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汉面皮抖动,眼巴巴望着闺女手头拎着的那物,嘴皮子哆嗦着哄道:“小宝,不能这么倒提着,当心把须须扯断了……”


    “断就断了嘛,还有这么多呢。”赵小宝不以为然,她挖的时候就扯断了好几根须须,家里的萝卜也是要削皮的,连带着长在皮上的触须都会丢给母鸡啄食,她才不心疼呢。


    赵老汉看她那样还有啥不明白的,他简直心痛如绞:“小宝,你把‘萝卜’给爹,爹给你拿着。”


    赵小宝噘嘴,明显不乐意。


    赵老汉不挪眼地看着那根被她揪着的人参须须,他现在已经无比确定,这就是人参!人参可不就是长这样的?


    可别扯断了啊!这可都是银子!


    赵老汉看着冷汗直冒,连忙许诺:“回家爹就让你大哥去周家村的周屠夫家割斤肉给你炖萝卜,咱先前摘了好些香椿,再给你炒上一大盘的香椿煎蛋,放仨,放五个鸡蛋!爹做主,再给你割一刀腊肉炒野葱头,让你吃个满足!”


    赵小宝眼睛一亮:“真哒?”


    “爹啥时候骗过你?”赵老汉心里那个急啊,他这会儿都不是担心人参须须被小宝扯断,而是靠近山下遇到的人越多,若是被村里人瞧见,虽然他们不一定识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大家伙一起穷没事儿,但要是谁突然富起来,那指定会变成全村公敌!


    他家吃口肉都得把灶房门窗关的严严实实,不敢飘出一点味儿。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如此,谁不是把家底藏得严严实实?哪能轻易叫外人探出底细来。


    咱要偷摸着发财啊!


    赵小宝被哄得晕头转向,啥时候把手头的“萝卜”递给爹都忘记了,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吃肉吃肉,乐得龇出小白牙,一个劲儿拍着大侄儿的肩膀,催促他赶紧回家。


    赵小五隐约感觉小姑被阿爷忽悠了,但具体他又说不上来,毕竟他连人参都没听过,更别说认识,不过察觉到小姑急切的情绪,他龇着大牙憨笑,冲刺般往山下跑去。


    回到家,赵老汉把院门关上,把柴火丢院子里,然后便拉着坐在屋檐下纳鞋底的王氏回了屋。


    老两口神神秘秘的,搞得刚从地里回来的赵大山他们摸不着头脑。


    “大伯,爹,小叔!”赵登跑到他们跟前,凑过来神神秘秘把今日他在山里发现一条乌梢蛇,又循着痕迹寻到蛇洞,最后费了老鼻子劲儿把它从洞里逮出来的经历嘚瑟了一遍,最后瞅了眼坐在屋檐下喝糖水的小姑,以手挡唇小声道:“阿奶说了,不准提这事儿,吃饭时若小姑问那是啥,就说是大伯在田里抓到的黄鳝。”


    “好小子,真行,有胆量!”赵大山笑着拍了拍侄儿的肩,在乡下长大的男娃子都不怕蛇,但敢去掏蛇洞的却没几个,他们家这几个小子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孬的!


    赵二田黝黑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他性子沉闷寡言,心里觉得儿子有胆量,但嘴跟被针缝了似的,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赵三地相反是个活泼性子,和侄儿勾肩搭背说的热乎,叔侄俩对着嘎嘎乐,相约日后一道进山掏蛇洞,蛇羹很是美味,巴不得天天吃。


    赵二田见他俩说的热乎,顺手就把赵老汉丢在院子里的柴挑去了后院子。


    “老大,你进来一下。”主屋的窗户推开,王氏朝院子里喊了声。


    赵大山正在喝水,闻言忙不迭放下水瓢:“来了。”


    进了屋,就见爹娘坐在床沿,王氏数了三十文钱递给他,吩咐道:“待会儿吃了午食,歇完晌,你去周家村割斤猪肉回来。”


    “咋突然要割肉,地里活儿都忙完了。”赵大山接过铜板,这些日子春耕,家里饭菜都拾掇挺好,顿顿有油水。灶房里还挂着两条腊肉,神仙地的木屋里也挂着好些,想吃肉随便割一刀就是,咋还要去周家村割?


    “你小妹要吃萝卜炖肉,我琢磨腊肉炖萝卜汤不够鲜,给她割斤新鲜肉炖汤,好补补身子。”王氏想了想,又数了五文钱递给他,“若是有大骨,就买两根回来,搁里头一块炖。”大骨没啥肉,不过用斧头劈开里头有骨油,回头还能把骨头拿去给村里的大黄狗磨牙,那狗不乱咬娃子,见人就摇尾巴,很是招人喜欢。


    小宝一直羡慕别人家有狗,她一直惦记着这事儿,又道:“你顺道问问周家村有没有狗崽,可以使些钱抓条回来养大看家。”


