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惦记95
得到了教授的支持, 左渔开始做各种准备工作。
她向学院递交了正式的申请和相关文件,确认了暂缓学业的安排,并收到了联合国的正式offer。
接下来,办签证, 接种疫苗, 收拾行李,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下。
在等待下签的时间里, 她回了恫山。
在家里, 左渔跟爸妈说了自己准备暂缓学业,先去非洲做两个月的联合国实习生。妈妈听了, 知道她是谨慎思考后做下的选择, 便一如既往地支持她。
但爸爸左石林却反对得异常坚决,几乎没有留给她任何商量的余地。
晚餐过后, 屋里一片沉寂。左渔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心中波澜起伏。
她知道必须再次与父亲沟通,便切了盘水果,主动走到父亲的房间, 轻轻敲开了门。
左石林看着她走进来, 眉头微皱, 显然并不打算妥协。
左渔将苹果放下, 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爸爸,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这次机会对我很重要,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 签证我已经申请好了,明后天就会寄到家里。”
左石林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双手撑着膝盖,坐在床边,目光透过昏黄的灯光显得格外沧桑:“左渔,你是不是忘了你高京洛哥哥的下场了?”
“你去非洲那么危险的地方,风险太大!电视上一直在报道,那些地方又乱又落后,还打仗,你跑到那种地方去当什么救世主?我不希望你去做这种无谓的冒险。”
左石林两鬓斑白,穿着旧夹克,领口有些磨损和褪色。
这两年,左渔在恫山为家人买了套新房,还陆续给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
其中就有给爸爸买的不少新衣服,但他好像都没怎么穿,依旧是老三套。
左渔渐渐长大,正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整个人看起来阳光、朝气,活力无限,而左石林却在慢慢老去,两鬓渐生白发。
这好像是每一个儿女都必须经历的过程——自己成长的同时,父母却在悄然变老。
左石林正容严色地说:“你也别劝了,这件事我不会同意,女孩子应该本本分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才是最大的幸福,都不知道你图什么!”
左渔倏地想起当年,班里的陈仲远诬陷许肆周,她当时也想站出来为许肆周辩护,却被父亲阻止,说女孩子不该插手这些伸张正义的事。
而如今的状况竟然如出一辙,她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
为什么总要这样?
她对父亲的这种态度失望极了!
“爸。”左渔心一沉,语气直接,“我既然选择了这个专业,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当缩头乌龟了!”
左渔红着眼,心中的委屈无以言表,最终还是忍不住跑出了房间。
这场谈话以不欢而散告终。
见家人态度强硬,左渔也莫名地变得倔强起来。她不再寻求父亲的认可,努力不再想这件事,迅速地收拾了行李,带上护照,第三天早晨打车直奔机场。
登机前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家庭群里发了条消息,然后熄了屏。
她看向廊桥外的飞机,目光灼灼,心里越来越坚定。
爸爸说得对,她是很冒险,但这个社会总要有人去试着拯救世界。
成不了常青树,那就做自由风。
默了片刻,左渔拉起行李箱的抽杆,突然就看到手机屏幕接连“叮”了两下,弹出消息。
【妈妈:去飞吧宝贝,等回来妈妈炖汤给你喝。】
【轩轩:和姐夫都平平安安回来,我爱你老姐。】
左渔站在原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爸爸的回复。
好吧,虽然有点失望,但爸爸,我要证明给你看,女孩子也是可以拯救世界的超人,你嘴里没长大的女儿现在要努力向前奔跑了。
最终,经过数十小时的飞行,左渔落地第三国。
当晚,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当地的联合国办事处,与驻扎团队汇合。
该地与布达罗亚接壤,距离附近的无国界医生总部仅二十分钟车程。尽管环境相对安全,战争的阴影却始终挥之不去。
夜幕下的大街僻静而空旷,几乎没有车辆经过。偶尔,一辆车驶过,车头的近光灯瞬间划破黑暗,然后又迅速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那一夜,左渔偶尔听到遥远的炮火声,彻夜难眠。
翌日起床,于她而言,接踵而至的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培训。
她受邀实习的机构是联合国的难民救济处,虽然人员规模不大,只有二三十人,却汇聚了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不同种族的同事。
大家都肩负着重要的职责,各自忙碌着。
经过数天的培训,左渔最终利用自身在国际关系方面的专业和背景,开始为前线整理数据、分析伤亡情况,并协调难民物资的分发和信息登记工作。
自2月15日爆发内战以来,布达罗亚首都的通讯和交通全面中断,许肆周带领的六人救援团队受困在市中心区域,也因此与外界彻底失了联。
战火燃起时,信号塔被轰炸,局势骤变,全线戒严。这座城市在长达两个月的时间里,仿佛变成了一座孤立的围城。
夜里,许肆周站在建筑物的屋顶,嘴里叼着一根烟,军靴踩在坚硬的地面上。烟头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透过望远镜扫视着远处的废墟。
两名队员回来,气喘吁吁地将铁门关上,神情沮丧地仰头,喊道:“许队,这个卫星电话还是用不了。”
许肆周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将烟蒂掐灭。他早已预感到这种情况,面色沉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许队,”一名队员舔了舔干涩的唇,声音沙哑地说道,“我们各种方法都试过了,真的没辙了。我们是不是得困死在这里了?”
