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龙泉山下,以太子为首的一群人担忧地望着笼罩在黑暗中的龙泉山。

    此时龙泉山下聚集的人不少,甚至还有一支从边境调来的军队。

    直到午时,大禹各地的除妖师一一抵达此地。

    自从国师推算出妖鬼降临之地,皇帝便向大禹境内所有除妖师发出征调令,让他们在中元节这日赶到龙泉山。

    今日是中元节,国师等人进山后不久,这些除妖师也陆续抵达。

    四大家族的人都来了,还有除妖盟、碧心阁等民间的除妖师势力,皆第一时间派人过来。

    眼看着龙泉山上的黑暗越发深沉,甚至隐隐能感觉到里面汹涌凝聚的凶煞之气,众人神色凝重。

    先前龙泉山上晴天降雷时,已让人惊惶不已。

    现下再看更深沉的黑暗将整座龙泉山吞噬,黑暗压顶而来,在场的除妖师都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明明是正午之时,龙泉山陷入最黑暗深沉的危险子夜。

    无数的妖邪纷纷进入龙泉山,邪气冲天。

    “殿下。”跟在太子身边的幕僚颤声问,“妖鬼……是不是降临了?”

    这样的动静太过可怕,仿佛人间末日到来。

    太子不语,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龙泉山的方向,手里握着一枚出发前、皇帝交给他的传国玉玺。

    他想起当时皇帝对他的叮嘱。

    月氏建朝数百年,守护人间安危,与妖邪对峙,得龙脉庇护。

    这玉玺里凝聚了大禹数百年来所积攒的龙脉之气,亦是整个大禹的国运。一旦妖鬼降临,祸害人间,便以玉玺中的国运作赌,护住人间。

    至于国运消耗后,月氏皇朝会如何,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太子的神色变得凝重。

    他自然不愿意拿大禹的国运去赌,可如果妖鬼降临,人间生灵涂炭,届时人间危矣,大禹又将何存?

    唯有国运能抵挡一二。

    如今唯一能赌的,便是如国师所言,妖鬼早已降临人间,无伤人之意,无危害人间之心。

    可若妖鬼早已降临人间,陈青辙身上所得的妖鬼之力又算什么?

    季鱼这妖鬼的容器为何能相安无事?

    既然国师说,妖鬼已降临人间,为何他又卜算出龙泉山乃妖鬼降临人间之地?

    妖鬼早已降临人间,为何选在中元节的龙泉山再次降临?到底是何意?

    太多的疑问,太子想得头都疼了。

    时至今日,国师也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只让他见机行事,若是到了危急之时,用传国玉玺中的龙脉之气,将龙泉山彻底毁去。

    “殿下,快看!”

    幕僚的声音带着颤音和害怕,惶急地叫着。

    失神中的太子下意识抬头,等看到龙泉山的异常,瞳孔震颤,一股寒气从心头飙升,惊惧万分。

    只见龙泉山依然被黑暗笼罩,而且那黑暗居

    然有向外蔓延之势。

    原本山上的黑暗只笼罩在山脚前,如今居然向着山脚下蔓延,黑暗中阴风阵阵,无数恶鬼妖邪怒嚎的声音响起,似是幽冥的妖魔鬼怪纷纷涌出人间……

    “阴间道开了,有人在龙泉山打开一条阴间道。”

    一道苍老疲惫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发现是季老太君。

    这次季老太君也来了,特地从巫还山赶过来,她是在场实力最强的除妖师,同时也是经历过二十年前千年妖尸作乱的人。

    众人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意外,毕竟此番进入龙泉山的人中,还有她的孙女——季家的少主。

    季鱼作为妖鬼选择的容器,注定要走这么一场。

    季家人无法阻止,只能默默地接受,但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做。

    “季老太君,此话当真?”太子忙问道。

    季老太君点头,望着龙泉山,神色凝重:“唯有阴间道被打开,方才会有如此大的阵仗!殿下,龙泉山的情况不明,只怕山上的黑暗会向外蔓延,最好暂且避开它,不要冒然进入。”

    虽然担心孙女,但她仍是理智地提出最恰当的建议。

    现下的情况,若是冒然进去,只会白白送命。

    中元节鬼门大开,人间与幽冥之间的结界变得薄弱,有人伺机在龙泉山打开了一条阴间道,迎鬼神降临,正是最危险之地,连她都不敢冒然进去。

    太子果断下令,让所有人退离十里之外。

    离开前,他回首凝望朝山脚下蔓延的那片黑暗,神色复杂。

    只要再撑一撑,撑过今日就好,当鬼门关闭,人间和幽冥的通道再次闭合,人间便能撑过这一场浩劫。

    **

    阴风阵阵,从阴间道中刮出来。

    靠得近的人被那阴风吹得东倒西歪,陌刀狠狠地插入地面,以此稳住自己的身体。

    咚、咚、咚!

    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恐怖的存在从里面走出来,伴随着极为邪恶可怖的气息袭来,沉沉地压在众人心口。

    众人的心一点一点地紧缩,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陈青辙身上的黑色经络已经蔓延全身,随着那沉闷的声音响起,额头的妖鬼之眼变得滚烫无比。

    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明明疼得实在厉害,想要用手去抠那只眼睛,却根本没有力气,踉跄着倒下,狼狈地瘫在地上,无声地嘶嚎着。

    季鱼也很不好受,抿紧的唇溢出了血渍。

    不过她习惯了病痛,还能忍着,一双眼睛死死地望着大开的阴间道。

    突然,她伸手抓住旁边江逝秋的衣摆。

    江逝秋神色不明地盯着阴间道,感觉到她的动作,转头看她。

    季鱼不语,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抓住他衣摆的手死紧,骨节都泛着白。

    江逝秋突然明白她的意思。

    他轻轻地握住这只手,为她缓解体内诅咒引起的痛。

    然后他转过头,继续望着阴间道,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渐渐染上猩红。

    寰亲王神色狂热地看着阴间道。

    他用力地挣开身上的红绳,恭敬而虔诚地上前,狂喜地道:“恭迎尊主!”

    随着他这话落下,周围出现无数的妖邪,它们不知从何处而来,出现在这崩塌的地宫之中,与寰亲王一起,狂热而虔诚地恭迎来自阴间的妖鬼。

    若是平时,这么多妖邪出现,与除妖师之间,只怕不是打得你死就是我亡。

    此刻镇妖使们只能不断地退开。

    他们退到国师身边,望着这一盛景,心中震撼不已,心里沉甸甸的,一股绝望袭来。

    看来今日他们都要栽在这里了。

    终于,在寰亲王和诸多妖邪的恭迎中,一道巨大的身影出现在阴间道中。

    只见“祂”高大魁梧,穿着玄黑色描金的袍子,隐隐约约可见青面獠牙,双眼猩红如血,额头一只怒睁的鬼眼仿佛穿透重重空间,朝在场所有的生灵望过来,没有生灵敢与之对视。

    当看到这只眼睛,众人终于明白,原来陈青辙额头上的那只眼睛在它面前,真的不算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妖鬼之眼。

    它是如此的邪恶可怕,似乎能洞穿世间一切。

    这就是传说中的妖鬼?!

    是寰亲王所说的幽冥鬼神?!

    镇妖使们一颗心紧绷到极点,几l乎停止了跳动,那恐怖的邪恶之气压制得他们几l乎喘不过气来。

    “尊主,您终于来了!”寰亲王主动上前,满脸亢奋,“我等已恭候尊主多年。”

    “恭迎尊主降临人间!”

    在场所有妖邪皆俯身,朝阴间道口处的那道身影顶礼膜拜,恭迎妖鬼降临人间。

    看到这一幕,众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国师掐住白色珠串,眼看着那道邪恶巨大的身影即将走出阴间道,目光一厉,将手中的白色珠串抛起。

    珠串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凤鸟,圣洁无比,散发白光,将这片黑暗的地下宫殿照亮。

    眼看白凤出现,寰亲王暴怒,大喝一声:“阻止它!”

    无数的妖邪纷纷攻击白凤,却被白凤身上的白光所伤,白凤所过之处,妖邪尖叫着化作一滩血水,最后如青烟般消失。

    寰亲王怒极,正要出手将这只白凤斩杀,突然身后一道力量袭来,将他扑倒在地。

    紧接着,寰亲王的肩背就被撕下了一块血肉。

    寰亲王又惊又怒,挣扎着将身后的家伙甩开,发现居然是陈青辙。

    此时陈青辙双眼流出血泪,额头上的那只妖鬼之眼居然被他生生挖了出来,变成一个血窟窿。

    寰亲王大惊,总算明白陈青辙为何能在此时有余力攻击自己。

    他居然狠心地将妖鬼之眼挖出来,选择不再受妖鬼压制。

    陈青辙再次朝他扑过去,黑色的长甲撕

    下他身上的肉,每撕一块,就往嘴里塞。

    寰亲王惊怒不已,陈青辙居然胆敢吞噬自己。

    他顾不得恭迎尊主降临,直接和陈青辙撕杀起来。

    白凤穿过重重妖邪的围堵,终于来到阴间道前,发出一道清噍声。

    未等它冲入其中,一道恐怖的邪气从阴间道袭出,穿过白凤的身体,白凤衰鸣一声,眼里落下一滴泪,身体化作无数的光点,嘭然消失。

    在白凤消失时,国师猛地喷出一口血,往后倒去。

    秦渡赶紧扶住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瞳孔瞠大,已然不知如何办。

    妖鬼……真的降临人间了吗?

    甚至“祂”没有选择容器,以真身降临,这比它选择容器降临人间的后果更可怕。

    不仅秦渡明白这点,其他人也明白。

    眼看着国师阻止不及反而受到重创,妖鬼即将从阴间道出来,已经有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终于,那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出阴间道。

    众人看到了那只血红色的鬼眼。

    季鱼也看到这只眼睛,和当日在陈老太爷的寿辰上,出现在夜空中的血红眼睛一模一样。

    她闷哼一声,体内的诅咒受到影响,喉咙涌出更多的血。

    就在所有人绝望之际,从阴间道走出的妖鬼突然身形一顿,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那张青面獠牙的鬼脸甚至露出惊恐之色,迅速地转身,飞快地钻进阴间道。

    这身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众人:“……”

    妖邪们:“……”

    刚摆脱陈青辙撕咬的寰亲王满脸不敢置信,凄厉地叫道:“尊主——!”

    “站住!”

    阴间道阴风阵阵,这道不知从何处响起的声音,也让落荒而逃的妖鬼定在那里。

    这一刻,似乎连阴风都静止了。

    然而众人却觉得这声音很熟悉,特别是那些镇妖使,他们平时没少被这声音骂。

    他们僵硬地转过头,朝着角落里看过去。

    只见江逝秋与季鱼并肩站在那里。

    不知何时,江逝秋的眼睛变成妖诡的血红色,眼尾浮现赤红色的纹路,没入鬓角。明明穿着镇妖司指挥使的正服,看着仍是那个人,又不像了。

    他身上的气息完全变了,变得不像……人。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连寰亲王也不例外。

    这一眼,就让他怔在那里,一时间忘记了反抗,被陈青辙又撕咬下一块血肉。

    江逝秋望着阴间道,说道:“过来。”

    这声音添了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幽谙奇诡,响遍地宫,仿佛在四百八方响起,带来一种可怖的压力,如鬼神之力。

    地宫中的一些弱小些的妖邪终于承受不住,身体爆炸开,化作一滩血雾。

    其他的妖邪也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这和刚才它们齐齐迎接妖鬼降临人间截然不同。

    如果说刚才妖邪们有多狂热,现在它们就有多害怕,害怕到控制不住身体崩溃。

    阴间道里的妖鬼缓缓转身,终于迈着沉闷的步伐,穿过空间,朝江逝秋走来。

    它沉重的步伐穿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妖邪,穿过那群震惊的镇妖使,穿过满脸骇然的寰亲王,来到江逝秋面前,然后恭敬地五体投地,行跪拜之礼。

    众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妖鬼怎么对着江逝秋跪下了?

    不对,江逝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连妖鬼都给他跪?他不是他们的江大人吗?

    江逝秋居高临下地看着俯跪于地的妖鬼,脸上的妖异气息越发的浓烈。

    他缓缓地朝它抬起手。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江逝秋神色一顿,转头看向抓着他手的人。

    “阿鱼?”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刚才那充满幽诡气息的声音完全不同。

    似乎一下子又变回世人熟悉的凡人江逝秋。

    季鱼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她没有看他,只是低声道:“江逝秋,别……”

    她闭了闭眼睛。

    江逝秋却笑了下,听出她的意思,也明白她的惶恐,他柔声道:“娘子,不管我是谁,我都是江逝秋!”

    他轻轻地将她的手握在手里。

    接着,安静的地宫之中,响起江逝秋的声音,他说:“阿鱼,你我夫妻数月,为夫却从未与你真正入幽冥。今日中元,鬼门大开,阴间道开启,不如为夫带你去幽冥罢。”

    随着他的话落,周围的环境突然发生变化。

    时空在眼前颠倒,崩塌的地宫变成一座华丽又阴森的宫殿,无数强大到人间无法容纳的恐怖气息齐聚殿中,随便拎出一个,都能给人间带来巨大浩劫灾难。

    相比之下,伏跪在那里的妖鬼,不过是其中一个,与殿中其他的并无区别。

    空间突然转变,所有人都呆住了。

    连寰亲王都不例外。

    他们没想到,江逝秋一句话,他们便从龙泉山的地宫,进入了幽冥。

    想到什么,他们急忙转头,看到大殿最高处,高坐在殿上的幽冥大帝,一袭庄重的大红色衮服,头戴冠冕,威严森冷。

    “恭迎尊主!”

    殿中所有强大的妖邪皆伏跪于地,高声呼喊。

    这一刻,那种直面幽冥大帝的强烈刺激,让在场的人几l乎负荷不住。

    众人努力地仰望,想要看清楚上方的幽冥大帝,然而眼睛却莫名地被刺得生疼,缓缓流下血泪。

    鬼神不可直视!

    虽然只是惊鸿一眼,仍是让他们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那是江逝秋。

    又不是江逝秋。

    是江逝秋的模样,但他却不是江逝秋,他身上完全没有江逝秋的气息,而是更神秘可怕、无法直接窥视的至高存在,幽冥的主宰。

    原来,这里真的是幽冥,是幽冥的酆都。

    江逝秋将他们带到了幽冥。

    国师忍住双眼的刺痛,任由血泪泊泊而下。

    他终于看清楚高处的鬼神,明白自己没有算错,这才是被世人所知的真正的——妖鬼。

    原来妖鬼确实早已降临人间,为一名凡人而来。

    寰亲王所迎的只是幽冥中的一个强大的妖邪罢了,并非真正的妖鬼。

    国师缓缓地转头,看向站在那里的季鱼。

    她的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苍白,怔怔地看着高处的“妖鬼”,此时的“祂”不再是凡人江逝秋,而是幽冥大帝。

    人间称其为妖鬼!

    第52章

    鬼神不可直视!

    无人能直视高台上的那位威严邪恶的幽冥大帝,这是幽冥的规则法度。

    不仅是来到幽冥的凡人,就连这大殿内那些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妖邪鬼物亦伏低身体,不敢抬首。

    只有季鱼怔怔地望着高台上的鬼神。

    他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像是远在天边,无法触摸的神灵,宛若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有交集的。

    心中的担忧终于变成事实。

    原来江逝秋真的是妖鬼!

    季鱼的眼睛生疼,终于低下头,闭上眼,不去看,也不去听。

    突然,一道惨嚎声响起,惊动殿内所有的人和妖邪。

    他们迅速抬头,就见先前那只被寰亲王迎到人间的妖邪的身体开始寸寸崩裂,它惨嚎着,不过片刻就消了声。

    众人徒然一惊,忍不住又看向高台上的那位幽冥大帝,正好瞥见祂抬起的手。

    大红色的袖摆轻扬,饰以黑色的纹路,庄重的十二章昭示着祂的身份。

    祂轻轻抬手,只见那强大到人间无法匹敌的妖邪毫无反抗之力,它的身体分崩离析,化作一滩污浊的血雾,消失在大殿之中,再无痕迹。

    看到这一幕,殿中的其他妖邪身体压得更低,匍匐在地。

    来自人间的凡人也都呆住了。

    只觉得一股寒气往上窜,不知是幽冥的阴气太盛,还是这鬼神之力太可怕,震慑住他们,无以伦比的恐惧在心中升起。

    原来这就是鬼神的力量,可以轻易抹杀这些在他们眼里无法抗衡的可怕存在。

    寰亲王同样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想要努力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高台上的鬼神,然而双眼再次流下泊泊血泪,眼珠子终于承受不住,噗的一声爆炸。

    他想张嘴说什么,却像是被人夺了声音,无法言语。

    怎会如此?!

