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夙半天没有说话,房间里陷入到诡异的沉默之中。


    楚霜衣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过于隐私了,但他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


    他尝试着引导:“没关系,为师是很开明的——”


    “师尊误解了。”裴夙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生硬地解释:“孩子是弟子和翟师兄下山历练时捡回来的,她的母亲生前曾是云栖峰弟子,所以翟师兄才把孩子带回来。”


    “原来是这样。”楚霜衣明显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为师要教授给你的心法,可是只有元阳之身才能修习的。”


    今天绝尘试上的魔族倒是给他提了个醒,徒弟长了一身魔骨,难保以后不会有坏心眼的魔亲戚找上门!


    书里写魔族都青面獠牙、长相狰狞,世代居住在尸山血海的魔域,空荡荡的脑袋里装的都是暴力血腥□□。


    这要是让他们把徒弟领回去,黑化值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拉满。


    徒弟这辈子就完了!


    他也回不去现世了!


    光是想到有这种可能,楚霜衣就头皮发麻,窒息地说不出话。


    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裴夙,快去收拾东西。”他当即拍案决定:“你今夜就搬回六清斋来,为师亲自督促你修炼。”


    然而裴夙却似乎并没有接受的打算,冷酷的回绝道:“多谢师尊挂怀,弟子无意叨扰。”


    “师尊若是无事,弟子就告退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门外,楚霜衣才回过神来。


    才十年不见,徒弟怎么就这么冷淡了?


    跟小时候一模一样,前一晚才刚买了新衣裳和花灯,第二天就冷冰冰地不让亲近了。


    真是个小白眼狼儿!


    楚霜衣幽幽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回了内室。


    回到内室,才刚走到榻边,楚霜衣脚下就被方才碰倒的书架绊了一下,膝头正磕在寒玉榻的棱角上。


    针扎般的刺痛直冲天灵盖!


    楚霜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了,抱着膝盖倒在寒玉榻上无声地尖叫。


    果然是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楚霜衣觉得今天是个晦气的日子,因而晚间早早地就上床睡觉了。


    至于徒弟的事,只能明天再把人叫来劝劝。


    他今天太累了。


    月明星稀之时,故柳峰深处的一草茅草屋内,简陋的床榻上睡着个孩子,圆润的手掌不时轻抓一下,看起来睡得香甜极了。


    忽然间,一阵风袭来,屋内的烛火登时全灭。


    清浅的月光透过窗纸,隐约照亮了裴夙的半张脸。


    “今天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窗下竟然无端多了一道蛇影,蛇信一吞一吐,竟然传出了人声:“少主,今日那人中的是傀儡诀,不是我做的,但……”


    它迟疑了片刻,颇为忌惮地忌惮地压低了声音:“但确实是他们的手段。”


    “师尊出关第一天,他们就忍不住了。”


    裴夙轻嗤了一声,黑眸半眯。


    “少主,楚霜衣他毕竟也是仙盟中……”


    黑蛇话还没说完,一道锋利剑气紧擦蛇信而出,身后半人高的石桌被齐齐切掉了一角。


    黑蛇连忙俯下蛇头,告罪道:“少主,属下失言。”


    “我说过,别叫我少主。”


    黑蛇低低的应了一声,再不敢多言。


    裴夙连看也没看,不耐地摆摆手:“去吧。”


    月光依旧,窗下的蛇影却倏地不见了。


    一时间,寂静的茅屋内只剩下孩子平稳的呼吸声。


    借着月光,裴夙微微垂眸,修长指节在虚空中轻轻一拂,一盆肥硕的胖仙草凭空出现在窗前。


    头顶毛茸茸的球灯有规律地一抖一抖,竟然合上了那孩子的呼吸,似乎也正沉浸在梦中一般。


    裴夙静静地观望了片刻,转身来到床边。


    他将睡熟的孩子抱起放到里侧,和衣也躺了下去。


    孩子微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在耳畔,不多时,裴夙也陷入了一片黑暗。


    浓稠的黑暗汹涌而至,像河水般推搡拥挤着裴夙的躯体。


    他费劲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勉强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黑暗迅速转为明亮,泠泠的溪水声划过耳畔,裴夙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被推搡着走向一座古朴的宅院。


    这具失控的身体快速地穿过回廊、前厅,不客气地推开内室的门。


    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正背对着他卧在床榻上,绸缎似的长发垂在身后。


    他听到自己轻佻地、恶意地叫了一声“师尊”。


    床榻下的地面也跟着变了,从平整宽阔变得狭窄逼仄,遍地都是锋利的尖刺。


    裴夙挣扎着,却怎么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听出他的声音,踩着一地尖刺,笑着向他走来。


    鲜红的血水流淌出来,染的地面滑腻不堪。


    那人眼前覆着一道白纱,他看不见,好像也没痛觉似的,仍然带着笑意向自己走来。


    裴夙奋力地撕扯着那股无形的力量,画面却陡然一转。


    忽明忽暗地波动间,画面终于停滞在一个暗淡的月色下。


    半空中,那道瘦削的人影踩着清霜似的长剑,习习夜风吹落了他眼前的白纱。


    突然间,从下面传来一声颤抖着的、孩子的尖叫声。


    下面是一道巨大的裂缝,底部的群狼巨蟒正猛张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裴夙目光一转,只见那道人影笔直地从剑上坠了下去,顷刻间被巨大裂缝吞噬不见了。


    “师尊!”