一段时间里,他们不断努力,已经尝试了无数办法:建立临时信号塔、修复旧的卫星电话、尝试无线电联系,但全都无济于事。
屋里的其他队员也听到了这番话,纷纷走出房间,看着两名队员满是疲倦和挫败的表情,内心同样失落到了极点。
整整两个月,无论是官方的援助,还是平民的求助,所有的通道都被封锁,进不去,出不来,战火在内部肆虐,而外界则对真实情况一无所知。
许肆周经过多日把里里外外都侦察清楚,腾空从屋顶边缘跃下,稳稳落地。
一阵尘土微微扬起,他朝两名队员走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别丧气,最多不出三天,短波通信电台就能恢复。”
队员们听到许肆周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仍带着几分疑惑和惊讶,问他怎么看出来的。
许肆周扯唇一笑,眼神依旧冷静。他看着众人,开始详细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留意周围的电磁环境和信号干扰情况。虽然我们所有的通信设备都无法正常工作,但这并不一定意味着我们完全无法恢复联系。我们要从最根本的原理入手。”
他顿了顿,继续说:“首先,临时信号塔和卫星电话的修复都失败,说明我们的信号要么被干扰,要么被屏蔽。经过观察,我发现周围的电磁频谱上有一种周期性的噪声,这种噪声正是导致我们通信中断的原因之一。”
队员们听得仔细,眼中渐渐流露出崇拜的目光。
许肆周接着讲:“不过,这种噪声的频率范围相对固定,我推测这是敌方布置的电子干扰设备,为了屏蔽我们现有的通信手段。但我们可以利用短波通信电台,这种设备工作在较低的频段,通常不容易被高频的干扰信号覆盖。”
他看向远处的天空,继续分析:“再加上,最近的天气情况和太阳活动相对稳定,这为短波传播提供了更好的条件。所以,我们只需要调整短波电台的频率和天线布局,利用一些简单的信号增强技术,就能绕过干扰,重新建立与外界的联系。”
许肆周的分析条理清晰,充满逻辑,队员们渐渐从他的言辞中感受到了希望和信心。
队员眼中重燃了斗志,都知道自己没跟错人。
有了具体的目标和方向,大家纷纷行动起来,果然就在第三天,他们成功发送出一段短波信号。
虽然信号并不稳定,时断时续,但总算是第一次成功地向外界传递出信息。
这个微弱的信号,经过层层传输,最终被联合国办事机构的接收塔捕捉到。由于他们距离最近,并且持续监测着这一地区的动静,很快确认了信号的来源和内容。
当天,左渔跑了一趟难民营,午餐时间推迟了不少,吃完已是下午两点了。
回到工位,她打开电脑,两指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试图舒缓一下因疲劳而紧绷的神经。
这段时间,她经常在办公室和安置所之间来回奔波,忙得脚不沾地,为的就是尽可能多地探知到许肆周的消息。
但奈何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没有结果。
她收拾了下心情,刚准备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就听到同事急匆匆地走过来,敲了敲门对她说道:“Yu,紧急会议,马上开。”
左渔应了一声,急匆匆地拿起笔记本和工牌,就往会议室赶。
才刚走到门口,推开门,左渔就感受到一片骚动。会议室内坐了大概二十人,所有人都在紧张地讨论着什么,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信号波形。
她迅速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刚刚放好笔记本,主管便调整了话筒的高度,俯身靠近开口说道:“大家安静一下。”
“刚刚,我们捕捉到了一段短波信号,信号源来自布达罗亚首都的市中心。经过初步分析,这很可能是由一支中国救援团队发出的。他们两个月前抵达布达罗亚,当时正准备前往北部湾援救被困的108人。”
听到这番话,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屏幕上显示的信号波形还在闪烁,代表着那些远在异国他乡的生命线。
左渔的心猛然一紧,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消息来得太意外了。一直以来她想方设法寻找救援团队的下落,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
而现在,就像“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样。
由于情况突发,主管简单交代了几句后,迅速开始统筹安排,准备挑选三个人专门负责对接。
一时间,会议室里讨论声此起彼伏。
有些同事手头已经有满满的工作安排,表示无暇再顾及新的任务;也有人则主动提出可以带领一个团队去接手这次紧急任务。
讨论的声音逐渐分成两派,态度各占一半,整个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僵局。