    寰亲王在心中嘶喊,为何他的“尊主”就这么被抹杀了?“尊主”不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妖鬼吗?当年“祂”赐予他力量,让他得以长生,让他拥有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

    可是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心中的“妖鬼”只是幽冥大殿里一个妖邪,妖鬼另有其人,是高台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幽冥大帝。

    原来妖鬼早已降临人间。

    他迎错了“妖鬼”,甚至得罪了“妖鬼”。

    寰亲王又哭又笑,没有眼珠子的眼眶无声流泪。

    一夕之间,他的野心、霸业都没了,上天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原来千年前,他遇到的“妖鬼”并非真正的鬼神,只是在鬼门大开之时,出现在人间的一个幽冥妖邪,因其太过强大,被他误认为是妖鬼降临-

    随着殿内的那只妖邪的死亡,季鱼和陈青辙纷纷受不住反噬吐血。

    两人都是“妖鬼”的容器,当所谓的“妖鬼”死亡

    后,他们终于摆脱了容器的身份。

    季鱼体内的诅咒亦在其死亡时终于消失。

    反噬的力量多少影响到她的身体,季鱼原本已是强弩之末,一口血喷出,身体负荷不住,踉跄着往后倒。

    即将及地时,视野里一截红色的袖子晃过,她的身体被拥入一个冰冷阴寒的怀抱之中。

    下一刻,季鱼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华丽森冷的大殿,而是在一间到处都是大红色的殿内。

    只是一眼,她就认出这地方。

    这是当初她和江逝秋成亲的新房。

    当以肉身亲临幽冥时,曾经被屏蔽的记忆终于得以回归,也让她记起了当初的那场婚礼。

    殿内到处都是大红色的装饰,连窗边的喜烛都未有变化,热烈地燃烧着,维持着当初婚礼时的状态。

    季鱼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神色已经恢复平静。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男人,他依然穿着帝王的衮服,而她身上的青衣变成新娘的服饰。

    他柔声问:“娘子,还难受吗?”

    季鱼沉默地看他,十二章在他身上尽显帝王威仪,然而那张昳丽妖异的脸庞,却如往常一般,只有对她的关心。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季鱼问道:“你降临人间的目的是什么?”

    江逝秋不禁笑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娘子,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为你而来吗?”

    季鱼只是抿紧嘴唇,将自己的手抽回。

    江逝秋又道:“娘子不信?”

    季鱼确实不相信。

    让她怎么相信幽冥界的鬼神降临人间,只是为自己而来?

    比起这个理由,她更愿意相信他是为人间而来。

    江逝秋好像有些苦恼,告诉她:“阿鱼,我从未隐瞒自己的来历,也未曾做出危害人间之举。”

    季鱼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没有危害人间。”

    这点她是相信他的,他在她身边时,从未做过危害人间之事。但她也担心,担心哪一天,他会不会穷图匕见,对人间大开杀戒。

    凡人之力是如此微弱,又如何能与鬼神抗衡?

    天地让人间与幽冥分隔,便是为了防止幽冥强大的鬼神降临人间,使人间生灵涂炭,这是对人间的庇护。

    江逝秋知道她纤弱的驱壳下,有一颗极为固执的心,也知她在担心什么,但显然她目前并不相信自己。

    他定定地看她半晌,转移了话题:“娘子,你是何时发现我才是妖鬼?”

    季鱼神色一顿,说道:“在尚云霄暴露的那晚。”

    当时便有所怀疑,后来在云京,与国师的一场对话,让她终于肯定他的身份,他才是人间传说中的“妖鬼”。

    直到那时候,她方才明白,给她种下诅咒的,不一定是妖鬼,也有可能是来自幽冥的其他妖邪。

    祖母为了救她,铤而走险,与

    真正的妖鬼作交易,让妖鬼来到人间。

    想到这里,季鱼心中沉甸甸的,极为难受。

    “这么早?”江逝秋慢吞吞地说,“娘子既然早已知晓,为何一直隐忍不问?”

    甚至七夕那晚,她喝醉酒时,他曾主动想对她坦白,她又一次阻止他。

    当时他便知道,原来她早已察觉。

    江逝秋双目灼灼地盯着她,明明此时他已经恢复真身,冰冷阴寒,再无凡人的温度,甚至与他同处一室,都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袭来。

    但他的眼神又是如此的炙热。

    季鱼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视线,说道:“没什么好问的。”

    他既然是妖鬼,问了又如何?甚至她怕问了后,会得到更不堪的真相,让他不再继续伪装隐忍。

    当一个选择在人间伪装的妖鬼撕开所有的伪装时,便不再有所顾忌。

    如此,不如自己盯着他,让他继续伪装成江逝秋。

    至少凡人江逝秋只是镇妖司的指挥使,不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娘子,你这话不对,如果你问了,我会告诉你。”江逝秋将她紧握成拳的手拉起,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让她不再自虐。

    她的手心被掐破了皮,血珠子沁出。

    他低下头,用唇吻去上面的血珠。

    季鱼的手指动了动,并未阻止他。

    发现她的隐忍放纵,他脸上的笑意越深:“娘子,如果你愿意,我会让你继续盯着我,看着我会不会毁灭人间。”

    季鱼猛地抬头看他,目光犀利:“你真会毁灭人间?”

    江逝秋与她对视,坦然道:“人间如何,与本尊何干?”

    祂是来自幽冥的鬼神,人间如何,确实与他无干。

    季鱼再次沉默。

    江逝秋又说:“娘子,幽冥鬼神并非是天地赐封,而是最强者胜出,我来自幽冥深处的暗渊之地,当我成为幽冥最强者时,我便是幽冥鬼神。”

    季鱼脸色煞白,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世人常说幽冥大帝掌管幽冥法度,所有的妖魔鬼怪受幽冥大帝所制,却从未明说过幽冥大帝的来历,是如何被赐封。

    不是天地所封,而是最强者胜出。

    “暗渊……在何处?”季鱼声音艰涩。

    江逝秋笑了下,声音很柔和,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恶:“暗渊是这世间的极恶之地。”

    见她身体变得僵硬,他探臀将她拥入怀中。

    “娘子,别怕,为夫不会伤害你的。”他柔情蜜意地说,“我说过,我为娘子而来,愿与娘子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季鱼:“……”

    季鱼再次闭了闭眼睛,然后抬起僵硬的手,紧紧地回拥他。

    他的身体是如此的阴寒森冷,靠在他怀中,只觉得身体都要被冻僵硬,冷得她瑟瑟发抖。

    然而她仍是柔顺地靠在他怀里,没有丝毫的抗拒。

    此举明显让这

    位尊主格外愉悦,满足地拥着她,柔声说:“娘子,你真可爱。”

    季鱼无视了这话,用被冷得发颤的声音问:“为何是我?”

    祂是幽冥大帝,是这世间的鬼神,是从暗渊爬出来的怪物……与她一个凡人本不应该有交集,更逞论是结为夫妻。

    江逝秋轻抚着她的脸,低头吻了吻她苍白的唇。

    冠冕上的流珠滑过她的面容,带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

    他含笑地吻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

    幽冥没有日夜之分,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那潜伏在黑暗中的邪恶,无处不在。

    当季鱼消失在原地,笼罩在大殿中的恐怖气息也跟着消失。

    殿内的妖邪纷纷松了口气,终于从地上爬起来。

    与松了口气的它们不同,来自人间的凡人则是警惕地盯着这群妖邪,连季鱼消失都未曾注意。

    他们只知幽冥大帝离开大殿,没有祂震慑,现在他们一群凡人将直面这群恐怖的妖邪。

    正当众人都觉得江逝秋是不是不再管他们,就要成为这群妖邪吞噬的血食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朝他们走来。

    老妪青面獠牙,个子极矮,若只是看身影,就像人间的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国师和镇妖使等警惕地看着她。

    这老妪分明就是个尸王级别的老僵尸,同样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老妪来到他们面前,用一种怨毒贪婪的目光盯着他们,仿佛下一刻,她就会用黑色尖锐的僵尸长甲将他们的身体撕碎。

    老妪开口了,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问:“你们是夫人的娘家人?”

    众人:“……??”

    什么“夫人的娘家人”?哪个夫人?

    老妪见他们一副愚蠢的模样,面露嫌弃之色,移开视线,看向瘫坐在地上喘息的陈青辙。

    “这个是夫人的兄弟罢?”老妪说道,“你身上有和夫人相似的血脉。”

    听到这话,众人总算明白过来。

    陈青辙和季少主是姐弟,两人自然是有相似的血脉。

    原来这僵尸老妪所说的“夫人”,居然是季家少主季鱼?

    对了,江逝秋既然是幽冥大帝,他和季鱼是夫妻,所以季鱼是这些妖邪嘴里的夫人,也没毛病。

    这么一想,众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特别是那些镇妖使,他们的上峰江大人突然摇身一变,变成恐怖的幽冥鬼神,季鱼也成为幽冥鬼神的夫人……

    这世间变得太快了,他们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他们总算能确定一件事,殿内这些恐怖的妖邪似乎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性命得以保住,是一件幸事。

    老妪将地上的陈青辙拎起来,嘴里说:“哎哟,你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居然被炼成青牙的容器,难怪尊主会大怒。”

    陈青辙满脸都是血,额头的窟窿留下一道未愈合的血痕。

    他沙哑地问:“什么青牙?”

    “就是刚才尊主所杀的那只妖邪。”僵尸老妪在他额际点了下,一股邪气灌入他的身体。

    陈青辙体内的伤瞬间就好了一半。

    只是他并不怎么高兴,因为这让他更深刻地明白,原来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妖邪,不再是人。

    老妪继续说:“你是夫人的兄弟,日后就跟着我们混罢。”

    陈青辙:“……”他并不是很想和它们混。

    接着僵尸老妪又告诉他,青牙千年前擅自降临人间,违逆幽冥法度,被幽冥大帝关押至暗渊,直到二十年前,它终于从暗渊出来。

    “哪想它刚从暗渊出来,居然在人间选择了一个容器,犯了尊主的忌讳。”

    僵尸老妪这话不仅陈青辙听到,连国师、镇妖使们也听到,还有努力地降低自己存在的寰亲王。

    “千年前降临人间的不是妖鬼?”国师开口问。

    僵尸老妪随意瞥他一眼,发现是人间的国师,便没什么兴趣,随意地道:“是啊,正是青牙……对了,妖鬼其实是你们凡人对尊主的一种称呼,并非是青牙,青牙也配?”

    她满脸轻蔑之色。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

    原来千年前降临人间的并非真正的妖鬼,寰亲王居然被一个幽冥的妖邪骗了,以为那是妖鬼,为此想借妖鬼之力一统人间,成为天地之主。

    真是……笑死人了。

    纵使在这种可怕的地方,秦渡等人仍是憋不住,大笑出声。

    寰亲王被他们笑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他难受的,让他难受的还有陈青辙,殿中那些妖邪居然对他极为友好,只因为他是季鱼的兄弟。

    凭什么啊?!

    他哪点比不上陈青辙一个妖邪的容器?

    明明他才应该是被妖鬼选中的幸运之人,在人间搅风弄雨,不管是尚云霄,还是陈青辙、季鱼都只是他手里的棋子。

    陈青辙注意到寰亲王脸上的愤恨之色,突然笑了,朝那僵尸老妪说:“我想见尚云霄,不知他是否在幽冥?”

    “尚云霄?”老妪道,“我得问问。”

    她招来一个阴差,阴差很快就答道:“在的,在血河那边服役呢。”

    老妪说:“那就将他叫过来罢,告诉他,他儿子想见他。”

    众人:“……”真直白。

    第53章

    秦渡等镇妖使们蹲在角落,兴致勃勃地看着前面的一幕。

    “你们在看什么?”

    秦渡头也不抬地说:“看尚云霄父子俩群殴仇人,虽然这仇迟了三十年才报,不过还挺好……”

    话还没说完,惊觉不对,在场所有的镇妖使猛地转头,当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季鱼和她身后某道身影时,所有人都僵硬了。

    连虚弱地靠着宫柱养伤的国师也睁开眼。

    季鱼朝前方看了看,当看到尚云霄和陈青辙单方面围殴寰亲王,忍不住笑了下。

    “原来他还在啊。”

    这个“他”,众人都听出是指尚云霄。

    在陈家老太爷的寿辰那晚,因为江逝秋出手捏碎了那只血红色眼睛,尚云霄死于妖邪的力量反噬,死后魂魄不知归处,未想居然来到了幽冥。

    不过想来,他既然敢与幽冥的妖邪合作,得到妖邪的力量,死后魂魄应该也会被牵引着进入幽冥,倒也不意外。

    曾经有云京第一美男之称的尚云霄,素来极讲究仪态,风度翩翩,是世家贵公子的典范,纵使再不堪的环境,都要维持他的贵族礼仪。

    然而此时,他撸着袖子,撕打着寰亲王的一幕,怎么看都有股泼男的味儿。

    哪里还有什么云京第一美男子的清贵?

    再看寰亲王,他的一双眼睛只剩下两个血窟窿,气息极为微弱,如何是陈青辙父子俩的对手?

    看到他的眼睛,季鱼若有所悟,转头看向身后的幽冥大帝。

    鬼神不可直视,这是幽冥的法度。

    亦是鬼神的强大之处,冒犯鬼神者,非死即伤。

    想到他先前说的话,季鱼心里有些复杂。

    季鱼没有出声,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殿中混乱的一幕。

    除了躲在角落里的这群凡人外,殿中还有不少妖邪,都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看起来非常无聊的样子。

    幽冥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加上幽冥大帝不在,这些妖邪便放纵起来。

    季鱼问:“尚云霄怎么来了?”

    这殿里所有妖魔鬼怪,属尚云霄的实力最弱,而且他身上穿的那身血衣,有血河的气息,似乎是从血河而来,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大殿里。

    秦渡小心地说:“是陈青辙想见尚云霄,那边的僵尸老太太便让阴差去将他叫过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努力地不去看季鱼身后的那位。就算要看,目光也谨慎地落到祂的衣摆处。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的凡人都克制着,以免像寰亲王一般,因为直视鬼神,一双眼睛被爆掉。

    季鱼哦一声,了然地说:“他这是想让尚云霄亲自报仇吗?”

    尚家的悲剧皆因寰亲王而起,尚云霄当年虽然杀了不少人,然而那些人都只是受寰亲王驱使,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寰亲王。

    秦渡点头,“是啊,寰亲王做了那么多恶事,陈青辙不可能放过他。”

    说着,他有些嘘唏。

    这是一场长达千年的阴谋算计,若不是真正的妖鬼另有其人,只怕人间在今时今日便要沦陷。

    想到这里,秦渡又小心地看了一眼季鱼,由衷敬佩。

    这位可是和幽冥大帝结为夫妻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怎么有这胆子,居然敢和世间最可怕的妖鬼定下婚契盟约。

    实在是……我辈楷模啊!

