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跟我妈说一声就行, 让她知道你去了哪，别担心。跟谢宝海你说不说的吧，无论你跟他解释什么他都张口就骂。”
谢玦对自己父亲的行径显然很熟悉。
“……行。”
池翰墨应了一声, 又听谢玦问：“你家里那边需要说什么不？”
“简单说一声去爷爷家就行。”
他每个假期都会回去陪爷爷。
陶青和他爷爷奶奶那边关系不是很好……或者说, 爷爷奶奶一开始就不太喜欢这个用特殊手段和池宏结婚的“儿媳妇”, 除了过年回去露个面, 陶青其他时候是不会跟着池宏回老家的。
池翰墨假期回老家这件事陶青乐见其成，不用在她面前晃悠, 整个假期家里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人”，她巴不得呢。
——尽管上学的时候“池翰墨”本来就早出晚归, 池宏他们没起床的时候就已经出了门, 回家的时候一家子都吃完晚饭睡下了。
池想小的时候, 陶青还没摸清池家两位老人家的“家底”，那时候还会多把小池想往老家带带。后来熟了，知道老两口已经把房子过给了池宏、当年还给俩儿子搭了不少钱结的婚, 现在除了老家住着的那套自建房，老人手里也没有什么积蓄了后, 陶青也就没那么“热情”了。
能不跟着回老家就不回老家, 每次过年“迫不得已”回去几天, 池翰墨还能听见陶青抱怨说什么老家居住环境差，木门嘎嘎响不说，小院里的茅厕还是旱厕，她反正是适应不了。
那还是池翰墨小时候的事儿，后来爷爷年纪大了, 叔叔掏钱重整了整老家院子, 墙和院子都砌成了新的，也重新装修了个厕所, 但和市里的住宿环境确实没法比。
爷爷家那边是县城，这些年小县城也发展起来了，路宽了，各种楼盘居民区也起来了，商场也有了。
池宏和叔叔几年前商量着一人出点儿钱给爷爷在县城买套小房子住，县城的房价比市里便宜多了，一套两室一厅下来也没多少钱。
但是爷爷不要，说在老房子住了这么多年，邻里邻居的都认识，平时还能遛遛弯聊个天，真要搬到那小区里去上下楼不方便不说，主要是没几个聊天的人。
爷爷也不乐意看电视，年岁大了眼睛不好，看不清楚字幕，说给他换个大电视也不允许，顶多用那个用了好多年的收音机听会儿广播。
池翰墨心里知道，不愿意搬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觉得俩儿子现在也都有自己的家庭，赚钱不容易，不愿意让他们为自己花这份儿钱。
他从小和爷爷奶奶亲，离开老家来市里上学他没法做主。奶奶过世之后，爷爷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住，叔叔婶婶离得近，但毕竟有工作，顶多偶尔去看看。
池翰墨觉得爷爷寂寞，放了假他愿意多回去陪陪爷爷。
更何况回了爷爷家，要比在市里这个“家”待得舒心。
……
问出口之前，池翰墨其实不知道谢玦会不会答应。
这样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连他市里的家都觉得卧室小，床硬……回爷爷家能适应么？
于是池翰墨犹豫了一下，又开了口：
“我爷爷家在县城里，可能条件……没那么好。”
“没事儿，我其实没那么讲究。”谢玦一口把杯子里的啤酒闷了，然后皱了皱眉挑剔道：“常温啤酒真难喝，加上冰块还差不多。”
“……”
于是池翰墨对谢玦说的前半句话保持怀疑态度。
……
谢玦说的确实没错。
池翰墨回去之后跟谢玦妈妈说了一声，韩一兰听说是去找“池翰墨”同学，笑脸盈盈地应下了，还说：“乖仔，放假了还想着跟同学学习，要是钱不够花跟妈妈说噢，可得好好感谢你这位同学……”
话还没说完，书房就传来了谢宝海暴躁的骂声：“学什么学？他那是想着法的出去玩！什么好同学，他能交什么好同学？”
韩一兰脸上的表情尴尬了一瞬，然后把谢玦拉到一边：“没事儿，你爸这也是希望你好好学习呢。你同学家在哪？远不远？”
“不远，就在山清县。”
市区周边的县城，也就几十公里。
“没在市里？”
“嗯……我这个同学回老家，那边没人……学习环境好。”
池翰墨尽力给“谢玦”营造一个好的学习理由。
“行，那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一声啊，用不用家里派车？”韩一兰关心道。
“不用了，我跟我同学一块儿去就行。”
“什么时候回来？”
“看学习进度吧。”池翰墨这么回-
池翰墨本来打算过两天出发回去，结果被谢玦催着第二天早上就出发了。
俩人是在谢玦家汇合的，谢玦的池翰墨从学校里拿回来的书都在谢玦家，谢玦大早上进了自己家，轻车熟路地翻出来俩箱子，一个里头装着俩人的作业和书，另一个里头谢玦装了一堆衣服和鞋。
“……你能穿吗？”池翰墨还问。
这人从池家过来的时候背着书包，书包里装了几身“池翰墨”能穿的T恤短裤……他柜子里除了校服也就那么两件，多出来的都是谢玦自己买的。
放在箱子里连半拉的一半都没到，剩下的全被“谢玦”自己的东西装满了。
鞋子、衣服、帽子……池翰墨眼看着谢玦不知道从哪拉出来了个抽屉，从里头挑了俩墨镜，递给他一个：“戴上。”
……在这个卧室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没搞清楚这个屋子里到底有多大。
谢玦戴上墨镜，看着箱子里剩下的那小块地方，拿起桌子上的小景观缸琢磨着往里放。
池翰墨终于把他拦住了：“这东西放进去得撒。”
“也是哈。”谢玦把景观缸放下了。
“……”
池翰墨感觉谢玦这架势像是要去春游。
装完一大堆东西，韩一兰还留下俩人吃了个早饭。
谢宝海一大早上就不见人影，应该是去公司了——因为他这事儿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各种项目进度，估计黄了不少生意，员工那边也得给个说法，事儿不会少。
吃完早饭，池翰墨和谢玦背着书包，一人拎着一个箱子出了门。
装书的那个箱子沉，池翰墨本来打算拎这个，结果被谢玦拿走了，嘴上还叫嚣：“看不起谁呢？我天天用你屋里那些器械健身呢！”
“……好。”池翰墨不是很信。
每晚上写卷子写着写着睡着的人，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健身？
事实上谢玦也确实没怎么动池翰墨那点儿东西，小哑铃上头都落灰了。
但不妨碍他口头上逞英雄。
出门的时候下台阶，谢玦拎了下箱子差点被扳倒。
全是书的箱子重量着实不容小觑。
“我来吧？”
“不用！我刚才就是没看见台阶！”谢玦胡乱推开池翰墨的手，尽量面无表情地把箱子拎下去：“看，轻轻松松！”
池翰墨看了看他，还是没说什么。
俩人到了路边，池翰墨看了眼手机：“车马上就到。”
“行，去哪的？”谢玦有点儿跃跃欲试。
“高铁站。”
“高铁站？”谢玦反问：“你以前回老家是坐高铁吗？”
“……是。”
“是个屁！”
就池翰墨那个“勤俭解决”的样子，雪糕都知道哪的更便宜，笔用了两年只换笔芯，怎么可能次次回去都坐高铁？谢玦一万个不信。
他是没怎么去过县城，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那电视里演的小说里写的，去县城的回村里的不都是什么大巴小巴，偏僻的地方还是牛车驴车么。
昨晚上谢玦查了一下，山清县是有高铁，去年才通的！之前池翰墨都是怎么回去的？
不用想就知道池翰墨是在照顾他，觉得自己跟他一块儿回去，交通方式也升级了，但谢玦不愿意让池翰墨为了自己花这份“冤枉钱”。
他不好明说，只是道：“赶紧的，以前你怎么回咱们就怎么回，把你那打的车取消了，该坐什么坐什么！”
“坐大巴要两个多小时，你……”
“正好睡一觉，快快。”谢玦不耐烦道。
……
池翰墨拗不过谢玦，取消了打的滴滴，俩人先是坐公交车到了大巴站，然后一人买了一张回山清县的票。
谢玦看了一眼票根，大巴十五块，昨晚上查的高铁票价好像是四十。
差了一半多呢。
他们来的早，停在一边的大巴上都是空位，池翰墨拉着谢玦上车。
谢玦顿了一下，问：“行李不放底下？”
“不用，中途好几个县城都要上下车，要是回回都从底下拿行李太麻烦，直接拎上车就行，你这箱子不大，放腿前头。”
“噢，好吧。”
好在大巴上头没什么人，买票的时候听说前一辆车刚走，池翰墨带着谢玦坐在司机后边的两个位置，这边空间大些，能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刚好用腿抵住。
“坐前头不容易晕车。”他对谢玦道。
“行。”
池翰墨给谢玦留了个窗边的位置。
谢玦刚上车的时候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很新奇。他印象里上一次坐这种大巴车是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一个班装在一辆车里头，一路上欢声笑语叽叽喳喳，他那时候干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觉得人声太吵，烦得很，戴上耳机打游戏来着。
还抢了他旁边那人的零食吃了一会儿。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热，问：“怎么开空调？”
“司机不在，一般开车之后才能开。”池翰墨道。
虽说是早上，但夏季三伏天的气温可不容小觑。公交车上还好，冷气足，下了公交车后走到巴士站，巴士站买票的大厅里空调也跟没有一样，有点儿风，但潮了吧唧的，也不凉快。买完票走到停车场来，上了车还是一样热，谢玦都出了一脑门子汗了。
听见池翰墨这话，谢玦朝前头司机的位置探头探脑：“哪个是开空调你知道不？”
“司机没留着钥匙，开不了。”
“噢……”
谢玦又坐了回去。
他见池翰墨拉开怀里抱着的书包。
“找什么呢？”
池翰墨从书包里拿出来两张卷子，叠了一下，给谢玦扇了两下风。
没空调吹出来的冷气凉快，但有风就是爽。
“要不？”
“给我一张。”
池翰墨递给他一张卷子。
卷子扇出来的风有种油墨香，谢玦放慢了扇风的速度，去看手里的卷子。
“这是昨天学校发的卷子吧？”
“嗯。”
“……你这就写完了？”
“没，昨天回去就写了两张数学的，还有一张英语的。”
“……真卷啊。”
谢玦“啧”了一声，又看了眼卷子的内容。
是张数学的，嗯……不太会，算了，别自找麻烦了。
“诶，坐到你老家两个多小时是吧？”
“嗯，差不多，其实纯粹车程用不了那么久，中间会有一些小站会上下人，这种长途车也不是那种按站点停的，有时候人招手也停，所以会慢些。”
“到了山清县之后呢？”
“打车也行，公交车也行，离车站七八公里。”
谢玦“噢”了一声。
“那个……我还没跟我爷爷说，这个点儿我爷爷差不多吃完早饭了，我打电话过去，你跟他说一下？”池翰墨道。
俩人虽然自己拿着自己的手机，但声音不一样。
池翰墨昨天本来想给爷爷发个消息，但爷爷用的是老人机，平时短信也不怎么看。
“行啊。”谢玦答应道：“有啥注意事项没有？”
“没，你就说今天回去，中午左右就到了，让他不用做饭，我们买回去。”
谢玦比了个“ok”的手势。
于是池翰墨拨通了电话，把手机递到了谢玦手里。
谢玦开了免提。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很久，谢玦看了池翰墨一眼，刚想说没人接，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喂……小墨啊？”
声音很大，老人可能是有点儿耳背。
“诶！爷爷！”谢玦自己的声音也放大了些：“我中午回家去！”
“回家来？”电话那边停了一下，然后谢玦听到了老人开心的声音：“噢！噢！小墨放假啦！回来好啊，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去！”
谢玦看了池翰墨一眼，对方摇了摇头，指了指手机。
“不用接！路我熟，坐公交车就回去啦！”谢玦大声道：“对了！我还带了个同学！”
“啥？带铜靴干啥？”爷爷的声音从免提的手机里传出来：“那玩意多沉啊，也没人穿，打铁的也没人做那个了。”
谢玦顿了一下，看池翰墨，池翰墨无声地笑了一下。
“不是铜靴！”谢玦又提高了点儿音量：“是我在学校的同学！我同桌！我朋友！”
解释三连。
“哦哦，同学啊！好啊，带同学来好啊！”爷爷道：“前两天，你李婶给我拿过来一堆苹果，还有橘子，我就想着你该回来了，都给你留着呢。还有鸡，上周你叔拿过来两只，都在冰箱里冻着呢，中午想吃啥？炖鸡？还是爷爷给你包饺子？家里还有白菜呢，过年的时候冻的猪肉还有好多，爷爷都给你留着呢！”
这回谢玦无师自通地回道：“不用！爷爷你啥也别做，我们带吃的回去！带了一大堆呢！要是不吃就浪费了！”
“你个孩子家家的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爷爷念叨了两句。
“您别管了！我们中午就到了！不用做什么吃的，等我们回去就行了啊！”
“好，诶好！院子里那井可凉，你回来爷爷把西瓜给冰进去，等你们回来了吃，好吃。你叔啊，每次回来拿一堆东西，西瓜拿回来好几个，个头大的呢，你从小就喜欢吃。老刘还给我拿了点儿黏玉米，我吃着挺好吃，你和你那同学回来了尝尝。诶，你那卧室我给你收拾着呢，一会儿给你们换个床单。”
爷爷在电话那头唠叨着，谢玦心里涌出种异样的感觉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年人上了年纪都是这样，他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也是把她觉得好吃的好玩的东西都给谢玦留着。谢玦喜欢吃冰棍，奶奶就会在冰箱里放一堆各种口味的，有时候一年都吃不完，放到来年继续吃。
谢玦小时候对小汽车情有独钟，后来上了小学上了初中，有更新鲜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但每次回奶奶家，奶奶都会拿小汽车出来逗他。
奶奶节约，这可能是那辈人的传统。谢家不算穷，爷爷奶奶那一辈做生意就挣了点儿钱，攒下来部分家底。但可能是苦过来的，奶奶对“水电”上有自己的节约方法。
夏天没那么热的时候，奶奶不开空调，拿着蒲扇给小谢玦扇风，给他调喜欢看的动画片，还会给他拿根奶油雪糕，让他一边吃一边看。
……
不能想了，再想可能会在池翰墨面前出丑。
谢玦眨了眨眼，强行收回眼底还没彻底酝酿出来的湿意，对着电话道：“好，好嘞爷爷，我们坐上车了，一会儿就到家哈！”
谢玦讲完电话，把手机还给了池翰墨。
原本，这趟跟着池翰墨回老家可能只是出于“想找个清净地方”的心理，或许还有两份“帮池翰墨个忙”的成分。
但现在，谢玦心里是真的有点儿期待。
……
两人在车上等了差不多三十多分钟，车上的人才坐满了大半。
四十分钟的时候，司机拎着个大塑料水瓶过来了，一块儿来的还有个大婶，上车之后查了一遍车上人的票，这才把门一关，引擎声响起来。
这是开车了。
车上的冷气从头顶上的小圆孔里往外冒，没想象中足，吹了半天也没感觉真凉下去多少。
车里人一多，各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就出来了，汗臭味、杂货味，还有人不知道带了什么，有股奇怪的咸鱼味。
“要是晕车，或者还是热，可以把窗户稍微开一点，有风。”
池翰墨小声跟谢玦道。
这也是他让谢玦坐在窗边的原因。
“没事儿。”
谢玦是有点儿不适应，但非要坐这趟车是他要求的，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娇气。
不适应是不适应，适应一会儿不就好了？
不过这乱七八糟的味道混在一起，车里还凉不下来，热不热凉不凉的，再加上难闻的味道……谢玦算是知道池翰墨为什么说容易晕车了。
他撑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把边上窗户稍微开了个小缝。
这大巴不走高速，一路走国道，开得也不算快，风从床边的缝里吹进来，把那股难闻的味道吹散了大半。
这池翰墨说的还挺有用的哈。
谢玦玩了会儿手机，大早上的也没什么朋友圈刷。
于欣然发了一条。
——“没人告诉我放假了还要六点半起啊！！！！”