左渔坐在席上,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支着桌面,语气坚决:“主管,我愿意负责这次任务。我是中国人,而且一直在关注救援队的动态,我相信我能做好这项工作。”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引起了在场同事的注意。
很多人都没想到她会主动站出来。
毕竟,左渔在部门的资历尚浅,很多初来乍到的新人都没有她这份担当和魄力。
主管看见她主动请缨,皱眉思索片刻,目光在左渔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有些照顾地说:“这次任务危险性较高……后期可能还要赶赴现场,直面战场前线。”
左渔站着,一股决心油然而生。
一切的一切,她都知道,她知道可能面临的风险,也做好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准备。
她眼眶微红,闪烁着泪光,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主管,请交给我。”
说这话时,她不自觉地想起许肆周在短信里说的那句“等爷回来亲你”。
他勇敢无畏,在大难大义面前,铮铮铁骨,挺直脊梁站了出来。
少年热血破万浪,一往无前任风狂。
左渔从许肆周身上理解到的就是这样,所以她愿意朝他看齐。
散会后,主管经过综合考量,最终决定由左渔全权负责这次任务,并安排了两人进行辅助。
不出半小时,左渔已经处在联络中心,与中国驻联合国有关部门沟通的同时,不断监听着通讯设备,尝试与许肆周的救援队重新联络上。
然而,她听到的只有持续的沙沙噪音和断断续续的杂音,始终没有办法成功通上话。
当晚凌晨一点,姜圣打来电话,告诉她布达罗亚的局势暂时被政府军控制住了。
首都于下午突然解封,与此同时,大批平民为躲避战祸,连夜从首都逃离,正大批大批地朝着她们的方向去。
紧接着不久,窗外出现一阵骚动,第一批开车的难民已经抵达,车流拥堵在附近的街道上,车辆的喇叭声和人们的呼喊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嘈杂。
左渔从窗户望出去,只见街道上布满了疲惫而焦急的难民,他们车上塞满了沉重的行李,奔波在这片混乱的区域中。
她回到座位,继续尝试与许肆周的队伍取得联系。
无线电里充斥着刺耳的静电噪音。左渔调整了设备,再次双语呼叫:“您好,这里是联合国UNRWA,收到请回复。”
“Hello, this is the UNRWA. Please acknowledge if you can hear this message.”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她继续发出信号,语气坚定而有力:“This is the UNRWA. We are trying to reach you. Please respond.”
然而,无论她发出了多少个呼叫,那端始终没有回应。
一直到凌晨两点多,她的同事站出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Yu,你已经守了很久,去休息一会儿吧。接下来的时间交给我,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左渔双手揉了揉疲涩的眼睛,声音沉缓,只能无奈地答应:“好,那交给你了。”
她裹着一件薄外套,站起身来,把位置让给同事,然后在角落找了张长椅,蜷着身子补眠。
凌晨六点多,天际渐渐呈出蓝调。
微弱的晨光刺破云层,天亮了。
“Yu!”同事将她唤醒,左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同事俯身站在她身旁,脸容急切地说道,“有进展了!”
左渔瞬间清醒过来,赶紧坐起身子。
据许肆周队伍传来的消息,一大批受战祸肆掠最严重的难民聚集在加略利平原。
首都解封后,这些难民纷纷涌入城市,沿途哄抢食物、衣服、医疗等紧缺物资。港经海外的救援物资被洗劫一空,其中一辆车在争抢中被彻底毁坏,另外两辆车也未能幸免,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毁,玻璃碎裂,车身凹陷。
由于对方人数众多,许肆周及其队员在保护物资时都挂彩了。
这番变故令救援之路雪上加霜。
作为领队,许肆周迅速反应,决定兵分两路。
为了保证受困的108人的安全,他将按照原计划的路线,孤身穿越中部城市。
而与此同时,其他队员往安全区域撤往,待救援物资补给恢复后,再北上穿越沙漠,绕开交战区,与他们汇合。
沙漠那段路并不好走,路途遥远,有时候气候恶劣,会突发沙尘暴,所以最初并未列入考虑,但由于布达罗亚局势急剧变化,现今不得不采取这一折中方案。
虽然知道许肆周的决定最为稳妥,同时也是最优解,但当听到他要只身前往交战区时,左渔心里一沉,手中的外套“呼”地一下掉落在地。
她无法想象许肆周将会冒着多大的风险,周围的难民都在往外跑,只有他是孤勇的逆行者。
左渔弯下腰,急忙扑向对讲机,手指在颤抖中紧紧摁着按键:“呼叫!呼叫!”
“许肆周……许肆周……”她急切地呼叫着,背景干扰的杂音刺着耳膜,她的心简直跳到了嗓子眼。
能不能回个信?