    季鱼不知秦渡心中所想,默默地看着前方的战斗接近尾声。

    寰亲王被陈青辙父子俩联手报复,已经奄奄一息。

    虽然他拥有不死之身,然而这幽冥之中,哪个妖魔鬼怪没有不死之身?想要弄死他也很简单,只需要将他吞噬便行。

    妖邪之间可以互相吞噬,被吞噬的一方相当于彻底死亡,不复存在。

    陈青辙掐住寰亲王的脖子,将他举了起来,殷红的嘴唇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獠牙,张嘴欲要将其吞噬。

    “陈青辙。”

    听到这道冷淡到没有情绪的声音,陈青辙动作一顿,猛地转头。

    不仅是陈青辙,殿内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朝季鱼所在之地看过来。

    只见季鱼站在那里,她身后还有一位身着衮服的幽冥大帝,那群凡人肃手站在不远处,像女帝身后恭敬的臣工。

    不知怎么的,这一幕仿佛女帝临世,傲然立于大殿之中,所有生灵都必须臣服。

    殿内那些看热闹的妖邪瞬间就变了个样,默默地俯身恭迎幽冥大帝,满脸敬畏之色。

    幽冥界以强者为尊,幽冥大帝乃鬼神,是最强的那位,只要祂在的一日,所有妖魔鬼怪必须受其所制。

    连尚云霄都躬身行礼。

    只有陈青辙掐着寰亲王,傻乎乎地站在那里,再看那群俯首称臣的妖邪,突然间有种他那可怕的姐姐将幽冥征服了的错觉。

    季鱼平静地走过来。

    随着她的到来,她身后的幽冥大帝也迈开脚步,如影随行跟在她身边。

    虽然祂未曾出声,然而没有任何生灵能忽略祂的存在,祂就像一个影子默默地跟在季鱼身后,又无所不在地昭示着祂的存在。

    这一人一鬼神所过之处,所有生灵皆躬身俯首。

    陈青辙没有直视季鱼身后的幽冥大帝,然而目光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到祂身上,看到那大红色衣袂轻晃间与季鱼的青衣裙摆相触、又分开。

    有一种说不出的触动,仿佛不应该交汇的两个存在,在这一刻交汇了。

    “陈青辙,你要吞噬他?”季鱼问道。

    陈青辙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努力地忽略她身后的幽冥大帝,嗯了一声,阴郁地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人,可以吞噬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艰涩。

    季鱼闻言,目光微闪,“你决定留在幽冥?”

    陈青辙抿紧嘴唇,下颌紧绷。

    当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选择闷不吭声、不肯开口这点,姐弟俩其实都是一样。

    季鱼道:“你娘曾经和我说,日后我若见到你,让我杀了你,给你一个痛快。”

    想必那时候,陈幕已经知道,她的儿子早已经不是人。

    她是爱他的,不愿意让他最终成为妖鬼降临人间的容器,被妖鬼吞噬,成为人间的罪人,受万世唾骂。

    陈青辙的眼眶蓦地红了。

    他沙哑地问:“那你为何不杀我?”在云京被她捉住后,她随时可以杀他的。

    季鱼淡淡地道:“我曾经差点杀过你一次,所以我不会再动手。”

    陈青辙失神地看着她,曾经被抹去的记忆在他打败了寰亲王的,终于被补全。

    姐姐……我不要成为怪物……

    姐姐,我好疼啊,姐姐救救我,我不要变成怪物……

    姐姐你杀了我……我好难受啊……

    当年,确实是他哭着求她杀了自己,他不想变成怪物。

    年幼的他其实不会去考虑,刚经历了妖鬼降世失败的她是不是很虚弱,只知道自己不想变成可怕的怪物,他害怕极了,身体像被火烧一样,魂魄快要被撕裂,只能绝望地哭着向她寻求帮助,想让她给自己一个痛快。

    然而在她动手之时,他的记忆正好被人抹去,醒来时只知道她要杀他。

    为此他恨她,恨了她十年。

    最终,陈青辙将寰亲王吞噬。

    在吞噬寰亲王后,他彻底转变成一个妖邪,额头的血痕裂开,变成一只血色眼睛。

    他选择留在幽冥。

    对于他的选择,季鱼没有说什么,只道:“如果有妖邪欺负你,可以找这位尊主。”

    她指着身后的幽冥大帝。

    陈青辙:“……”

    在场的妖邪:“……”这是夫人的兄弟,谁敢欺负他?

    “夫人,我们不会欺负他的……”有妖邪期期艾艾地说。

    季鱼听到这声夫人,眼皮微跳,淡声道:“他太蠢,需要个靠山才行。”

    陈青辙顿时气得大叫:“我才不会找祂!”

    季鱼没有生气,只是一如既往的冷淡,“随你。”

    陈青辙反而生起闷气来,看了她一眼,抓住尚云霄就跑出去。

    这是第一个敢在幽冥大帝面前如此无礼的妖邪,宫殿里的那些妖邪小心翼翼地窥了眼幽冥大帝的方向,发现祂没有动手的意思,顿时明白了。

    季鱼没管他们,也没有想和尚云霄说什么,对于陈青辙将他弄走的行为,很是淡定。

    她转头看向国师和镇妖使们。

    “时间不早,你们要回人间吗?”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问,镇妖使们有些迟疑,问道:“我们可以回去吗?”

    季鱼反问:“为何不可以?难道你们也想留在幽冥?!”

    众人赶紧摇头。

    他们还没活够呢,肯定不想留在幽冥的啊!生者不可入幽冥,留在幽冥则代表已经身死。

    这次要不是幽冥大帝带他们入幽冥,他们根本无法站在这里。

    季鱼询问完他们的意见后,转头朝身后的鬼神道:“你送他们回去罢,他们留在幽冥太久不好。”

    幽冥大帝笑了一声,袖袍轻晃。

    下一瞬,宫殿中的凡人纷纷消失在原地。

    **

    镇妖使们没想到幽冥大帝说动手就动手,一点心理准备都不给他们。

    等他们再次睁眼,发现他们已经回到龙泉山中崩塌的地宫。

    此时这地宫里已经没有千年尸妖,也没有那些恭迎妖鬼降临的妖邪,更没有被打开的阴间道……

    只剩下一片废墟。

    一道阴冷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远处有风吹过地底穴隙时发出的呜咽声,宛若鬼哭。

    镇妖使们手持着陌刀,警惕片刻,终于确定龙泉地宫的危机已经解除。

    人间亦是太平。

    这让他们总算放松下来,也有心思说其他。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应该还没过中元罢?”

    “感觉在幽冥待的时间挺长的。”

    “对了,国师的伤怎么样?”

    …………

    镇妖使们看向国师,没忘记国师身上的伤不轻。

    阴间道开启时,他抛出的白色珠串所幻化的白凤被来自幽冥的妖邪诛杀,国师也因此受到反噬,看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季家少主有得一拼。

    提到季少主,他们心情又有些复杂。

    国师道:“我还好,不必担心。”接着又说,“先离开此地罢。”

    众人皆应了一声,护着受伤的国师离开地宫。

    当他们走出地宫时,突然看到一轮高悬夜空的明月。

    月光皎洁,月华如练,温柔地洒落人间,龙泉山的一景一物在月色中无所遁形,披上一层月华的光辉。

    山中的阴气依旧,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邪之气开始消散。

    众人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突然,身后响起些许动静,他们转头时,正好看到龙泉地宫前的两尊石兽身上出现龟裂的痕迹,如蛛网般裂开,訇然倒塌。

    两尊邪恶的石兽化作细碎的灰尘,随风飘起,消散于天地之间。

    紧接着,龙泉地宫的入口也在众人的注目中崩塌。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等他们回过神,龙泉地宫已经彻底崩塌,化作一片山体废墟。

    “诶,真塌啦?”有人喃喃地说。

    “不会是因为千年妖尸被幽冥大帝带入幽冥,所以它就塌了吧?”

    “我觉得可能是幽冥大帝所为……”

    “为何?”

    “因为祂不想让季少主回人间。”

    “……”

    最后这句话将在场所有人都干沉默了。

    虽然、可能……真是如此,但也别直接说出来啊,万一被幽冥大帝听到,

    也不知道祂会不会将他们丢进幽冥。

    他们还想活久一些,并不想这么快就入幽冥。

    国师听到这些镇妖使的讨论,只觉得他们实在是过于聒噪了,也不知道是他们本性如此,还是因为江逝秋当了他们几个月的上峰之故。

    不过……

    他望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月色下可见山脉轮廓,一直压在心头的灭世危机总算落下。

    月色下的龙泉山突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那火光朝这边迅速移动而来。

    远远便听到有人叫着:“国师!是你们吗?”

    “国师,龙泉地宫如何?”

    “你们没事吧?”

    …………

    众人看过去,发现是季老太君为首的除妖师赶过来了,他们举着火把上山。

    国师虚弱地咳了一声,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他的目光穿越龙泉山外更远处,仿佛看到夜色下的万家灯火,人间如故。

    **

    黑暗的幽河静静地流淌。

    季鱼走在幽河畔。

    当她走过时,河畔亮起一道道流焰般的光,这是幽河花的光芒,如同地狱火焰般的色泽。

    季鱼望着深沉的幽河,幽河之中仍是隐藏着她看不透的可怕存在。

    曾经在无数个梦境里,只有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走过幽河,跋涉到天亮。

    现在,有一个“人”陪着她。

    季鱼转头,看向身边沉默的鬼神,忍不住问:“前面是不是有一座桥?”

    江逝秋含笑道:“娘子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闻言,季鱼扭过头,继续朝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一盏灯笼,灯笼的光所及之处,是一座桥。

    季鱼看着那座熟悉的桥,神色有些怔。

    她站在那里,迟迟未上前。

    “娘子,不过去吗?”江逝秋偏首看她,他的身影有大半隐藏在黑暗之中,唯有那昳丽的面容点缀着幽河花的光泽。

    神秘、尊贵,妖诡之极。

    季鱼迟疑片刻,走上前,来到那座桥前。

    她盯着这座安静的桥,桥的另一头隐藏在对岸的黑暗中,看不清楚那边有什么。

    看了会儿,仍是没有看到梦里的那个白衣人。

    季鱼幽幽地说:“每当我在梦中遇到危险时,下一刻,就会被拉到幽河边,我会在这里跋涉一个晚上,直到天将明时,然后遇到一个人……他就站在桥上,拿着灯笼,静静地看着我。”

    “江逝秋。”她转头看身边的鬼神,“祂是你吗?”

    第54章

    江逝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走上前,将桥边的那盏灯笼取下,缓步踏上那座桥。

    无尽的黑暗在他身边萦绕,所过之处,是浓稠得看不透的黑暗,只有他手中的那盏灯笼,照亮脚下方寸之地。

    季鱼默默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眼前的一幕和梦里重叠。

    梦中的那个人,修长苍白的手执着灯笼,站在桥上望着闯入幽河畔的她,每一次她都想看清楚他的模样,最后却只是徒劳。

    熟悉的悸动在心间鼓动着,似乎她已经认识了这个人千载、万载,纵使记忆消失,仍会为此悸动。

    季鱼忍不住上前,踏上那座桥,来到持着灯笼的那位鬼神面前。

    这一刻,黑暗再也无法遮蔽她的眼睛,她看清楚他的容貌。

    猩红华贵的十二章退去,他着一袭絮洁白衣,面容含笑,唯有衣摆处沾染的一抹糜丽色泽,宛若欲滴的鲜血。

    如同洁白无瑕的书页上,被污染了一页。

    “阿鱼。”他开口,声音柔和幽诡,“我从暗渊出来,等了你许久。”

    季鱼失神地看着他,呢喃地道:“等我?”

    他将灯笼放到她手里,含笑问:“阿鱼可愿与我生生世世结为夫妻,相伴而行?”

    生生世世?

    季鱼眼睫微颤,这个词太过遥远,遥远得她从未敢奢想。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似乎不愿意逼她,携着她的手,与她一起走过长桥。

    这座桥很长,走了许久,仍是没有走到尽头。

    季鱼的注意力被桥下的幽河吸引,忍不住问:“幽河的尽头是何处?”

    “它没有尽头,只有源头。”江逝秋道,“它的源头是暗渊,很多从暗渊爬出来的怪物会顺着河水而下,进入幽冥。”

    季鱼怔怔地听着,心里反复咀嚼着“暗渊”二字。

    暗渊是这世间极恶之地,从暗渊中爬出来的怪物,背负滔天罪恶,不入轮回,不得善终。

    幽冥的鬼神,正是来自暗渊,是这世间阴邪罪恶的存在。

    “阿鱼,到了。”

    江逝秋的声音响起,季鱼回过神,不解地看向前方。

    前方依然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肉眼无法穿透,不知道是何处。既然肉眼看不清,季鱼也不勉强,直接问他:“前方是何处?”

    江逝秋唇角露出一抹意味不语的笑,声音宛若叹息,“阿鱼就这般相信我?”

    居然没有任何怀疑地跟着他走了,如此信任他……

    纵使是这世间最罪恶的妖邪,亦难以拒绝这样纯粹的信任。

    季鱼的神色一顿,总算感觉到些许古怪,忍不住又瞅了瞅他。

    面对她的审视,他从容地站在那里,神色未变。

    季鱼突然抿嘴一笑,说道:“走吧,不管去何处,我都愿意与你一起的。”

    纵使他是幽冥的鬼神,纵使他是

    来自暗渊的罪恶之物,纵使他不是人……

    那又如何呢?

    闻言,他总算笑了,眉眼舒扬,越发诡绮,探臂将她拥到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娘子,我要你以后都要这般看着我。”他贪婪地说,“我们会生生世世在一起。”

    季鱼垂眸,靠在他怀里。

    当两人终于走到桥的另一端,季鱼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依稀之间,她仿佛又看到桥上那道絮白的身影,安静地站在那儿,似是等候着一个跋涉千山万水归来的人。

    “阿鱼?”江逝秋唤了她一声。

    季鱼回头望向身边的男人,约莫明白了他曾经的守候。

    他们之间,原来曾有过宿世的缘份,一个入了轮回,一个不可轮回。

    **

    又是一年春日好时节,两岸杨花开得正盛。

    一阵风吹来,杨花纷扬而下,飘落到江面一艘客船上。

    一名红衣男子坐在甲板上钓鱼。

    江水潺潺,一条色泽艳丽的胖头鱼时不时钻出水面,吐出几个水泡。

    客船上有不少客人,好奇地打量着甲板上钓鱼的男子。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时有杨花飘来,落到那墨色的发间,像是点缀在其间的白雪,更衬得男子昳丽的眉眼精美无双。

    朱唇墨发,艳如妖鬼,不似人间客。

    不少女客悄悄红了脸,男客也在心里嘀咕着,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美无俦,身边却没什么伺候的下人,真是怪哉。

    终于,鱼杆有了动静,男人随手一扬,一条肥硕的鱼破水而出,落到甲板上。

    红衣男子满意地提着那条鱼,悠然地进了船舱。

    “阿鱼,今儿咱们吃鱼,你想怎么吃?”

    季鱼坐在窗边看书,闻言抬头,看到一袭红衣的男子进来,手里提着一条刚钓上来的鱼,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都可以。”季鱼温声道,“我不挑的。”

    江逝秋提议道:“不如一鱼两吃,鱼头做鱼头豆腐汤,鱼肉红烧,如何?娘子太瘦了,应该多吃些才好。”他现在的目标是将她养胖一些。

    季鱼含笑点头。

    天色稍晚,季鱼吃到了某人精心烹饪的鱼。

    鱼汤十分鲜美,红烧鱼肉更是一绝,可见江逝秋的厨艺极好。

    季鱼好奇地问:“你怎会有这般好的厨艺?以前特地练过?”

    “需要练吗?”江逝秋疑惑地看她,“不是看看就会了吗?”

    季鱼:“……”很好,看来妖鬼的学习能力很强,是她短视了。

    夜晚,洗漱过后,季鱼上床歇息。

    江逝秋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季鱼也不在意,很快睡意来袭。

    睡得朦朦胧胧之际,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温热的身体贴过来,将她拥入怀里。

    熟悉的气息让她越发安心,含糊地问:“你去哪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哄她继续睡,“刚才胖头鱼说,附近有妖邪作乱,我去看看。”

    季鱼勉强清醒一些,“没事吧?”

    江逝秋:“没事,没有死人。”

    闻言,季鱼总算放心,她不担心他有事,只担心会不会有百姓受难。打了个哈欠,她嘀咕道:“这边应该有镇妖司的分堂,其实通知他们一声即可,不用你亲自去的。”

    江逝秋吻了吻她的脸,“没事,反正只是顺手。”

    季鱼知道,其实他不必如此,人间不是他的责任。

    她也知道,他这么做,都是因为自己。

    在夜色的遮掩中,她凑过去,吻了吻他,轻声道:“江逝秋,你真好。”

    未等她退开,那炙热的唇瓣紧随而来,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好半晌,季鱼趴在他怀中喘息,纤白的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

    “阿鱼,睡吧。”

    他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被他这么一闹,季鱼已经没了睡意,有一下没一下地和他聊天。

    “还有几日就到巫山城,好久不见祖母,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现下如何?”说到这里,季鱼叹气,也不知道这么久没回去,祖母会如何担心。

    江逝秋笑道:“放心,祖母只要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季鱼瞅着他,觉得这位也是神奇,能如此坦然地叫一个凡人为“祖母”。

    江逝秋不以为意,“她就是阿鱼的祖母,我这是尊老爱幼呢。”

    听到理直气壮的话,她笑得不行,差点就笑岔气,他赶紧给她拍背,抱怨地说:“娘子日后莫要这般笑,万一呛到可不好。”

    季鱼只是笑着,将脸埋在他怀里,嘀咕道:“谁让你来招我的……”

    “我招你?”他危险地看她,“到底是谁招谁?”