他没点赞，评论：“傻了吧。”
往下翻了翻，没什么好看的，还因为盯着手机，又有点儿晕车了。
他把手机放下，看了边上的池翰墨一眼。
这人在座位上坐得端端正正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
谢玦给他墨镜这人也没戴，把眼镜腿别在了T恤前。
谢玦收回目光，靠着窗边也闭上了眼睛。
这车晃晃悠悠的，还挺容易酝酿睡意的。
车速慢了，应该是红绿灯。
又重新起步了，窗外的风有种“植物”味，带着点儿潮湿的味道，说不上清爽，也没车里这么黏糊，还有种柏油马路的味儿。
不知道开了多久，谢玦意识有点儿模糊了。
又停了，这回应该是有人上车，因为有车门打开的声音。
还有车上那个查票员在吆喝……说什么把票拿出来，或者扫前头的码买票，买完票把截图给她看一眼之类的。
后边的话谢玦听不清了。
他头一歪，靠在了身边人的肩膀上。
谢鼻子动了动，觉得此刻的味道更好闻些。
有种他熟悉的……洗衣液？还是沐浴液的味道。
清爽中带着点儿薄荷和柠檬的味。
嗯，还是这味道舒服。
他头蹭了蹭，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彻底睡了过去。
第七十二章
谢玦是被池翰墨叫醒的。
他觉得自己在车上做了个黏黏糊糊的梦, 醒来之后就啥也不记得了。
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躺在池翰墨肩膀上……说肩膀上不准确，他那脑袋都快到池翰墨胸口了。
谢玦懵了吧唧的坐直，摸了下自己的脸。还好, 没流口水。
“到了？”他问。
声音有点儿哑, 刚睡醒的缘故。
“马上到了, 过了这条街到站牌了。”池翰墨道。
“嗯。”
谢玦去看窗外, 这儿明显不像是市里。
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和干净整洁的宽敞马路，此刻映入眼帘的都是不高的楼房和稀稀拉拉的店铺, 远处有些高楼的影子，不知道在多远的地方。
又绿又蓝, 眼中的色彩又绿又蓝。
街边的绿化不像是市里那种刻意打理过的规整的形状, 各种树和灌木长得茂盛, 远处的蓝天白云显得有点儿高……当然，也能是因为楼房不高对比出来的，更有可能是谢玦的错觉。
毕竟这个地方离市里也没有多远, 两个多小时的慢吞吞大巴都开到了。
谢玦揉了揉眼睛，在车停下、女售票员报站的时候, 拎着行李箱跟池翰墨下了车。
等车走了, 他才反应过来, 刚才下车的时候池翰墨主动拎了那个重的。
“诶你怎么拎我的箱子？”
“省点儿力气，一会儿买吃的，都得你拎着呢。”池翰墨三两句话把谢玦糊弄过去，谢玦想了想——也是，一会儿他是池翰墨, 得拎着给爷爷买的东西回家呢。
“噢, 那好吧。”
……
“再来一条红烧鱼，打包个地三鲜, 那鱼香肉丝，也来一份。”
池翰墨看着点菜的谢玦，欲言又止。
爷爷家在县城里算住得偏的，他每次回来都会在下车地不远处的小餐馆打包点吃的，再坐公交车回爷爷家，省得爷爷做饭，也算是“改善伙食”。
带谢玦过来，池翰墨按照仨人的分量，点了两道爷爷爱吃的菜，然后顺口问了一句谢玦有没有什么想加的……然后这个人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口气加了四五道，看这劲头还没打算停呢！
“差不多了。”池翰墨想阻止。
“我这住你们家，总得多点一些表示一下，一会儿我掏钱啊，你别阻挠。”谢玦还在那看墙上的菜单呢。
“不是……真差不多了，咱们就三张嘴，这些菜拿回去不知道要吃多少天的剩饭。”
谢玦想了一下，也是，于是对老板娘道：“那就再来个糖醋里脊吧，就这些。”
池翰墨：“……”
……
水果摊上，谢玦拎着一手打包好的菜：“桑葚来两盒，葡萄也来两盒，还有人参果，甜不甜啊这个？”
“保证甜呢，水足个大，后生仔。要是不好吃你可以拿着这个回来找我！”老板叼着烟打包票。
“行，那人参果也来点儿，来……两斤吧！还有樱桃也装两斤。”
池翰墨把谢玦拉到一边：“你打算拿这些回我爷爷那开个水果摊啊？”
“不是啊，爷爷给咱们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咱不得多带点儿好吃的啊？一会儿进家门，就说是你买的，是谢玦这个同学带过来的，行吧！”
“吃不完。”池翰墨刚才说了半天这人都没听进去，他又强调了一遍：“咱们就仨人，你买这么多都能招待一屋子的人了！”
“吃不完慢慢吃呗，水果这东西不嫌多。”谢玦开朗地转过身，对老板道：“老板！荔枝也给我装点！挑个大的甜的那种！切好的菠萝咋卖？六块钱一盒？来两盒！”
“好嘞！”老板一边乐，从一边架子上扯了一个又一个袋子。
这也算大生意咯！
池翰墨：“……”
……
两人公交车差点没上去。
池翰墨和谢玦加起来两只手，一人一只手拎行李箱，剩下各种水果和菜的袋子太多，空着的那只手五根手指都挂满了。
好不容易浩浩荡荡下了车，池翰墨带着谢玦走了一段小路，敲响了爷爷家小院的铁门。
一边等着门，谢玦一边到处看。
这边确实和市里不一样，一人家一个小院，水泥和白色的瓷砖砌起来的。
池翰墨爷爷家这个小院看上去挺新的，门脸上头和侧边还有那种花砖烧的“对联”，上联写得是“花开富贵”。
门边上的土地里种着点儿花，也不算是花池，边上垒了一圈青砖，这就算是和路隔开了。
花池里的花开的大红色，还有紫色的，很显眼，谢玦还瞅见上边有个蜜蜂围着花飞。
要不是手里拎着东西，谢玦甚至想过去捏一捏蜜蜂垂下来的黄黑色身体。
池翰墨手里拿着东西，敲门的声音不响，爷爷估计没听见。
俩人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没听见？”谢玦问：“还是没在家？”
“应该在家。”池翰墨道。
爷爷平时是会出门溜达，但在他回来这天，爷爷每每一整天都等在家里，生怕错过他回来的时候。
池翰墨暂时把拉着行李箱的手松开，扬手使劲在门上敲了敲，门口边才传来爷爷的声音：“来啦——小墨回来啦？”
“吱呀——”门口的大门打开。
谢玦看见了一位老人。
这位老人身量挺高，但年岁大了稍微有点儿驼背，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精神。
“小墨！诶，这就是你的小同学吧？”
“爷爷好。”池翰墨在旁边叫了一声。
谢玦赶紧跟着叫了一声：“爷爷好，这是我同学谢玦。”
“诶，好，都好，赶紧进屋吧，给你们开着空调呢。”爷爷注意到俩人手上的东西，顿了一下问：“小同学在这有亲戚？”
“不是……这是给您买的。”池翰墨瞥了一眼谢玦，道。
“哎呀，来就来吧，买这么老些东西干什么？太客气了！”爷爷道：“走吧走吧，先进屋，这外头热呢吧？”
“嘿嘿，还行，我同学不好意思，觉得来咱家打扰了，给咱们买了点儿水果！”谢玦大声道，这套跟老人说的话术倒是张口就来。
“来就来了呗，一个小娃娃怕什么麻烦，就是一张口的事儿，住多长时间都行呢！”爷爷道，说着伸手想帮池翰墨拿一点。
“没事儿，我来吧。”
“他力气大，爷爷！不用管他！”谢玦道，拎着手里的东西跟着往里走。
他这“孙子”的身份适应得倒是自然。
“汪汪！汪！”
一只白黄色的小狗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围着谢玦的裤脚摇着尾巴乱蹭，蹭了一圈之后又去蹭池翰墨的。
“这是老刘家送过来的，他家狗刚生了一窝，说给我拿一只，帮我看家护院呢。这小狗才几个月大，也不知道是谁看着谁，就当个乐吧，呵呵。”
谢玦看了一眼，狗像是小土狗，看不出来品种，这个月份正是可爱的时候，两个耳朵垂在边上，眼睛黑溜溜的圆得很，有种憨憨的活泼可爱。
“小白，别叫了啊，这是哥哥，这是哥哥同学。”
池爷爷一边往里走，一边很耐心地跟狗狗道。
谢玦和池翰墨俩人跟着往里头走。
池翰墨爷爷家是个小院，和谢玦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院里都用青砖铺了地，最边上是块菜地，应该是特意留出来的。
里头肉眼可见长着一大堆茄子和黄瓜，靠近边上的位置种着两排大葱和……蒜？像是蒜苗。
还有点儿辣椒和番茄。
可能还有点儿别的东西，谢玦打眼扫过去没看那么仔细。
爷爷奶奶辈可能都喜欢种点儿什么东西，谢玦记得以前奶奶种的土豆吃都吃不完，邻居送了一圈还有，能送的都送了，还给他们家拿了一大堆。
以前那种种什么吃什么的年代谢玦没体验过，他们谢家也早就有点儿钱了，按理来说犯不上自己种菜。也许老人就是闲不住，除了种点儿菜，谢玦记得奶奶也喜欢侍弄点儿花花草草，他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但对这些需要“动手”的事儿还很有兴趣，经常拎着个也浇不了多少水的儿童小喷壶跟在后头，当个气氛组。
这小院里的亲切感一下就上来了。
院里上个台阶，就到了主屋门口。
和寻常单元楼的门不一样，池爷爷这院子大门是大铁门，这里头的门看上去就没那么“结实”了，是两扇对开的刷了白漆的木门，木门上镶嵌着蓝色的玻璃，很有年代感。
两扇木门虚掩着，池爷爷走在前头推开门，掀开阻挡蚊子的彩色线状帘子，让俩人先进屋。
“你们进去，快，外头有蚊子，别放进去。”池爷爷道。
小白嗷嗷叫着跟着俩人往屋里溜，摇着尾巴大摇大摆地先跑进了屋，晃了一圈之后被池爷爷往外赶：“小白，你先出去啊，这屋里你呆不了，点了蚊香呢！”
谢玦拎着箱子进了屋，扑面而来的就是屋里的凉气儿，这可比刚才那大巴车上凉快多了。屋里也挺好闻……闻着有种蚊香味？
像是蚊香，又像是混合着那种很老版的玻璃瓶花露水，是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
“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上午点了圈蚊香，想着把屋子的蚊子啊虫子都熏一熏，通过风了，但我听老刘家儿子说那蚊香啊电蚊香的，对小狗有影响，就先不让它在屋里呆了。”池爷爷笑呵呵道。
俩人进了屋，等小白出了门，池爷爷把门虚掩上。
谢玦透过蓝色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小白在对着门摇尾巴，很欢快。
“来来来，中午我做了豆米饭，喷香，闻见了没？”池翰墨爷爷把两个人领进屋，又张罗着去厨房盛饭：“你们先把行李放下啊，我把桌子收拾出来……买了这么多菜呢？”
池爷爷又看见了谢玦手里拎着的袋子，没仔细数都知道不少。
“没事儿，咱慢慢吃呗。”谢玦笑着对老人道。
这种卖乖他最擅长了。
“来来来，我给装上盘。”池爷爷上手想拎。
“爷爷您不用急，一会儿我们俩把桌子支好摆上去就行。”池翰墨这么说。
“好好好，我先去看看火啊，刚才就说快关火了，没听见你们敲门，我赶紧去看一眼。”爷爷转身出了主屋。
后来院子翻修没动原本的房屋布置，主屋和三个卧室连在一起，厨房在一进院子右手边，和主屋这边没连着。
厕所在左边那个角，离菜地近些，也是分开的。
“这边是我的卧室。”池翰墨跟谢玦示意。
一进主屋能看见后头有个木门打开，那应该是爷爷住的卧室，左手边还有间门开着，池翰墨站在门口。
谢玦把手里的菜先挂在门把手上，拎着箱子跟着池翰墨进了卧室。
入目感觉房间还挺大的，一张双人床，边上是长书桌，还有木头打的书柜，书柜里书不多，大多都是摆件，是些看上去就很有年头的玩具或者装饰品。
屋里打扫得很干净，看起来平常，池爷爷也经常打理这边。
“这房间听说最早是我爷爷和大爷爷一块儿住的。院子一开始是我太爷爷找人建起来的，我爷爷那辈三个孩子，爷爷、大爷爷，还有三姑奶奶，太爷爷太奶奶住主卧，就是里头那间，这间我爷爷和大爷爷住，然后对面那间是我三姑奶奶住。
太爷爷去得早，我没见过，大爷爷跟大奶奶去了北县，小时候走过亲戚，现在也不在了。三姑奶奶嫁人了，这个房子就后来给了我爷爷。”
“后来我爸小时候在这住过，叔叔住对面那间，之后爷爷奶奶结婚，俩人又进了厂子，带着我叔我爸去了市里……等到我爸结婚的时候他们才回来，这间屋子就给了我。”
老两口把市里的房子过给大儿子，为了满足女方家里的结婚要求。当然也没亏待小儿子，多年的积蓄都掏出来，又四处凑了点儿、借了点儿，塞给了小儿子。
那年头房价没现在这么恐怖，小儿子全款在县里买了套房——那时候是刚圈起来的楼盘，现在早住进去好多年了。
池翰墨把行李箱放到桌子旁边，示意谢玦也把箱子放过来。
“这院子我叔觉得年头久了，不结实，前两年简单翻修过，厕所厨房也重新装了一下，要不你更受罪。”
这话池翰墨笑着跟谢玦说的，像是开玩笑。
“我哪那么娇气呢？”谢玦撇了撇嘴。
“我叔他们基本不在这边过夜，对面那间房基本成了库房，额……你可能得和我住一间。要是你不乐意，下午咱动手把对面收拾出来也行。”池翰墨道。
“我都行。”刚信誓旦旦说自己没那么娇气的谢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提出新要求？
都跟着来人家家里了，哪还能腆着脸要求自己住一间呢？
谢玦看了一眼屋里的床……嗯，挺大的。
床单应该是刚换过的，是一种水洗过有些褪色的蓝。
就是两个枕头上的枕巾看着有点儿奇怪，像是那种用了很多年的……不知道谁结婚的时候买的。
和床单一样，洗得有些褪色了，有种反复洗过后的白，中间还有个朦胧的“囍”字。
杯子是两个很薄的毛巾被，同款被水洗得有些掉色的橘黄，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中央。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年代的时髦。
“饭好啦！我关火了！”屋外传来爷爷的声音。
“好嘞！”谢玦先应了一声：“咱先别分床了，先把桌子支起来吧？”
池翰墨点了点头，俩人走到主屋把立在一边的桌子支起来。
桌子是那种折叠的大桌，桌子腿是金属的，桌面是木头的，上边还带着条纹。
不沉，支起来展开是四方形，四面底下都有圆弧的桌板，可以掰开拉上来，四个边都拼上来就变成了个圆形。
很老式的桌子。
谢玦帮着从厨房拿了几个盘子过来，把自己买的那些菜摆上。
一张大圆桌，摆得满满当当，差点没摆下。
“嚯，这么丰盛，都赶上过年了吧？”
池爷爷笑着道。
谢玦这才发现，自己买得……似乎真的有点儿多？
“我同学……比较热情，哈哈。”他干笑了两声，看了眼池翰墨。
池翰墨脸上带笑，没说什么，背下了这口“热情”的锅。
三碗饭都盛好了，筷子也摆上了，仨人也没什么讲究，开始吃饭。
谢玦其实不是很爱吃豆米饭，他觉得把杂粮豆子放进去影响米饭本身的口感。
家里阿姨偶尔也这么做，说是为了营养均衡。谢玦以前提过一次不喜欢吃，被谢宝海一拍筷子，瞪眼道：“吃你的，挑上了还，看把你惯得，把你放我们小时候饿几顿得了！”
当时那话说得谢玦逆反心理上来了，那顿饭愣是没干别的，光顾着把碗里所有的豆子挑出来了，就是为了跟谢宝海对着干。
……也不知道池爷爷这豆子饭是拿什么豆子做的，闻着还挺香。
一路奔波，谢玦又晒又热，还拎着东西走了半天，早就饿了，再说在人家也轮不到他挑，拿起筷子吃得倒是香。
他夹了两筷子地三鲜，又猛塞了两口鱼香肉丝，顺带夹了土豆丝到碗里。
嘴里鼓鼓囊囊的就看见池翰墨一边挑着鱼一边道：“爷爷，吃鱼您得小心点，别让刺扎到了，我给您挑着点。”
……他买的时候光想着鱼好吃，倒是把这回事儿给忘了。老人眼神不好，吃鱼是有点儿不方便。
糟糕。
而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孙子”是不是应该做点儿什么？
光顾着当饿死鬼了。
“好孩子啊，不用管我，你吃你吃。”池爷爷笑呵呵道。
谢玦赶紧把嘴里的菜和饭咽下去，把筷子朝鱼伸过去：“爷爷我给您挑。”
“哎呀，不用，你俩自己吃，我不爱吃鱼！大小伙子的，得多吃两碗饭！我那闷了一大锅呢，你们今天一人打底两碗噢！”
“好好好，我们一会儿吃完了自己盛。”池翰墨一边说，一边把鱼肚子夹到了池爷爷碗里：“您吃。”
谢玦也很有眼力见，见鱼不用自己帮忙，夹了块排骨往池爷爷碗里放：“爷爷吃这个，这个也挺好吃的。”
池爷爷又是一连串的“好”，把碗往回收了收：“你俩吃你们自己的，不用安排我！”
话是拒绝的，脸上的笑容倒是越来越大：“看你们一回来，我这屋里热闹的！”
笑完还问了句：“小墨啊，你们什么时候开学？”
