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上,天晴日暖,淡蓝色的天空上浮着大块大块的纯白云团,就像是儿童图画书上的标准云朵,又像是雪顶咖啡上被挤成一圈圈的香甜奶油。
温初月按了两下咖啡机,给自己磨了一杯多糖多奶的爪不奇诺,透过大片的落地玻璃窗看到四下无人,他飞快伸出舌尖来舔了一口咖啡上层的奶泡。
二十七岁的他,已经能够十分熟稔地融入人类社会之中,只是偶尔才会露出一点属于猫猫的天性。
在这个一周伊始的繁忙日子,青年的无所事事显得格外令人艳羡。
不止温初月,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质,“猫猫巴士”猫咖里的所有员工基本上是上二休五,偶尔轮班——正好与人类的工作日完全相反。
而温初月作为猫咖的店主,更是毫无理由地享有更自在的清闲。
这会儿,他已经窝到了窗边的竹编躺椅上,雪白的脸颊被簇拥在毛茸茸的盖毯里,严丝合缝与椅背贴在一起的身体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没有骨头。
“上五休二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躺椅因为突然增加的重量而变得摇摇晃晃,温初月小心翼翼地捧着咖啡杯小口啜饮,形状姣好的嘴唇因为沾染了液体的缘故,变得鲜红而柔软。
“喵……”一只三花色的塞凯卷毛猫猫趴在地板上,蓬松如云的尾巴百无聊赖地甩来甩去。
“可是周一都没人来陪我玩了,好无聊。”
真是没遭过社会毒打的小孩,温初月瞥了花名“肉松卷”、真名“沈眷”的塞凯猫猫一眼,不是很情愿回忆起自己当打工猫时的经历。
“老板,门外好像有只被抛弃的狗狗!我去把它抱进来~”
忽然,塞凯猫猫大尾巴一甩,熟门熟路地窜进员工更衣室,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棕色卷发的娇小少年。
看见沈眷抱进来的是一只毛蓬蓬的狗崽时,温初月的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
“这里是猫咖,不是狗咖,更不是什么流浪动物救助基地。”
“老板,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资本家发言呀?”
沈眷立马放软了语气,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这是他迷倒万千顾客,从老板手里接过“花魁”桂冠的第一大鲨器。
因为猫咖开在城市最繁华的商圈,猫猫们从来来往往的打工人口中学到了不少人类的词汇。
“那就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资本家好了。”闻言,温初月眉尾一挑,“从今天起,它的伙食全都从你的工资里出——”
十年打工生涯,已经将猫猫初出猫窝的时候那颗柔软的心打磨得冷硬无比。
眨巴眨巴大眼睛,沈眷却硬是从温初月的话里听出了不同的意思:“所以,它可以留下来了?!”
“哥,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爱嘴硬心软~”
温初月的嘴角才翘起一秒,又冷淡地压下去了:“别想套近乎。”
“还有,叫‘老板’。”
——心软又不能当饭吃,只有赚来的钱才不会背叛自己。
强行停止回忆那些灰色的过去,温初月逃避般低下头去,狠狠喝了一大口咖啡。
-
“嗡嗡”的震动声从调成了静音的手机中响起,打断了正在劳斯莱斯的后排开线上会议的宋泊简。
周一的早高峰堵车格外严重,又不巧碰到了车祸,他只好选择了将公司的会议转为线上,好在他本人就是老板,下属们也不会置喙什么。
“堂姐?”宋泊简微微抬手,朝视频会议对面的众人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有事么?”
知道他工作繁忙,堂姐很少在工作时间给自己打电话,这么着急打过来或许是有要紧事。
平板对面的一众高管迅速闭上嘴巴,不敢打扰自家boss通话,但耳朵却悄咪咪竖了起来。
“什么?”在听清听筒里的中年女声说了什么的时候,宋泊简立刻关掉了线上会议,“小年离家出走了?”
“他没来找过我。”他一边安抚宋娴,一边冷静思考道,“你有没有问问他的同学?或许是一起去哪里玩了?”
自己虽然与外甥不甚亲近,但也知道少年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估计是又和家里闹矛盾了。
宋娴的语气中带着哭腔:“问过了,都没有。”
“他的手机定位停在了你们公司附近,所以我才侥幸想要问问你呜呜呜……”
宋泊简当机立断:“定位发给我。”
然而,在看清宋娴发过来的具体位置的时候,他却猛然怔住,随即陷入了沉默。
迟迟没有得到指示的司机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忐忑不安道:“老板,咱们…要去哪里啊?”