    看到他眼里浮现的暗欲,季鱼明智地闭上眼睛,赶紧道:“我要睡了。”

    这一晚,季鱼睡得很踏实,翌日醒来时,精神熠熠的。

    今日的天气很好,江逝秋拉着她到甲板看风景。

    一阵江风吹来,两岸杨花漫天飞舞,不少杨花落到两人身上,一起白了头。

    江逝秋伸手接住一朵杨花,将它放到她的发鬓上,说道:“娘子,今生我们一起共白头。”

    季鱼抿嘴笑了笑,也将一朵杨花放到他的发上。

    两人幼稚的举动引来客船上不少人的注目,年长者宽容地笑了笑,年轻的男女都是一脸失落,同时也想寻找一个可以一起在杨花下共白首的人-

    船行了几日,终于抵达巫山城。

    下了船后,两人在码头上租了一辆马车前往季家。

    车夫是一个身形微胖的大娘,得知他们要去季家,热情地问:“你们是季家的亲戚?”

    季鱼含笑应了一声。

    “哎哟,这可不得了,最近季家

    真是风光,听说朝廷去年特地嘉奖季家,说季家少主护国有功,去年中元节时,她以身饲鬼,阻止妖鬼降临人间……现在季家可受欢迎啦,听说有不少除妖师大老远赶到巫山城,想拜入季家……”

    季鱼安静地听着,眉眼恬淡,肤光如玉,娇花玉柔。

    大娘不经意瞥了一眼,惊为天人。

    她赞叹道:“你这女娃娃可真是俊俏,有点像季家的那位少主。”

    江逝秋好奇地问:“你见过季家的少主?”

    “以前远远见过一回,仙女一样的人物,可真是俊俏,让人都看呆了。”大娘拍着大腿说,“就像这位客人,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江逝秋兴致勃勃地和大娘聊起来,聊的都是季家少主的事,两人越聊越投契,仿佛遇到知己。

    大娘对季家少主很是推崇,江逝秋就爱听别人夸他的媳妇,也跟着一起夸,仿佛天上地下,他的媳妇是最好的。

    作为当事人,季鱼觉得脸都要烧起来。

    到了目的地,江逝秋大方地打赏大娘,让大娘笑得合不拢嘴,离开前还道下次要乘车,可以再找她。

    季鱼无奈地说:“你刚才夸得也不亏心。”

    “有什么亏心的,我娘子就是这么好啊。”江逝秋理直气壮地说,然后又笑盈盈地拉着她,“娘子,他们说你以身饲鬼,阻止妖鬼降临呢。”

    季鱼的脸皮又要烧起来,“我饲的是哪个鬼?”

    “就是我这个鬼!”他脸皮很厚地说,“我愿意让娘子饲我这鬼。”

    季鱼好笑又好气,“你胡说什么?”

    这些消息,估计是朝廷那边特地放出来的,以免引起百姓的恐慌。

    不过也不怪他们如此,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真相如何,其他的都是挺扯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见季家大门有人出来。

    贵姨送一名客人离开,不经意抬头,看到不远处的两名男女,泪眼夺眶而出。

    “少主!”-

    季家少主回来了。

    这个消息惊动季家所有人,连在巫还山修行的季老太君也第一时间赶回来。

    当看到坐在桃花树下喝茶的一对男女,季老太君双眼蓦地红了。

    “阿鱼……”

    季鱼起身,迎了过去,一把拥住她。

    “祖母,我回来了。”

    季老太君哽咽一声,她到底克制惯了,拍拍孙女的肩膀,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回来就好。”

    江逝秋踱步过来,笑盈盈地唤道:“祖母。”

    季老太君沉默了下,最终接受这声“祖母”,虽然在场的人都能看出,她此时的表情有多勉强。

    不是谁都能轻易接受一个妖鬼成为自己的孙女婿,季老太君如此,已经算镇定。

    季鱼担心会刺激到老人家,挽着她的手进屋说话。

    季老太君发现江逝秋没有跟过来,暗暗松口气,然后拉着孙女的手打量她。

    发现孙女向来苍白的脸总算有了些血色,而且人好像也胖了一些,脸颊有了些肉……呃,看到这样的孙女,季老太君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孙女受苦了。

    季鱼知道祖母最担心的是什么,笑道:“祖母,你不必为我担心啦,他对我很好,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季老太君:“……”

    “他做的饭可好吃啦,为了能让我能多吃点,每天都会变着花样做好吃的给我吃,让我养好身体……”

    季鱼说了很多,说的都是江逝秋对她如何好。

    季老太君听在耳里,只觉得一言难尽。

    想像中,孙女不得不以身饲鬼,战战兢兢,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忍耐;现实中,孙女被妖鬼养得健健康康,肤光如玉,为了让她多吃点,努力地给她做好吃的,带她游山玩水,甚至连除妖降魔这些事都不让她操心,他直接代劳……

    季老太君无话可说。

    当年因为孙女身上的诅咒,为了救孙女,她铤而走险,为她与幽冥的一位尊主定下婚约,让对方庇护孙女。

    她一直以为,自己给孙女定下的是幽冥界的一个妖邪,从未想过,是真正的妖鬼。

    这一切只能说是阴差阳错。

    谁知,这居然成为孙女的一线生机,乃至拯救了人间。

    季老太君目露复杂之色,最后道:“既然如此,你们日后好好过日子,别像你娘和尚云霄一样……”

    “我知道。”季鱼莞尔,将她在幽冥见到尚云霄的事和她说了。

    季老太君对尚云霄入了幽冥、被送去血河服役赎罪之事没什么感想,神色淡淡的。

    看到孙女眉眼含笑,精神饱满,她总算放下心。

    中元节那晚,国师和镇妖使等人从龙泉地宫出来,只有孙女不见踪影,季老太君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得知江逝秋就是降临人间的妖鬼,孙女自愿留在幽冥,所有人都在庆祝妖鬼不会降临人间,季老太君却生不出丝毫的喜悦。

    季老太君不知道孙女是不是真的自愿留在幽冥,她只知道,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孙女了。

    这些日子,她闭门不出,在巫还山修行,未尝不是想要积攒力量,或许将来有足够的实力进入幽冥,再见孙女一面。

    如今,孙女总算归来,亦活得好好的,季老太君觉得这个结果比预期中要好。

    就算孙女身边跟着一个妖鬼,她也能为了孙女接受一个妖鬼为孙女婿-

    从正院出来,季鱼看到站在桃树下等她的江逝秋。

    桃花开得正盛,桃下的红衣男子比枝头上的桃红更灼目。

    看到她,他走过来拉她的手,笑问道:“阿鱼,你和祖母聊完了?”

    说着,便见送季鱼出来的季老太君,江逝秋大大方方地朝她笑。

    季老太君脸皮微抽,不管多少次,她都不太能正视这位孙女婿,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时,便已经知道他不简单

    ,未想他才是传说中的妖鬼。

    季鱼嗯了一声,转头朝祖母挥了挥手,拉着江逝秋离开。

    季老太君站在那里,静静地目送他们离去。

    两人穿过季家的那面湖时,江逝秋突然停下。

    江逝秋问:“娘子可知,这湖里的一截妖骨来历?”

    季鱼摇头,历代季家的继承人只知道这湖里有一截妖骨,却不知其来历,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这截妖骨镇在季家,季家因它而存,也因有季家在,才有巫山城。

    它亦庇护着巫山城。

    江逝秋笑了下,握着她的手,一双寒玉般的眸子流转着妖异的红芒。

    季鱼呆呆地看他半晌,瞳孔微缩,总算反应过来。

    “那截妖骨……是你的?”

    江逝秋含笑点头,低头在她唇上烙下一吻,幽诡的声音响起,“我很高兴。”

    当年季老太君给孙女定下婚约时,便是以这截妖骨作媒介。

    季鱼脸上的神色空白半晌,目光透着几分怪异,忍不住瞅着他。

    “娘子,怎么了?”江逝秋柔声问。

    季鱼慢吞吞地说:“我没想到,你会应下这桩婚约……”

    他是幽冥鬼神,若是他不愿,谁能强迫他定下婚契?分明就是他自己愿意的。

    “这没什么,毕竟我等娘子那么久,总算等到娘子。”江逝秋说得轻描淡写,不以为意。

    然而季鱼却想起从小到大的梦。

    他站在桥上,静静地等候,等候着一个人归来。

    季鱼垂眸,声音有些艰涩,“你说的转世……”

    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

    他俯下身,唇瓣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娘子,不可说。”

    季鱼望着他半晌,然后弯眸而笑。

    **

    在季家待了一个月,季鱼和江逝秋打算离开。

    季老太君没有挽留他们,问道:“你们要去何处?”

    “先去玉浮崖,去看看姑祖母和漾漾。”季鱼笑道,“然后四处走走,我和江逝秋曾经说过,等妖鬼之事解决,届时我们到处游历一番。”

    季老太君听得眉头微跳,飞快地看了一眼江逝秋,只觉得一言难尽。

    所以孙女这算是被妖鬼拐走了吗?

    好好的一个除妖师世家的少主,变得不务正业。

    不过想到她从小受的苦,季老太君又不忍心束缚她,加上孙女身负约束妖鬼的责任,不让他在人间作乱。

    最后,季老太君道:“阿鱼,季家永远是你的家,你只要想回来,我们随时都欢迎。”

    季鱼笑着给她一个拥抱。

    暮春时节,季鱼和江逝秋踏上属于他们的旅程。

    第55章

    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来。

    车夫是一名傀侍。

    若是从外表看,傀侍和正常人差不多,只是它们不会说话,只会执行一些简单的命令,像守夜、驾车等事,很适合它们。

    是以普通人很难分辩傀侍的身份。

    山道两边是密林,这片密林时常有山贼出没,并不安全。

    虽是如此,因这条路是通往西南玉浮崖的唯一通道,纵使不安全,却别无选择。

    路经此地时,人们都会尽可能地多带侍卫镖师,或者与其他商队结伴同行,遇到山贼时也好有个照应。

    像这次只有一辆马车孤伶伶上路的实在非常少。

    密林里的山贼早在前几天就盯上这辆马车。

    他们盯梢三天,终于确定马车里的人是要前往玉浮崖的旅人,并不是官府为了剿匪故意派来探路的。

    确认这点,山贼决定动手。

    虽然只有一辆马车,不过马车看着很结实耐用,而且拉车的居然还是两匹高大的骏马,一看就是西域那边的宝马,在西南一带极为少见,光是这两匹马就值不少银子。

    只是,山贼刚跳出来,还没开始抢呢,就成为阶下囚。

    数根红绳从马车里疾飞出来,宛若有生命般,不仅将跳出来的山贼捆住,连躲在树林里观望的山贼也一并捆了。

    一群山贼被捆得严严实实,丢在路上,哎哟哎哟地叫着。

    马车停下,坐在车辕的傀侍跳下车,肃手站在一旁。

    接着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掀开车帘,一张昳丽妖美的面容出现在所有的山贼面前。

    山贼们看直了眼。

    虽然这是一名男子,然而他的容貌之盛,已然超越男女的界限,就算是不好男风的大老粗,看到这般妖孽的容颜时,也会微微失神。

    江逝秋看了眼这群山贼,问道:“娘子,都杀了吗?”

    他这话随意得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听得这群山贼浑身发寒,赶紧求饶。

    马车里正在看书的季鱼道:“还是别杀了,他们应该是附近的山贼,送去衙门可以领赏银。”

    “也行吧。”

    虽然不缺银子,不过江逝秋还是听媳妇的话,娘子说不杀就不杀。

    江逝秋指挥傀侍将这些山贼像赶羊一样地赶过来,有试图逃跑的,他随意抓起几枚核桃扔过去。

    被核桃击中的山贼惨叫出声,倒在地上抽搐,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逃,乖乖地被那傀侍像牵羊一样牵着,跟在马车后面。

    此时山贼们已经明白,他们这是遇到除妖师了。

    除妖师是最不能得罪的一群人,他们可是会术法的。

    看捆住他们的红绳便知,这次遇到的除妖师实力不俗,一出手就将他们所有人都捆起来。

    山贼们后悔不迭。

    他们都

    是一群普通人,素来只抢普通人,哪里敢去抢除妖师,以往他们也从未看走眼过,因为除妖师很好辩认。

    除妖师大多都是行色匆匆,一人一骑走天涯,很少会像那些富贵人家一般坐马车,嫌浪费时间。

    哪知这次的除妖师居然与众不同,不骑马,像富贵人家出行,居然改坐马车。

    更过分的是,马车上居然没有任何除妖师的标志,这才让他们以为只是普通人家的马车。

    虽然多了一群山贼,不过因为马车原本就走得慢,是以也不算耽搁路程。

    天色将晚,终于抵达一处县城。

    季鱼和江逝秋先将这群山贼送去衙门,领了一笔赏银,然后去找客栈歇息-

    这次出门游历,只有季鱼和江逝秋两人,选择轻车简从。

    季家当然想为季鱼的出行准备妥当,不说行李,就连护卫、伺候的下人都安排好几十人,生怕委屈了他们的少主。

    只是都被季鱼拒绝了。

    季鱼的理由很恰当:“缺什么可以在路上买,不用带太多;至于护卫——我想,有江逝秋在,应该没哪个不长眼的妖邪敢凑过来吧?”

    她说得太对了,季家人无言以对。

    在县城里歇息一晚,翌日两人补充一些物资,继续出发。

    他们从巫山城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两个月,从暮春走到炎炎夏日。

    倒也不是巫山城离玉浮崖太远,而是两人一路走得慢悠悠的,遇到风景好的地方,还会暂时留下来住几日,过得极为悠闲。

    两人确实也不急着赶路。

    比起赶路,他们更愿意将时间放在游山玩水,欣赏各地的民俗风情,观人生百态,云卷云舒。

    幸好,现在距离玉浮崖一带也不远,只有几天的路程。

    三天后,终于抵达玉浮崖附近的浮崖城。

    傀侍驾着马车,来到浮崖城的裴家大宅,守门的侍卫看到驾车的傀侍,便知马车里的是除妖师,赶紧迎过来。

    直到侍卫见到从马车里出来的季鱼,腿一软,差点就摔在地上。

    季家少主来了!

    这个消息在裴家传开时,带来的轰动可想而知。

    毕竟去年中元节后,世人皆知季少主为了人间,以身饲鬼,以生者之躯留在幽冥。这在世人看来,代表季少主已经死亡的意思,这辈子是不可能再重回人间。

    这突然间,季少主出现在这里,可不就吓坏所有人。

    季少主现在是人还是鬼?她是如何从幽冥回到人间的?

    更可怕的是,季少主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昳丽得妖孽的男人,这男人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妖鬼吧?

    季鱼很是无奈,看到裴家人害怕的模样,倒也很体谅他们。

    只有江逝秋毫无自觉,还嫌弃地道:“娘子,这裴氏族人怎如此胆小?”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裴老太君听到这话,脚步一顿,心情顿时和季鱼一样无奈之极。

    这能怪人胆小吗?还不是人间传说中妖鬼的凶名太盛,让人害怕。

    关于季家少主重回人间之事,目前也只有季家知道,怕引起恐慌,季家并未对外透露,是以消息还未传到其他地方。

    裴老太君好歹也是个经历诸多风浪的,很快就镇定下来,笑道:“阿鱼,许久不见,你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季鱼走过去,给她行礼,唤了一声“姑祖母”。

    裴老太君是裴家现在的当家人,亦是季家的姑奶奶,季鱼要叫她一声姑祖母。

    见到季鱼到来,裴老太君无疑是高兴的,招呼他们进门。

    对于季鱼和江逝秋,裴老太君将他们当成远道而来的晚辈看待,如此相处起来倒也融洽。

    得知季鱼是特地过来看她和裴漾,裴老太君笑道:“漾漾今儿出门玩了,晚些应该会回来。”然后又说,“漾漾从青羽城回来后,得了江公子赠予的一枚玉佩,发现那玉佩是厉害的法器能护她平安,她的胆子就大起来,什么地方危险就往哪儿跑……”

    接着裴老太君感谢江逝秋赠送裴漾的那枚玉佩,救了她好几次。

    江逝秋道:“她是阿鱼的表妹,本尊看着顺眼。”

    裴老太君闻言,看了看坐在一起的两个年轻男女,眼里浮现些许笑意,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将女方的家人当成自己的责任,证明他是将人放在心里的。

    这道理放在妖鬼身上,应该也是使得的吧?