这话是冲着谢玦问的，池翰墨也看了眼他。
“我们八月底才开学呢，陪您到八月底！”谢玦道。
“那好啊，不会耽误你们学习吧？”
“不会！这学习环境才好呢，山清水秀的，学习效率更高。”谢玦不忘替池翰墨邀功：“爷爷，我这次还是年纪第一，考了七百多分，老师都夸我了呢！”
“……”池翰墨欲言又止。
他平时不这样说话。
自己的成绩被谢玦这样说出来，总感觉……有点儿羞耻？
“小墨真厉害，不过成绩啊，咱尽力就好，不用听你爸的，爷爷知道你是个认真的孩子，有时候也不要逼自己逼得太紧咯。”池爷爷语重心长道。
谢玦看了池翰墨一眼：“好嘞。”
他又问：“爷爷，你不问问我这个同学成绩？他也可有进步了！”
“那不问！”池爷爷摆了摆手：“没听人家说啊，现在孩子都不喜欢家长老问成绩，问多了孩子烦。你爷爷我虽然不会鼓捣那些个上网啥的，也不太能鼓捣手机，但消息灵通着呢。
你们俩啊，都是乖孩子，一看就知道，这个娃娃，小谢是吧？你别拘谨，该吃就吃。我家小墨性子内向了些，平时也没看见带朋友回来，我还怕这孩子朋友少呢。这次回来感觉还活泼了些，挺好。”
“是吧。”谢玦美滋滋地道：“我现在是挺活泼的，我这朋友要放以前也是个活泼过头的主，这两天出了点儿小问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解决。”
他开始嘴没边儿了，一箩筐话顺着嘴往外秃噜。
“小墨，不能这么说同学，个人有个人的性格呢。”池爷爷这么说。
“好好，爷爷吃菜。”谢玦吐了吐舌头，又精准地给池爷爷碗里夹了筷子地三鲜。
池翰墨：“……”
目前这样子的“池翰墨”，已经是有点儿活泼过头了。
就这么直接让谢玦跟着自己回老家……是不是还是有点儿冲动了？
下车拦不住的购物欲，还有饭桌上这一连串的卖乖撒娇……
要不，一会儿还是把他拉到屋里再嘱咐两句吧。
他有些头疼的想。
第七十三章
吃完饭, 俩人哄着爷爷回屋睡觉，说他们负责善后。
午饭之后的“善后”工作，也就是收拾桌子和刷碗。
老爷子拗不过他俩, 被推着回屋睡觉去了。
中午菜多, 仨人根本就没吃多少, 更不用说“吃完”了。好在那盘土豆丝见了底, 地三鲜剩下的也不多了，糖醋里脊和红烧排骨各剩下一半, 其他的剩下起码一半多。
都是套着袋放在盘子里的。
“怎么弄？”
谢玦帮池爷爷把门关好，捋了捋不存在的“袖子”, 一副干劲儿十足的样子。
“不用关死门, 冷气进不去……算了, 爷爷本来也不爱吹空调。”池翰墨欲言又止。
爷爷家没有每个屋都装空调，就在主屋，也就是客厅装了个柜机, 三个卧室里都没有，爷爷自己多数是吹风扇。
“嗯？”
“没事儿, 没几个盘子, 就这么几个碗你别占手了, 可以去屋里先归置一下东西。”
“我不，都来你家了，我总不好什么都不干吧。”
谢玦不乐意。
从到池翰墨家里开始，他就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了浓厚的好奇心来。
帮着池翰墨把系好袋子的剩菜往冰箱里放的时候，他拿出本来就放在冰箱里的碗左看右看：“这是什么？咸菜吗？”
池翰墨瞅了一眼：“嗯, 萝卜咸菜。”
“那这个呢？黄瓜咸菜？”
“腌黄瓜条。”
“从哪买的？”
“我爷爷自己腌的。”
“噢噢！”
……
“冰箱里还有地方吗？”池翰墨问。
“没了, 咋了？”
池翰墨指了指一边暂时放在柜子顶上的各种水果袋：“这些能放进去吗？”
“额……怕是够呛。就放那不行吗？”
池翰墨道：“这么多，吃不完放外头容易坏。”
“那怎么办？”
“来, 我看看。”池翰墨凑到冰箱前头。
片刻后，看着池翰墨三下五除二更改了冰箱里盘子位置后又空出来一大片地方可以放水果的谢玦：“哇哦。”
池翰墨：“。”
……
“这是啥？”
谢玦指着院子里被一种银色大管子包起来的东西问。
“是井。”
“井？井长这样吗？不是那样的？”谢玦伸手比划。
“汪汪！汪！”小白摇着尾巴围着俩人乱跑，声音跟给谢玦伴奏似的。
“嘘——小白不叫了，爷爷睡觉呢。是那样的。”池翰墨先对小白道，然后看着手舞足蹈的谢玦笑了一下：“以前没罩起来之前就是你想的那样，从井里头打水出来，后来加上这个水泵，可以直接出水，看。”
池翰墨从被包起来的管子旁边拎出个管子，打开开关，轻微的嗡鸣声中水顺着管子往外流。
池翰墨拿了个大盆，把需要洗的碗都放在了盆里，管子里流出来的水都进了盆子里。
谢玦站在一边啧啧称奇：“科技改变生活。”
然后他又问：“家里用水都是从井里打？”
“不是。”池翰墨解释：“也接了自来水管，厨房和厕所都是自来水，只不过平时爷爷喜欢用井里出的水刷碗浇水。过来摸摸？井里打出来的水是凉的。”
谢玦凑过去，拿手摸了摸管子下头流出来的水：“真的诶，冰冰凉！”
池翰墨示意他看旁边厨房墙边的不锈钢盆：“爷爷就是用这个水给咱们冰的西瓜。”
谢玦站起来往厨房那边的阴凉看了一眼，果然有个不锈钢大盆，里头放着个绿色的大西瓜：“酷！”
一会儿，他蹲在池翰墨旁边帮着洗碗，又提出了新问题。
小白趴在两人脚边，尾巴一会儿弹一下，一会儿放在地面上。
“你用的这是什么，不是洗洁精？”
“碱面。”
“碱面是什么？”
“碳酸钠。”
谢玦沉默了一下：“我不是问这个……”
“食用碱，也算是苏打，用一点儿能去油。”
“噢噢！你用来洗碗的这东西……是啥？”
“丝瓜瓤。”
“丝瓜瓤？丝瓜做的？”谢玦凑在边上看：“为啥用这个洗碗？”
“纤维结构，能分离油污和食物残渣，不吸水也方便晾干，没有细菌滋生。”
“原来如此，那这个是怎么做的？就拿丝瓜晒啊？”
“不知道，这也不是自己做的，上大集的时候买的。”
“大集？你们这能赶集？”谢玦又兴奋了。
池翰墨看了他一眼：“能，你想去？”
“想去，我都没怎么见过！好像就小时候在奶奶家那边去过几次，那时候小，没啥印象，就记得可好玩了！后来奶奶他们也被接到市郊，就去不成了，咱们什么时候去？下午行吗？”
“集不是小卖部。”池翰墨笑了一下：“不是什么时候去了就都有的，我们这边周二周五赶集，得等两天。”
“那行！”
谢玦得了应允，也没安生几分钟。
他又观摩了一回池翰墨从井水里往外抽水，把盆里的水换了一遭。
然后自己往地上一蹲，说帮着池翰墨一块儿冲水。
顺带拦了一下小白，不让它在洗碗盆里喝水。
池翰墨赶他，说一共就没几个碗和盘子，他马上就弄完了。
谢玦偏不，非要跟着一块儿弄。他也不是正经刷碗的，帮着涮了几下就开始“不小心”往池翰墨身上撩水。
刚开始还不太明显，池翰墨以为是谢玦不小心。
结果这小子越来越“明目张胆”，连旁边的小白都没能幸免，被谢玦呲了一脸水，在那疯狂甩脑袋。
最后搞得俩人莫名其妙开始在院子里打水仗。
井水凉，泼在脸上身上也挺凉快，没一会儿，俩人弄得院子地上全是水，池翰墨被谢玦追着在院子里左躲右躲，最后无奈叫了停。
“投降，我投降好吧？”
“汪汪汪！汪汪！”
“小白别叫啦！”
谢玦学习能力不容小觑，看池翰墨整了两回，已经无师自通地知道怎么打开水阀从管子里出水了。
谢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告诉我，谁才是水仗大王？”
池翰墨比了个“嘘”的手势：“爷爷睡觉呢！你你你，你是打水仗大王好吧？”
“嘿嘿。”谢玦乐了，帮着池翰墨抬起没多少水的水盆，把水倒进菜地里，又帮着把冲完最后一遍水的碗碟归置进了厨房。
本来池翰墨自己二十分钟就能全整完的事儿，谢玦成功拖了快一个小时。
俩人收拾完厨具，湿漉漉地挤在厨房里，池翰墨一转身就看见守在门口的谢玦。
这人脸上都是水，衣服也湿得差不多，还跟着他，眼神在厨房里四处打转。
可能是没见过农村里的厨房？
池爷爷家的厨房翻修的时候也重新整过，墙刷了一遍白漆外，还装了煤气灶。
原来的灶台和大锅也留着，有时候爷爷愿意用烧灶的锅做饭，说那样烧出来的香。
厨房里头，原本放水缸的位置堆满了木柴，这个天气是不会潮了。
“你去洗个澡吧？”池翰墨问谢玦。
浑身都是湿的，玩的时候凉快，时间长了湿乎乎的衣服黏在身上，想来也不太舒服。
谢玦点了点头，跟着池翰墨蹑手蹑脚地进屋，到池翰墨卧室里放倒行李箱拿换洗的衣服。
“你洗吗？”谢玦小声问池翰墨。
“你先我后。”池翰墨道。
他带着谢玦往屋前头的那个厕所走，简单跟他说了一下怎么用淋浴。
热水器也是翻修的时候装的，卫生间里是蹲厕，水泥地，面朝院子还有扇花纹很复古的玻璃窗。
谢玦跟着池翰墨进厕所，小白也跟进来，跟视察领地似的，一转眼的功夫在厕所里头溜达了一整圈。
池翰墨拿起一边的纸板，往玻璃窗户前的窗沿上头一搁，这就算是“窗帘”了。
“可以把衣服挂在这。”池翰墨指了指一边的挂钩：“灯的开关在这，你一会儿洗完可以先把灯关了。”
“这个蓝白的是新毛巾，我给你挂在这了。”池翰墨把刚从屋里拿出来的毛巾挂在厕所里几块毛巾边上，问：“对了，你带牙刷牙膏了吗？”
谢玦摇头：“没有。”
池翰墨：“……”
一大早上来谢家猛装衣服鞋子，该带的是一点儿没带。
“行，那晚上带你去小卖部买。”
谢玦比了个“ok”的手势：“知道啦知道啦。”
池翰墨怎么走到哪跟他讲到哪？好像他是个什么都需要人教的傻子，洗澡他还不会么！
“走啦，小白，跟我出来，听话。”
池翰墨出去的时候带走了小狗，顺便给他带上了门。谢玦开始手脚麻利地脱衣服。
脱衣服还不忘了四处打量。
老实说，池翰墨爷爷家的环境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厕所虽然看上去简单了些，但该有的都有，也挺干净的。
窗户边上还有个黄色的小鸭子，上面落了一层灰，应该是很久都没人用过了，是不是池翰墨小时候洗澡用的？
厕所墙角还有个红色的大盆，池翰墨小时候不会就在这里头洗澡呢吧？
谢玦手欠，把上衣脱了挂在一边，又伸手去拿窗边的小鸭子，想给它也冲冲水。
窗户上头放的那块纸板本来就轻，不知道是从装什么东西的箱子上拆下来的，谢玦拿小鸭子的时候碰了一下，这纸板就往地上掉。
谢玦“诶”了一声，下意识往窗外看。
正好和院子里听见声音往这边敲的池翰墨对上了眼。
“！”
谢玦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纸板，又重新扣到窗边上，浑身上下都不得劲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幸好刚才没脱光。
这要是脱光了刚才池翰墨看见的就不只是自己裸露的上半身了SOS！
不对，这窗户也不是落地窗，就是拦腰开的一扇窗户，就算脱了池翰墨也看不见吧？
不对不对……他想什么呢？
这不本来就是池翰墨自己的身体么，人家以前也没少看吧！
谢玦把纸板放回去之后，整个人都不太自然了。
处于一种很没有安全感的警惕状态。
目光往窗户上头那块没被纸板覆盖的小缝瞧了又瞧，觉得要是有人想偷看，踩个小凳子就能看见里头了。
可……外头有大门，别人进不来，院子里头除了池爷爷就是池翰墨，谁闲的没事儿偷看啊？
池翰墨又犯不上偷看他自己的身体洗澡。
……反倒是他现在对着别人的身体又洗又那啥的。
“……”
互换又不是第一天了，之前谢玦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知道为啥，在刚才那眼对视之后，他心里反倒升起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来。
在原地愣了会儿，谢玦又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洗就洗呗，看就看呗，他这是想啥呢？
都是男生怕啥啊！
于是谢玦又莫名其妙理直气壮起来。
第七十四章
“吱呀——”谢玦洗完澡, 把厕所的木门打开，走进了小院里的阳光中。
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出来就是“户外”, 有蝉鸣有绿叶有阳光, 还有种淡淡的植物味, 说不上来是像草还是某种叶子, 总之很有夏天的感觉。
谢玦刚才洗澡的时候没把水打到最热，就着温温的水洗了个澡, 就着洗发水的泡沫把脸上身上都洗了一遍。
洗完还知道把脱下来的脏衣服往洗衣机里放，只不过这个洗衣机啊……谢玦感觉自己没见过。
这洗衣机左边一个桶右边一个桶, 还是分开的。
难道是用来烘干的？
谢玦自己家有洗衣机有烘干机, 洗衣房里是分开放的, 但基本上都是滚筒式，他还没见过这么四四方方的洗衣机。
对着上头的字研究了一下，谢玦总算是搞明白了——左边这个桶是用来洗的, 右边这个桶是用来甩干的。
功能分开，这样感觉能精准使用其中的某一项功能诶！
高级, 真是高级。
谢玦把自己的脏衣服丢进左边那个桶里, 想了想没开, 万一一会儿池翰墨也要往里放呢？
他推门出厕所的时候有点儿小风，浑身舒爽。
洗完澡感觉室外也没那么闷热了，整个院子里都飘着股洗发水香精的味。
小狗趴在院门后头的阴凉地里，看见他出来翻了个身，把自己翻倒了, 露出白乎乎的肚皮来, 然后又哼唧了两声找到平衡，吐着舌头摇着小尾巴跑过来。
谢玦先是“嘘”了一声, 见小白没叫，蹲下身狂对小狗一顿揉搓，挠小狗的肚皮。
小狗被挠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抬起头还想玩，抬头没看见人。
谢玦玩了一通小狗，走到屋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了屋。
屋里很凉，空调开得温度应该不高。池翰墨卧室门没关，他一眼就看见这人已经把行李箱的东西都收拾出来了，书桌上堆着俩人的课本，整整齐齐地摞在窗边。
池翰墨已经拿着笔开始写卷子了！
什么自律人这是……争分夺秒啊。
听见开门的声音，池翰墨转过头来看。
谢玦拿着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道：“你去吧，我洗完了，我看着还有好多热水呢。”
洗之前热水器显示“72度”，洗完瞅了一眼，还有“59度”。
夏天洗澡本来也用不了那么多热水。
“嗯。”
“我把脏衣服放洗衣机里了，没开，你放进去之后开一下吧。”
“好。”
池翰墨把手里的笔帽盖上，放在了卷子上。
谢玦擦了会儿头发，感觉不滴水了就把毛巾先扔在了一边，坐到了书桌前。
池翰墨这屋的视野很好，窗户开在对着院子的墙边，很大两扇，这个时间阳光刚好透过窗户打进来，不用开灯，整个屋子就亮堂堂的。
他从桌上摸过手机来，池翰墨刚才还给两人的手机都充上了电，充电器插头都插在桌上的插排上。
看看手机吧？谢玦点开微信，看见妈妈发来的消息，十一点多就问他到没到。
谢玦赶紧回了消息：【到了妈，已经吃完饭了，刚才没看见消息。】
回完消息，谢玦又刷了刷朋友圈。
这回刷到的内容多起来，看来他那些朋友同学们现在基本都已经起来了。
于欣然又发了一条。
——为啥也没人告诉我放假之后还要做家务啊！！！
谢玦又评论了一条，还是一样的内容：傻了吧？
于欣然几乎是秒回朋友圈评论：谢哥你不要幸灾乐祸谢谢。
他又刷了会儿朋友圈，现在班里同学他没加几个人的微信，初中的同学倒是有一些。这个时间基本上是市里的高中都放假了，刷到了好几个出去玩的朋友圈。
有定位海边的，有定位草原的，还有定位国外的。
一放假跑得五花八门的，也算是各显神通了。
赵哥朋友圈跟刷屏似的，全是什么……“最新流行发型”、“网上热门的挑染颜色”、“看看顾客的新发型出炉，整个人都精神了”、“养护套餐本月优惠，储值卡也优惠，充399赠80”……
看着跟微商似的。
谢玦琢磨着给充值那条点了个赞，并真想了一下，要不直接在赵哥他们店里充个卡，他们老板和店里的发型师水平都挺不错的。
虽然他本人的需求只是剪短。
看了一圈朋友圈，谢玦切出微信，手指在游戏图标上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没点下去。
这游戏他不知道多长时间没点开过了，应该是从……知道谢宝海出事儿那天吧。一段时间不玩，感觉也失去了对游戏的兴趣。
打这东西确实没多大意思。
谢玦刚准备把手机放在一边，于欣然给他发消息了，这回是私聊。
【于欣然】：“谢哥谢哥谢哥谢哥——”
谢玦回：“你叫魂呢？”
【于欣然】：“呜呜呜呜你干啥呢？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没有？”
【谢玦】：“？”
【于欣然】：“我妈说会履行给我买游戏机的承诺，不过得等高考结束，我问为什么不能现在买，我妈说现在买也行，但是我又不能玩，让我选现在买还是明年买最新版的，那我肯定选明年啊！”
