定会被认出,索性随意夺了一把凑合。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灵越指了指身后面无表情的胜境,“便拉着他过来了。”
她看了眼沉默的胜境,眉心微蹩,但并未过多在意,“走吧,趁他们还未察觉,先去看看封印。”
灵越摸出一块照明石,是他方才从顶端抠下来的,不算太大,光线自然也不是很亮,仅够一人可用。
“我走前面?”
沈寄雪笑了笑,“那就劳烦前辈了。”
三人沿着巡逻的道路穿过地底岩洞,虽光线微弱,但好在都可于暗中视物,走得倒也不算艰辛。
岩洞不算太长,通过后入眼便是一面两人高、泛着淡淡白光的封印所在,那道封印将几百米长的整面洞壁都封在其中。
此处乃是无尽之渊的一处秘境,上古时期便存在,后被那时的归墟之主发现,其中寸草不生、风沙漫天,满是荒凉景象,莫说灵器法宝、连棵灵草都无。
她随口解释道,“十日之后尘埃落定,他便会被放出来,继续去做他那天真纯善的仙君。”
长渊听出她话中讽刺之意,眸中忍不住带了笑意。
沈寄雪所为,他也赞同。
大敌当前,不合时宜的善心并不能杀死仇敌,只会带来不该有的变数和失败。
见众人垂首讷讷不言,沈寄雪随手画就符文,停手之际,灵力勾勒成的玄金线条四散而去,纷纷没入众人体内。
“此乃禁言令,为保万无一失,还请诸位好好保守秘密,今日之事莫与他人泄露分毫。”
“否则,违者即死。”
第 108 章 请君
神尊仍未现身,而魔尊醒来不过六日,魔界边境结界便被修罗族攻破。
此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好似六界一同陷入醒不来的噩梦,没有人不恐惧数万年前的一切再次重现。
原本驻扎在边境处的守军,无一生还。
满目皆是残肢断臂,尚存一息的士兵拖着残破身躯,耗尽最后一丝灵力放出报信蝶。
然而扑簌着翅膀的灵蝶尚未浮空,便被一只如意绣鞋狠狠踏碎。
柔媚女子步履款款,穿过满是杀戮的战场,看向立于穷奇兽首、笑着向她伸手的君王,随即乘风而起,落在了他的身旁。
紧随而至的修罗族张开青黑利爪,牢牢扣住颤抖着往后缩的士兵的头颅,随后猛地一扯,血线飞扬而起。
随手抛掷在地的头颅断裂处尚且有血液汩汩流出,大睁的双眼却已失去神采,连带着惊恐也随之消退,只剩亡魂凭着本能奔赴归墟。
沉钧手执长戟,直指远处山巅之上的宫殿,“率先攻入夜台者,赏邑万里。”
话音刚落,数道身影飞速奔袭而去。
沉钧看得清楚,他们攻破结界太过突然,驻守魔界的六界大军尚未反应过来,慌乱集结大阵未起,想要冲破他们轻而易举。
沈寄雪重伤初愈,即便破了梦魇又如何,她与神界那小子全胜之时联手、才勉强能与他一战,现下那小子伤重未醒,二人之间又生隔阂,岂是他的对手。
不出半日,他便可挥军至梧山脚下。
而待他们绕过梧山,夜台就近在眼前。
山洞不算很深,出口处透进来些光亮,让她能够看清洞内模样。
然而目之所及除了粗糙的岩壁和水流滴滴答答的钟乳石,再无其他东西,简直是寸草不生。
她心中直觉哪里不对,但也无从求证,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抬步向外走去。
若此刻她身处玄霄殿中,就会发现所有人面对的场景都不一样,灵石珠宝、美人美酒、法器秘籍、奇珍异草······
他们面对的,都是自己内心最渴求的东西,是心中最隐秘的“欲”。
只不过有些人看清之后扑了上去,有些人犹豫不决,有些人则与她一样,径直走了出去,碰都没碰那些触手可得的“欲望”。
大殿之上窃窃声四起,皆震惊于沈寄雪居然没入幻境,其心性之坚定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唯有楚长渊皱了皱眉,但他什么也没说,依旧沉默地看着水镜。
云影峰主季岚川瞥了眼对面的傅清风,见他神情平淡,忍不住传音入密,“你这小徒弟居然无‘欲’,此等心境可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他顿了顿,“就算你我,再进水镜都不一定能看见这洞的原始模样。”
傅清风瞥他一眼,淡定道,“未到最后一层,她能不能出来还两说。”
季岚川挑眉,瞄了眼端坐台上的楚长渊,语带笑意调侃道,“你这人就是嘴硬,方才剑尊开口的时候,椅子扶手都快被你捏碎了。”
他有一言未说出口,沈寄雪若无“欲”,则说明她心中或许存着更深的“惧”。
无欲无惧,即便是飞升仙界的诸位前辈都做不到,她一个小姑娘若能有这份心性,早已证道成神了。
傅清风没再接他的话,继续将目光投向水镜内的沈寄雪。
山洞外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茂密森林,遮天蔽日的树冠下偶尔泄露丝缕阳光,不远处应当有一处瀑布,立在山洞口,隐约能听见西边传来不小的水流轰鸣声。
沈寄并未过多停留,循着水流声而去。
整个森林里没有其他的指引,唯有水流的声音,置身于陌生环境中,在毫无方向的情况下会不自觉追寻声音。
这恐怕也是设置幻境之人的目的,想以水流声为引,将他们都吸引到那一处汇合。
瀑布悬垂而下,形成了一个“宝葫芦”形状的湖泊,水蓝而深,且一直延伸至森林之中,若想绕过湖泊去往对面,恐怕要费上半天功夫。
“宝葫芦”腰处两岸距离最近,已围站着许多人,都在排队等一艘只能坐下三人的小舟,舟上无桨,却头与尾都拴着一根绳索,分别连通两岸。
坐在舟上之人拉动绳索即可去往对岸,到达后再将小舟拉回,也算方便。
沈寄雪到达时,小舟正好行至湖面中央,方才吵闹的人群不知为何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跟随小舟,气氛格外紧张。
眼见小舟就要渡过湖面中央,众人正要松一口气,平静的水面下突然闪过一个巨大的黑影。
岸边人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小心!”