    世人皆道妖邪本性残忍,无情暴虐,贪婪嗜杀,没有人间的温情,妖鬼作为妖邪中最可怕的存在,只怕暴虐的本性更甚。

    然而,眼前的这位妖鬼,似乎与凡人无异。

    有情有爱有义……宛若一个凡人,实在是一个好妖鬼。

    稍晚一些,裴漾终于回来了。

    看到江逝秋时,她结结巴巴地叫道:“表、表、表姐夫!”

    江逝秋:“你结巴了?”

    裴漾打了个哆嗦,舌头立马撸直,大声喊道:“表姐夫!”

    江逝秋笑眯眯地取出一个黑色的匣子抛过去,“这是见面礼。”

    裴漾有些傻眼,犹豫地说:“表姐夫,上次不是给了见面礼吗?”

    回到裴家后,她才从祖母那儿得知,江逝秋给她的玉佩是一件很厉害的法器,能庇护她平安。

    江逝秋道:“那个不算,当时太匆忙,这个才是。”

    这次来玉浮崖,他可是提前做好准备,以免给他家娘子丢脸。

    裴漾哪里敢要他的东西,赶紧看向季鱼,见她含笑点头,只好收下。

    反正表姐不会害她。

    等季鱼和江逝秋去裴家安排的客院歇息,裴漾捧着匣子对裴老太君说:“祖母,这东西我不敢要,给您收着吧。”

    “傻丫头,有什么不敢要的。”裴老太君笑道,“你就当是表姐夫送你的。”

    这丫头从小就和季鱼亲近,性子

    也讨喜,莫怪妖鬼会如此大方,特地给她准备见面礼。

    这真是爱屋及乌。

    裴漾挠了挠脸,“那我以后就当他是表姐夫了。”

    只是,再如何说服自己,也无法否认这表姐夫是传说中的妖鬼啊!

    有一个妖鬼作表姐夫,是什么体验?不知道将来死后入幽冥,能不能在幽冥横着走。

    **

    季鱼和江逝秋在裴家作客几日,便告辞离开。

    裴老太君自然是想挽留他们多住些日子,季鱼笑道:“我们还有事,要去南海寻鲛人一族,便不多留了。”

    裴老太君只好作罢,让人给他们准备不少行李。

    季鱼拒绝不得,离开时身后多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都是裴家送他们的东西。

    裴家准备的东西都是季鱼能用得上的。

    虽然现在季鱼的身体已经转好,然而在裴家人心里,她仍是当初那个体弱多病的季少主,生怕她这一路舟车劳顿,方方面面都为她考虑好。

    江逝秋满意地说:“娘子的家人果然很好,都是好人。”

    季鱼失笑,明白他对“好人”的定义,只要对她好的,在他眼里就是好人。

    “对我好的,不一定是好人。”她温声说,“若是作奸犯科、违背道义等,就算对我好,也不能算是好人。”

    江逝秋靠着车壁而坐,长腿曲起,支着下颌,歪首看她:“可我看,那些对娘子好的人,都不曾作奸犯科,未曾沾惹孽业,也不做违背道义之事。”

    最后,他总结:“因为娘子太好,所以娘子的家人都是好人。”

    季鱼无言以对。

    作为一个刚来人间不久的妖邪,很多人间常识在半懂不懂的阶段。

    并非他愚钝,或是不愿意学,而是碍于他的身份,无人敢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

    季鱼虽知他的来历,却没法将他当成罪恶滔天的邪物,努力地用正常人的态度对他。

    **

    这日,他们抵达海边的一个小渔村。

    小渔村里的村民靠捕鱼为生,生活虽然不算富裕,却也过得极为充实。

    两人的到来在小渔村里引起不少注目。

    主要是他们长得太好看了,这一看就是城里来的贵人,气质清贵,很容易与旁人区分开来。

    村民们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在辩认贵人方面还是可以的,怕得罪贵人,都不敢靠近。

    来到小渔村,两人先在村里租了一个房子,决定在这里住几日。

    许是水土不服,来到小渔村后,季鱼就病倒了。

    这一病,自然无法出海去找鲛人族。

    虽然诅咒已经解除,从娘胎里带来的尸毒也跟着清除,然而这些年的病痛,仍是给她的身体留下不少后遗症,导致她的身体比正常人还要虚弱一些。

    江逝秋为她把脉,脸色很不好。

    他开了药方,给村民银钱,让他们帮忙去附近的城里

    抓药,然后亲自煎药。

    季鱼躺在床上,额头敷着冰镇的毛巾,看他忙里忙外,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仍是忍不住笑。

    “娘子,你不难受吗?”见到她笑了,江逝秋疑惑地问。

    “难受的。”她咳了几声,脸颊浮现病态的红晕,身上的温度很高,自己摸着都觉得烫手,“不过我高兴。”

    江逝秋没问她高兴什么,给她喂完药,将她搂到怀里,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给她捂汗。

    等到她出了汗,又给她换上干净的衣物。

    如此折腾到半夜,季鱼身上的温度总算降下来,只是脸色看着十分憔悴。

    “睡吧,我守着你。”他摸了摸她的脸,很是心疼。

    刚养出些肉呢,这一病身上的肉又没了,脸蛋都小一圈,怪让人心疼的。

    季鱼有些晕晕沉沉的,不过意识还在。

    屋内点了盏灯,就着灯光,看到他蹙起的眉头,她伸手过去揉开,说道:“我没事,许是太久没生病,这次才会来势汹汹。”

    江逝秋低头吻了吻她苍白的脸,面容隐在阴影之中,轻声说:“娘子,你要活久一点。”

    季鱼嗯一声,唇角翘起,“我会努力陪你的……”

    人死为鬼,鬼怪进入幽冥后,或是逗留在幽冥,或是直接进入轮回。

    等她死后或许是直接进入轮回罢。

    季鱼想着,慢慢地在他怀里睡去-

    在床上躺上三天,季鱼终于好了。

    等她身体好转,可以出门时,没想到会在小渔村里遇到镇妖司的人。

    “季少主?!”

    秦渡大吃一惊,瞬间就来到她面前。

    季鱼笑着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问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任务吗?”

    秦渡等人还在吃惊呢。

    等他们看到拎着两条海鱼从海边走来的江逝秋,一群镇妖使顿时就像老鼠遇到猫,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也躲了,躲到旁边一块巨石后。

    “躲什么?”江逝秋嫌弃地看他们一眼,“出息了。”

    镇妖使们讪讪地走出来,朝他恭敬地行礼,嘴里叫道:“江大人。”

    江逝秋意味不明地看他们一眼,“本尊现在可不是镇妖司的指挥使。”

    在江逝秋的身份暴露后,镇妖司的指挥使重新变成江朝山。

    秦渡小声地说:“您就是江大人嘛。”

    不管如何,当初江逝秋成为江大人时,虽然总是嫌弃他们是吃干饭的,这没用、那没用的,却在需要他时毫不犹豫地出手,这指挥使干得还是很尽职的。

    后来他恢复幽冥大帝的身份,回了幽冥,镇妖使们还是挺怀念他的。

    只是,现在看到他本人出现在这里,什么怀念都没了。

    果然只有回归幽冥的江大人才是好妖鬼。

    季鱼笑着招呼他们进屋,请他们吃饭。

    做饭的人是江逝秋。

    秦渡等人纠结着要不要拒绝,被江逝秋看一眼,马上决定留下来蹭顿饭。

    这可是江大人亲手做的菜!

    只怕这天下间除了季少主,他们算是唯一能吃到妖鬼做的饭食的人,想想还是有些激动呢。

    季鱼和他们交流后,得知他们也是为鲛人族而来。

    这事也和尚云霄有关,当初尚云霄为了报复,利用鲛人族,寰亲王更是亲手杀了不少鲛人,利用鲛人族和人族的矛盾兴风作浪。

    现在他们都死了,朝廷得派镇妖使们过来处理这事,以免鲛人报复人族,届时海边的渔民会有危险。

    季鱼道:“我们也是为这事而来。”

    不管如何,尚云霄到底是她血脉上的生父,生恩是要报的,他自己死了进幽冥赎罪,但人间的事可没完,活着的人只能尽量平息他造的孽。

    得知彼此的目的一样,秦渡等人喜出望外,决定一起行动。

    他们打的算盘很好,有江大人这妖鬼护航,就算鲛人族的王来了也不怕,这波稳了。

    **

    一个月后,鲛人族的事总算解决,众人回到小渔村。

    秦渡等人还有其他任务,告辞离去。

    离开前,他问道:“季少主,江大人,你们将要去往何处?”

    季鱼笑了笑,“我们打算四处走走,游历人间。”

    秦渡有些失望,一下一下地瞅着江逝秋。

    大概镇妖使们和妖邪打交道多了,和江逝秋相处一个多月,突然又不害怕了。

    反正有季少主在,妖鬼不会大开杀戒,反而努力当个“好人”,有什么好怕的。

    江逝秋见他盯着自己,挑眉道:“怎么,还想我给你们当指挥使?”

    秦渡顿时大喜,满脸期盼,“江大人可是愿意?”要是妖鬼愿意在镇妖司任职,有这么一位指挥使,这人间的妖邪哪个还敢作乱?

    只怕一个个夹着尾巴,恨不得直接逃到幽冥。

    “不愿意!”江逝秋面无表情,“你们太没用,本尊用不惯!”

    秦渡正要反驳他们很有用的,尔后想起幽冥大殿里的那些恐怖的妖邪,顿时恹了。

    如果和那些妖邪比,他们好像确实挺没用的,怨不得江大人瞧不上他们。

    镇妖使们垂头丧气地告辞离开。

    江逝秋也拉着季鱼上马车,离开小渔村。

    车轮辗过海边的石子路,有节奏地晃动着。

    季鱼掀开车窗,望着渐渐远去的海天一色,说道:“这海边的景色挺不错的,日后有空,咱们再来罢。”

    江逝秋现在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探臂将人搂到怀里,满足地蹭了蹭,说道:“只有我们俩,别太多人。”

    她点头,笑道:“好啊!”

    第56章

    西洲,禹安区研究院。

    天色刚刚擦黑,研究院的治疗部迎来一群被污染的病人。

    这群病人是刚从城外污染区归来的异能者战士,每当这群异能者战士从污染区归来,便是治疗部最忙碌的时候。

    治疗部中所有的医生和净化师们不管是还在上班的,或者是已经下班的,甚至在路上的,收到消息后,都匆忙赶过来,开始忙碌起来。

    如此忙碌一晚,翌日清晨,总算将所有被污染的病人都救治完。

    休息室里,季鱼疲惫地捏了捏额头,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饿死了!”林安雅走进来,捂着胃部,朝季鱼说,“阿鱼,一起去吃早餐吧,再不吃点东西,我觉得我的胃一定会穿孔。”

    季鱼道:“你的胃不好,平时应该少吃些辛辣重口的,仔细养养胃。”

    “这可不行!”林安雅毫不犹豫地拒绝,“生活这么苦逼,看不到希望,指不定哪天就被污染成怪物,不如趁着活着时多吃点好吃的。”

    林安雅有严重的胃病,平时还好,一旦饿过头,胃就会不舒服。

    也不是她不想仔细养胃,正常饮食,而是作为一名净化师,是所有异能者中最忙的,有时候忙起来时要连轴转,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林安雅和季鱼都是净化师,毕业后就进了西洲禹安区的研究院,主要负责治疗被污染的各种病人,配合研究净化药品,哪里需要就去哪里。

    反正净化师就没有清闲的时候。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污染物,它们可以污染土地,污染人类,甚至是动植物等。

    以人为例,一旦人体内污染数值过高,如果不及时降低污染值,轻则会影响正常生活,重则失去理智,异化为异种怪物。

    是以这时候,便需要可以净化污染物的净化师。

    人类自从觉醒异能后,异能的种类不少,其中最受欢迎的要数净化师。

    净化师虽然不能彻底净化所有的污染物,却能减轻人体的污染数值,使人类不至于因为污染数值太高,异化成异种怪物。

    这世界的污染物太多,净化师也是格外忙碌的一员。

    在林安雅的催促下,季鱼喝完咖啡,和她一起去食堂。

    忙了一晚,治疗部的医生和净化师们的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正是最饥饿的时候,不少人都涌到食堂,埋头苦吃。

    研究院食堂的伙食一向不错,今日有林安雅爱吃的大鸡腿,一口气点了三个。

    季鱼没什么胃口,只要一碗素面。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面条吃。

    林安雅双手拿着鸡腿开吃,吃得很豪迈,与她清纯秀气的外表大相径庭。

    她像饿狼投胎般,一边大嚼鸡腿肉,一边说:“阿鱼,你吃得太少了,小心你家亲爱的啾啾回来看到要心疼。”

    季鱼筷子一顿,说道:“他又看不到。”

    闻言,林安雅瞅着她,

    发现好友的情绪不高,问道:“江队还没回来啊?”

    季鱼默默地点头。

    怪不得呢。

    林安雅心说,要是她,她的情绪也不会太高。

    江逝秋是西洲特异局的一名异能者战士,平时的工作是去城外污染区清剿异种,这项工作的危险系数极高,要直面污染区里那些最可怕的异种,稍不小心就会被污染,或者被异种杀死。

    清剿异种也是死亡率最高的工作。

    江逝秋被称为人形兵器,被他杀死的异种不计其数,据说他是异种最想杀死的人类之一。

    然而再厉害的人,也会有疲惫虚弱的时候,特别是这一年来,他体内的污染值越来越高,随时都有异化的危险,加上频频被异种针对,经常遇到异种的伏击,那些异种与他不死不休。

    有这么一个男朋友,也不怪季鱼会担心。

    “你放心啦,江队这么厉害,肯定没事的。”林安雅宽慰她,“听说最近中央研究院那边又研究出一批专门针对异种的新型武器,江队身上应该配戴有这种新型武器,再加上他的战斗力,异种都不是事。”

    她的手一挥,仿佛那些异种在江逝秋面前都是垃圾。

    季鱼忍俊不禁,笑道:“你这话千万别在外面说,不然别人都要当你吹牛了。”

    真正直面过异种的人都知道异种的可怕之处。

    人类虽然有异能,但异能不是万能的,人类能守住最后的家园,也多亏人类会针对异种创造出各种各样的武器。

    人类的智慧和创造力才是最神奇的。

    林安雅不以为意,挥斥方遒:“我这是对江队有自信!江队可是咱们西洲的守护神,正是因为有他在,西洲才能有如此安稳的环境供大家正常生活,其他几个洲不知道有多羡慕咱们西洲呢,听说中洲那边一直想将江队调过去。”

    中洲是龙夏国的中央区,中央之外是东南西北四大洲。

    西洲和南洲临海,东洲和北洲位于内陆,海洋的异种是最多的,也是最危险的。

    然而不管有多少海洋异种上岸,西洲都固若金汤,这一切皆因有江逝秋在。

    中洲一直想将江逝秋调过去,然而他都拒绝了。

    作为目前人类的第一强者,他若是不想走,就算是中央那边也没办法勉强他。

    说到这里,林安雅看向季鱼的眼神很是欣慰:“只要阿鱼你在西洲的一日,中央休想将江队挖过去,咱们江队可不是负心的渣男,绝对不会抛下你离开的!”她朝季鱼竖起姆指,“就算是人类第一强者,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季鱼:“……别说了。”

    她都要被说得脸红了。

    对于江逝秋和季鱼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也是上面对季鱼的一种保护,毕竟江逝秋的身份太敏感,加上异种对他的仇恨,一旦季鱼与他的关系暴露,季鱼要面对的危险绝对无法想像。