【谢玦】：“理智的决定。”
【于欣然】：“也不让我看电视，我妈说除了周日能让我看一小会儿，其他时间按照在学校正常作息来呜呜呜呜呜呜。”
【谢玦】：“那你打会儿游戏呗。”
【于欣然】：“不能偷摸打游戏！！我妈一会儿进来一趟跟巡堂似的，要是发现我没学习在打游戏我肯定就死定了！”
【谢玦】：“所以你跑来找我聊天消遣了？滚噢。”
【于欣然】：“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于欣然】：“谢哥你干啥呢？总不可能放假后第一天真的在学习吧？”
【于欣然】：“咱俩聊会儿天呗？要不过两天你让池哥说找我咱们一块儿学习，把我救出去咱么一块儿玩一天吧？这放假了还天天待在家里头好无聊啊！”
【于欣然】：“学校论坛的帖子我都闲的没事儿看完了！”
【于欣然】：“嘿嘿嘿嘿我还看见了个磕你和池哥的帖子，说你俩成天形影不离的，还有人偷拍池哥给你讲题呢！”
【于欣然】：“（链接）”
【谢玦】：“？”
什么怪东西。
他点开了于欣然发过来的链接。
主楼标题起的就很怪，叫什么……
——“我们仍未知道那天学霸和学渣两位之间发生了什么。”
主楼是一种很激动的语气：
[楼主]：“一手消息一手消息，朋友们，我所在的班里有学习很好的学神，也有桀骜不驯的学渣，噢不，校霸，就不透露我们哪个班的了！俩人原本也没什么交情，据楼主的观察，之前俩人确实不熟，都没见他们说过话，但是！最近！最近突然学霸调过去跟学渣一桌了，这本身已经很让我们惊奇了，因为学渣本人脾气挺臭的，也不是不讲礼貌那种，就……对别的同学爱答不理吧，班里除了后排几个同学，其实别人都跟他不太熟。
但是人家确实长得帅，楼主本人也亲眼目睹过别的班同学过来送情书。
这是前提啊！接下来仔细听我讲。”
这是一楼。
二楼有人回：
“瞬间解码，都一手消息了，说明最近的事儿，高三考完了高一放假了，也就剩下高二了，再联系学霸学神等关键词，楼主是一班的吧？我是九班的，同年级握个手。”
[三楼]：“一眼看出来，你说的是池和谢吧，前两天看见这俩人一块儿去食堂，我都惊了。”
[四楼]：“楼上俩人怎么就解码了？每个班不都有学霸和学渣吗？略假。”
五楼和三楼是同一串码，回：“我是二班的，对一班比较熟悉，池学神常年占据年级第一，说他是学霸当之无愧吧？昨天发成绩，人家这回考了七百多分，科科将近满分啊！”
[六楼]：“现实不是小说，没那么夸张到谁都得知道他们，要整俩人出门一堆人围观那种确实有点儿假了，但池的名字我还是知道的，次次考试人都是第一，我记得也就一次拿了个第二吧？听说还是没发挥好。”
[七楼]：“别歪楼，楼主呢？放个屁股。”
[八楼]：“楼楼——楼楼你去哪了？”
谢玦皱了皱眉，说他脾气不太好？他脾气多好啊！是在学校里随意打骂同学还是干什么了？
迟到被学生会的在学校门口排队等班主任去领的时候，他还怕学生会执勤的学生无聊，给人家讲笑话听呢。
他自己多好一人啊。
谢玦接着往下看，后边几楼也都是水的，有的说知道是谁，有人在问高二的才放假啊，还有人趁机问楼里高二的放假都留了多少作业，打探情报的。
十四楼的时候楼主才出现。
[楼主]：“刚才发完主楼手机就没电了，找了一圈充电器，刚充上电！没想到大家都猜出来是谁了哈哈哈哈哈，希望两位当事人不要刷到我这个帖子[顶锅盖逃跑]，感觉他们平时也不是关心咱学校论坛的样子……”
[楼主]：“好了，言归正传！
学霸为什么要跟学渣当同桌，我们班主任说是先进带动后进，学霸是为了帮助学渣提升成绩的。这个理由可能班主任信吧，反正我和我周围的同学不是很信。
学霸的性格就不是那种乐于助人的……平时有人问他题他也会讲哈，但可能因为不怎么聊闲天或者自身就带一种冷漠（？）的气场，感觉他在班里也没有那种特别熟悉的朋友，之前在食堂看见过他一个人吃饭，也见过他一个人在学校门口买东西，反正给我们的感觉就是那种一心学习，其他什么事儿也没太放在心上的那种感觉。
当然，我没说学霸不好，可能像他这样专注的人成绩才那么牛，这不是重点哈，有点儿跑题了。
说回学霸要求换桌到学渣旁边后。
学霸是课代表，具体是哪科我不说了，以免没看出是谁的同学按照我说的线索一个班一个班排查哈哈哈哈哈。
我有一次去交的时候，交的比较早，是第一个放在那的，早自习学霸在吃从外头买的早餐，看见我交过来的时候说了句‘挺早啊，有领导力’。
你们能明白平时冷若冰霜的人突然对着你们来这么一句的奇怪之处吗！！！！！”
这一层到这里就结束了。
谢玦看得摸不着头脑。
他觉得这篇帖子的楼主作文一定分很低吧，说这么一大堆都没看见她切入正题。
学霸和学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发帖的楼主能不能尊重一下你自己的题目？
他都有点儿不想看了。
这楼主说的冷若冰霜的人就是池翰墨吧，这给线索给得太明显了，怎么可能有人看不出来？
不过池翰墨原本有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谢玦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还好。
之前觉得池翰墨话少又装是因为和池翰墨不熟，熟了之后发现这人真的挺不错。
说不乐于助人那纯粹是因为不了解池翰墨！
这楼主是谁啊？
谢玦仔细回想早上来交作业自己还跟对方说交的早的人……有这个人吗？他想不起来了。
很明显，换桌之后对方描述的“池翰墨”就是自己了，但谢玦实在不记得这号人——他每天说的垃圾话那么多，大早上的牢骚尤其多，谁能记住每句话都说给谁了？
他跟班里人又都不太熟，相处两年他能把人和名字一一都对上号就不错了，又不打什么交道！
想不起来，谢玦有点儿郁闷，继续往下划拉了两下，看后边的内容。
[十六楼]：“楼主是不是有点儿想多了，内向的人也好冷漠的人也好，他也有说别的话的时候，人又不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人复杂多了。”
[十七楼]：“我也觉得有点儿ooc，赞同楼主（我也是一般的）”
[十八楼]：“改错字*一班的。”
[十九楼]：“还好吧，我们班学霸平时话也不多，但没事儿也会开两局玩笑。支持各种性格的学霸言论自由！支持各种性格的学霸言论自由！”
[二十楼]：“你们不是一班的……如果了解我们一班的学神就知道了，他说这种话确实违和。再给你们提供一个，放假那天学神给我们发卷子，路过我旁边的时候我清晰地听见他说了一句‘一会儿回去书包都能把我压死’。
给不了解的吃瓜群众科普一下，这句话绝对不是学神以前的性格能说出来的吐槽啊！”
谢玦：……
可恶，怎么有人监视他啊！
[楼主]：“还没讲完还没讲完。
学霸除了话变多了，开始打趣了之外！！！重磅的来了！
那天大课间结束，我和同学在楼下买了瓶冰饮料才上的楼，本来没有什么异常，结果我经过后门的时候往班里随便看了一眼，你们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
[二十一楼]：“外星人？”
[二十二楼]：“老师站在班级后头死亡凝视，班里死一样安静？”
[二十三楼]：“放假了楼上不要讲恐怖故事……”
[二十四楼]：“都讲到这了就不要卖官司了！”
[楼主]：“我看见！学霸一脸认真的！看着学渣在桌子上给他讲题！
没错！讲题！
本来我以为是俩人在说什么别的，毕竟学霸的成绩摆在那里，也不至于到让学渣给他讲什么知识点的程度……额，我打个补丁吧。我班学渣打过架逃过课顶撞过老师，回回大考固定最后一考场。
我没歧视或者看不起谁啊，我有时候还挺羡慕这位学渣同学的，我行我素，传说家世背景还很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对班里其他同学也算客气，高一运动会的时候还给我们班买饮料来着，我觉得抛开成绩不谈，他人还挺好的。”
谢玦：“。”
果然，人一旦开始在乎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很容易被讽刺到。
这位楼主，什么叫做“抛开成绩不谈”？
帖子上继续写道：
“但是学渣同学呢，他就是那种完全不学习的类型，我实在不觉得在学习上学霸有什么要向他讨教的。
和我一块回来的同桌也看见了，我俩都不太确定，特地从班后门进的教室，逛了一圈从他们旁边回的座位，我同桌看得清清楚楚，学渣在给学霸讲一道数学题！！
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之后我和我同桌可以观察，经常！看到！学渣在给学霸讲些什么，有时候是数学，有时候是语文，还有英语理综等等，经过的时候得不那么刻意，但我有一次无意间瞥到，学霸手里拿着的书是英语1册！高一第一本学的那个！
于是我和我同桌怀疑，这有可能是一种学霸让学渣同学好好学习的方式——让不会的人变成老师，在备课中学习知识，能讲一遍出来，这就算是学会了！”
谢玦：你们还挺会圆？
[二十六楼]：“兴致勃勃点进来，以为是楼主新编的恋爱故事，没想到看到这里，居然是楼主新编的劝学故事，溜了。”
[二十七楼]：“姐们或者哥们，你的意思是谢某人开始学习了？我不信。”
[二十八楼]：“有可能是真的，前两天放假前考试的时候我坐在他右前方，我睡了一觉醒了，发现谢居然真的在认真答题，他那卷子上写得满满当当。”
[二十九楼]：“二十八，写题不代表对了，谢也有可能是在编写新小说，上次月考我坐他右边，无意间瞥见这小子的语文卷子，作文的地方好像在写小说。”
[三十楼]：“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谢哥怎么就不可能好好答题呢？他最近学习也很努力的！”
[三十一楼]：“楼上的？谢玦自己进来看论坛了？”
[三十二楼]：“谢应该摸不到这，合理怀疑三十楼是谢的唯粉。”
[三十三楼]：“喂，直接打人家名字不就直接暴露了？楼里还有那么多没猜出来是谁的呢！”
[三十四楼]：“又说学渣，又说打架，还说了姓氏，只要是高二的就很难猜不出来吧？”
三十楼百分之二百是于欣然，谢玦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小子是真没闲着。
[楼主]：“这次考试成绩昨天发下来的时候，我和我同桌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同是高二的同学们应该也都看见年级排名了，学渣同学前进了好几十分，名次也上升了好多！
附上照片一张，就是我第一次见学渣给学霸讲题的时候，后门角度拍的。
为了保护两位当事人的隐私，我把头的部分截掉了[照片]
看着照片，一班的人应该能明白的我的心情！！！”
谢玦点开照片看了一眼，这应该就是于欣然给他发消息时候说的那个照片。
楼主确实截了头，照片变得很宽，照片里只有两人的上半身，除头部。
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一黑一白。
黑色短袖的人拿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距离太远拍不到，角度也不对。
穿着白色校服的人伸出手指，在同一张纸上点到了一个位置。
这么糊的照片也能看出来，两个人的手都很好看。
[三十五楼]：“哇靠这照片，手控存了。”
[三十六楼]：“楼主小心点吧，一会儿那群破看文的又来了。”
[三十七楼]：“楼上都有人爆出真名来了，楼主你这保护隐私保护了个寂寞啊。”
[楼主]：“班主任多次谈话也未改初心的学渣，就这么被空降过去的学霸改变了。而平时冷若冰霜的学霸，也因为旁边人改变了自己的性格。
两个人就像对方生命里的光，互相影响了对方的人生！
他们一个敞开心扉，一个努力上进。
教室最后一排本来是老师也不会关注的地方，但是学霸注意到了，而学霸少言寡语，班里同学很多都觉得他不可靠近，学渣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学霸内心对朋友的渴望。
力排众议，不顾班主任的反对和班里同学们的议论，他们彼此成为了对方的救命稻草，谁又能说这短短的一段时光不会就此改变对方的整个人生呢？
朋友们，这是我见过的今年最有救赎那味的故事！”
[三十八楼]：“服了，原来楼主就是那破写文的。”
[三十九楼]：“楼主语文作文是不是写得挺好的？感觉文采不错，能编。”
[四十楼]：“呜呜呜呜呜好感动！他们之间真的就像楼主说的那样！我能感受到！”
谢玦：？
他特地返回去看了一下三十楼的代码，和四十楼的一样。
于欣然在这个帖子里发什么颠？
他想起来上个月于欣然跟他说学校匿名论坛的帖子，什么盘点ABCD？他是什么味的池翰墨是什么味的来着。
于欣然是真的很喜欢看学校论坛的帖子啊。
[四十一楼]：“差不多行了，说不定人家不喜欢在论坛被这么讨论呢。好好的同学情谊被楼主写的这么暧昧，是不是除了上学还偷偷去写爱情小说啊？”
[四十二楼]：“我悟了，我彻底悟了，之前我还陪同学给谢送过情书，人家看都没看一眼，原来是性别搞错了。”
[四十三楼]：“四十二楼更离谱了，人楼主都没说到爱情，你这都扯上取向了。提醒你们一下，虽然学校论坛是匿名的，但是后台那边查真名很方便哦。”
[四十四楼]：“我寻思也没说什么校规校纪禁止的话吧？”
[四十五楼]：“嗷嗷嗷嗷嗷！磕到了磕到了！”
谢玦没心思看他们吵架，往下划了划。
之后楼主就没出来说话了，好家伙后边儿盖了两百多层楼，果然是放假了，不少人在论坛里找乐子，应该有不少人是于欣然这样的。
他简单扫了一眼后边儿那些楼说的是什么，就把帖子链接关了。
没啥意思，有吵架的有赞叹的有不信的有反驳的，说啥的都有。
只不过谢玦想不明白——于欣然都知道他俩互换身体了，跑着论坛里瞎起哄什么劲呢？
还呜呜呜的感动上了……就离谱。
做得那么近，池翰墨哪像楼主说的那样，什么……内心对朋友的渴求？他自己又怎么完全不被老师关注了？
简直就莫名其妙么！
也不知道发这个帖子的是谁，说了那么一大通也就一点说对了。
那就是“学渣同学”确实开始努力学习了。
谢玦想。
他退出链接，就又回到了微信页面。
【于欣然】：“还没看完？”
【于欣然】：“还是干别的去了？”
【于欣然】：“别啊谢哥，你理理我你理理我你理理我你理理我你理理我！”
【于欣然】：“我好无聊啊！！！！”
谢玦回他：“无聊就多做几套卷子。以后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完也不看于欣然的回复，直接反手把于欣然打入免打扰，顺便扣上了手机。
他一抬头，看见池翰墨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正在弄……院子里晾衣服的绳子，把手里的东西往晾衣绳上晾。
等等等等！
池翰墨晾出来的好像是内裤，刚搭上去这条怎么该死的眼熟？？？
那条黑色带白边的是不是他刚换下来那条？！
他刚才扔脏衣服进洗衣机的时候顺手扔一边的盆里了，给忘了！！！
谢玦停顿了一下，迅速冲出了屋子。
第七十五章
“啊, 那个……”
迅速冲到池翰墨面前的谢玦哑了火，看见两条被挂得整整齐齐的内裤，脸一下子“腾”地红了起来。
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池翰墨用手里的竹竿支在晾衣绳中间, 本来呈现弧形的绳子有了支撑, 一下被拉平了。
“嗯？”
“那个……那个, 你帮我洗了？”
刚才洗澡的时候心想“都是男生怕什么”的谢玦支支吾吾“那个”了半天, 最后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顺手的事儿。”池翰墨道：“我看你放盆里了，洗衣机里的衣服我洗上了, 内裤不能……”
“我知道，内裤不能放洗衣机洗, 我本来打算一会儿我自己来的, 没找到肥皂……”
“肥皂用完了, 我从上边的柜子上拆了块新的，那柜子里头东西多，你没找着也正常。”
“噢……”谢玦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冲出来的时候挺激动的, 到池翰墨眼跟前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呢。