彼时,许肆周正坐在一块废弃的混凝土板上,一条腿支着,踩在岩石块上,嘴里咬着绷带,一圈一圈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炮火的爆炸声在远处回响,风烟弥漫火药的气味,他咬着后槽牙,用力缠紧伤口。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呼叫声。
许肆周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听到了左渔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只当自己是他妈太想她了,以致于产生了幻觉。
不过一秒,他眼神一凝,倏地扔下了绷带,几乎是在一瞬间确认了她的声音,径直抓起对讲机,拼命压抑住胸腔里的激动:“左渔?”
对方的声音于彼此而言,都太久违了……
左渔几乎是一瞬间就掉下了眼泪,再开口时,嗓音涩得不行:“许肆周,这里是UNRWA,联合国驻近东难民救济处的左渔,负责本次行动的协调工作,你好。”
许肆周脑子一动,简直是立马明白了她的本事。他低头笑了笑,一条腿懒懒地踩在地上,嘴角缓缓扬起:“嗯,多多指教。”
他们之间太有默契了,短短两句话,彼此心领神会。
没有浪费时间,左渔不用解释自己是怎么成了联合国的一员,许肆周也没有多问。
此刻,双方既是情侣,更是搭档。
互相心照不宣,省去寒暄,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许肆周目前开着车来到首都以北的一个卫星城内,在物资被抢的过程中,车辆被平民毁坏,尾部受损严重,油箱出现泄漏,车辆至多还能再开一百公里。
但下一个安全点位于北郊,距离超过两百公里,之后将进入叛军的势力范围。
好在许肆周目前能够保持联络,只要他能确保自身安全,顺利找出失联已久的108人的位置,将信息传递出来,那么他打场内,左渔配合打场外,届时双方配合,救援的胜算很大。
互通完消息,左渔放下笔,在滋滋的电流声中,喉咙一阵发紧:“许肆周。”
“平安回来。”
要平安回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你只管放心去,有我在这儿为你兜着底。
就像往时一样,我给你打辅助,我们一起披荆斩棘,互为底牌,一路过关斩将。
许肆周心中有数,沉沉呼吸着,将防弹衣重新披上,起身:“嗯,不会让你失望。”
当天下午,中方官员来到UNRWA,左渔在会议室接待了他们。
三点整,无国界医生的两名领队前后脚抵达,一进门便激动地向中方官员握手致谢。
一来,是为了感谢中国同胞之前在海上对他们的同事施以援手,二来,也感谢中国此刻愿意帮助援救他们被困的18名外籍医生。
由于布达罗亚内战属于他国内政,中方无法直接派遣军队进行救援,但却始终在各种层面给予支持,从未放弃营救每一条生命。
三点二十分,一行人与港经海外办事处的相关负责人召开了多方视频会议。
左渔作为UNRWA代表,作了简短汇报。
半夜,左渔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同事匆匆叫醒。
被许肆周派回来的六名队员已经越过了边境线,正在朝着这里赶过来。
他们开着一辆半报废的大巴车,全员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
左渔收到消息后立即起床,联系医生,准备食物、水和休息的房间,以便妥善安置这些跟着许肆周出生入死的队员。
她要照顾好他的人。
没过多久,大巴车缓缓驶入基地,左渔透过破碎不堪的窗户玻璃,不难想象出他们历经了一场怎样的恶战。
车身满是裂痕和凹陷,队员们满身疲惫,面色凝重,车厢里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引擎断断续续地发出轰鸣声,破碎的玻璃残片还在座椅上闪着微光。
左渔心中一阵揪痛,尤其是想到许肆周还身在险境。
车门打开,受伤的队员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下车。左渔见状,立刻迎上前。
医生们迅速展开工作,对队员们进行初步检查和伤口处理。
到了后半夜,队员们终于陆续安顿下来。左渔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阖着眼皮,背靠墙壁,脑袋轻轻倚在上面。
其中一名队员擦完脸出来,转身回房前,视线从她身上掠过,接连扫了好几圈,然后脚步一停,回头。
“嫂子?”队员拥有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和不确定,“真的是你,我在许队那儿见过你。”
左渔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他脸上。
“你长得真好看。”这名队员嘻嘻笑着来到她身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我认人的能力很好的,许队手机屏幕上就是你的照片。”
左渔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是吗?”她轻声说道,心中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队员见她笑了,脸上也绽开了笑容:“是啊,许队每次看手机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很不一样。那时候我们就猜,屏幕上的人一定很重要。”
左渔心里温暖而酸涩。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面孔,忍不住地轻轻开口,问道:“你们许队他……伤得重吗?”