    林安雅和季鱼是朋友,从小就认识的那种

    好姐妹,甚至还见证了季鱼和江逝秋学生时期黏黏糊糊的爱情。

    是以她比外面的那些人知道得更多。

    吃过早餐,两人交接完工作,准备回家休息。

    连续忙了大半个月,昨晚忙了一整晚,都累得不行,幸好接下来她们有三天的假期。

    “我要回家休息,吃我老妈做的菜。”林安雅打着哈欠问,“阿鱼你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我家?我妈最近一直叨念着你呢,叫你有空过去吃个饭。”

    正好江逝秋不在,她回去也没人,不如让她到自己家。

    季鱼摇头,精神不太高地说:“不用,我回家休息就行,明天我再去你家。”

    “行吧。”

    林安雅也没勉强。

    两人一起离开研究院,坐车回家。

    研究院附近有一个列车站,交通非常方便。

    林安雅的家距离研究院只有三个站,季鱼住的地方比较远,要在终点站下车,那里距离郊区非常近。

    今天列车里的人比较少,林安雅下车后,车里的人更少了,空荡荡的,季鱼所在的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低头查看手机,打开通讯软件查看消息。

    作为一名净化师,她的工作一直都很忙,时常会接到临时加班的消息,有时候难免会忽略其他。

    看完工作群后,她又打开男朋友的对话框。

    置顶的头像是一个穿着风衣、站在悬崖上的背影,高挑、修长,充满血与火的硝烟气息,悬崖下是惊涛拍岸的海水,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下,似乎有无数的怪物潜伏在海底,充满未知的危险。

    灰暗、阴冷、窒息。

    这是世人对这张相片的感觉,也非常符合世人对江逝秋的印象。

    季鱼默默地看了会儿,又看向备注。

    男朋友啾啾。

    这名字太过可爱,软得像小朋友的呢称,和头像截然不同,当初季鱼给他设置备注时,他还抗议许久。

    两人的对话停留在十天前。

    十天前,他给她发了一个“晚安”,就再也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进入磁乱区没了信号,还是遇到什么危险。

    季鱼随意地往上滑,查看两人的聊天记录,有些漫不经心。

    这时,列车终点站到了,季鱼回过神,赶紧拎着装满资料的手提袋下车。

    下了车后,想到家里的冰箱早已经空了,季鱼先去附近的超市采购,买了不少东西,让超市送货上门。

    季鱼现在居住的地方是一个新建的小区,位置比较偏远,好处是空间大、安静,安保也不错,毕竟越靠近郊区就越危险,安保必须要跟上。

    这是她和江逝秋一起买的房子,房产证上写的是两人的名字。

    小区是一梯一户,房子在十八层,三房两厅的格局,厨房很大,还有一个大阳台。

    到了家,季鱼将东西放下,先去换了一身居家服,然后开始搞卫生。

    加了大半个

    月的班,她也有半个月没回来,都是住在研究院的宿舍里,家里的灰尘有些多。

    不久后,季鱼在超市买的东西也送到了,她又开始分类整理。

    等做完这些,都快要到中午。

    可能累过头,季鱼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去洗了个澡,换上睡衣,倒床就睡。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很快,黑暗笼罩这座城市,城市里的灯光一一亮起。

    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走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来到床边,看到陷在被窝里熟睡的人,无声地笑了下,微微弯下腰,轻轻地碰了碰她温软的脸,贪婪的目光似是要将床上的人吞噬,要将她融化在自己的身体里。

    黑暗中,人类的肉眼看不到的细长影子渐渐地蔓延,直到填充着整个空间。

    它们张牙舞爪,在男人背后肆意地挥舞,筑成一个巢穴,将床上的人笼罩在其中,慢慢地将其吞噬……

    季鱼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正要起身,熟悉的气息袭来,将她重新压回柔软的被褥间,呼吸渐渐地被炙热的唇舌掠夺。

    好半晌,她终于得以呼吸,喃喃地叫道:“江逝秋?”

    “唔……阿鱼,是我。”

    黑暗中响起男人略显沙哑的声线,蕴含着浓浓的暗欲,季鱼整个人陷在他身下,能感觉到男人身上贲发的热意。

    她的面颊微烫,虽然两人在一起已经有好几年,每次面对他的热情,她都有些难以招架。

    越是高级的异能者战士,越有使不完的精力,就算刚执行任务归来,亦不影响什么,仍能在床上挥洒过度的精力,甚至以此来消耗他们亢奋的精神力。

    是以异能者战士很少会找普通人为伴侣,一般都是找异能者。

    净化师虽然也是异能者,却不是异能者战士,只是辅助,算是异能者中体力最弱的一群,有个战斗力太强的异能者战士伴侣,净化师往往都会比较辛苦。

    第57章

    季鱼一觉睡到天色大亮,然后被饿醒了。

    她躺在床上,人看着还有些懵,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身体软绵绵的,实在不想动。

    正发着呆,听到门口那边响起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传来。

    “阿鱼,醒了?”

    季鱼涣散的目光聚焦,看向来到床前的男人,他双手撑在床上,俯身给了她一个早安吻,然后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抱着她开始蹭。

    季鱼被他蹭得满脸通红,赶紧道:“我饿了。”

    按下摇控器,半掩着的窗帘唰的一声打开,明亮的光线倾泄而入。

    抱着她蹭的男人抬起脸,精致昳丽的眉眼,宛若女娲最杰出的作品,没有一丝瑕疵,近距离时,简直是对视觉的暴击。

    不管多少次,季鱼都会被他的容貌惊艳。

    当初会这么快和他交往,其实也有被美色所迷的原因。

    直到他朝她笑时,眉稍眼角间浮现些许说不出的邪气,看着就不像个好人。

    江逝秋见她盯着自己的脸发呆,心情格外愉悦,又凑过去吻她,柔声说:“快中午了,我已经做好饭,有你爱吃的红酒牛肉和三汁焖锅,地三鲜,还有鱼头豆腐汤。”

    季鱼回过神,镇定地嗯一声,说道:“我先去洗漱。”

    看了看他,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江逝秋将她抱起,“你昨晚累着了,肯定没力气,我抱你过去。”

    不等她抗议,他已经轻松地抱着她朝卫生间走去。

    来到卫生间,季鱼刚被放下,哪知道双腿发软,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江逝秋揽着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体贴地说:“要不我抱着你吧。”

    “不用!”季鱼面红耳赤,有些恼火,“我这样是谁害的啊?要不是你昨晚……”想到昨晚他回来后的事,她简直不想去回忆。

    江逝秋很爽快地认错:“是我的错,这次我们分开两个月,我只是太想阿鱼了,所以激动了些。”然后又慢吞吞地说,“真想将阿鱼变成小小的,放在口袋里,不管去哪里都能带着,多好啊!”

    这话宛若情人间情浓之时的甜言蜜语,丝毫听不出说话的人心里暗藏着某种扭曲阴暗到极致的想法。

    季鱼嗔怪道:“别异想天开,特异局登记的异能千奇百怪,唯独没有能将人变小的异能。”

    见她一本正经地解释,江逝秋顿时被可爱到,忍不住又将人抱到怀里蹭。

    季鱼:“……”

    有种被什么大怪兽努力蹭的错觉,季鱼实在无奈。

    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自从两人确立关系后,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抱着她蹭,明明也不是属狗的啊。

    季鱼拍着他,“行了,你出去,我要刷牙。”

    江逝秋仍是黏黏糊糊地缠着她,“我帮你刷牙洗脸。”

    “我有手有脚,不用你。”季鱼坚定拒绝他的糖衣炮弹,觉得自己没有废到这程度。

    最后江逝秋给她挤好牙膏,装好漱口水,不情不愿地离开。

    季鱼立即将卫生间的门关上。

    看着关上的门,江逝秋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睛没有丝毫光泽,自言自语地道:“我是真的很想将阿鱼变得小小的,藏在身体里呢……”-

    季鱼洗漱完,换上宽松的居家服,走出卧室。

    厨房是开放式的,来到客厅就能看到厨房里忙碌的男人。

    他穿着米白色的居家服,宽肩窄腰,双腿修长,堪称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是好看的。

    浓郁的红酒牛肉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季鱼饿得不行,走进厨房,伸手搂住背对着她的男人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

    “我好饿啊,可以吃饭了吗?”她软声问。

    江逝秋将灶上的火关了,转身将她拉到怀里亲了亲,让她去餐桌坐着,他端菜过去。

    “我帮你。”季鱼准备去端饭。

    他拉住她的手,“会烫到你的手,你坐着。”

    季鱼只好去餐厅坐着,等着他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桌。

    他先给她先盛了碗汤,让她喝着养养胃。

    自从两人确立关系,只要有江逝秋在,她只需要当个文静的小仙女,坐着等他照顾就行。

    就连林安雅都直呼受不了,每次都说江逝秋用心险恶,明摆着要将她养废,让她再也离不开他。

    真是个心机男。

    鱼汤很鲜美,季鱼喝了小半碗,总算不饿得那么厉害。

    江逝秋给她盛了碗饭,夹了块牛肉放到她碗里,看她难得胃口大开,蹙着眉说:“阿鱼,你多久没好好吃饭?”

    季鱼咬着牛肉块,含糊地说:“没有啊,昨天还和安雅一起吃饭。”

    江逝秋多了解她啊,一看就知道她在心虚。

    他捏捏她的脸,“你的脸都瘦了一圈,昨晚抱你时,胸部和腰、腿也瘦了,轻了三斤三两……”

    季鱼的脸微红,咬牙切齿道:“能不提昨晚吗?”

    知道她容易害羞,江逝秋不再提这事,不断地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一点。

    季鱼昨天下午就一直睡,晚饭也没吃,一觉睡到今天中午,实在是饿得厉害,很给面子地将他夹的菜都吃完。

    当然,也因为江逝秋做的菜确实很好吃。

    最后季鱼吃撑了,摊在沙发上不想动。

    江逝秋怕她撑得难受,给她煮消食的山楂水,然后将人揽到怀里,给她揉肚子。

    季鱼靠在他怀里,舒服得昏昏欲睡。

    连续上了大半个月的班,连家都没时间回,现在人还是懒洋洋的,实在不想动。

    不过她心里还惦记着事,按住腹部上的那只大手。

    “你这次没受伤吧?”季鱼认真地问。

    江逝秋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道:“我有没有受伤,你昨晚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

    季鱼:“……污染值呢?有变化吗?”

    他的工作很危险,要深入污染区,不可避免地会遇到污染物,身体的污染值一定会升高。

    江逝秋从容道:“没有,还是安全范围。”

    季鱼总算放心,再次靠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你今天不去特异局?”

    “我昨晚回来时去过一趟,这几l天在家里陪你。”江逝秋回来时,已经知道她有三天假,自然也给自己放几l天假。

    这是他们曾经约好的,尽量争取在对方休息时陪伴。

    两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责任,没办法迁就对方,特别是江逝秋,要出城剿灭异种,消灭污染物,每次出去都是一两个月,最长的有一次花了五个多月。

    季鱼作为净化师,同样忙得不行,忙起来也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人。

    这不利于两人的感情。

    于是便约好,每次尽量争取两人的休息时间一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享受这种难得安然闲适的时光。

    直到手机响起,林安雅给季鱼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过去吃饭。

    季鱼给她回了消息,对江逝秋道:“晚上咱们去安雅家吃饭吧,林姨叫了我好几l次,这次休息,去看看她和林叔。”

    江逝秋点头,“一起去。”

    时间差不多,两人换好衣服,一起出门。

    他们先去水果店买了一篮子水果,顺便买了几l瓶高档酒,江逝秋开车,载着季鱼去林家。

    林家所在的小区绿化环境极好,以园林为主,都是独门独栋的住户。

    两人来到林家,刚按门铃,门就开了。

    开门的是林安雅,看到门口的两人,大吃一惊:“江队,你啥时回来的?”

    江逝秋:“昨晚。”

    “你突然回来,怎么都不给我们消息?”林安雅瞅着他,想到昨天季鱼担心的模样,忍不住问。

    江逝秋神色一顿,见季鱼也看过来,说道:“手机摔坏了。”

    因为江逝秋不怎么玩手机,手机大多数时候只是用来当通讯的工具,是以今日季鱼也没发现他换了手机。

    当然,因工作太危险,江逝秋的手机时常会因各种情况坏掉,特异局那边为了方便联系他,特地给他准备同款的手机,坏了一个就换一个。

    是以他每次换了新手机,季鱼都不一定会发现。

    林安雅顿时理解,说道:“江队,以后手机还是好好保管,至少给阿鱼报个平安,省得阿鱼担心。”

    江逝秋笑着应一声,拉着季鱼进林家。

    林安雅的父母正在厨房忙碌,见到他们,林母高兴地说:“阿鱼,小江,你们来了。”

    见他们还带了礼物,不禁嗔怪,说他们太客气。

    季鱼笑道:“只是一些水果,还有给林叔的酒,正好江逝秋今天在,让他陪林叔喝一杯。”

    林父从厨房探头,高兴地说:“好啊,我正想找人喝一杯呢。”

    林母佯怒地瞪他一眼。

    季鱼小时候,林家和季家是邻居,季鱼也算是林母看着长大的。

    后来季鱼父母去世,知道季家没什么亲戚,林母还想将季鱼接到自己家,当作多了一个女儿。

    不过那时候季鱼已经满十八岁,拒绝了林母的好意。

    这些年,季鱼没事就会来林家走动,俨然将林家当成另一个家,将林安雅的父母当成自己父母般孝顺。

    季鱼与江逝秋在一起后,也带着江逝秋过来。

    江逝秋在林家这对夫妻眼里算是女婿。

    晚饭很丰盛,林父林母特地往多了做,就算多个江逝秋也够吃。

    林父将江逝秋带来的酒打开,让他陪自己喝酒。

    江逝秋先是看季鱼,仿佛在问她可不可以喝,季鱼道:“喝吧,等会儿我开车。”

    得了她允许,江逝秋便陪林父喝酒。

    林安雅看得直笑,说道:“咱们威风凛凛的江队果然是个妻管严,什么都要问老婆。”

    “胡说什么!”林母骂道,“什么妻管严?人家小江这是尊重阿鱼,两个人在一起,有商有量,日子才能过得好。”然后又说,“阿鱼都有男朋友,你什么时候也找一个?”

    林父林母是做生意的,只有林安雅一个女儿,现在女儿年纪大了,不免操心她的终身大事。

    林安雅赶紧摆手,“我才不找男朋友呢,我是独身主义者,单身万岁!”

    她才不想找个男人管自己。

    不过林母是个不好唬弄的,虎着脸瞪她,林安雅只好道:“要我找男朋友也行,得照着江队这样的找。”

    闻言,林母转头瞅了一眼和丈夫喝酒的江逝秋,若无其事地说:“其实单身也挺好的,妈妈支持你!”

    林安雅抗议,“妈,你也太双标了。”

    刚才还逼着她找对象,这会儿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这绝对是亲妈!

    林母给季鱼夹了一块可乐鸡翅,不以为意:“想找一个小江这样的对象,实在太难了,我这是担心你找到老都找不到,不如早点放弃,做人要踏实点。”

    林安雅气得直瞪眼。

    季鱼抿嘴直笑,“谢谢林姨。”

    夹起可乐鸡翅咬了一口,味道仍是很不错。

    林母一脸慈爱地看她,“阿鱼又瘦了,是不是这段日子工作太忙,没吃好?”

    “没有的事,是你很久没见我,觉得我瘦了。”季鱼义正词严,杜绝让他们觉得自己瘦,省得江逝秋听到又要开始投喂她。

    林母哪会相信,不断地给她夹菜,然后又问:“你和小江交往也有好几l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的话题素来敏感,不说季鱼愣了下,就连那边陪林父喝酒的江逝秋也看过来。

    季鱼回过神,说道:“不急的。”

    “怎么不急?男女在一起后,总不能一直交往不结婚吧?”

    林安雅插嘴道:“为什么不行?我

    觉得阿鱼和江队现在就挺好的,谈结婚太早啦。”

    她们才刚毕业两年,年轻着呢,就踏上婚姻的坟墓,多糟心啊。

    “你这蠢孩子,懂什么?”

    林母瞪女儿一眼,夹了块和排骨一起蒸的南瓜塞到她嘴里,让她闭嘴。

    在林母的观念里,季家父母去得早,他们作长辈的,自然要为季鱼的终身大事上心。这年头,能遇到一个知心人不容易,应该好好珍惜。

    季鱼和江逝秋在他们看来,是再登对不过。

    两人大学时就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稳定,结婚不是正常的吗?

