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浑身僵住,转过身解释,“泊舟哥,我不是……”
身后空无一人,白昭转回头,纪绥早跑了,气得他独自原地跳脚。
纪绥脚步轻快穿过走廊,恰巧碰上拐角处和人谈话的郁泊舟,他单手插兜,手里拿着空掉的香槟杯,游刃有余地回答面前人的问题。
身穿深蓝色西服的中年人听完,点点头,几秒后又摇摇头。
纪绥站在不远处静静瞧着。
老实说,郁泊舟穿正装的样子比平时更好看。深色系的西装压下了五官上侵略性,举手投足间平添了几分阅历带来的沉稳。
可他总觉得郁泊舟不该是这样,不该这么老实,穿着让人透不过气的西装,像他上辈子一样,应付一场又一场无聊的交际。
应该像他们第一次见面,嚣张地冲纪尚云比中指。
像小岛的那晚,永远身处人群中心,做一个肆意活在当下的自由旅客。
纪绥甩了甩头,他在乱想什么。
怪郁泊舟近来太正经,害他不习惯。
郁泊舟发现纪绥,遥遥朝他招手。
纪绥靠近,郁泊舟介绍面前穿深蓝色西装的中年男,“黄牧,铭旭除我以外的最大股东,公司创业初期的合伙人之一,也是我哥进入行业的领路人。黄伯,这是纪绥,我的爱人。”
后半句是对黄牧说的。
这个伯那个叔,和郁泊舟结婚辈分真小。纪绥心里想,嘴上老老实实叫,“黄伯好。”
黄牧看起来比陈伯大上七八岁的模样,气质和长相都很和蔼,笑起来眼角便会出现许多条皱纹。
“好好好。”黄牧笑着应,围着纪绥左看看,右看看,满意的不行,“今天出门急没带见面礼,别怪黄伯,下回到家里去,黄伯请你吃饭。泊舟这小子结婚了也不提前跟我们这些老家伙通知,回去可得好好收拾他。”
纪绥腼腆地说:“有空一定和泊舟上门打扰。”
黄牧见纪绥手里没酒,拦下过路的服务生,随手拿了杯白葡萄酒递给纪绥,“你们婚礼的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我先提前祝你和泊舟平安喜乐。”
郁泊舟抬手,一句他酒精过敏我替他喝还未说出口。
纪绥已经同黄牧碰杯,仰头喝的一滴不剩,喝完后还动作隐晦地舔了舔唇,全然是一副没喝够的样子。
大部分葡萄酒口感清新酸度高,果香浓郁,这款白葡萄酒偏甜,入口顺滑并不辛辣,除了送人交际的名贵酒种,纪绥酒库最多的便是白葡萄酒,久不喝还挺想念。
纪绥又要了一杯。
郁泊舟看了他一眼。宴会场提供的白葡萄酒度数不高,应该不至于醉人。
闲聊家常过去,黄牧讲出今晚来的主要目的。
河豚tv周年庆不需要黄牧一起出场,他来主要一个是听说纪绥来了想看看,另外一个是来提醒郁泊舟,行事要缓,得多留余地。
黄牧语重心长,“人家不同意你改革,你背地里做套逼人家卖股份,那些个老家伙都快活成精了,能看不出来吗?个个跑过来跟我抱怨你要把公司搞成一言堂,你是真不怕把他们逼急了,联手对付你。”
郁泊舟嘴角上扬,笑容里多是嘲讽,不是对黄牧,“我不像我哥,缓不了。”
……
“好了,障碍已经被我扫除,可以跳下来了。”
郁泊舟立在纪绥的下一级台阶,西装外套脱了扔车里,白衬衫挽到手肘的位置,张开双臂。
黄牧提起公司,又提起郁松,导致郁泊舟注意力无法分散,聊完才发现纪绥手边放了七八个空杯子,脸上盖了层薄红,眼神涣散。
幸好现场活动进入尾声,郁泊舟说完结束语,带着目前看起来正常的纪绥开车回家。
车开到半路经过天桥,原本安安静静的纪绥突然闹腾起来,死活要下车走路。
纪绥目光略带怀疑地审视郁泊舟,后者坦坦荡荡,再次张开手臂,他思考了两秒,“不要抱,丢人。”
“你还知道丢人?你就是个小醉鬼,有什么人可以丢。”郁泊舟觉得好笑,“没人能看见,不丢人。”
差一刻钟凌晨,天桥上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
纪绥再次拒绝,“自己走。”
纪绥喝醉就喜欢两三个字,两三个字的往外冒,反应比平时迟钝不少,性格也倔,郁泊舟认为这或许才是纪绥的真正性格。
郁泊舟的耐心好似怎么都用不尽,“自己走容易摔倒,你看这么多台阶,要是滚下去了,用你脑袋踩刹车都停不下。”
纪绥小声嘀咕,“乱讲。”
“我没有,要不然你下来试试。”郁泊舟换姿势,朝纪绥伸手牵他。
纪绥的手指骨节分明,手掌骨架比自己小上半圈,倾覆交叠的地方干燥柔软。
一双骨骼标准的,男人的手。
下到最后一节楼梯纪绥不动了。
郁泊舟一扫就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不知道谁喝醉了没公德心吐在旁边,咱们的另外一位醉鬼爱干净,不愿意下地了。
“抱你?”
