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沉瞪大了眼睛:“你、你、你……”
“这点小事就别在意了。”顾知灼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了一句,“谁让你倒霉,命脉都断了。我问你,你是想要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呢,还是搏一把?输了就当应了劫难,一了百了。赢了还能再白赚个几十年。”
“当然是搏!”
“对嘛!”
顾知灼在给他断太素脉的时候就发现,秦沉的命脉已经断了,他的死劫就在今天午时到未时之间。
倘若他命脉没有断,只需要避开这个时间就能化解这一劫。可命脉一断,这意味着,死劫会一个接一个来,直到把他弄死。
想活,就只有一个办法——应劫。
向死而生。
应了劫,只要侥幸没死,断掉的命脉就会续上。
秦沉一听高兴了,连忙殷勤地说道:“顾大姑娘,没买着红颜酥,我一会儿去给你买最新的话本子,保管比你的那本好看。”
“我打小眼光好,你听我的准没错。”
顾知灼顿觉脚趾有些痒痒的,为免一个没忍住踹了“伤患”,她转身就去招呼百济堂的伙计把人抬回去,刚说了两句,背后陡然响起周六郎的痛呼。
周六郎的手被秦洛狠咬了一口,骂道:“你属狗的啊!”
秦洛趁机挣脱了他,冲向顾知灼,含怒大嚷:“姓顾的!”
他满脸狰狞:“你敢管小爷的闲事,赶明儿就把你卖去最下等的窑子,让全京城的男人……”
顾知灼凤眸挑起,摸上了腰上的弯刀。
周六郎吓得跟饿虎扑食一样,毫不客气地用手肘卡住了他的脖子,白着脸扭头喊道:“你们愣着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这是顾大姑娘!灿哥的妹子。”
喊完他还不忘讨好地笑道:“姐,您别生气,我这就带他走。”
秦洛两脚蹬地,拼命挣扎,周六郎憋得脸通红就快拉不住了。
灿哥!?
其他几个公子哥惊住了,他看了看彼此,突然就“啊啊啊”叫着埋头冲了过来,一个抱着双脚,一个扯着手臂,还有一个干脆一闷棍敲在了秦洛的后脑勺上。
秦洛晕晕乎乎地两眼一闭,歪倒了。
敲了闷棍的柳三把棍子一扔,舒坦了:“早这样不就行了!”
秦五这口无遮拦的蠢货!周六郎看着自己手掌上渗血的牙印,咬牙切齿道:“柳三,以后但凡有他在,就别叫我。”
不会不会。我们以后也不带他玩!!
顾知灼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一幕。
柳三赶忙站好,还不忘整整衣襟,乖巧地叫了一声:“姐。”
顾知灼:?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柳三看着至少也十七八了吧,打哪儿论,也不该叫自己姐啊!
其他人一个比一个笑得殷勤,一个比一个声音甜,一口一声地喊“姐”。
柳三讨好道:“灿哥就是我们亲哥,您就是我们亲姐。”
懂了!
自家兄长打小京城北疆两头住,有一年从北疆回来,和京城里头的纨绔们闹了些矛盾,好像是他们想强买兄长顺道打回来给她吃的野山鸡什么的。兄长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揍了,一顿不够揍两顿,谁要躲起来就跑他们家去揍,连着揍了半个月,全都揍服了。
一个个的都老老实实的叫了大哥。
这事儿,他还跟她炫耀过呢。
“姐,我们真得和他不熟。”柳三指着晕过去的秦洛,委屈又可怜地说道,“我们平时不和他一块儿玩的,他都是和宁王府的三公子他们一伙一起的,今天是他主动来找我们的,以后我们肯定不理他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知灼,就像是在问:我们能走了吗。
顾知灼手握腰刀,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刀鞘上的宝石。
这些个勋贵人家的公子们,打打架,但凡不伤到人命,谁都不会管,也没胆子管。
这里闹成这样,巡逻的衙役其实早就到了,这会儿还远远地站在街尾,就只敢探头张望。
顾知灼索性摆了摆手:“走吧。”
柳三如蒙大赦,周六郎更是道:“姐,明天咱们就买刚出炉的红颜酥去孝敬您。”
说完,拔腿就跑。
他们一人拖了秦洛的一条腿,费劲地把他拖到马边,又把他扛上了马,累得气喘吁吁。
顾知灼扭头看向秦沉,忍不住嘟囔道:“他们就不会先把马牵过来吗。”把马牵来,再把人搬上去能少费不少力呢。
秦沉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他挠了挠头,迟疑着开口了,喊了一句:“姐?”