    林父是个好酒之人,只是平时没人陪他喝,加上林母盯着,也不敢多喝。

    今天有江逝秋在,林母难得不管,顿时喝嗨了,最后醉倒在餐桌下,江逝秋只好将他扛回房里。

    林母好笑又好气,嘴里骂了几l句,便去给他煮醒酒汤。

    她也给江逝秋煮了碗醒酒汤,不过江逝秋看着好像没醉的样子,只有唇色殷红如血,衬得冷白的皮肤,鸦羽般的黑发,墨色的瞳眸,越发的妖孽,像是从幽冥地狱走来的妖鬼精怪,不似凡人。

    林安雅看了一眼,直呼受不了,捂着心口说:“咱们江队这神颜,听说只要见过的人都忘不掉,江队在其他洲的粉丝可不少。”

    江逝秋作为现在的人类第一强者,西洲的守护神,在其他洲的粉丝同样不少,都想将他挖过去-

    时间差不多,两人终于离开林家。

    江逝秋喝了酒不能开车,坐在副驾驶位置,由季鱼开车。

    季鱼是会开车的,只是平时大多时候都待在研究院里,出门就有速度更快的城市列车,便不怎么开车去上班。

    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

    洗漱过后,季鱼躺在床上,很快就昏昏欲睡。

    “阿鱼。”身后贴来一具炙热的身躯,热气拂过耳畔,男人如夜色般轻柔的声音响起,“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季鱼的睡意瞬间就消失大半。

    她转过头,看向昏暗的床头夜灯下格外妖美的男人,说道:“咱们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江逝秋不说话,眉眼低垂,看起来好像很失落。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吃香,季鱼有些受不住,觉得自己好像负心的渣女,对他骗身骗心,简直就是千古罪人。

    第58章

    在家休息了三天,季鱼要回去上班了。

    一大早,吃过早餐,江逝秋亲自开车送她去研究院。

    “不用你送,我坐车过去就行。”季鱼说道,“你不是还在休息吗?”

    这一来一往挺麻烦的。

    江逝秋却十分坚持,认为送女朋友上班是男朋友的责任,甚至抱怨道:“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阿鱼你才会拒绝我的求婚。”

    季鱼哑然。

    他都快要将她当成女王一样地伺候着,这还不算好吗?

    有时候她其实也不太懂他的脑回路,明明看着十分冷酷邪气的一个人,杀起异种来心狠手辣,然而在她面前时,总有些傻气。

    到了研究院大门前,季鱼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江逝秋说:“阿鱼,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

    季鱼应下,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下了车。

    江逝秋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双阗暗的眼睛默默地望着她走进研究院大门,直到消失不见,方才驱车前往特异局。

    特异局就在研究院的隔壁,走个几l步路就到了。

    可以说,特异局和研究院是分不开的,两边的合作非常密切。

    江逝秋停好车,先去特异局的局长办公室。

    特异局的局长姓方,约莫五十岁,因为过度操劳,还没到四十岁头发就已经掉得差不多,最后索性剃光头,不用再为掉头发烦恼。

    江逝秋进来时,方局长正大着嗓门打电话,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气得直拍桌子,大叫着不可能,让人滚。

    瞥见江逝秋到来,他立即挂断电话,脸上的怒容转成笑意。

    “逝秋,你来啦,快过来坐。”

    看到能干的下属,方局长笑呵呵地给他倒了杯水,问道:“你不是有十天假吗?怎么今天就来上班?是不是闲不住,我看看还有什么任务……”

    “我来拿点东西。”江逝秋转移他的注意力,“刚才谁惹你生气了?”

    果然,方局长开始和他抱怨:“还不是中洲特异局那边,一直想将你调过去,有一个S级的任务,听说席长风受伤了,就想让你去接手这个任务,等任务完了,说不定会趁机将你留在那边!”

    说到这里他就气,破口大骂:“中洲特异局多的是强大的异能者战士,没了一个席长风,不是还有很多S级的异能者,怎么总是盯着别人家的异能者,实在可恨!”

    抱怨了一通中洲那边的贪心,然后又对江逝秋说:“逝秋啊,咱们西洲虽然没有中洲那般财大气粗,但该有的奖励也是有的,绝对不会昧了战士的功劳……你千万别去中洲啊,那边异能者战士太多了,人一多就不珍惜,他们可不会什么都考虑你的意愿,说不定到时候还会给你安排一些麻烦的任务,还要强迫你去参加什么异能试练……”

    江逝秋安静地听着,笑而不语。

    方局长很是担心地问:“不会那边已经有人来游说你了吧?”

    江逝秋点头,“这次出去,在污染区遇到中洲的席队长,和他聊了会儿……”

    “这可不行!”方局长大惊失色,“中洲居然派席长风来游说你,简直卑鄙无耻之极。”然后又生气道,“怪不得呢,原来席长风是在这次任务受伤的,看到你那么能干,想将你拉拢过去……”

    如果说江逝秋是西洲的守护神,那么席长风就是中洲的战神。

    在江逝秋没有出名前,席长风是人类的第一强者,是异种的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江逝秋横空出世,第一次任务就斩杀一个S级异种,清剿了S级的污染区,这战绩实在太过辉煌,直接将席长风挤下去,一跃成为人类第一强者。

    其实这人类第一强者的称号,也是人类政府特地推出来的,目的是震慑异种,提升人类的自信心。

    人类都有慕强的心态,强者的守护,能让他们升起安全感。

    城市之外异种横行,到处都是污染物,人类只能龟缩在钢铁城市之中,虽然庇护了人类,可也彻底阻隔人类对自然的向往。

    这样的大环境,很多人类都比较悲观。

    政府为了提升民众的安全感,采取很多措施,其中第一强者也是政府特地推出来的,给人类竖立一个榜样,一个精神信仰。

    局长苦口婆心地劝江逝秋,千万别被中洲那边的糖衣炮弹骗了,又举了不少例子,其他洲的异能者去了中洲后,不仅没有得到重用,反而被派去干最危险、最琐碎的工作之类的。

    江逝秋笑道:“局长放心,我女朋友在西洲,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这话就是个定心丸,方局长一颗心瞬间落定。

    他高兴地说:“好好好,小季是个好的,幸亏有她在!对了,你这次回来,就多陪陪她,我让研究院那边先不派那么多工作给她。”

    江逝秋笑着应下。

    **

    中午,季鱼接到江逝秋的消息,他已经在研究院外等她。

    给他回了条信息,季鱼问林安雅:“安雅,我和江逝秋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要!”林安雅疯狂摆手,“你们小情侣甜甜蜜蜜的,我去干什么啊?当电灯泡还是吃狗粮?”然后又抱怨道,“以前读书时,不是给你们当电灯泡就是被塞狗粮已经够了,我可不想都出来工作,还要当你们的电灯泡,吃你们的狗粮。”

    季鱼失笑,见她坚决不去,也没勉强。

    刚走出治疗部,遇到武器研究部的A级研究员郭镇辉。

    “季鱼。”看到她,郭镇辉双眼一亮,“听说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我正准备和同事一起去尝尝味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季鱼温声拒绝了,表示她已经有约了。

    郭镇辉看起来很失望,盯着她娟秀莹白的脸,工作之外的季鱼的脾气很好,虽然看着清清冷冷的,并不热情,却莫名地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

    他试探性道:“要不明天咱们一起去?”

    “抱歉,明天我有事。”

    “那周末……”

    不等他说完,季鱼礼貌性地道:“真是抱歉啊,我还有事,要赶时间,先走了。”

    郭镇辉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他难得鼓起勇气,被她拒绝后,根本不敢再叫住她。

    看到这一幕的同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看开点。”

    郭镇辉苦笑,“我是真的喜欢她。”

    “喜欢季鱼的人很多,听说隔壁特异局很多异能者战士都在追求她。”同事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季鱼是治疗部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净化师,人长得好看,性格温柔,对待病人十分耐心,就算是濒临异化的异能者,她也能镇定地治疗,将人救回来,治愈率百分之九十以上……”

    异能者战士因为战斗力高,当他们濒临异化时,破坏力十分可怕,每当这时候,往往无人敢靠近他们,给他们治疗时非常麻烦。

    净化师最不喜欢的便是治疗这种病人。

    然而季鱼每次都很从容镇定,很多濒临异化的异能者战士都被她救过,对她极为感激,甚至心生爱慕的不少。

    不过……

    “听林安雅说,季鱼有一个大学时期就交往的男朋友。”同事神秘地说,“所以她不仅拒绝你一个人,是平等地拒绝所有的人。”

    郭镇辉呆了下,“真的?我不知道。”

    “肯定是真的,林安雅确认过的。”

    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同事摇了摇头,其实心里也很好奇,不知季鱼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能让她面对那么多优秀的异能者战士的追求毫不动摇。

    **

    中午有两个半小时休息,这时间不算短,吃完饭两人还可以在附近逛逛消食。

    季鱼走出研究院,看到停在角落里的车。

    这车的玻璃是防窥探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景,自然也不怕有人会认出车里的江逝秋。

    季鱼上了车,刚关上门,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

    “阿鱼,你好慢啊。”江逝秋将脸埋在她颈窝里,一边蹭一边抱怨。

    季鱼解释道:“刚才遇到武器研究部那边的人,聊了几l句,被耽搁了。”

    江逝秋酸溜溜地问:“是男的吧?”

    这话里的酸味都要溢出来,季鱼不免觉得好笑,“见过几l次面吧,我都不怎么记得他。”

    江逝秋不语,眼眸里翻滚着黑色的暗潮,将她拥紧了一些。

    她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气息。

    可是,他也在她身上嗅到其他人类的气息,那是她治疗病人时留下来的,纵使隔着防护衣,还是容易沾染到。

    她的工作必须接触病人,那些病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气息驳杂,让他几l乎控制不住体内暴虐的破坏欲。

    好想将一切撕碎啊,觊觎他宝贝的东西都应该毁灭……

    季鱼被他蹭得很痒,笑了

    一声,说道:“我饿了。”

    怕饿到她,他赶紧将人放开,给她系上安全带,驱车前往附近的一个高档酒店,他在这里订了房间。

    吃过午饭,还有些时间,江逝秋让她在酒店休息,陪她睡了一个短暂的午觉,然后又马不停蹄地送她去上班。

    下车前,江逝秋将人搂着吻了一阵,“下班后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看电影。”

    季鱼笑着点头。

    只是下午来了一批病人,而且这些病人的情况比较严重,季鱼根本没办法按时下班。

    直到忙完,已经晚上八点。

    季鱼匆忙交接完工作,换下身上的防护服,和林安雅招呼一声,快步走出研究院。

    天色已经彻底地黑下来,昏黄的路灯亮起。

    出了研究院,季鱼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江逝秋的车,眉头不禁蹙起。

    她拿出手机正要给他打电话,突然寒毛竖起,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窥探她,那种贪婪、黏腻的视线,让人毛骨悚然。

    季鱼心中警惕,正要探查,突然身后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贴近。

    手指微动,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片夹在指间,尚未出手,便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将她包裹住。

    “阿鱼……”

    如夜色般低柔的声音响起,季鱼指尖的刀片收起,从容地转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说道:“等久了吧?怎么不在车上等我?”

    “不想在车里。”他黏黏糊糊地说,“想早点见你。”

    季鱼面上露出无奈之色。

    两人之间,好像江逝秋是更清醒果断的那个,其实最黏人的也是他。

    他有工作时还好,一旦休息时,恨不得两人变成连体婴,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气息。

    车停在附近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季鱼拉着他上车,然后被摁在车里,耳鬓厮磨起来。

    好半晌,她沙哑地说:“再不走电影院都散场了。”

    江逝秋含糊地道:“没事,我们可以看午夜剧场。”

    季鱼:“……”在哪里看?在家里看那种成人动作片的午夜剧场吗?

    因时间太晚,最后两人去附近的餐厅吃了晚饭,并没有去看电影,直接回家。

    江逝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季鱼坐在副驾驶位置,扭头看正在开车的男人。

    路灯在他脸上晃过,投下一片阴影,为那张昳丽的面容添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暗之色,冰冷、晦暗、冷酷。

    正如他战斗之时的模样。

    季鱼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前几l天,她拒绝他的求婚时,他脸上的神色。

    他看起来非常失望,然而失望中,又蕴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那双平时凝望她时格外温柔的眼睛,像是蒙上一层阴翳。

    那一瞬间,他陌生得让她害怕。

    明明两人在一起时很幸福,明明感情那么深,然而季鱼有时候总会产生某种怀疑。

    这是她的男朋友吗?

    她真的了解这个男人吗?

    他们认识六年,交往五年,有时候却觉得好像自己完全不了解他。

    这也是季鱼面对他的求婚时,会迟疑的原因。

    第59章

    江逝秋次的假期比较长,每天都会亲自接送季鱼上下班,中午来接她去吃饭。

    要是她太忙没时间出去,还会亲做饭送过来。

    也因此,就算他没有直接在研究院露脸,研究院里的人也差不多知道季鱼有一个男朋友。

    那些对季鱼抱有心思的男性十失望。

    虽然林安雅以前就透露过季鱼有男朋友的事,不过大家都以为,是她拒绝别人追求的借口。

    哪知道男朋友居然是真的。

    季鱼在研究院的名气不算小,她年轻漂亮,工作用心负责,脾气又好,从不与人生气,若是有谁找她帮忙,只要是合理的,她极少会拒绝。

    重要的是,她的能力极强,假以时日,说不定能成为S级的净化师。

    治疗部的部长很看好她,同事们和她相处得很愉快,对她的工作能力也是心服口服。

    日,治疗部又接收一批病人,季鱼忙得团团转,连午休时间都没有,然也没空出去吃饭,提前给江逝秋发信息。

    江逝秋给她做午饭送过来。

    等季鱼和林安雅回到休息室,就见到江逝秋坐在那里。

    江逝秋是特异局的异能者战士,特异局和研究院有合作,是以他也能随进出研究院,只有一些特殊的地方不能去。

    休息室边比较偏僻,加上现在大伙儿都在治疗室忙得脚不沾地,是以他过来送饭,很少人撞见他。

    “江队,你来啦,今天做什么好吃的?”林安雅兴致勃勃地问。

    她知道江逝秋的厨艺非常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学的,好像也没怎么学吧,看看一些美食频道就会。

    林安雅对别的不上心,唯独不能亏己的嘴,对美食难以拒绝。

    每次见江逝秋给季鱼送午饭,她喜欢过来蹭吃蹭喝。

    工作那么忙,每天累个半死,总得吃点好吃的,才有精力继续工作嘛。

    江逝秋指桌上一个饭盒,说道:“是你的。”

    林安雅高高兴兴地抱起饭盒,非常识趣地说:“那我不打扰你们啦,你们随。”算是江逝秋的封口费,她收得非常安心。

    离开时,她还贴地将休息室的门关上,不让别人过来打扰。

    休息室里,江逝秋将另一个精心准备的饭盒取出来。

    饭盒是保温型的,打开时,里的饭菜像是刚出炉的,热气腾腾,很是诱人。

    季鱼坐下来,忙一个早上,她确实也饿,先喝碗汤,然后开始埋头吃饭。

    “阿鱼,别吃太快,对身不好。”江逝秋叮嘱。

    季鱼只是放慢些许速度,含糊地说:“还有病人,我等会儿还要过去。”

    当人忙起来时,实在顾不得其他,只想赶紧填饱肚,也顾不得形象不形象。

    吃完饭,季鱼进休息室的卫生间整理仪容。

    打理好己,出来时看到正在收拾善后的江逝秋,她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踮起脚亲他。

    江逝秋顺势勾住她的腰,加深个吻。

    好半晌,季鱼靠他,稍稍顺气,小地说:“江逝秋,我得去忙。”

    江逝秋没说话,只是抱她的力量紧些,显是舍不得和她开。

    季鱼又亲他的下巴一口,笑道:“江逝秋,谢谢你,辛苦你啦。”

    江逝秋不满地捏捏她的脸,虽然心疼她工作太辛苦,却没说什么,让她注身,便放她离开。

    随后他也收拾东西,离开研究院-

    下午,总算告一段落,治疗部的净化师们终于可以休息会儿,吃点东西补充力。

    便有同事好奇地问季鱼,她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其他人也很好奇,在他们眼里,季鱼是个能干又漂亮的女孩,追求者众,也不知道样的美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得上。

    季鱼笑道:“他挺好的,长得很好看,会做饭,会做家务……”

    众人听,在心里嘀咕,不会是个男妈妈吧?听起来咋么贤惠呢?怪不得天天都能给季鱼送饭。

    想到今天中午,林安雅和他们享的饭盒,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听说就是季鱼的男朋友亲手做的。

    有人问:“他是做什么的?不会是厨师吧?”