人家好心帮他，他有什么好说的？
自己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谢玦觉得都是被刚才那个帖子害得。
“怎么了？”池翰墨问。
“没怎么, 就以后我自己洗就行, 已经住你家了, 不好再让你帮我这帮我那的，显得我特别不懂事儿……”
“行啊。”池翰墨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和他磨叽：“那一会儿衣服洗完你晾？”
“那没问题！”
“砰砰砰——”
谢玦被吓得一激灵，铁门被人敲响了。
“老池头，睡醒没？”门外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好像是刘爷爷。”池翰墨去开门，谢玦跟在后头。
把门后头的栓拨开, 池翰墨把门推开。
“额……”外头的老人撞上“谢玦”那张脸愣了一下, 看向池翰墨身后的谢玦这才道：“哟，小池回来了？这是？”
“这是我同学, 刘爷爷好。”谢玦这回接话接得快了。
“同学啊，长得真俊，你俩一个赛一个的俊！”
谢玦嘴甜道：“谢谢爷爷。”
“你爷爷呢？我叫他下会儿棋去，一会没地儿啦。”
“爷爷正睡觉呢。”
“老刘啊？”
池翰墨话音刚落，池爷爷眯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了：“你这卡时间卡的真准，回回我刚睡醒就听见你敲门。”
“那可不，大树底下就那么两张棋桌字，不早点叫你就得看一下午啦。”
“今天我孙子和他同学回来了，我不去了。”
“噫，人小娃娃自己玩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不去我跟谁玩？他们都是一帮臭棋篓子，你赶紧的吧！”
“爷爷你去吧，下午我和小墨一块儿学习呢。”
谢玦也赶紧跟上：“对对对，爷爷你去下棋吧，真不用管我俩，晚上想吃啥您说，我俩还能做饭呢。”
嘴上是这么说，但谢玦确实没做过饭——顶多在家里人都不在阿姨也请假那天给自己煮过方便面。
他心里觉得做饭也没有什么难的，放进锅里加点儿调料，能吃就行吧。
“都回家来了，还轮得上你俩做饭？我带你爷爷去下棋，等做饭的时候大家伙就散了，人人家都得做饭嘞。”刘爷爷哈哈笑了两声，上前两步拉了一把池爷爷：“别墨迹了，赶紧的，下完棋你还得回来做饭呢！”
“诶……”
池爷爷就这么被刘爷爷拽走了，出门之前还不忘回头大声嘱咐俩人：“我出去了把门从里头锁上啊！听见我敲门的声音再开！”
刘爷爷在旁边不耐烦道：“他俩都多大了？马上就上大学的小伙子了，你还怕被别人拐跑了？”
“你说的这是啥话，你家那姑娘都结婚了，你上次出去办事不还给她买好了一天的吃头才走的？”
“我家那个根本不会做饭！把她自己放家里我怕饿死咯！”
“那￥%……”
俩人走远了，池爷爷后边说的什么话就听不清了。
谢玦伸着头看池爷爷和刘爷爷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拐过去了，这才退回门里，池翰墨把门关上，谢玦乖乖遵照池爷爷的嘱咐在门口头把门栓插上。
是两个听话的孩子。
“爷爷每天都有这种活动吗？”谢玦问。
池翰墨点了点头：“我爷爷不咋爱看电视，晚上的时候会听点儿广播，他耳朵稍微有点儿不好使，听也听不了太长时间，没事儿了就跟刘爷爷他们在路口那边的大树底下下会儿棋。”
他俩一边说一边进了屋。
“下象棋？”
“现在是下象棋。”池翰墨走进卧室：“一开始他们还下军棋跳棋啥的。夏天春天在树底下下象棋，深秋冬天冷了，他们就找一家玩点军棋，有时候也玩扑克。我爷爷不太喜欢扑克，他觉得玩扑克太投机了，不如象棋，是公平的较量。”
他笑了笑：“不过刘爷爷他们来叫，说缺人的时候，我爷爷也会过去。”
“还玩跳棋啊？感觉我小时候也玩过跳棋，是五颜六色小三角那种吗？”
“那是其中一种吧，我爷爷他们玩的全是带颜色的玻璃珠子当棋子。那套跳棋还挺久远的，有年头了，说不定比我的年龄还大，听说是我爸小时候买的，就在柜子里头搁着呢。”
池翰墨指了指屋里书桌旁边的柜子。
谢玦抬头看了一眼，在各种充满年代感的摆件后头，有封面掉色很有年代感的小儿书，也有一看就知道是以前出版的“大部头”。
上面第二层的一只神态很仿真的眼珠子反光小白猫玩偶后头，有个白色塑料盒……应该是白色，边边角角都泛起被年岁侵蚀染上的棕黄。
没被小白猫挡住的盒子上头，谢玦能看见“跳棋”两个字，字体像是很多年以前大屁股台式电脑上幻灯片软件里系统默认的艺术字。
池翰墨见谢玦看得认真，问：“想玩？我拿下来？”
“不用不用。”谢玦摆了摆手：“我就是看看。”
他小时候玩过一阵，老是输，后来就不乐意玩了。
军棋他也接触过一点，回奶奶家过年的时候堂哥拿过来的，但那棋子和规矩五花八门的，他那时候才几岁？根本就听不懂，规则都没听完就开始玩手里的小汽车了。
这么多年还是五子棋玩得多。
“那来吧，坐下。”池翰墨先一步坐在了书桌旁边，招呼谢玦。
谢玦坐在了池翰墨旁边——也不知道池翰墨什么时候搬过来的第二把椅子。
两把椅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木质带靠背的，也就是磨损程度有点不一样。
“你这卧室桌子还挺大的。”谢玦坐下来。
这桌子比他自己卧室的还要大些，完全能容得下俩人同时坐在桌子旁边。
“这桌子是我爷爷给我叔和我爸打的，想着俩兄弟上学之后都得有个学习的地方。”池翰墨伸手把谢玦面前堆着的书整了整：“我叔和我爸也没用几年，后来就跟着我爷我奶进市里上学去了，后来就便宜我了。”
他把数学第二册从书堆里抽出来，放在了谢玦面前：“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暑假学习计划。”
谢玦：？
“现在就……开始啊？”
这不才放假第一天么，昨天从学校放假那天不算。
刚才跟池爷爷说他俩下午学习不就是个借口吗？池翰墨来真的啊？
池翰墨“嗯？”了一声，问：“你是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那倒是没有……”
谢玦就是有点儿不习惯这种放假还跟没放假一样的感觉。
以前上学的时候都不认真，放假了之后更跟放羊一样，有时候他妈都不知道他跑哪玩去了。
“放假”对每一个学生来说，应该都是“轻松”的代名词，毕竟这是和正常上学时期的“分界线”。
成绩再好的学生，放假之后前两天应该都会先放松两天，出去吃点好吃的，逛逛商场，或者出门跟家人旅游两天。
谢玦刷刚才刷朋友圈的时候，还看见初中时候那个班长，发了和爸妈一块儿在海边的合照。那个班长成绩也挺好的，听说初中毕业之后去了二中。
至于回来玩之后再重新投入学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谢玦没想到池翰墨这么狠，昨天放假当天，晚上回去还做卷子。
今天长途跋涉回了爷爷家，吃完午饭打理好自己之后的第一件事又跟他谈起了学习。
要不人家学习好呢？
……
谢玦顺着池翰墨的话想了想，他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好像也没有。
就是潜意识里觉得，放假了就应该放松两天。
可“放松”具体要干什么呢？
打游戏？聊闲天？还是让池翰墨带着他在县里到处逛逛？
他好像也没有真的想出门溜达，外头这个天热，还不如呆在屋里头。
去看看池爷爷下棋吧……他对象棋其实也不是很感兴趣。
至于打游戏看小说或者找人聊天，谢玦已经没有这个兴致。
他是体验过从游戏视频里拔出来的“戒断反应”的，好不容易塌下心来学了一阵，要是这两天再开始上手，还得重新花时间来找学习状态。
所以……好像确实还不如继续学习？
于是谢玦道：“那继续学？”
池翰墨看谢玦犹豫的神色，问：“要不我带你出去玩玩？”
“有什么好玩的？”
池翰墨想了想：“县里刚开了个商场，*达。”
谢玦：“市里有三家那个？”
池翰墨：“……嗯。”
池翰墨想了一圈，县里这些年新建的玩意儿市里早就有了，对谢玦可能更没有吸引力。
他们住的这片没什么新奇东西，可能也就后头有个小山头，各种树木长得很茂盛。但他想起那天谢玦带他出门买书，在太阳底下有气无力的样子，直觉谢玦应该不太喜欢在这个点儿顶着大太阳出门。
“来吧，我的暑假计划。”
谢玦看出来池翰墨的犹豫，道：“现在外头热死了，我没有池爷爷那么好的适应能力，还是窝在屋子里吧。等晚上黑了，凉快了你再带我出去溜达一下也行。”
池翰墨见谢玦说这话的样子没有勉强的意味，于是从边上扯过来一张纸，一边说一边把昨天晚上自己想好的内容往上写。
“放假前，你基本每一科都学到了第二册。暑假的时间更集中一点，不用你假装我，上课的时候一心二用，还得应付着老师那边的突发情况，可以专心学习了。所以在暑假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你要学的内容要比上个月多，尽量每一科都能学完第三册。”
谢玦：？
“是不是有点儿多？”
他感觉上个月他已经很满负荷了，池翰墨这是直接给他把速度翻了一倍啊。
“可以先尝试一下，速度我们可以根据你的具体掌握情况进行调整和改良。”
池翰墨先在纸上写了几个时间：“爷爷一般早上六点起床，我们也在那个时间起来，上午从七点学到十二点，中午留一个半小时休息，下午从一点半学习到六点半，基本上那个时候爷爷的棋摊就散了。晚上吃完饭，到八点半，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后边有个小山头，可以去逛逛，山头旁边还有个小溪，那时候也凉快，不愿意出门就陪着爷爷聊会天，都行，爷爷一般八点半就睡了。”
“睡那么早？”谢玦问。
“嗯，老人睡得早起得也早。”池翰墨继续道：“八点半到十点，再学习一个半小时，然后上床睡觉。平时上学的时候睡眠不足，假期里要保证八小时睡眠，这也基本上是我假期回来的作息。”
谢玦看着那张时间表叹为观止。
他没有当过兵，但是参加过军训。他现在感觉池翰墨假期里在对自己进行军事化管理。
“那……需要叠方块被吗？”
俩人同时往床上看了一眼，两个毛巾被塌塌的，叠起来就那么一小点。
池翰墨顿了一下：“你有这个需求？”
“……我在开玩笑。”
“哈哈。”
“可以了，不好笑可以不硬笑的池老师。”
“……咳。”池翰墨轻咳一声，用手指点了点纸上的时间：“我会遵守这个时间表，但你可以有一个浮动，毕竟你是来做客的，不适应也正常。要是晚上喜欢熬夜，早上也不用起这么早，我不叫你，想多睡会就多睡会。”
“不用！”谢玦一拍桌子：“就按这个时间来！”
“那行，一会儿我重新写一份，贴在窗边上。说完作息，我说一下你的学习内容。”
“学习内容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谢玦问。
“那是一个笼统的大致目标，具体哪一科怎么学，还需要具体的实施计划。”池翰墨道：“下学期开学之后就进入总复习了，学校的各科老师会带着把从高一到高三所有的知识点和内容全部过一遍，然后就是考试-复习-考试这样的模式。”
谢玦问：“你怎么知道？秃头这都跟你说了？”
池翰墨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学校论坛里有总结，以往学长学姐总结的高三学习节奏和各科知识点的总结干货，你也可以看看。”
听到“学校论坛”这个词的时候谢玦整个人一震，惊讶地问：“你也看学校论坛？那不都是聊闲天的么？”
“学校论坛有各种板块，有知识分享和休闲娱乐，有时候我睡前会看看，有些精华帖子挺有用的，学长学姐们能把这些经验分享出来，都很厉害。”
“噢……”
想到论坛常客于欣然，谢玦觉得这小子就算是混论坛，也不可能点进什么干货区去看的……
“那你会看那什么……休闲娱乐的帖子吗？”谢玦有些心虚地问。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帖子又不是他写的，也不是他翻出来看的。
他就是一个被于欣然波及的受害者不是吗？
池翰墨道：“……不怎么看。点进去一次，看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多缩写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没再看过了。”
“噢噢！”
谢玦莫名放下心来。
“所以。”池翰墨重新把话题拉回来：“你学的这些东西能在开学之后跟着各科老师的节奏再复习一遍，查漏补缺。我的预想是你在开学的时间里用三个月，一边跟着老师们的复习一边把暑假结束之后没学的内容学完，对整个高中的内容有个框架式的把握。”
“……”
“时间短任务重，尤其是暑假这段时间，学的东西肯定不能面面俱到，正常流程来说三年学完的知识，用几个月时间让你全部掌握肯定不可能，就是暑假这一个月学完第三册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不可能掌握每一个知识点。所以在过完暑假之后，开学后的时间就可以用剩下的时间，在老师的带领下进行细致的查漏补缺。”池翰墨道：“如果开学后要考试检验大家的学习程度，那时候你应该也有个突飞猛进的进步了。”
谢玦震惊。
这哪是光暑假的计划啊，池翰墨几乎已经把他暑假加高三的目标给他规划好了。
“这些听上去很难，但你别有心理压力，能学多少学多少。”池翰墨见谢玦没说话，还出言安慰。
……不过这话也没怎么安慰到谢玦就是了。
“池老师，你对我高考的预估分数是多少？”谢玦突然问。
“？”
“或者说，你希望我在你的教导下，高考拿到一个怎么样的分数？”
这回池翰墨沉默了：“不知道。”
“啊？”
谢玦不太相信事事规划的这么精细的池翰墨对分数一事没有给他“计划”。
他听见池翰墨道：“其实我平时自己也不估分。每次考试之后的估分之后只是对眼前卷子的分析，一次并不能代表每一次考试试卷的题型和难度。当然，分数区间在考试完之后心里就大概有了个数了，多少题有把握做对，多少题存在点儿疑问，这些东西自己心里最清楚。”
谢玦心道你当然清楚，应该四张卷子加起来也没有多少是“存在疑问”的题吧？
“你这个阶段不用给自己设限，我也不想给你设限。如果现在就早早划一个线，比如我说五百分，你乍一听可能觉得太高，有可能觉得花一年时间是能达到的，但我觉得没意义。你这样的人，不需要在前方给你吊一个胡萝卜，让你给自己打气或者激励自己。”
谢玦听蒙了：“我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池翰墨想了想，给出来个词：“踏实。”
谢玦乐了：“……踏实？谢谢你，我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我。”
谢宝海这些年成天说他身上没毛脑子里有毛，上蹿下跳的好像凳子上有钉子，能安生坐半个小时就烧高香了，还问过他家里和学校里是不是有鬼，没有鬼可劲往外边跑什么。
妈妈是鼓励式教育，晚上给他端个牛奶，但凡看见谢玦坐在书桌前就夸“小玦今天像个手工艺术家”，因为他坐在书桌前基本是在鼓捣那些手办玩偶。
于欣然没少问谢玦，说逃课翻墙出去的时候怎么就不能等等他，每次像猴一样书包往外一扔，人就不见了，他速度比不上谢玦，不熟练，也害怕墙高，为此被巡查的干事逮到好几次。
——那还是于欣然刚和谢玦做同桌的时候发生的事，后来于欣然被抓了两次，老边警告他再有下次就叫家长过来领人。
于欣然就再也没跟着谢玦一块儿翻过墙。
总之，有点儿自知之明的谢玦觉得，“踏实”这两个字怎么看也跟他沾不上边。
但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池翰墨开始一本正经地说他的观点：“你学习的时候就是很踏实。看完一个知识点，会把自己的困惑原原本本的问我，在做题的时候也是一样，不是糊弄完一张卷子就过了，错题就放在那里不管了，你身上没有这些所谓的‘表面功夫’。
上次我说完你一道错题反复错，下一次做到类似的题时还会栽到坑里时，你就开始有意识的注意到这个问题。你没发现前两周你只要错过的题，都会仔细研究你错在哪了吗？之后的卷子里类似的题型基本都能按照正确的思路来。