    裴夙低叫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汗已经湿透了中衣。


    翌日一早,天色才刚蒙蒙亮。


    楚霜衣就被一阵不急不缓的叩门声吵醒了,他刚捞起衣裳,就听门外传来低沉的男声:“师尊,弟子裴夙求见。”


    怎么修真界也有晨昏定省的规矩么?


    楚霜衣不情不愿地套上外衫,昏昏欲睡地摸去前厅,听完裴夙的来意登时清醒了。


    该不是做梦吧?他偷偷地捏了自己一把,徒弟自己睡了一晚就想通了?


    楚霜衣按捺下心里的激动,淡淡道:“就住你小时候住的那间吧,一直空着。”


    说着就转身要摸回床上,趁着天没亮,还能再睡个回笼觉。


    还没抬起脚就被人叫住了。


    “师尊,弟子多年不在,已经不记得路了,还请劳烦师尊为弟子领路。”


    声音低沉平淡,不知怎么,楚霜衣却听出些许委屈来,他心里一软,当即应下了。


    放出神识,穿过回廊,领着裴夙向厢房走去。


    行走间,楚霜衣听得身后响了两声清脆的铃音,这声响似曾相识,但他一时却又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裴夙单手抱着孩子,视线落在眼前的身影上,幽深的瞳孔倒映着师尊劲瘦的腰身,心底升起一阵触手可得的踏实感。


    厢房距离楚霜衣的卧房并不远,十年来时时有小童打扫,干净如初。


    “房间应是干净的。”楚霜衣推开门,没有闻到灰尘的味道。


    裴夙跟在他身后,沉默地打量着熟悉的陈设,夹杂着尘封的记忆,一齐涌入眼帘。


    十年前,他从这里闯入禁地,险些放出封印下的素阴蛛妖。


    ……


    裴夙放下手中的杂物,一抬眸正对一双清透的眸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柳叶清香。


    那双眸子清透如水,只是空洞的目光并无神采,更像是一面上品灵镜。


    师尊,真的就这样……看不见了?


    他愣了一瞬,就听那好听的声音喝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收拾。”


    裴夙反应过来,自然地将孩子送到楚霜衣手上,状似客气地请求道:“再劳烦师尊替弟子照看片刻。”


    楚霜衣手上一沉,手脚顿时僵做一团,他从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


    天色太早,孩子也不知是刚睡还是没醒,正发出小小的鼾声。


    楚霜衣以前听人说过,这样小的孩子是离不开人的。


    以后徒弟潜心修行,肯定不能时刻抱着他。


    看来还得找个照顾孩子的“月嫂”。


    他一边琢磨着月嫂的事,一边俯身轻轻的把孩子放到床榻里侧。


    就这一弯腰的功夫,就听系统不急不缓地播报道:“恭喜宿主,攻略目标黑化降低0.5,现为64.5,请宿主再接再厉。”


    一大早上就把他吵醒了,到头来才降低0.5!


    楚霜衣短暂地emo了一会儿。


    君心难测,徒弟的心更难测!


    思绪纷乱间,楚霜衣陡然想起个问题,便小声问到:“裴夙,这孩子叫什么?”


    裴夙顿了顿,黑眸黯淡了一瞬:“没有名字。”


    “那为师给他取个名字吧。”楚霜衣想了想,补充道:“当初你的名字也是为师取的。”


    原主取的就等于是他取的,不算骗人。


    谁料裴夙却摇摇头,冷漠道:“他是云栖峰前弟子的遗孤,该由云栖峰取名。”


    楚霜衣琢磨了一会儿,徒弟说的不无道理,古代还是很讲究门第传承的。


    毕竟不是他的徒孙,还是不要越俎代庖为好。


    “那就先取个小名吧。”


    裴夙脸色一沉:“师尊随意。”


    楚霜衣小心翼翼地捏了捏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沉吟片刻道:“就叫小苏吧,顺口。”


    说完,手掌一翻,竟然幻出一条金玉长命锁来。


    楚霜衣将长命锁放在小苏身旁,笑道:“长命百岁才好。”


    “师尊这礼也太贵重了些。”裴夙忽然幽幽出声道。


    “无妨,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为师代你赠的。”


    裴夙垂下黑眸,目光从那条长命锁上扫过,眼底情绪翻涌。


    楚霜衣抖了抖长衫,踏出门去,自打穿过来,他还从来没起这么早过。


    折腾了这一趟,他也睡不着了,索性出去走走。


    清晨故柳峰雾气缭绕,空气也清新许多,走在其中,令人神清气爽,通体舒畅不少。


    沿着潺潺溪水,听虫鸣鸟叫,这修真界倒真是过的神仙日子!


    可惜原主早早的就辟谷了,楚霜衣掐着指头一算,他都足足有十年没吃饭了!


    不想还好,一想起来,楚霜衣就觉得嘴里淡的不行,迫切想吃点麻辣鲜香的美食祭祭五脏庙!


    想来这故柳峰应该有不少能吃的飞禽走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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