    林安雅听到话,差点就喷。

    人类第一强者江逝秋是厨师?要是传出去,只怕所有人都要笑死。

    她哈哈大笑,“不是啦,他是异能者。”

    异能者?!!

    众人顿时惊惊,从季鱼的描述中,一点也看不出她男朋友是异能者,他们还以为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性格非常好的普通人,很顾家、很爱女朋友,事事以她为重的那种。

    个世界的人类为异能者和普通人。

    异能者大肩负起清理污染物、清剿异种、净化污染等方的工作,普通人则维护城市的运转之类的,各司其职。

    相比之下,异能者的工作更危险,也更忙碌,很少能将精力花在家庭上。

    怪不得季鱼的男朋友一直不曾露,既然是异能者,那肯定非常忙。

    众人总算理解。

    “那他确实挺好的。”治疗部的部长温瑶笑说,“你们时结婚,结婚的话,记得给我们发喜糖啊。”

    季鱼抿嘴笑,看起来有些害羞。

    其他人都起哄,说到时候一定要让季鱼将男朋友带过来给他们看看-

    今天不用加班,季鱼终于能按时下班。

    江逝秋过来接她,决定一起去看电影,当作约会。

    从他们大学毕业后,两人的工作都很忙,已经很久没有约会。

    江逝秋对此抱怨过很次,说后悔加入特异局,早知道他应该选择比较由的工作,像是民间的佣兵组织就很不错,可以由选择任务和工作时间。

    季鱼笑道:“特异局的福利可不是外能比的,有好的武器,受伤时有好的治疗,而且工资比佣兵高,奖金更是所有工作中高的……”

    特异局的任务虽然危险,但它背靠国家,有国家的支持,哪里是民间组织能比的?国家对异能者战士很大方,毕竟他们确实是拿命在拼,所以异能者战士的福利是好的。

    江逝秋是孤儿,季鱼父母双亡,也没什么亲戚,两人大学毕业时,兜里其实没什么钱。

    当初他会选择加入特异局,也是因为特异局的异能者战士福利太好。

    江逝秋的第一个任务是清剿S级污染区,并杀一个S级的异种,光是任务的奖金,就让他买到房,和季鱼搬进去,两人开始同居-

    两人先去吃顿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去看电影。

    他们挑的是近大火的一部爱电影,电影很有个时代的特色,讲述人类与异种的战争背景下的国仇家恨的爱故事,有狰狞可怕的异种,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斗,还有荒芜的污染区中开出的爱之花……

    看到三之一,江逝秋打个哈欠,差点就睡。

    季鱼倒是看得认真,不过她看的不是令人感的爱,而是电影里的污染区,以及一些污染物和异种。

    虽然电影是艺术加工过的,但也不能拍得太不符合真实,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

    看完电影,时间已经不早,江逝秋开车载她回家。

    江逝秋问她:“阿鱼,电影好看吗?”

    “挺好的。”季鱼点头,“污染区和异种都拍得很真实。”

    江逝秋偏头看她一眼,“你想去污染区?”

    他知道季鱼一直有关注污染区,听她么说倒也不奇怪,于是他道:“以后我带你去污染区看看。”

    季鱼失笑,“我是净化师,可不敢轻易深入污染区。”

    她有知之,净化师虽然可以净化污染物,但也不是完全能隔绝污染,万一被污染得太严重,来不及净化,净化师也会异变成异种。

    江逝秋不以为,将她圈到怀里,“没关系,有我在,我会保护阿鱼!”吻吻她的脸,他又信地说,“难道你不相信你的男朋友,你男朋友可是人类第一强者呢。”

    季鱼失笑,敷衍道:“行行行,到时候就靠你保护。”

    江逝秋顿时喜滋滋的,在心里计划,什么时候带阿鱼去污染区,或许可以将她带到巢穴……

    想到她会乖乖地待在他筑的巢穴,她身上将只能沾染他的气息,里里外外都会被他灌满……

    “江逝秋?”季鱼转头看他。

    江逝秋双手握方向盘,趁等红灯时,他转头看她,“阿鱼,怎么?”

    路灯的光芒暗淡,他的脸庞晦暗不,却难掩那妖美的容,像是某些妖诡又美丽的存在,不像真人。

    季鱼定定地看他一会儿,说道:“没什么。”

    江逝秋笑笑,问道:“是不是困?很快就到家。”

    然后又抱怨她近工作太忙,方局长都说,会让研究院不派那么工作给她,方局长是骗人。

    季鱼淡定地道:“所以我近都在治疗部里待,没去其他地方呀。”

    方局长还是信守承诺的。

    净化师要成长,可不是一直窝在治疗部就行,有时候还要去医院接触更被污染的病人,或者出城采集污染源,甚至还会去到污染区外围……

    江逝秋不满地嘀咕一,觉得女朋友的脾气真好,怪不得会觉醒净化异能,一般净化师的性都挺好的。

    季鱼含笑听,并不作。

    回到家,两人洗漱过后便上床休息。

    哪知道刚躺下,江逝秋的手机响起紧急联络的铃,他翻身坐起,拿手机去阳台接听。

    一钟后,江逝秋回来,对季鱼说:“阿鱼,有一个紧急任务,我得走。”

    “现在?”季鱼皱眉。

    他嗯一,探臂将人搂到怀里蹭蹭,“原本是席长风的任务,他受伤,中洲那边没有合适的人选,就派我过去。”

    虽然他没说得太详细,季鱼仍是能察觉到次任务的危险。

    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安,却说不出让他别去的话,她咬咬唇,低道:“你要小心。”

    他嗯一,凑过来黏黏糊糊地亲她。

    直到时间差不,江逝秋换一身适合战斗的衣服出门。

    季鱼送他出门。

    “阿鱼,我走。”江逝秋站在门口,捧她的脸,在她额头亲一口,“时间不早,你赶紧睡吧,别熬夜。”

    季鱼不说话,只是看他。

    被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看,江逝秋差点就不想走。

    他叹口气,将人按在怀里,说道:“阿鱼,等我回来,咱们结婚吧。”

    季鱼靠在他怀里,手指蜷缩下,“等你回来再说。”

    个回答让他有些不满,他低头轻轻地咬她一下,终于离开。

    第60章

    【阿鱼,我到了。】

    两天后季鱼收到江逝秋的消息,并附带一张他随手拍的照片。

    季鱼盯着照片,照片的背景是污染区一角,灰蒙蒙的天空下,起伏的红色沙丘,沙丘后隐约可见一只潜伏的蝎形异种,通体血红,高高翘起的蝎尾,势待即发。

    纵使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那只异种的嗜血冷酷。

    “阿鱼,这是什么?”

    林安雅端着咖啡过来,正好瞥见这张相片,顿时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季鱼将它关掉,说道:“是污染区的异种,江逝秋刚发给我的。”

    “江队又出任务了?”林安雅有些吃惊,顿时恍然,“怪不得这两天他中午都没过来给你送饭,我还以为他有其他的事忙呢。”

    然后又问这次他预计要去多久。

    季鱼摇头,“不知道,他没说。”

    像江逝秋所接的任务,一般时间不定,视危险和棘手程度而定,有时候用的时间不多,有时候也可能会很久,这些是没办法确定的。

    江逝秋不在,季鱼懒得回家,都在研究院里待着。

    她的性子很安静,对生活的质量要求不高,平时也没什么特殊的爱好,可以一个人安静地待很久。如果江逝秋在还好,还能闹一闹她,江逝秋不在,她就专心工作。

    林安雅有时候看不下去,会趁休息时拉着她一起出去逛逛。

    林安雅很仗义,陪她一起住宿舍,两人的宿舍相邻,彼此有个照应。

    季鱼无奈道;“我都多大人的啦,不用你陪,你回家多陪林姨他们。”

    “这是我妈叫的。”林安雅道,“我妈担心你一个人孤单,再加上我们经常要加班,下班时都已经很晚,怕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让我在宿舍住,等休息时再回去也行。”

    季鱼知道林家对她的关心,于是也不再劝,将这份感动放心里。

    江逝秋给季鱼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后,便没有其他的消息。

    季鱼猜测,可能他去的地方是磁暴区或者磁场混乱,信号不通,这种事经常发生,她已经习惯了。

    将忧虑按捺在心中,季鱼依然忙碌地工作。

    这日,研究院治疗部接到紧急通知,陵山区东部被污染物入侵,已有数千人受难,需要调净化师过去帮忙。

    这种情况很常见,收到通知的净化师立即出发。

    季鱼和林安雅都在名单之中。

    西洲共有十三个区,每个区之间有城市列车相通,速度并不慢。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飞机的速度快。

    季鱼和林安雅等人拎着行李箱,乘坐研究院安排的飞机,立即前往陵山区东部。

    “陵山区东部一带靠海。”林安雅嘴里嚼着一颗薄荷糖提神,一边和季鱼聊天,“经常看到新闻,说陵安区东部沿海一带时常会遭到海中的异种袭击,那些诞生于海洋的异种上岸。”

    季鱼点头,“海里的污染源不少,要是找不出污染源,污染物就会源源不断地诞生,污染扩大,污染人类和动植物,异种也会更多。”

    如果说陆地的污染区尚且可以有效地清剿、遏制,限制在一定范围,那么海洋的污染区便让人类有心无力。

    海洋的面积实在太大,而且深海之中有无数危险的异种怪物,人类目前尚无法制造出可以进入深海的探测机器,无法确定深海的情况。

    很多污染物和强大的异种,都是诞生于深海。

    三个小时后,治疗部的净化师们抵达陵山区东部。

    刚下车,一阵海风吹来,风中裹携着海水咸湿的气息。

    天空阴沉沉的,黑云积压在海洋的上空,像是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沉沉地压在人类心头。

    季鱼来不及多看,就被人引着去一处临时搭建的安全屋。

    刚进安全屋,便闻到一股腥嗅的味道,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

    地上到处都是伤患,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医疗人员忙碌地穿梭其中。

    净化师们对这一幕已经习惯,神色未变,迅速地套上阻隔污染的防护服。

    “小林、小季、小徐……你们几个去重症区那边。”

    被点名的季鱼和林安雅等人应了一声,朝重症区那边跑去。

    重症区里的病人没有外面的多,但他们的情况才是最危险的,这些人身上不仅有伤,而且身体还有局部的异化现象,有的皮肤上出现鱼鳞,有的长出鱼鳍,有的下颌长出两条虾须,还有长出水草的……

    总之,异化起来真是千奇百怪,因为是被海洋的异种袭击,所以也非常有海洋生物的特征。

    净化师们只看一眼,便迅速地投入工作。

    每个净化师身边都跟着一名助理,跟着季鱼的助理是一个刚从护理学院毕业的女孩。

    “季医生,我叫梁音,你叫我小梁就行。”

    梁音拿着一个污染数值测量仪,跟着季鱼来到一名腮边长了鱼鳍的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着的白裙子染上血污,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正冒着黑血。

    小女孩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嘴里无意识地发出痛苦的叫声,腮边上的鱼鳍像是在呼吸,一张一合。

    这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如果只看那鱼鳍,还有几分可爱。

    测量仪往女孩身上转了一圈,确定污染数值已经超过100,特别是伤口处,污染数值是358。

    人类体内的污染数值只要不超过100,都算是安全范围。

    当超过一百,需要马上进行治疗,如果超过五百,随时可能会有异化的危险,超过一千,便是已经异化。

    季鱼将手覆到伤口,用异能净化伤口上残留的污染物质。

    半个小时后,测量仪上的数字已经降到一百以下。

    小姑娘脸上的鱼鳍也跟着消失。

    “季医生,可以了。”梁音提醒,让她节省一些异能,剩下的可以交给医生。

    季鱼嗯一声,继续给下一个病人净化。

    梁音跟在她身边,随着一个个病人的污染值下降,戴着防护面罩的脸露出惊喜之色。

    她崇拜地看着季鱼,发现她的净化异能很纯粹,净化的速度非常快。

    时间就是生命,想要救治更多病人,那么就必须要加快净化的速度,尽量将病人体内的污染值降下来。

    季鱼不仅速度快,而且非常细心,总能发现病人身上的其他问题,继而告诉助理,让助理记下来,后续继续治疗。

    直到他们来到角落里的一个病人前,突然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朝季鱼而去。

    梁音只觉得一个错眼,季鱼就被一条类章鱼的触手捆住。

    “啊——”

    驻守重症室的异能者战士迅速朝那根触手开枪。

    触手被击中,但仍是没断,继续捆住季鱼要将她拖走,异能者战士正要继续开枪,突然见触手断了。

    断了?

    异能者战士微微一愣,不禁看向季鱼,敏锐地注意到她指间夹着的刀片。

    那刀片异常锋利,泛着寒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梁音手脚发软地抓住季鱼,紧张地问:“季医生,你没事吧?”

    季鱼摇了摇头,平淡地说:“继续吧。”

    梁音:“……”

    不说惊魂未定的梁音,就是正在查看那根断触的异能者战士,以及重症室里的其他人都一脸怪异。

    她是不是太过淡定了?

    季鱼上前,让一名异能者战士按住角落里的病人。

    刚才那条章鱼触手就是这病人身上异变出来的,被季鱼削断大半,只剩下半截有气无力地在他背后蠕动着。

    病人已经陷入昏迷,对触手的行为一无所知。

    梁音看了一眼床上的病人,发现是个年轻男人,长得还挺好看的,斯文英俊,就是脸色太过苍白,白惨惨的,像是死人一样。

    应该没死吧?

    她将测量仪放过去,对着那断了半截的触手,测量仪发出一道紧急的哔哔声。

    梁音吓了一跳,这是污染值超过一千的危险信号。

    她定睛一看,果然测量仪出现猩红的符号,上面显示的数值是1289……

    这污染值都超过一千,按照正常情况,人类体内的这个污染数值,是彻底异化的标志。

    可看这人,居然除了一条触手,人还是好好的。

    判断一个人是否完全异化,除了看污染值是否超过一千,同时也看对方是否能维持人类的模样。

    如果完全被污染异化,人类会彻底异变成一个丑陋的怪物,不可能再维持人形。

    季鱼微微眯眼,继续治疗。

    梁音原本正有些不知所措,见状很快就淡定下来,默默地配合她。

    随着季鱼的治疗,奇迹发生了,男人身上的污染值下降,身上异变出来的触手也跟着消失。

    不说梁音,就是守在一旁的异能者都极为吃惊。

    他们打量这男人,觉得他实在古怪,污染值这么高,居然还能降下来,而且也没有异化成怪物。

    触手消失时,男人也随之清醒。

    他睁开眼睛,看到季鱼,瞬间抓住她的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喃喃地说:“你好香啊……”

    这话听着很有歧意,更不用说这是一个男人对女人说的,听着就像是骚扰。

    梁音赶紧道:“这位是净化师,你快放开她。”

    要不是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而且刚清醒,看他对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净化师做这种事,她绝对将手中的测量仪砸过去。

    季鱼微微皱眉,这人的力气非常大,被抓着的地方泛起丝丝的疼痛。

    “放手!”她冷声道。

    男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慢吞吞地放开手。

    季鱼没理他,继续治疗下一个病人。

    梁音跟在她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病人,只见他坐在那里,仍是用那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季鱼,模样十分古怪,让她本能地有些害怕。

    这男的不会是什么偏执变态,盯上季医生了吧?

    **

    来到陵山区后,从下午一直忙到三更半夜,重症室里的人总算都抢救回来。

    季鱼一行人都累坏了,瘫在椅子上,几乎都懒得动弹。

    安全屋这边给他们准备不少补充体力的营养剂,一人冲了一杯端过来。

    季鱼喝了大半杯,总算恢复一些体力,交待助理梁音一些注意事项。

    “季医生。”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季鱼抬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年轻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来,斯文英俊的脸仍是没见什么血色。

    发现是刚才长触手的男人,梁音如临大敌,生怕他来纠缠季鱼。

    季医生长得这么漂亮,还是最受欢迎的净化师,难保不会有病人因为她的救命之恩爱上她,然后来个死缠烂打。

    这种例子以往可不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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