学习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会的巩固，不会的仔细钻研，最怕的就是自己骗自己，坐在书桌前假努力，拿到一张卷子三下五除二做完自己会的那些题就不管了，感觉自己这张卷子做完了。
新的东西没学到，只是在啃老本，这样的虚假努力耗精力，但没什么效率。
你的身上就没有这样的缺点。”
谢玦愣了一下，没想到池翰墨真的认认真真在他面前分析这么多，就因为自己那一句随口否定的话。
“额……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潜移默化的学习态度会长久地影响一个人的学习方式和习惯，这证明你以前就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池翰墨持不同意见：“我不给你定目标，是不希望过早地给你带来因为分数引起的内耗或者焦虑。我怕你会因为分数想，自己努力一年好像也提不了多少分，因此气馁，也怕你会因为分数定的过高，在实际考试中因为某次发挥不好，看到自己的成绩和预想分数差的太多而丧失斗志。
这都不是我希望在你身上看到的。”
谢玦：“嗯。”
“当然，班主任要求每个人给自己定一个高考分数目标，以及期望院校这件事肯定有他的考量，有一个目标对很多人来说是好事。
学习这条路很长，走到现在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科，或者说每个学科的知识都很庞杂，都很精深吧。如果没有一个像灯塔一样的目标在前头，很多人会迷茫，会没有干劲。
你的情况和咱们班大多数同学……不太一样。
你之前因为一些原因空白了几年，再重新捡起来书本，这种‘目标’可能不太适合你。”
池翰墨犹豫了一下：“学习这件事，我说的漫长指的是时间，但学习本身其实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是不断的学不会的知识，巩固自己学会的知识。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不会想那么多庸人自扰，只做好自己面前的每一道题，订正每一道错题。
这还不算踏实吗？”
池翰墨说话很直接，他不会像谢玦那样揣着试探摇摆不定，也不会像于欣然那样捡好听的说。
反倒很打动人。
谢玦听池翰墨说的这些话，想，这些话池翰墨是不是准备了好久？
……有可能从自己刚“改邪归正”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吧？
莫名的，刚才看的那个帖子里，楼主的话又出现在谢玦的脑海里。
“班主任多次谈话也未改初心的学渣，就这么被空降过去的学霸改变了！”
……
“两个人就像对方生命里的光，互相影响了对方的人生！他们一个敞开心扉，一个努力上进。”
……
“教室最后一排本来是老师也不会关注的地方，但是学霸注意到了！”
打住打住，不要再想了那个荒唐的帖子了！
谢玦搓了搓胳膊。
好肉麻。
第七十六章
池翰墨和谢玦这个下午正式开始了暑假的学习集训。
谢玦发现, 一旦抛开了所谓“放假就要放松”的仪式感之后，拿起书来学感觉和正常在学校没什么心态上的区别。
甚至还更自在了——不用上课的时候时刻保持安静，更不用担心老师会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他能连贯地看完一整个章节, 看完之后做试卷, 能自由地按照试卷推荐的时间设置闹钟。
写完卷子“池老师”就在旁边, 对完答案看到错题, 谢玦能及时问池翰墨自己的不会的知识点。
——除了中间听见厕所里传来滴滴滴的声音，谢玦惊恐地问是不是厕所里绑了炸弹, 结果从池翰墨那得知是洗衣机洗好衣服了。
……然后谢玦被池翰墨带着学会了怎么脱水，之后把衣服俩人把衣服晾在了院子里。
嗯……
晾上衬衫裤子之后, 夹在中间那两条内裤倒是显得没那么显眼了呢：D
……
谢玦在书桌前学到外头天色开始发暗, 池翰墨伸手把台灯打开, 门口大门传来池爷爷的敲门声。
谢玦这才猛然发觉，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点。
刚看书的时候还有点儿看不进去，可听着窗外的蝉鸣, 听见旁边人笔尖的沙沙声，没多久就进入了那种“心流”的学习状态。
这可能就是池翰墨所说的“专注”的意义。
晚上吃饭不用做什么, 把中午锅里剩下的米饭加些水, 熬成一锅粥, 再把中午剩下的菜拿出来热热，三人就上了桌。
吃完饭，池翰墨和谢玦包揽了收拾桌子刷碗的任务，让爷爷在客厅边上的小沙发歇会儿，听会儿收音机, 不用动手。
俩人把碗筷捡到院子的盆里, 擦完桌子把桌子合上靠在墙边。
谢玦中午已经熟悉了洗碗流程，晚上驾轻就熟地来到水井边上给盆里放水。
等到池翰墨在厨房里把擦桌子的抹布洗完了过来, 俩人蹲在盆边上，谢玦一边帮着洗碗一边小声问：“把空调关了吧？我看爷爷吃饭的时候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温度太低了？”
“嗯……白天可能还行，现在晚上温度降下来了。而且，爷爷不是平时习惯吹风扇不吹空调么？”谢玦问池翰墨。
“你猜的？”池翰墨有点儿诧异。
“你中午那会儿说的，忘了？”谢玦看了一眼屋里，转回头来道：“不用为了照顾我一直开着空调，吹电风扇也挺凉快的，晚上就关了吧？”
他又不是没注意到，池翰墨卧室，床头旁边的小柜子上就放着台老式摆头款电风扇，里头叶片啥的擦得很干净，想想就知道是池爷爷知道池翰墨要回来给预备上的。
“好。”池翰墨点了点头，俩人把手里的活儿干完，洗了手进屋，在客厅池爷爷收音机传出来的新闻播报声里，谢玦坐在了书桌前，准备继续看没看完的章节。
池翰墨往身上喷了两下花露水：“你先学着，我出去一下买点东西。”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晚上灯少，我去去就回。”
“行……”
池翰墨果然很快就回来了，院子里没灯，只有门口有一盏电灯，谢玦抬头看了一眼，能看见这人从外面回来之后就进了卫生间。
谢玦没在意，继续低头看书，没一会儿，池翰墨就进屋在他旁边坐下了。
俩人没说几句话，在客厅收音机的背景音下自己学自己的。
……
池翰墨写了一会儿发下来的试卷，看见坐在客厅里池爷爷的眼睛闭上了，蹑手蹑脚走过去把客厅柜机关了，拍了拍爷爷：“爷爷，不早了，回屋睡吧？”
客厅里挂着的表已经指向了九点。
“嗯……嗯。”池爷爷迷迷糊糊醒过来，扶着沙发把手站起身来：“我上个厕所去。”
池翰墨跟在身后头叮嘱了两句：“刷牙洗脸。”
“嗯嗯，知道了。”
老爷子睡糊涂了，一时间也没注意是谁开的口。
等到池爷爷睡下，就着旁边电风扇的“呼呼”声，谢玦也算是把今天的任务完成了。
他伸了个懒腰看了眼表，马上就十点了。
旁边的池翰墨像是一直留意着他的进度，看他这边弄完了，道：“明天再做这部分的试卷吧，洗漱睡觉？”
谢玦点了点头：“那我先去了？”
“你去吧，我这张卷子还有一点儿没写完。”
谢玦“嗯”了一声，起身出了门，往院子里的厕所走。
他进了厕所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牙刷，刚想转头说什么，忽然留意到洗手池旁边有个新杯子，里头放着只没拆封的牙刷。
池翰墨刚才出门是给他买牙刷去了？谢玦猛然反应过来。
是，洗澡的时候池翰墨是提过要给他买来着，他自己都忘了这回事儿了，池翰墨倒是一直记着。
这人可真细心啊。
谢玦感叹了一下，拆开牙刷，挤上牙膏对着窗户刷起牙来。
这边的窗户和池翰墨卧室那边的窗子不是正正对着的，但能看到。
黑夜里院子没什么光，屋里点了光的窗户看起来就尤其明显。
他能看见池翰墨坐在窗边，低着头写桌上的卷子。
牙膏是薄荷味的，味道不错——谢玦对牙膏有个怪癖，他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水果味，新出的什么奶椰、荔枝又或者是桃子的，他都不喜欢。
他总觉得这种水果味不是“牙膏味”，小时候他就没多喜欢那些小孩用的牙膏口味，一直对纯正的薄荷清凉味牙膏情有独钟。
奈何不同品牌的薄荷味也有不同的口感，有的太凉有的味道又不够，谢玦后来挑得也没那么细了——只要是薄荷味就行。
池翰墨家厕所里放的这一支是个很老牌子的牙膏，他感觉自己这些年都不怎么见了，饱和度很高的蓝绿色相间，上头还有很明显的薄荷叶标志。
似乎印象里小时候见过这种包装的牙膏。
这个味道……谢玦刷着刷着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那种牙膏么？
不是说薄荷味有多浓，那种清凉的甜和辣融合的刚好。
他又看了看牙膏的牌子，决定记在心里，等回了市里从网上多买一点。
再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池翰墨也抬起了头，从窗户里往这边望过来。
谢玦遥遥地举了举手里的牙膏，比了个大拇指。
池翰墨估计是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侧了侧头。
谢玦心里有点儿想笑，又朝他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儿。
……
谢玦洗漱完先一步躺在了床的里侧，池翰墨去厕所洗漱了。
谢玦看了会儿手机，没多久，听见池翰墨进屋的声音，这人站在门口问：“我关灯了？”
放下手机的谢玦：“嗯。”
“需要拿充电器吗？”
“不用，我手机满电呢。”刚才学习的时候一直充着呢，他又没怎么玩。
“好。”
池翰墨把灯关了，室内一下子黑了下来。
但不是那种完全的黑。
谢玦往窗户外头看了看。
关上空调后窗户就打开了，通过纱窗能听见外头的虫鸣，还有极远处偶尔两声不真切的狗吠。
小白趴在门口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和城市里不太一样，入了夜，这里天地都静了下来。
院子门口那盏昏黄的灯影响范围有限，一点橘色点缀在谢玦的视野里。
更多的是撒在院子里的星光和月光。
刚才屋里开着灯不明显，现在室内的光源暗下来，自然中的光亮反倒出来了。
“这的星星好像比市里的要亮。”谢玦道。
池翰墨轻手轻脚地躺下，在床的外侧，道：“嗯，我也这么觉得。”
听完这句话，谢玦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的身体忽然有点僵硬。
谢玦觉得自己和池翰墨……应该算是挺熟的了吧？
知道对方的“秘密”，又天天一块吃饭，一块儿上课。
白天看书、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很自然。晚上，就在刚刚，他还拿着书上的问题去问池翰墨，俩人还开了两句玩笑呢。
但到了俩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紧张。
谢玦甚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可“紧张”的。
可能……睡觉这种事儿太隐私、太个人了？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别人……年级差不多的“朋友”，躺在同一张床上。
“……哈哈，我从来没和别人一块睡在同一张床上过。”谢玦在黑夜里开口。
“嗯……我也差不多。”边上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莫名的，谢玦也感觉到了池翰墨的不自然。
自己在家睡觉都是脱光了只穿条内裤的，但今天没有。
他穿着洗完澡后那身白T短裤，没脱。
刚才关灯的池翰墨也是一样，T恤短裤的打扮。
俩人谁也没问对方，有些心照不宣。
没戳破对方的不自然，也没暴露自己的。
……
谢玦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个梦。
他是怎么……一路跟着池翰墨过来，现在直接住进了池翰墨家，和这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要是时间再往回倒三个月，谢玦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有一天住进池翰墨的老家，还和他一起睡觉，甚至这种生活要度过一个月？
三个月以前的他也完全没想到，他自己会重新拿起书本，啃那些看也看不明白的知识点。
似乎……像现在这样“学习”，距离他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也没什么不好，每天起床都有新的目标。
这种感觉让谢玦觉得踏实。
他在脑子里想到学完的集合和函数。
不行不行不行，一想数学课本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犯困了，这就是数学的魔力？
“困了？”
谢玦听见身边的池翰墨问。
他有点迷糊地回了个“嗯”，感觉意识要沉下去了。
耳边传来电风扇“呼呼”的声音，摆头电风扇的风从肩膀滑到脚，风透过身上的毛巾被抚摸身体，很舒服。
谢玦彻底睡着之前，只来得及在心里警告自己：注意睡姿。
池翰墨卧室的这张床不小，两个人躺下之后身边都有空处。他知道自己睡着了不是很老实，这可没有那么多空间供他折腾。
……
“轰——”
一道雷电惊闪，照亮了一瞬屋里的人。
“哗啦啦啦——”
然后是豆大的雨点砸下来，砸在院里的声音尤其明显。
“衣服！”
谢玦朦胧间听见身边的人道。
下午院里晾了衣服！
他揉了把眼睛慌慌张张起身，里屋没动静，爷爷还睡着呢。
“嘘——别开灯！”谢玦自己都没清醒，倒想着别吵醒池爷爷睡觉。
他看见身边人起来打开门往外冲，自己也跟上，冲进大雨里抢救衣服。
还好洗的不多，一人抓几下就全塞进了怀里，冲回屋子里。
谢玦把怀里的衣服暂时放在屋里的凳子上，想着等天晴了恐怕还得再洗一次。
他困死了，大半夜来这么一遭，谢玦感觉自己眼睛都没有睁开，池翰墨给他递什么东西他都没顾上接，迷迷糊糊又找着位置躺回里头去了。
脸上有触感，好像是池翰墨帮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水……还有头发。
谢玦挣扎着说了个“谢谢”就又睡过去了。
……
早上是被小白在院子里的叫声吵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电风扇的风正好吹在他的肩膀上。
光……外头天亮起来，谢玦眯着睁开眼。
……我这是什么姿势？
谢玦想。
他平时睡觉喜欢抱着被子或者玩偶，有体积的东西，现在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身上盖得不是毛巾被吗？哪有这么大？
谢玦往怀里一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以一种八爪鱼的姿势整个人都挂在池翰墨身上，胳膊抱着、腿压着，俨然把池翰墨当成了睡梦中的玩偶。
谢玦缓缓移了移视线，池翰墨睡姿很好，整个晚上似乎都没有乱动……是没有乱动还是被自己抱着不能动就不得而知了。
怪，太怪了。
他都无法描述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等会儿……等会等会等会！！
谢玦在心里无声呐喊。
他和池翰墨是互换了身体对吧？
为什么，现在，自己看到的池翰墨。
……是池翰墨自己的脸？
第七十七章
谢玦麻木且僵硬地把自己的四肢从池翰墨身上拿起来, 小心翼翼地复位。
看池翰墨没什么反应，他这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坐起来，拍了拍池翰墨的肩膀：“醒醒！出大事了！”
现在眼前很明显有件事比他自己的睡姿更重要。
池翰墨睁开眼的时候刚好看到谢玦在掐他自己的脸。
他顿了一下, 刚想问什么, 立刻注意到了谢玦的“不对劲”。