问完话之后,司机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感觉到出宋泊简此时明显心情不佳。
半隐在后排阴影里的年轻男子就像是一座沉默的山峰。
过了好一会儿,司机才看见自己手机的屏幕亮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道喑哑的嗓音:“去这里。”
按照外甥孟以年的手机传来的定位,劳斯莱斯的方向果然朝着宋泊简熟悉的那个地方越驶越近。
然而车辆在附近转了几个来回,都没能看见和孟以年身形类似的人影。
看着招牌上写着圆滚滚字体“猫猫巴士”的猫咖门面一次又一次从车窗外闪过,早已被狠心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影像也在宋泊简脑海中一幕幕闪回。
老旧的影碟机缓缓开始启动。
猫咖的招牌似乎比十年前精致了许多。
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幕而发涩的眼,宋泊简心想,它应该过得比过去要好了吧。
这时,司机小跑着从沿街最后一家店面出来,气喘吁吁:“老板,我都问过了,他们都说没见过孟少爷!”
“我知道了。”宋泊简狠下心别过头来,“你辛苦了,先调头回去吧。我跟堂姐商量一下报警的事情。”
宋泊简的堂姐,嫁给了孟氏房地产集团的掌门人,二人鹣鲽情深多年,只有外甥孟以年一个儿子。在这样的家世下,宋泊简很担心这次离家出走会发展成一场别有所图的勒.索。
-
“喵。”猫咖的飘窗边,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猫迈着优雅的步子,从窗台上轻盈地跳了下来。比一般猫猫略大的身形与飘逸蓬松的大尾巴,让它他从背后看去,有点像一只小狐狸,“好可惜,门外那辆劳斯莱斯走了。”
温初月叹了一口气。
猫猫的眼神都好用得很,尽管那辆黑车低调地停在角落里,但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大禹当年都不过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他倒好,在猫咖门前转了得有七八圈了吧?害得我白高兴了一场,还以为来了个大客户呢……”
若是人形时露出那么一副垂涎的模样未免太过丢脸,为了更好地盯车,温初月甚至不嫌麻烦地变回了猫猫形态。
但猫猫就不一样了,无论做出什么多么奇怪的举动,都只会显得它可可爱爱。
——不过,那是对一般人而言。
沈眷一边皱着脸开牛肉罐头,一边摇头自我否定道。长成老板那个级别的大美人,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好吧?
他敢用手里的这只罐头打赌,要是老板愿意用他的人类样貌在“大客户”的车前转一圈,对方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因为吃力的缘故,他白皙的脸蛋被憋得红扑扑的。要知道这个罐头可是从自己的晚饭里抠出来的,来之不易得很,沈眷唯恐把它给洒了。
虽然这是个猫罐头,但都是肉——给狗吃应该没问题吧?
小心翼翼地将罐头推到下午才捡来的狗崽面前,沈眷一开口却是习惯性地与温初月抬杠:“很明显,人家是在找人好不好!老板你没看见,那个司机来来回回下来多少趟了?”
温初月从员工更衣室里走了出来,猫眼没了刚才亮晶晶的神采,显得有些兴致寥寥。
那双眼尾略翘的、眼型椭圆的桃花眼,让清澈与妩媚在他的身上完美共存。但如果眼睑垂下去的时候,就只剩下纯洁的无辜了。
被人惦记着,原来是这种样子——那是一种足够幸运,才能拥有的幸福。
但很可惜,自己是那个不幸者。
温初月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无所谓的模样。
敏锐地察觉到自家老板似乎有些不高兴,沈眷想要安慰他,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温初月流露出那种神情。
沈眷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本来就自然卷的头发被他揉的更加蓬松了。
“快吃快吃!”他将手里的罐头倾斜着半立起来,方便小狗崽进食,“这个罐头,可是我从晚饭里给你省出来的!你要是吃不完,我可是会伤心的哦……”
沈眷的语气笨拙又夸张,试图用这种方式来逗笑温初月。
只是,二人谁都没注意,在他们聊天的时候,看似在埋头吃罐头的狗崽,在听“找人”两个字时突然抬起了脑袋,冰蓝色的眼瞳中是与稚嫩外表截然不同的桀骜。
被一只巴掌大的猫罐头怼到脸上,孟以年十分憋屈,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艰难地埋头苦吃——自己要不快一点吃的话,就要被那个小卷毛用罐头里的肉汤给淹死了!
不过别说,这牛肉罐头还挺香的……饿了半天的孟以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看着铁皮罐头中还剩下一半的牛肉,心中有些可惜。
他现在身形缩水了,食量自然也大大减少。
这样的后果是孟以年没有想到的。
刚走到学校门口附近,他就没忍住和挑衅自己的小混混打了一架,以少敌多虽然赢了,但自己也因为力竭变回了原型。
现在的孟以年只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迈着四条小短腿,跑也跑不动,走也走不远,还要提防被坏人拐走的可能性。也怪不得那个小卷毛将自己给误认为是狗崽子了。
但现在,听见有一辆劳斯莱斯一只在附近徘徊,孟以年又提起了些精神,应该是小舅舅在找自己。
只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根本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出现……
小狗崽嫩呼呼的脸上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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