队员挠了挠头,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轻。他受伤后,我们都劝他先撤,毕竟他可是我们的头儿,他的命比谁都重要。可他怎么都不肯,就说自己是队长,该他去。”
左渔听了,心里像被什么紧紧揪住了一样。她垂下眼帘,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些。
“嫂子,”队员说完,转身面对左渔,语气变得郑重,“队长用命护着我们,我们也会护你的,绝对心服口服的那种。”
左渔心中的酸楚愈发浓烈,她感受到这份沉重的承诺,但不想让队员们为她分心。于是,她努力藏起情绪,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用护我,我又不上前线,你们把心思都放在任务上就好。我们尽早将救援物资重新补给,大家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嫂子。”队员答应道。
左渔点点头:“早点休息吧,明天下午一起去机场,南航运来的物资要到了。”
队员拍了拍胸脯,笑着保证:“没问题!”
翌日,左渔从机场验收完补给物资回来,便接到了技术人员的报告。
经过检查,队员们开回来的大巴车被判定为彻底报废的状态,已经无法继续使用。
然而,若想成功将108名被困人员接应出来,他们还需要几辆可靠的交通工具。左渔深知时间紧迫,立即与领导讨论新的方案,争分夺秒地寻找替代车辆。
次日晚上8时,左渔终于联系上了当地的一家外资企业,迅速敲定协议,包下了两辆客车和一辆装载物资的卡车,为紧急撤离任务做好了准备。
终于,在队员们休整到第五日时,许肆周传回了消息。
他在布达罗亚北部第一大城的西郊找到了被困的108人。这些人失联了长达两个多月,在炮火威胁下始终藏身于地下的防空洞。
许肆周找到他们时,一群人士气大振,但由于物资缺乏,部分人员受伤,体力和精神都经受着极限考验。外面又响起了猛烈的轰炸声,若继续行进,整支队伍恐怕只能再坚持72小时,行进距离也非常有限。
但坐以待毙就是死路一条。
许肆周始终沉着冷静,迅速分析局势,选取了30多公里外相对安全的小城——维什贡,作为汇合点。
他当机立断,召集起队伍内尚有余力的青壮年,连夜商量出一套撤退到维什贡的方案。
同时他将消息回传至左渔,让救援小队迅速带着医生和补给物资前往维什贡。
从这里到维什贡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R2公路。
这条路非常险峻,沿途设有武装关卡,被反叛军势力把守着,要想带着这108人撤离,必须有人打先锋,摸路的同时跟所有关卡的人武装分子打好招呼。
但无论是谁去,这一过程的风险都极大,不仅可能会被人用枪口指着脑袋,还可能面临被乱枪射杀的危险。
可是有些事,即使再凶险,也必须有人去做。
当天十点,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当得知许肆周将亲自充当急先锋,上阵跟武装分子交涉时,所有人都被他的这份魄力震撼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家都清楚,在这次任务中,许肆周已经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几乎是以命相搏。
清楚内情的人都知道,他对得起司淮这个名字。
当年老爷子以命守护祖国河山,而如今,他身上刻着老爷子当年的影子。
或许是许肆周在前线奋不顾身的付出,所有人突然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仿佛拧成了一股绳。
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更加坚定,沉默过后,迅速转入了待战状态。
气氛在瞬间变得紧张而又充满决心。
当听到需要医护人员随队行动时,所有医生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没有人退缩。
就连红十字会的志愿者、护士、救援人员和退伍军人也都纷纷表示愿意加入。
若有战,召必回。
最后的救援队由六名队员和三名极有经验的医生组成,他们带上救援物资,火速从边境线出发。
这一次,他们绕开危机四伏的首都和中部交火区,依据许肆周布置的路线,北上穿越沙漠,前往维什贡展开接应行动。
救援小队出发后,左渔跟随有关部门商量救援成功后的撤侨方案,在极短的时间内制定了多达15个预案。
任务重,责任大,所有人争分夺秒地行动。
经过外交谈判,中方最后做出决定——为了防止更多变故,尽早将人接回,在距离维什贡最近的军用机场,派遣南航一架波音737飞机执行撤侨行动,撤离中国公民。
得到撤离指示后,左渔随队出发,前往DT军用机场协助撤侨,同行的除了外交官还有战地新闻记者。
然而,一行人抵达机场后不久,便接到消息称反叛军与政府军的谈判进展不顺,一旦双方没谈拢,布达罗亚的局势可能再次恶化。
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撤侨时间至多只有72小时。
否则一旦开打,就会再次封路了。
幸好,随后的24小时内,捷报频传——
许肆周与反叛军交涉过后,成功带领着108人安全抵达维什贡。
次日,救援小队在沙尘暴中有惊无险,顺利穿越了沙漠。
紧接着,第三天,极限时间,两支队伍成功在维什贡会师。
救援小队的到来让被困的108人看到了希望。
不少人激动地高呼:“有救了,有救了!”他们穿着防弹衣和头盔,坐在客车上泪水涟涟,难掩疲惫与喜悦。