这段时间看见对方就是在看自己的脸, 乍一下发现俩人换回去了, 池翰墨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卡了壳。
“我没做梦吧？”池翰墨听见谢玦问：“这怎么就……换回来了？”
谢玦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开始掰着手指算日子：“难道是那个骗子……不，大师还真有点儿本事？我算算啊……这也不对啊, 好像也不是整整四十九天？”
“昨天晚上倒是下了一场暴雨, 还打了雷。”池翰墨理了理自己的思路：“和我们第一天换过来的时候一样。”
“我们之前不是也尝试过在下雨的日子睡觉么, 还专门挑了数学课，不也没成功吗？”谢玦问。
“嗯……有可能数学课并不是必要条件，反而有什么其他的条件被我们忽略了？”池翰墨尝试着猜测道。
俩人正说着话, 听见爷爷那屋有动静，池爷爷像是起来了。
谢玦摸过一边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五点五十六了, 还有四分钟到六点。
这么早的点, 外头天已经亮的差不多了。
俩人同时往屋外头看了一眼，谢玦用口型问：起床？
池翰墨点了点头，也坐起身来，下床穿上拖鞋。
“爷爷？”池翰墨出声道。
“你们起了啊？”池爷爷的声音传进来：“早上想吃什么？”
“吃简单点，喝个粥吧？”
“想喝玉米碴子还是小米粥？”
“小米粥吧。”池翰墨站在卧室门口和谢玦简单聊了两句, 指了指屋外头, 小声道：“我去帮忙，你可以先洗漱。”
谢玦点了点头。
看见“池翰墨”的表情出现在池翰墨本人脸上, 他觉得说不出的别扭。
是，本来池翰墨人家可能就是这样的，可谢玦真正“认识”池翰墨是从俩人互换身体才开始的，那时候池翰墨就已经顶着他的脸了。
刚开始当然不适应，人天天也就从镜子、照片以及手机摄像头里看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见着一个“活蹦乱跳”的“自己”真实出现在面前的？
那时候觉得诡异，谢玦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也看习惯了，乍一这么突然给俩人换回来，谢玦没什么准备。
甚至要从头开始适应。
谢玦看了看自己身上——就像他刚习惯穿池翰墨衣柜里那些白不刺啦的t恤，忽然又换成自己这一身黑了。
“叮铃铃铃——”
边上放的手机突然响了，吓得谢玦一激灵。
是昨晚上定的闹钟，谢玦还怕自己早上起不来来着。
他伸手把闹钟关上，用手撑了一下床到床边，准备穿拖鞋……诶，池翰墨是不是穿错了，怎么把黑色这双……
噢，没错，他现在是谢玦了。
谢玦突然想到一个词，形容现在可能不太贴切，但有那么几分意思。
——物是人非。
拖鞋还是那双拖鞋，书桌也没动，都好好的，但他们俩变了！
……
谢玦进了厕所，对着牙刷犹豫。
昨晚上是给他买了新牙刷，但按照身体的归属来说……这个新牙刷现在应该是池翰墨来用。
可是吧……池翰墨用的是他之前放在家里的牙刷，那不是也相当于“谢玦”用“池翰墨”的牙刷刷牙了吗？
昨晚上没想那么多，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倒是一股脑地涌入了谢玦的脑海。
他的手指在昨天的新牙刷和池翰墨那支白色的牙刷上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自己那支新的。
反正都是自己刷，想那么多干什么？
真挺莫名巧妙的。
谢玦一边挤牙膏一边想，这次身体互换来的突然，换回来也突然，他和池翰墨之前想了那么多还拉了表格，一个个尝试都没有任何成效，结果暂时把这事儿搁下了。
搁下了，反倒换回来了，这像不像老天爷给他们开的玩笑？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说的就是他们俩吧？
谢玦把挤好牙膏的牙刷放进嘴里，刷了两下，脑子里的思绪又开始往外飘。
手里这把牙刷怎么说也是“池翰墨”那具身体用的，他是不是应该跟池翰墨说一下来着？
这么一想，手里刷牙的动作都不流畅了。
他停了几秒，又自己安慰起自己来：想那么多干啥？都是兄弟。
一会儿说一下，不要用混了不就行了？
谢玦这边别别扭扭洗漱完，还用新毛巾擦了把脸，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池翰墨过来。
“洗漱完了？”
“嗯。”谢玦往外走给他让位置，不忘道：“那个……我用的还是新毛巾和新牙刷，你用你原来的就行。”
用池翰墨身体的时候，看自己没觉得俩人身高差多少。
这一下换回来，怎么在自己身体里看池翰墨……反而觉得这人比自己高一点儿呢？
好像池翰墨确实比他高来着。
池翰墨点了点头：“饭已经做上了，你可以回屋先喝口水，等我一块儿支桌子吧。”
“嗯……”
谢玦点了点头，往屋里走。
换回来自己的身体，反而和池翰墨相处起来……有点儿不自然了？
回到屋里，池爷爷正拎着个壶往暖瓶里倒热水。
谢玦连忙接过来：“爷爷，我来吧？”
他接过池爷爷手里的壶，池爷爷乐呵呵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问：“谢同学，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挺好的。”
“昨晚上下雨了？我这年纪大了，都没听见，还是今早上看地上湿了，刚才小墨跟我说昨晚上下雨了我才知道，下的还不小噢？”
“是挺大的，还打雷了来着。”谢玦说着，倒完水问：“把水壶放厨房。”
“诶我来吧。”池爷爷想起身。
“不用不用，您坐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转换”，当“池翰墨”的时候，谢玦能讨巧卖乖，换回来之后他一下就“客气”了。
可能是因为池爷爷对他的态度，谢玦现在才体会到些他是来“做客”的。
早饭很简单，是小米粥和热好的馒头，桌上摆了小菜和昨天没吃完的一点鱼。
“小谢，快尝尝这俩咸菜，是我自己腌的。”池爷爷热情张罗。
“好嘞。”
谢玦手里举着一个池翰墨塞过来的馒头，夹了块腌黄瓜往嘴里放。
嗯？别说，还真别说。
这个腌黄瓜尝着味道还真不错，入口脆爽，咸中带着点儿甜味，还有点不明显的醋味。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吃到嘴里还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好吃不？”
“好吃！”谢玦真心实意地夸。
“那就多吃点，这点吃完还有一大缸子呢。”池爷爷笑。
“诶……”
吃完早饭，又跟着池翰墨收拾桌子洗碗……活儿还是那些活，但谢玦不知道为什么，干起来就是感觉不一样。
怎么着，用自己身体用了十几年，不过用了别人身体一个多月，换回来就不适应了？
谢玦在心里默默吐糟自己。
他感觉自己“熟悉又陌生”的。
……
等收拾完，谢玦和池翰墨坐到书桌前，才有时间再盘一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可惜就像一个月前他们琢磨不明白为什么互换一样，他们讨论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俩人又是因为什么换回来的。
就好像这是上天随便又给他们开了个玩笑。
“我看那些小说电影里，有换回来就这么着的，也有换回来之后又换回去，反复这么换的。”谢玦拿出自己狂补小说漫画的经验道：“咱们现在没研究明白，要是之后又换回去了呢？”
池翰墨看了他一眼，问：“你很不愿意再换回去？”
“不是……这怎么说还是不方便吧？”谢玦道：“我愿不愿意这不是重点吧，你愿意？万一到时候在高考考场上呢，咱俩莫名其妙又换了咋办？”
“那就接着好好答题，要是一直互换，你是我，我就是你。”
谢玦傻了：“不是，哥们你……”
池翰墨笑了一下：“开玩笑的。”
“……”
谢玦觉得现在的气氛有点儿诡异了，池翰墨还会主动跟他开玩笑了？这还是那个刚认识的时候一脸冷漠对别人都爱答不理的池翰墨吗？
“你要看看票吗？”池翰墨突然问。
“看什么票？”谢玦一头雾水。
“回市里的票。”池翰墨解释：“现在咱俩换回来了，参照之前互换的时间，至少短期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所以呢？”谢玦挑了挑眉问。
“你来这是因为我拜托你回来陪爷爷，现在你是你自己，也不用……陪我呆在这了？”
“啥啊……我回去干什么？我回去了怎么跟着你学习？”谢玦莫名其妙：“你想赶我走啊？”
“没有……”池翰墨低下头：“那我们学习吧？”
“也是。”谢玦翻开面前的书：“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结论，我是懒得猜老天爷什么想法了，那就给咱啥咱就怎么应对吧。”
研究不明白就不研究了，还是看看这些能推导的数学公式得了。
这可比那些非自然现象好理解多了，至少有“道理”。
……
看到谢玦拿起笔，开始对着数学课本一点点往下看。
一直留神谢玦反应的池翰墨轻轻松了口气。
他有些庆幸，庆幸这段互换的时间里他和谢玦都看到了真实的对方。
这种牵绊让他们不用换回来后就“划清界限”。
尽管“划清界限”是两人刚互换时，池翰墨所期望的。
但他现在不希望了。
第七十八章
好在看起书来, 谢玦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数学题做起来就顾不上想别的了，只绞尽脑汁地琢磨着题干，思考自己学的那点儿知识怎么能套到里头做出正确答案来。
谢玦把昨天晚上没来的及做的新章节的试题做完, 订正了, 自己又看了一遍错题。
有的明白了错在哪, 有的还是没太明白, 为什么答案不是自己做出来那个。
他看了眼池翰墨。
这要搁之前就直接叫人问了，但现在的谢玦看了眼边上正在做英语卷子的池翰墨, 没问，先把卷子放在了一遍。
一会儿找机会的吧。
然后他拿起物理书来, 按照昨天制定的计划, 该看理综了。
池翰墨给他制定的计划表还挺科学, 没有一味让他学某一科直到学完，而是跟学校的课程表类似，每一科都交叉着来的。
说是换科目的时候能换换脑子, 不至于因为卡在某个点上就陷入了牛角尖，也更能集中注意力。
谢玦看了会儿物理, 听见池翰墨问他：“数学卷子都做完了？”
“嗯, 订正完了。”谢玦拎过来放在边上的试卷：“有几道题还是不太明白。”
“怎么没叫我？”池翰墨接过来卷子, 放在两个人中间。
“额……我看你在看英语。”
池翰墨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拿起红笔来点着试卷题目给谢玦讲起题来。
……
下午。
手机开始震动。
震了一下不算完，还一直在震，不是那种连续的, 是一会儿一下, 一会儿一下。
看来发消息过来的人很执着不懈。
谢玦拿起来一看，于欣然可能发现自己把他免打扰了, 这小子改发短信了。
谢玦切回微信页面，直接发语音骂人：“于欣然你没完了？整天给别人发骚扰短信干什么？我可有阿姨电话，小心我直接上报你家领导。”
于欣然那边停了一下，然后发消息过来：“谢哥，你和池哥换回来了？？？！！！！”
从标点符号就能看出来这人的震惊。
【谢玦】：“？”
【谢玦】：“你怎么知道的”
【于欣然】：“这声音一听就是你的声音啊，语气和内容也都是你能说出来的，池哥那么知书达理落落大方，肯定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谢玦】：“你语文真的是自己考的？看看你用的什么形容词。”
【于欣然】：“请领会精神。”
【谢玦】：“。”
【于欣然】：“恭喜恭喜啊！两位都回归原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今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出来吃个饭？我可以跟领导请示！”
【谢玦】：“心意领了，但没空。你别想着往外跑了，学你的习吧。”
谢玦发完就切出微信了，顺手给自己手机开了个勿扰。
谁的消息也别进来了。
……
于欣然在那说恭喜恭喜之类的，谢玦反而没觉得心里有多开心。
用回自己的身体，解决了“互换”这件事是他和池翰墨一直以来期望的，这没错。
俩人自己用自己的身体，能预见到在以后得生活里会少很多麻烦是真的。
但……谢玦还是觉得别扭。
比如中午吃完饭洗澡的时候，明明就是自己的身体，谢玦自己呆在浴室里不知道为啥扭扭捏捏的。
又比如上午订正错题的时候……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谢玦习惯侧过身把卷子放在俩人中间，然后自己趴在上面听池翰墨给自己讲题，听明白了就立起笔来在上边划两道。上午池翰墨给他讲一道题，凑近卷子用红笔写下公式，谢玦一抬头就看见了池翰墨那张脸，离他很近。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么近过，但那时候谢玦是对着“自己”的脸，他真觉得没什么。
离自己近点咋了？
可他们俩换回来了，谢玦抬头才发现他离池翰墨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这人确实长了一张很帅的脸，也不知道怎么遗传的，薄唇星目，鼻梁高挺，谢玦连自己想说什么都忘了。
这可和他在池翰墨身体里自己看镜子时的感受不一样。
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同……那时候的“池翰墨”是他自己，现在的“池翰墨”就是池翰墨。
连带着他晚上睡觉都不自然了。
晚上睡在里侧，恨不得贴在墙上。
明明两人好好躺着，中间也有空间，但谢玦就是不放心。
万一自己又像昨天一样，像个水鬼一样缠在池翰墨身上咋办？
之前怎么没觉得自己的睡姿这么不可控呢？
那人在睡觉的时候，本来就很难控制自己吧？
谢玦可不想再一睁眼，发现对上的是贴脸版池翰墨。
……这种别扭比昨天晚上还要严重。
昨天晚上他起码对着的还是自己的脸，今天可是……完全体的池翰墨。
谢玦没细究自己这种心理是因为什么，但他别扭得太明显，不只是睡觉，学习的时候他问池翰墨题的时候也很明显不愿意“主动打扰”。
池翰墨很难不发现。
于是第二天晚上吃完饭，池翰墨说今天谢玦学习进度快，晚上可以先不用学了。
谢玦一愣：“那晚上干什么？”
池翰墨看了看院里活泼的一小团：“去跟我溜溜小白？”
“它需要溜？这么大的院子那么小点的狗，能撒开欢地跑吧？”
“……小狗还是需要去外边逛一逛吧？它也需要社交。”池翰墨道。
谢玦想了一下：“也对。”
……
俩人带着小狗出发了。
小白开心得很，一开门就嗖——得窜出去了，跑到小路尽头，摇着小尾巴转过身来看身后的两个人类，见他们还没有跟上，又颠着跑回来，围着谢玦和池翰墨俩人转圈。
“额，我们就这么溜？它不太可控吧，遛丢了怎么办？我们才认识它两三天。”
“没事儿，小狗认识气味。只要是它认定的人，不在于时间长短。”
“这么了解？养过？”谢玦看了池翰墨一眼。
这边小路没灯，天上的月光洒下来，能照亮路上的人。
“没有。”池翰墨笑着道：“周围好多邻居家都养狗，以前经常往刘叔家跑，找我爷爷，他家养了两只狗，都乖顺，见几次就上来蹭你。”
晚上了，出来遛弯的人不少，这是一天里最凉快的时候。
谢玦见到不少人拿着圆形的蒲扇，一边聊天一边溜达，还往自己身边扇来扇去。
“池家小孩回来了？”
“诶，李婶儿好。”
间或有人认出来池翰墨，跟他打招呼。
谢玦原本还没明白那些扇来扇去的扇子有什么用，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池翰墨带着他往后头小山包上溜达的时候，谢玦感觉漫山遍野的蚊子都跑到自己身上来了。
痒，一会儿这痒一会儿那痒，一边走一边挠。
“你们这蚊子也太多了，我感觉我像是个活血包。”谢玦边挠边抱怨。
“出门的时候没喷花露水？”池翰墨问。
“没，那玩意喷了也没用吧？”谢玦道。
他从小就招蚊子，不知道是因为血甜还是蚊子就盯上他细皮嫩肉了，很无奈。
“你没被咬？”他问池翰墨。
“我还好。”池翰墨道。