“不要。”
郁泊舟绞尽脑汁,“那我背你?”
皇帝没吭声,等于默认了提议。
郁泊舟弯下腰,在纪绥即将爬上他背时忽然后退喊停,“等一下!”
纪绥眼底透露着浓浓的疑惑。
郁泊舟走来走去,换了七八种下蹲方式,他从没背过人,害怕一会纪绥趴得不舒服。
纪绥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等得头都大了一圈,好重,他不要等了。
他抬脚,来不及碰到地上,手臂就被人夹着,接着一阵天旋地转。
他飞起来了。
郁泊舟手臂穿过纪绥膝盖弯,稳稳地将人固定上背,“我又没说不背你,做人要有耐心,知道吗小绥。”
纪绥默默捂住嘴,将想吐的感觉压下去,恼怒地抓了一把郁泊舟后脑的头发,好笨的人。
郁泊舟发出嘶声,“怎么还生气,你是不是没醉故意报复我。”
纪绥不答。
天桥上悬挂而下的三角梅簇拥盛开,蓬勃的花藤肆意蔓延,郁泊舟背着纪绥在桥下一圈一圈的绕,他不觉得累,甚至希望这一条路永远也走不完。
桥下的风吹着有些凉,郁泊舟把纪绥往上背了背,回过头发现人压根没睡,浅色眼睛圆溜溜睁着,丝毫没有困意的样子。
纪绥不满郁泊舟停下来,用头卯足劲去撞郁泊舟的头,他还没看够花。
郁泊舟察觉到他的意图,连忙撤开,纪绥扑空,郁闷地将头埋在郁泊舟颈间。
郁泊舟真拿这个醉鬼没辙,“好好好。”
他扭过头,轻碰了碰纪绥额头,“满意了吧。”
纪绥把头抬起,“嗯。”
颈间的热意渐渐消散,郁泊舟心头一空,早知道不那么早叫纪绥撞到了。
郁泊舟重新走圈,边走边不确定问道:“纪小绥,你喝醉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不记得?你别是嫌上回太丢人,这回也跟我装。”
嘴上这么问,其实郁泊舟心里认为纪绥是不记得的。
不然以某人的小脾气,早该杀他灭口。
纪绥一本正经地点头,“不记得。”
郁泊舟随口问:“那你记得什么?”
“看花。”纪绥望着盛开的三角梅出神,语调高兴上扬,“要翻出墙看花。”
福利院后院有一堵高墙,高墙斜对面有一户人家,窗外爬满了三角梅以及各种花卉,盛夏开放,他的院子外就会围满拍照的人,那是纪绥小时候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高兴日。
后来他辗转三户领养家庭,最后一次回到福利院时,那户人家已经搬走,连带着三角梅一起。
自此以后不再有繁花锦簇的盛夏,也不再有人声鼎沸的热闹。
要说纪绥一生中有什么遗憾的事,那应该就是没能等到有能力翻越那堵高墙,身处其中去看看。
郁泊舟不明白,但反正纪绥高兴就好,他往前走了两步,忽得开口:“纪绥。”
纪绥下巴搁在郁泊舟肩膀,手指悄悄把郁泊舟头上的发胶搓散,听到自己的名字,询问的嗯了一声。
郁泊舟不说话了,他方才明明组织好了语言,可纪绥轻飘飘的一个嗯,又把他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信心炸散了。
郁泊舟咬着牙深吸一口气,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纪绥现在不清醒,真的假的都行。
“你喜欢男人吗?”
纪绥听不懂,哈地笑了一下。
“你别笑啊,不是,你可以笑,但你要先告诉我。”郁泊舟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结果纪绥笑他,心就掉到了脚底,“你能同意跟我结婚,是不是喜欢男人?”
给别人假定性取向这种事情,郁泊舟真是打死没想到。
要是搁在五年前有人告诉郁泊舟,五年后他会跟一个男人结婚,背着人大晚上不回家睡觉,跟傻子一样,一圈一圈在天桥底下转,还眼巴巴期盼人家能应他一句,他一定会扇那人一巴掌,再扇自己一巴掌。
但这是五年后,他鬼门关都不知道在边上逛了多少圈,假定一下性取向算什么。
算个屁。
纪绥耳朵里只飘进去结婚两个字,所以他戳了戳郁泊舟的脸,“郁泊舟。”
“我在。”郁泊舟应得飞快,“叫我干嘛?”
纪绥呢喃,“好朋友。”
郁泊舟心头的那口气散了,血从头顶凉到脚底,原地站了几秒,沉默地迈开脚步往前走。
纪绥似乎感觉到了郁泊舟的不开心,环住他的脖子,努力回忆,学着院长妈妈哄人的样子,“不生气,我们和好。”
郁泊舟缓缓吐出一口气,“嗯。”
他们之间,说白了就是金钱交易,不是联姻,先婚后爱都需要排号,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郁泊舟郁闷地一脚踢飞路边的小石块。
“嗯。”纪绥环住他脖子的手臂紧了紧,语气带着非常细微的欣喜,“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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