医生戴着口罩,为伤员进行细致的检查和治疗,队员们则在车厢里分发面包和矿泉水,确保每个人都能得到及时的补给。
时隔三个多月,他们终于终于离回国只有一步之遥。
所有人都思念祖国,都想家了,迫不及待地期待着重返故土的那一刻。
客车载着他们,缓缓跟随前车行驶,穿过危机四伏的环境,逐渐朝着DT军用机场的方位驶去。
机场内的指挥中心,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他们凯旋归来。
同时,飞机也在进行起飞前最后的检查,空姐穿着职业套装,手里拿着鲜红的小国旗,站在机舱门前等待。
大漠黄沙,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是祖国在呼唤。
两名外交官乘车亲赴前线,迎接这些归国的同胞。左渔作为UNRWA代表,与两名战地记者同乘一车,一行人都穿着防弹衣和头盔,车队在黄沙漫天的环境中缓缓前行。
风声猎猎,尘土扬起,车轮在沙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迹。
终于,远远地,他们看到了视线的尽头,出现了三辆车,车头贴着鲜红的国旗,因为距离太远了,这些车看起来就像是缩小的模型,极其缓慢地行进在沙丘之间。
车辆的轮廓在炎热的阳光下显得模糊而遥远,记者拉起长焦镜头,准备记录下现场的第一手信息。
许肆周身穿防弹衣和作战头盔,坐在最始的前车内。他手肘搭在副驾驶的车框上,密切关注着周围的状况,手持一台对讲机与后方的车辆保持联系。
前方道路一片坦途,然而地面的尘土中陷着一块简陋的标志牌,上面用手写的字迹写着“500m—MINE”(前方500米地雷区)。因为风蚀作用,标志牌上的警示已经有些模糊,而且还被黄沙半掩着,若不仔细观察很容易被忽视掉。
许肆周立刻意识到不对,打了个手势,让司机紧急停车。
同时他迅速用对讲机,向后方车辆发出指令:“前方发现雷区标志,所有车辆立即减速停车,所有人原地待命!”
说完,他推门,纵身一跃跳下车,车门“砰”一声合上。
远处的记者通过镜头最先注意到车队突然停下,他迅速调整焦距,狐疑道:“怎么停车了?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左渔正帮助另一名女记者调整话筒线,听到后立刻停了动作,紧张地转头看过去。
而与此同时,几名外交官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相同的疑问。
“发生什么事?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这种临时停车实在太反常。
左渔迅速做出反应,回到车上,支起设备,调试信号,准备与他卫星连线确认情况。
视野所及的范围内,烈日炙烤着大地,沙漠的热浪扭曲着空气。许肆周下车后,往前走了好几十米,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手指轻轻拨开覆盖的沙尘,似乎在确认什么。
他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接通电话,低沉的嗓音透出一丝紧张,语气谨慎:“前方可能有雷区,前进中断。”
“什么?雷区?”车内的男记者闻言愣了一下,脸色变得严肃。他迅速转头看向左渔,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
左渔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名战地女记者率先出来解释:“很可能是反叛军埋的雷。”
“今年这个DT军用机场两度易主,年初是由反叛军控制的,但后来二月底,这里再次被政府军反攻回来,所以这片雷区很可能是反叛军布下的,目的就是为了防御政府军的地面进攻。”
“没错。”许肆周声音低沉,认可了女记者的说法。
他依旧保持着理智,迅速布置任务:“现在绕路已经来不及了,马上跟当地的政府军取得联系,了解雷区的具体范围和安全通道。”
“我立刻办。”左渔维持着通话,迅速拨通二线。
另一边,许肆周拿出地图,铺在车前盖上,嘴里咬着笔盖,标记出可能的危险区域。
没多久,政府军那边传回消息,他们手头上只有一张雷区分布图,但这张图只显示了大概的雷区范围,未必能准确反映实际情况。
“我们只能提供雷区的粗略位置,并不能保证所有的地雷都被标记了出来。”政府军的通讯员在电话中说道,“或者我们可以派出扫雷专家,进一步去勘查,但这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左渔刚想进一步细问,许肆周突然出声。
“你问他们这是不是一片反坦克雷区?”
许肆周看了发来的雷区分布图,迅速在地图上圈出一条可能的路线。
他刚才检查过现场,初步判断这批地雷很可能是反坦克地雷,专门针对重型车辆,以及装甲车。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反叛军布下这片地雷,目的是为了防御大规模的坦克进攻,因此布雷的重点,会落在宽阔的道路以及主要的进攻路线上,而那些边缘的险要地形,则会让机枪手来负责把守,以确保敌人无法从这些较为隐蔽的区域进行突围。
但重型装甲车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就是机动性差,不可能在险峻的沙丘边缘地带进行有效的移动和作战。
这就意味着,那些崎岖难行的道路,就是他们今天的突破口。
只要车队避开平原,贴着沙丘边缘行进,就有很大概率避开雷区。
“是的,你说得没错,敌人埋的就是反坦克地雷。”通讯员在电话中确认了许肆周的猜测。
“触发重量多少?”