你叫得哪门子姐?!顾知灼作势要踹,秦沉赶忙双手抱头,讨饶:“我错了。”
非常识时务。
周围乱哄哄的,百姓们还在远远围观,生怕被卷进纨绔们的乱斗。
顾知灼就让伙计抬着秦沉回了百济堂。
长针留了半个多时辰,顾知灼再次诊过脉后,开始拔针。每拔一针,她就去看伤口,确认没有血渗出,才拔下一针。
拔针和施针同样耗费心神,她的额头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
“好了。”
拔这九针足足用了一炷香。
坐堂的老大夫手脚麻利地给秦沉的伤口抹上了金疮药,仔细包扎好。
“金创药你带回去,一天两次,直到痂落。”顾知灼叮嘱道,“痂未落前,伤口不要碰到水。”
秦沉老老实实地记下。
顾知灼想了想,又道:“你先回公子那里,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该怎么做全听公子的安排,不要冒冒失失地回去靖安伯府,免得被迁怒。”
被迁怒倒是没什么,秦沉怕的是贸然回去反而会连累了姨娘。
顾大姑娘说得是,得先跟公子讨个主意。
交代完,顾知灼确认伤口不会再有反复,就回府了。
朱雀大街上恢复了热闹,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为一日生计奔波还来不及呢,哪里顾得上去管纨绔们为了什么打架。
从角门出来,也从角门回去。
顾知灼在马厩安顿好了玉狮子,亲手给它梳了毛,喂了苹果和胡萝卜,又再三叮嘱了小厮妥善照顾,就带着琼芳和晴眉往仪门去。
仪门前停了一辆熟悉的黑漆马车,顾知灼正要多看两眼,一个小小的身影向她飞奔了过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哎呀!”
顾知灼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
“让我猜猜是谁!”
琼芳在一旁掩嘴闷笑。
顾知灼故作苦恼地歪了歪头,认真地猜着:
“是猫儿?”
“狗儿?”
“还是……我的小阿蛮!”
一说完,顾知灼动作利落地一个转身,俯身就把小女童抱了起来。
“我猜对了!”
阿蛮兴奋地眉飞色舞。
顾知灼把她抱起来转了一大圈,阿蛮满脸欢喜,激动地直拍手,没一会儿就把小手拍红了。
“阿蛮重了,你抱不动了吧?”
顾知灼抱着阿蛮,笑吟吟向走过来的女子福了礼,唤着:“姑母。”
顾知灼就这一个姑母,闺名缭缭。
她容貌秀丽,一双眼睛奕奕有神,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番英姿飒爽。
顾知灼的曾祖父在随太|祖起义前,是一个小乞儿,顾家建宗立族到现在,刚第四代。
没有祖谱,也没有姓名从辈的规矩。
祖父取名的方式与曾祖父一脉相承,简单粗暴,三个儿子,顾韬韬,顾尉尉和顾白白,唯一的女儿就是顾缭缭。
顾知灼还听说在她出生时,祖父大手一挥,给他们兄妹取名叫顾灿灿和顾夭夭。爹爹说什么都不答应,说:他叫韬韬,他闺女叫夭夭,光听名字,别人肯定以为她是他妹子。
祖父不乐意了,口口声声这是他没日没夜翻了整整三天的《诗经》想到的好名字。
父子俩就在校场打了一架,谁也没能用武力说服谁。
最后,还是娘亲定夺,给她定了“知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祖父满意了。
爹爹也高兴了。
等到了堂妹们,两位叔父生怕祖父乱取名,一商量就决定用“知”字作为排辈,从此只允许祖父取一个字。
顾缭缭嫁的是青梅竹马的靖安伯世子秦溯,成亲八年只得了阿蛮这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三岁半。
去岁时,阿蛮生了一场大病,高热不退,病好了以后就不会说话了。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阿蛮亲昵地把小脸靠在她身上,小脸红通通的,圆嘟嘟的脸颊上浮起了一对与顾知灼极为相似的梨窝。
顾知灼欢喜极了:“我们阿蛮不重,表姐抱得动!”
嗯嗯。阿蛮也跟着点头,她不重!
顾缭缭由着她们表姐妹俩亲亲热热了好一会儿,直白地问了一句:“夭夭,秦洛说,你打了他?”
“是。”
顾缭缭示意乳娘把阿蛮接过去,向她招了招手:“过来给姑母瞧瞧,你伤着没。”
顾知灼掩嘴笑了,摇摇头:“没,我好着呢。”
顾缭缭的眉头稍稍舒展,又不放心地叮嘱道:“下回出门,你多带几个护卫,想打谁吩咐一下就成。伤了别人事小,万不能伤了自己。”
阿蛮靠在乳嬷嬷的怀里,也一本正经地跟着点头。
顾知灼点了点她的鼻尖,轻笑道:“你听懂了没,还点头。”
顾缭缭眉眼含笑地看着表姐妹俩,眸光沉了沉。
秦洛是被一群京城里头的纨绔抬回来的,把人扔在门房就跑了个干净。
那些小子的家里个个都在京中数得上名,而靖安伯府自老伯爷晚年起,就在走下坡路,如今只有秦溯还有个正经的差事,也好几年没挪过位置了。
靖安伯夫人一开始以为秦洛是得罪了这些小子招来的这顿打,心疼地直抽抽,哭得妆都花了,却敢怒不敢言。
也是,一个空架子伯府哪里比得上这些繁华正盛的新贵们。
结果,秦洛一醒,就哭着喊着说是她家夭夭打的。
这下,靖安伯夫人倒是不肯“忍气吞声”了,立刻就变了脸,摔盆砸碗闹起来,叫嚣着要来算账,还一哭二闹地非要让她带夭夭过去磕头赔罪。
简直可笑。
对上周家、柳家,她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对上他们镇国公府,倒是把自个儿当老祖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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