话音未落,水面之上泛起层层涟漪,那黑影如同一道闪电直奔小舟而去,
“砰——”
那小舟看起来经不起风浪,却在撞击之下毫发无损,舟上三人惊叫一声,绳索脱手而出,其中两人被甩落水中,唯有一人紧紧扒住小舟边缘才暂时幸免。
跌入水中的两人一时间慌不择路向对面岸边游去,全完忘了小舟才是离他们最近的庇护。
其中一人水性不错,不久便游了一大截,眼见就要到岸边,却见那黑影一个摆尾,瞬间将他拍入水中,随即调转身子大口一张,将他囫囵吞了下去!
剩下一人见状,哪还敢再靠近岸边,吓得掉头就向小舟游去,他扒住边缘想要爬上去,留在舟上的人正欲伸手去拉,却突然面色一变向后退去,眼中满是惊惧。
眨眼之间,黑影猛地跃出水面,仰头将那人吞入腹,随后沉入水中不见了踪影。
蓝玉鲲?
沈寄雪面上装作被吓了一跳,跟着众人远离岸边,心下则暗自思索,她没记错的话,这种灵兽明明性情温和,从来不会主动发起攻击。
怎这只如此暴躁?
她抬眼看向那个幸存下来的人,他应是被吓坏了,半晌忘了动弹,还是对岸的人见蓝玉鲲消失不见,才扯动绳索将他拉了过去。
众人的面色都不太好,几个大胆的上前将小舟拉回来之后,一时之间竟没人再敢乘舟渡湖,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之前的几波人都风平浪静的过去了,从第四次渡湖开始,那黑影便突然出现,三人吞了一人,可之后几次又都平安到了对岸,正当他们放松警惕时,那场景却再次上演。
如此反复几次,折腾得在场众人胆颤心惊,再也不敢抱有侥幸随意渡湖。
沈寄雪静静站在一旁,听旁边几人絮絮叨叨,勉强将之前发生的事串了起来。
她眯了眯眼,据他们所言,蓝玉鲲似乎只冲着其中一两个人去,并非想要将一船人全部吞入腹中。
心性测试而已,未通过者淘汰便是,何至于赔上性命?想来被这只蓝玉鲲吞掉之人,大约会直接回到大殿算作淘汰。
就是淘汰方式吓人了些。
那么,被淘汰的原因是什么?
沈寄雪放眼望去,略过满脸忌惮盯着她的林家三兄妹,最终停在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少年身上。
这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白朝英看了眼对面等着他的白云深和孟韶,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之前并未出现灵兽吞人的情况,他们二人便先过去了,他只不过稍迟了些,谁知竟耽搁到了这会儿。
他正犹豫要不要跟着那些绕湖的人一起,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脆声音,“是你?”
白朝英回头,瞬间瞪大了眼睛,“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沈寄雪笑着与他打招呼,“我叫沈微雪,来自飞雪城。上回荷灯节匆忙,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白朝英,天级风灵根,韶都白家排行第三,”他莫名有些紧张,一张口便将自己交待了个彻底,心中懊恼的同时随口找了个话题,“你也测出了灵根?”
沉钧眯了眯眼,收手向后撤开,打量对面神情冷淡的二人,“你们重伤未愈,即便联手也不是本座的对手,不如趁早降了,本座还能留你们一命。”
长渊神色冰冷,“今日纵死在此处,也绝不会向你低头。”
“我说二位,王上的实力前任魔尊和神尊已经领教过了,”符星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立在沉钧身后不远处,施施然插嘴说道,“即便折损修为寿命,也只能将修罗一族封印万年,何必如此执拗?
见他们二人不说话,符星荏再接再厉道,“不如与我等共襄盛举,届时这魔界与神界还在二位治下,甚至领土再扩大些也不无可能······”
话音未落,沈寄雪目光一厉,眸中满是冰冷杀意,瞬间闪至符星荏身前,一剑斩落却被她匆忙躲开,飞身逃了出去。
“本座平生最恨背叛,符星荏,你该死。”
沈寄雪足尖一踏紧追不舍,沉钧亦紧随其后,那双狐狸眼笑得眯成了缝。
沈寄雪这话一出口,长渊那脸色瞬间变了,他分明瞧见,那把被誉为神器的弑魔枪尖都抖了抖,可见其主人心绪不稳。
符星荏逃得快,四人一路纠缠打斗,难分输赢,沉钧尚处在乐趣之中,一招一式多为挑拨,嘴也没闲着,眼见沈寄雪与长渊出手愈发狠戾,他才察觉不对。
抬眼却见沈寄雪微微一笑,嘴唇一张一合。
“晚了。”
太虚之境,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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