“大于180公斤。”
“行,我知道了。”
得到回复,许肆周看了一眼手表,时间紧迫。他迅速整理好地图,一双军靴踩在黄沙上,走到车前拿起对讲机,对队员们下达指令:“全体都有,集合!”
他需要队员们在短时间内想办法扎出数个沙袋。
这些沙袋的意义不仅在于增加车辆本身的重量,还能用作最后一层防护,万一真触发地雷,也能勉强充当掩体,起到爆炸缓冲的作用。
队员们迅速反应,拿起工具开始在周围挖掘沙子,不到五分钟,整辆皮卡被沙包塞得严严实实。
许肆周径直上前,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原本驾驶该车的司机以及几名队员将他喊住:“队长。”
许肆周回头,手拉着车门,看到司机和队员们脸上写满了关切和紧张。
左渔也听见了队员们这一声沉重的呼唤。
所有人都知道许肆周要做什么,他要亲自开车走在前头,确保安全后,再让车队沿他的路线行驶。
但如果,出现个万一,真的碰上了地雷……谁也不敢保证后果会是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沉默,仿佛所有人的心跳都与四周的风声融为一体。
后面两辆客车陆陆续续有人从车上下来。
医护人员试图阻拦,但没有成功,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担忧,紧接着被困的108人中有更多的人开始下车,因为他们也看出来了,都很担心许肆周,久久站着,许肆周让他们上车,他们也不动,就默默看着他,然后有人哭了,眼睛红红的,一种悲怆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场面。
许肆周手指微蜷,平静地扫视每一张脸。
尽管经过磨练,他身上的少年感依旧还在,长相俊凛,脸部变得越来越坚毅,线条分明的下颌上多了很多细微的伤口。
他迎着光,和每个人对视。
短短一霎那,他脑子里闪过这些日子无数个与死神擦边的片段。大家相互依偎、鼓励,从不说放弃。他带领这些人穿越数十公里荒原,越过了战区,越过了沙漠,今天也一定能越过这片雷区。
“信我。”许肆周指骨节扣住车门,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
他转身跨上车,嘴角淡淡挑着,最后撂下一句——
“我带你们回家。”
他坚定的嗓音牵动了每个人的心。
一切就像是回到了他穿过危险地带来到他们身边的第一天那样。彼时的工厂扬尘四起,他挑起笑,对每个人说会带他们回家。
许肆周一个人坐在驾驶座上,发动引擎,双手紧握方向盘。车子缓缓启动,卷起一阵黄沙。
许肆周将一脚油门轰到底,发动机咆哮着,车轮卷起滚滚黄沙。
车身猛地一震,仿佛要挣脱地面的束缚,飞跃而出。风声呼啸而过,如同无数刀刃在车窗外疯狂拍打,震耳欲聋。
沙漠的黄沙像怒涛般在车后翻涌,吞噬了视线,只留下前方那条充满未知的路。
沙地松软,车轮在上面打滑,车身左右摇晃,但许肆周的双手稳稳地控制着方向盘,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紧盯着前方的每一寸地面。
两名战地记者迅速将镜头对准了许肆周那辆飞驰的皮卡,黄沙在车轮下翻滚,车身在沙丘间急速穿梭。
卫星通话依然连着,左渔看着他驾驶的车子在沙丘间疾驰,心跳似乎随着车子的每一次颠簸,而骤停一次。
她甚至能听到他那边的风声越来越响,她的脑海里已是一片空白,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下,所有的思绪仿佛都被冻结了。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许肆周那辆车,眼睛一刻也不敢移开。
许肆周的每一次转向、每一次加速,都在赌上生死。
左渔眸光深深,心中有千言万语涌动,可她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她生怕自己的话语会打扰他丁点,怕影响他的判断,所以不敢说,只能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感。
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砸落了。
模糊的视线里,一切化为虚影,她唯一能听到的,是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以及那一端传来的微弱电流声。
忽然,许肆周的声音透过不平稳的电流声传来,尽管风沙和引擎的轰鸣夹杂其中,但那份坚定依然清晰可辨:
“还有一公里。”
左渔濡湿的眼睫倏地颤抖了下。
“八百米。”
他继续说,声音依旧平稳,处变不惊。仿佛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仍然能够掌控一切。
“快了,还有五百米出雷区。”
那道清冽磁性的嗓音,带着一种稳稳的安抚,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安心。
左渔紧绷的心弦在这一刻稍稍松动了一些,心里突然酸酸涨涨的,她好像,读出了许肆周的暗示。
许肆周每报一次距离,每说的话,仿佛都是专门为她准备的?像是知道她会担心,会害怕,所以特意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
他在奔向她。
突然好难形容心里的感受啊,怎么可以这么犯规,怎么可以使这种小招数。
这样的许肆周,怎么能不让人爱上呢?