    赵大山一听是小妹要吃,立马啥话都没了。


    反正小宝吃,就代表全家都有得吃,娘说割一斤肉,是算上了全家人的。养条狗也好,村里也没得那种偷鸡摸狗的人,但他们家住山脚下,夏日里蛇虫鼠蚁多,山里若下来个啥,家里有条狗也能叫唤警示一下。


    “成,我吃完饭就去。”


    “不急,歇完晌太阳没那般毒再去不迟。”王氏说完笑了笑,看着憨厚的大儿,又道:“还有件事儿。”


    “啥?”赵大山都准备出去了,闻言又折返回来,然后就见他爹双手托着一个用棉布垫着的竹篓子,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啥金贵物啊还用上棉布了,爹那模样比清明给祖坟上香还虔诚……


    心里还在腹诽,结果眼睛猛地睁大。


    这、这不是……


    “这是小宝今儿在山里挖到的‘萝卜’。”王氏深吸一口气,就算前头经历过一次拉粑粑挖坑挖到金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可也万万不敢想她随便在山里挖个野菜都能挖到人参。


    这可是野山参啊!


    别说他们平头老百姓,这金贵物就算是在富贵人家眼里都是极品药材,关键时候能救命的东西,卖价不低。


    老头子一脸神神秘秘掏出来时,王氏呼吸都停了一瞬,金子是捡来的,她心里始终不太踏实,生怕别人找来。但这根人参是小宝亲手挖的,实实在在还沾着湿泥、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家的东西。


    晚霞村世代居住此地,他们家身后这座大山,可以说山脚下这片地几乎人人都踩过,咋就没听说谁家挖到过人参呢?


    她甚至都不敢想,他们家后头这座山居然还有人参!


    反正这事儿一听一个不吱声,王氏如此,赵大山也是如此,只觉得手抖,心抖,倍感离谱。


    赵大山甚至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日日往山里钻,怎么就挖不到人参呢?小妹这啥运气啊!


    不过好事儿终究是落在自家,赵大山咧嘴一个劲儿傻笑,笑完道:“娘,这事儿得叮嘱小妹一声,叫她别往外说。还有那几个小子,都得把嘴闭严实啰。”小娃子嘴不严,不晓得轻重,若是不小心露了口风,叫有心人听见,怕是会闹出麻烦来。


    “我晚些会叮嘱你小妹,她是个听话的孩子,不让她往外说,谁都撬不开她那张贪吃的小嘴。”说到闺女,王氏满脸笑意。


    赵老汉也在一旁笑,年前那次地动几乎把他和老婆子一辈子的心血摧毁的一干二净,他虽然面上没表现出来,但心头一直不咋得劲儿。重新建房子,置办家当,家中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其物什,零零总总算下来已经把他们老两口这些年存的银钱花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那些金子没动。


    赵老汉一直没太惦记那茬,总觉得心虚的很,他只喜欢实在的东西。


    这根人参就很实在。


    只要卖了它,他们家就又有家底了,不管日后发生点啥事儿都能有个应急凑手的。


    “这两日把地里的活儿干完,你们兄弟仨带着小宝去县里一趟,看看这人参是个啥行情,若是价钱公道,咱就卖了。”赵老汉盘腿坐在床沿,盘算着家里的情况,再过几年小五就该说亲了,其实应该趁着这次机会多建两间屋子,但手里实在没钱了,这事儿也就没提。


    可娃子们一天天长大,处处都要花钱,不说五个小子,就说小宝,他心里也是有私心的。


    小宝自出生后处处显露不凡,他和老婆子早就商量好,也和家里的儿子儿媳们通过气,他们老两口是要给小宝招婿的。


    万万不可能把闺女嫁出去,他们不敢保证小宝的婆家在发现她的秘密后不会生出坏心思。


    何况,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小宝的神异之处,他们是血肉至亲,自然处处往好的方面去想。


    可外人呢?会不会认为她是妖怪?会不会把她抓起来?


    不说外头,就说这十里八村,但凡啥事沾惹上精怪,都会被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若是逼问不出个一二三来,就会把对方捆绑起来架上火堆,再敲锣打鼓召集乡里乡亲过来围观。


    每每想到此,赵老汉都会忍不住拎着扁担去几个孙子面前转一圈,时刻不忘紧一紧家里人的皮子。这也是为啥儿媳们一个比一个老实嘴严,孙子们视小姑为眼珠子,没人敢在外头提一句关于她的事儿。


    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想好好过日子,就得全家齐心协力守好这个秘密。


    何况小宝这孩子真有些福气在身上,自她降生,家里好似一下子变得顺当起来,去年干旱,家家户户都欠收,他们家的收成却比村里那几户庄稼老把式一亩地要多上小半袋子粮食。


    这是村里老人聊收成时他偷摸对比的,没敢说出去叫村里人知晓,外人也只当他们收成和他们差不离。


    桩桩件件,从卖黄鳝,到挖金子,再到如今的人参……


    赵老汉再一次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招婿,他要给闺女招婿!


    他三个儿子,五个孙子,日后孙子再生重孙,娘家势大,他就不信了,还有男子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翻起风浪不成?


    打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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