左渔心软得不成样子。
“马上出来了,还有一百米。”许肆周忽然说,而后顿了一顿,双手把着方向盘。车辆仍旧在行驶,车速没变,他语调徐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霸道的痞劲。
左渔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段路,爷也不敢走,但是一想到终点是你,那就算交代在这里,也值。”
“我不是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遇见你才是。”
终点是你。
不是天生就有爱人的能力,遇见你才成了本能。
左渔的心跳在这一刻剧烈跳动,眼泪无法自控地流淌。
他在生死一线中告白。
因为泪水,她眼前的视野模糊不清,只能依稀看到车子好像猛地轰了一脚油,全速冲向前方。
忽然,不知怎的,一股铺天盖地的沙尘腾空卷起,将一切完全吞噬。
在众人以为他即将顺利冲线的那一刻,仿佛触发了地雷,沙尘爆起,冲天蔽日,许肆周驾驶的车辆瞬间被淹没在滚滚黄沙之中。
车子失去了踪迹,许肆周生死不明。
伴随着耳边响起的几声尖叫,左渔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四周陷入了深深的沉寂。
耳朵一下子没了环境音,全是鸣音。
像堵住了。
什么都没了。
她茫然,慌乱,不安,手里的设备几乎砸在了脚尖上。
然后,嘭地一声,一辆皮卡从滚滚黄沙中极速冲了出来,像一支开天辟地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冲破沙尘突围而出。
一瞬间,爆发出激动的、热烈的、无穷无尽的掌声。旁边的记者、外交官、随行队员无一不泪目,言语已经空白匮乏,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用力鼓掌,表达内心的激动与感激。
紧接着,左渔听见耳机里,许肆周通过对讲机通知自己的队员:“安全,所有人,立即整装出发,沿着我行驶的路线,继续前进!”
忽然热血沸腾,有种向死而生的壮歌。满载希望的客车重新出发,沿着许肆周开辟出的生路,朝着DT军用机场驶来。
车轮稳健地滚动,车头处的那支小国旗飘飘扬扬,仿佛在迎风高歌。
左渔这边,一行人也迅速上车,领着他们缓缓朝着机场的方向驶去。
车队进入机场范围时,路边已经站满了迎接的人群。
当第一辆客车平安抵达机场大门时,人群爆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我们终于要回家了!”有人忍不住高喊。
“得救了!这是祖国撤侨的飞机!”
“感谢祖国,此生无悔入华夏!”
波音737飞机底下站满了喜极而泣的笑脸,许肆周从一名工作人员手里拿过扩音器,倒着走,面向骚动的人群:
“祖国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许肆周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机场,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地聆听,眼中满是感激和敬佩。
“拿好护照,有序排队登机,没有护照的,到工作人员那里登记。”他坚定地说,目光扫过每一张满怀希望的面孔。
“今天,我们一起回家。”他话音刚落,掌声如潮水般再次爆发。
那些刚刚从生死线上被解救回来的乘客,眼中噙着泪水,纷纷竖起大拇指。外籍医生们也用力地鼓掌,他们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度,但此刻心中的感激之情也都溢于言表。
左渔站在一旁,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骄傲,感动,为祖国,为热血,更为那个在人群中拿着扩音器的男人。
她的心中涌动着无数复杂的情绪,眼睛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许肆周收起扩音器,将手中的东西随意扔给了身旁的队友,头盔也被他毫不犹豫地掀掉,然后,转过身,大步向她走来。每一步都那么坚定而有力,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奔过人群。
左渔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许肆周已然站在她面前。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直接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手上还拎着头盔,把她拉近,然后低下头,想要吻她。
可是,左渔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戴着头盔。
“我——”她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却被他急切而霸道的动作打断。许肆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对准她的额头,直接用力地在她的头盔上亲了一口。
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的人忍不住地起哄,欢呼,左渔既紧张又羞得不行,头盔底下的一张脸又热又红,揪着他防弹衣,克制地说:“许肆周,你这样有点丢脸噢……”
话音未落,许肆周毫不迟疑地再次俯身,摁着她的后脑勺,弯下脊背,低头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这次不再是隔着头盔的碰撞,而是真真实实的接触。
这个吻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也充满了长久分离后的渴望和热烈。四周的喧嚣和掌声仿佛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唇齿的交缠,以及那份拼死纠缠的炽热情感,弥漫在空气中。
“我亲老婆,不丢脸。”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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