对哦，谢玦想到自己用池翰墨身体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被蚊子咬过……怎么，蚊子还区别对待？
原来有人不是天生就招蚊子咬的？
“等会等会，我再挠挠，我感觉腿上全是包。”谢玦停住了脚步，正好就着不远处的灯光看自己的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出来这么一会儿，从池翰墨家走了没多久，还没到什么树林啊小山呢，腿上已经被咬了四个包了，胳膊上俩，脖子上还有一个！
还有些之前被咬快下去的蚊子包，零星几个，没现在“战绩”丰富。
可能在市里的时候池翰墨大多数时间都呆在屋子里，没什么被蚊子咬的机会。
这刚一换回来，就让谢玦彻底体验了一把乡下蚊子的凶猛。
那些被咬出来的包又大又圆，挠了也没什么用。
谢玦都快被这些蚊子包整崩溃了，出奇的痒，简直无孔不入。
“那就别去后边了，那边树多，蚊虫更多。”池翰墨见谢玦这个样子，停下来忍不住道：“不要这么挠，挠破了又痒又痛，洗澡的时候还难受。”
“那怎么办？折磨死我了。”谢玦嘴上问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蚊子包这东西，真是咬在谁身上谁受罪。
“这样，用指甲在蚊子包上划十字，下手稍微重一点，能止痒。”
“偏方？”
“算是吧，爷爷教我的，小时候我就这么干。我们这边蚊子毒，咬了人是难受，你先试试？”
谢玦听池翰墨的，用指甲在蚊子包上画十字……没啥用啊？
“不是这样。”池翰墨蹲下身来，对着谢玦小腿侧的一个包，用大拇指指甲重重印在上面，划出一道白印来。
谢玦“嘶——”了一声。
池翰墨下手确实不轻。
他看着池翰墨又在那个蚊子包上竖着来了一道，然后对方问：“感觉怎么样？”
“诶……好像真的没那么痒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谢玦真觉得被划了两下的蚊子包在疼过之后，没什么痒的感觉了。
“上午剪了指甲，剪得有点短，力气用的有点大，你要是很疼就说话。”池翰墨说着，已经对池翰墨腿上别的蚊子包下手了。
谢玦“嗯”了一声。
池翰墨如法炮制，把谢玦腿上别的蚊子包都处理了一遍：“你动着点，一直这么待着容易接着被咬。”
于是谢玦上身开始瞎晃，两个胳膊开始甩来甩去，自己还按照池翰墨的方法掐了掐胳膊上的包。
麻烦的是脖子上那个包，谢玦摸着能知道被咬在哪，就在脖子右后方侧面的位置。
他按照池翰墨的给的方法弄了两下，好像没弄对，主要是因为看不见。
“我帮你？”池翰墨问。
……
换回身体后，谢玦感觉自己变得格外“敏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面前问他的不是池翰墨而是于欣然，谢玦肯定不多说什么，可能还会反过来催促于欣然：“赶紧的！”
但对象换成了池翰墨，谢玦一下子变成了个哑巴。
关键蚊子包真的很痒，就这么犹豫的一下，谢玦已经下意识上手去挠脖子了。
他瞻前顾后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自己这么扭捏的理由，于是磨叽“嗯”了一声。
谢玦侧过脖子，池翰墨的动作很精准，除了蚊子包以外，几乎没有碰到任何他身体别的地方。
他感觉到蚊子包的位置短暂的痛了一下，那股让人抓心挠肝的痒意一下就下去了。
“怎么样？”谢玦听见池翰墨问。
“……不痒了。”他道。
第七十九章
“要不现在回去吧？”池翰墨问：“晚上蚊子是有点儿多, 我之前没有考虑到。”
他有心叫谢玦出来聊点什么，但没想到先被蚊子缠住了。
看谢玦身上这么多包，池翰墨心里不太舒服。
“没事。”谢玦故作轻松：“我都习惯了, 每年这个时候我晚上一出门肯定被蚊子咬, 抹花露水都不管用。”
他说完, 突然愣了一下, 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问池翰墨：“小白呢？”
俩人对视片刻, 立刻朝周围看了一圈，刚才还在俩人脚旁到处转圈的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它是不是自己跑回家了？”
池翰墨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吧？”
什么小狗刚出门就跑回家？爱玩才是小狗的天性。
“诶, 你看那个是不是？”谢玦指着另一个方向, 视线尽头有一个小白点。
俩人对视一眼, 一前一后朝着路那头跑过去。
“汪——汪！”
跑到小白跟前，谢玦和池翰墨才看见，小白正摇着尾巴围着一只趴在门口的大黄狗打转, 嘴里呜呜汪汪地叫，像是撒娇。
大黄狗没什么反应, 只是偶尔伸出舌头来舔一下小白。
“它咋了这么激动, 认识？”谢玦有点儿喘不匀气儿, 问。
“这应该是它妈妈。”池翰墨看了眼大门，认识。
这是刘爷爷家。
户门开着，主人可能遛弯去了，家里的大狗跑到门口趴着乘凉。
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尾巴，任由小白在它边上拱来拱去, 见池翰墨和谢玦俩人来了, 站起身来，凑近闻了闻来人, 然后冲着池翰墨“汪”了两声，朝他蹭了蹭。
“它好像挺喜欢你的？”谢玦问。
“嗯，这就是刘爷爷家的狗，我刚才跟你说的，认识我。”池翰墨蹲下身来，伸手拍了拍狗狗的头。
谢玦看了看池翰墨，又审视了一下自己：“刚才一路跑过来，怎么也冲刺了个五十米吧？你怎么气儿都不带喘的？”
“不喘气人会死。”
“……听不懂玩笑？”谢玦无语。
池式幽默是吧。
池翰墨笑了一下：“听得懂，逗你呢，我还好。”
“还好？”
谢玦自诩也是个热爱运动（除太热的暴晒天）、爱打篮球的活泼少年，这具身体不摸篮球也就一个多月吧？
两个月都不到，怎么感觉体质退化这么多呢？
还是因为比较的对象不同？
“我也喘。”池翰墨喉间动了一下：“被我压下去了。”
“……”
谢玦不信，也在池翰墨旁边蹲下身来：“你是不是一直偷偷锻炼？”
“也不算偷偷吧？”池翰墨朝谢玦挑了挑眉：“保持身体健康和一定强度的锻炼，对学习时候保持专注也有好处。”
谢玦听池翰墨这话，想到了他卧室里那堆用于健身的健身器材。
“那怎么没见你参加个运动会项目啊。”谢玦问：“当初叫你打个篮球还一直拒绝我……就因为那时候不熟？”
“我不会打篮球。”池翰墨诚实道。
“但你要个子有个子，要体能有体能，我教一下你就上手了。你以为咱们班篮球队有多厉害？都是被我紧急培训出来的。”
谢玦一边说一边也上手摸了两把大黄狗的脑袋。
大黄狗闻了闻谢玦的手，然后乖顺地把脑袋凑过来让谢玦摸。
“嗯，之前是我不对，没了解就拒绝。你下次叫我，我肯定答应。”池翰墨道。
谢玦一抬眼就对上了池翰墨丝毫没有错开的眼神，方才被跑步压下去那点儿念头又循着缝隙爬了上来，对方的视线烫得他移开了眼。
“嗯……行，不过估计我们上了高三也没机会打篮球了，运动会都不带高三的，哈哈……”
……
俩人揣着自己的心思，跟大黄狗玩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依依不舍的小白回了家。
谢玦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进大门的时候步子没迈好，还被绊了一下，差点踩到小白，被眼疾手快的池翰墨扶了一下。
谢玦立刻站稳，没等池翰墨说话就脸上发热道：“那个……我先去洗澡。”
……
他满怀心事的冲完澡，回屋让池翰墨去洗，然后趁着对方没进屋，拔了充电的手机，躺在床里侧聚精会神地开始查：
“和认识的朋友一块呆着会尴尬是什么原因？”
‘——和朋友呆着会尴尬？原因一，你们没有那么熟。
原因二，你是个内向的i人。
原因三，融入不了别人的圈子。
内向的人没法插入别的话题怎么办？下面有几点小tips，帮助内向的宝宝可以在社交场合上……’
换一篇。
‘和朋友相处尴尬？是你不合群还是……’
换一篇。
‘和别人呆在一起会尴尬的体质是怎么回事？浅析每个人内心深处的自卑……’
谢玦：“……”
这都什么跟什么？哪一点都不符合他想要查找的问题。
他又换了两个软件，查出来的内容和刚才那个软件大同小异。
不是，现在的软件怎么不是软广就是各种引流？真想寻求答案怎么办？难道自己还得去医院找心理医生挂个号？
谢玦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是自己的问题输入不够精准，所以找不到答案？
于是他搜“我和一个朋友认识了一个多月，以前相处的时候挺正常的，但是这两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和他相处会在一些特别的时候感到尴尬是因为什么？”
这回应该全面了。
结果搜出来要么是没结果给您推荐相近内容，要么和刚才的搜索结果差不多。
敢情匹配的都是关键词。
谢玦有点儿烦。
……他突然想起来于欣然给他说的那个匿名论坛来。
都是同龄人，可能会知道他这种情况的原因？
还是匿名的，发出去池翰墨不会发现……别的人也不知道是他在这个问题上这么纠结。
要不，问问？
谢玦翻了和于欣然的消息记录，找到对方发过来的帖子，再用浏览器打开，一路摸到登录页面。
第一次登录要输入学号和姓名，使用默认密码……谢玦想不起来自己的学号是啥了。
他又打开□□，从班群永久文件里找到班主任高一的时候发的学号文件，记下来自己的。
……等等，如果用自己的学号登录，那后台应该能看见吧？
谢玦想起来之前看到的贴子里说的内容。
就算看到的是学校管理员，他也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这种尴尬让他不知所措，在自己没搞清楚之前，谢玦本能地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心里那点别扭的情绪。
屈子琪应该也没用过论坛……谢玦的视线放在了他的学号上。
试试。
输入屈子琪学号，输入默认系统密码666666，登上了。
果然。
——折腾了半天，总算让谢玦找到了发问的入口。
他研究了一会儿，找到发帖的地方，输入标题——
“求助，请问我为什么会在和朋友相处的时候感到尴尬？”
正文：
“我和我这个朋友认识几个月，之前相处的一直挺愉快的，前两天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我突然就觉得和他在一块有些时候会觉得尴尬，出丑的时候会觉得很丢人，这是什么原因？有同学有类似的情况吗？”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谢玦还模糊了一些信息，也没写是同学之类的。
帖子发出去之后，很快就有了回复。
【二楼】：“朋友？你们之前相处愉快怎么个愉快法？你们是一起出去吃饭还是一块儿逛街愉快？反正我之前和一个姐妹玩的挺开心的，放假的时候一块去吃饭，我俩吃饭很合得来，但是后来有一次聊到三观，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对方也察觉到了，立刻止住了话题。后来我俩就没怎么约着见面了，慢慢淡了，楼主说的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类似的事情？”
【三楼】：“等等，不会又是来钓鱼的吧？”
谢玦挨个回。
回二楼：“应该不太一样，我还没发现我和我朋友三观上有什么不符合的点，我俩倒是还挺一致的。我和我朋友是一块吃饭一块学习，最近还一起住。”
回三楼：“什么钓鱼？说明白点？”
【六楼】：“等会，我看完楼主的补充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呢？”
【七楼】：“说你钓鱼就是最近老有那种打着问问题的幌子，到后头就开始歪曲事实，引导大家攻击某个点，多见于朋友决裂贴。”
谢玦回六楼：“什么不对劲？”
回七楼：“噢噢，那我真不是来钓鱼的，我以账号后头的学号发誓。”
【十楼】：“描述太笼统了，有没有更详细具体的事件描述？”
谢玦回十楼：
“有。就比如说，晚上我进门的时候绊了一下，我朋友扶住我了，我当时感觉好尴尬。之前有更出丑的事儿也没什么，但是这两天我就莫名其妙觉得不好意思。”
之前当着池翰墨的面被人撵着翻墙头，他也没多纠结就过去了，现在绊了一下反倒洗澡的时候都在想。
谢玦觉得这很不正常。
【十二楼】：“什么？你是说你和你的朋友，你口中的朋友，每天一块吃饭学习，还一块住？该不会是睡在同一张床上那种住吧？你是说你和你同吃同住的朋友一起相处会尴尬（不排除脸红心跳），但是你不知道是为什么？/滑稽”
谢玦回十二楼：“是的，睡同一张床，双人床。还需要补充吗？我俩晚上还一块遛弯了，这两天吃完饭刷碗做家务也是一块，这有利于帮忙分析吗？
尴尬的感觉……确实有点感觉脸热，红不红我不知道。”
【十四楼】：“同居了？小心被删帖。”
谢玦回：“没有没有，借住在他长辈家。”
【十六楼】：“同学，你要是秀恩爱就直接说，大不了被封号，没必要这样，真没必要。”
【十七楼】：“散了吧，楼主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超绝钝感力。”
【十八楼】：“好家伙，我刚进帖的时候还真帮着楼主分析了，原来我才是那个小丑。”
【十九楼】：“不是楼主……你看看你自己说的这些话，真没察觉出来什么吗？”
一下刷出来好多楼，谢玦皱着眉头看完，都不知道先回哪一条。
什么秀恩爱？
他们是不是理解错了？
谢玦又刷了一下，刷出来一段很长的。
【二十楼】：“楼主，我就当你不是发出来耍大家玩的，善良的相信你真没开窍。你愿意和你这个朋友一块吃饭一块学习，还一块睡觉，在对方对你有肢体接触的时候会感觉尴尬是吧？
这不是尴尬，这是心动。你之前没有这种感觉是因为那时候你还没心动，所以朋友之间怎么样都没什么，但你现在有了，所以在像往常一样接触的时候你的心跳会加快，你会感觉不自在，出糗的时候你会觉得尴尬。
这一切迹象都证明——你陷入爱河啦~”
谢玦看到这段话的时候瞳孔微缩，怪不得前边有一楼说什么秀恩爱，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是，怎么可能？
“砰——”
门的声音响起，是池翰墨洗完澡回屋了。
原本好好拿在手里的手机突然就不稳了，谢玦手抓了几下，但没抓住，手机直直地砸在了脸上。
谢玦捂住鼻子，闷哼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坐起身来。
“没事儿吧？”池翰墨带着薄荷的清爽味凑过来，右手撑在床上探过身来看他的情况。
谢玦连连摆手，避开池翰墨的关心：“没事儿没事儿……”
完了，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一个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做贼心虚。
第八十章
谢玦手忙脚乱, 避开目光，把手机捏在手里。
池翰墨转身从桌子上抽了两张纸递给他：“砸到哪了？”
“鼻子……没流鼻血。”谢玦把纸接过来。
“抬头，我看一下。”池翰墨侧坐在床上, 掰了下谢玦的下巴, 让他的脸对着光。
“……”
确实没流鼻血, 谢玦的鼻头红红的, 这是刚才被手机砸的。
谢玦有些无措地推开池翰墨的手：“还行，不疼。”
他还在刚才那个帖子的冲击里没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池翰墨问。
“刚才看手机的时候看困了, 一个没留神就没拿住。”谢玦给自己找借口。
“是我进来的声音吓到你了？”池翰墨又问。
“那没有，我又没干什么坏事儿……哈哈。”谢玦干笑了两声。
“呼呼呼——”这是电风扇吹风的声音。
俩人一个在里侧坐着, 一个在床边坐着。
池翰墨沉默了一下, 问出了本来应该在遛弯时间问出口的话：“你这两天在躲我？”
谢玦：“……没有啊。”
“有。”
“没有, 真没有……你说我问题扭捏是吧？我就是突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太麻烦你了，于心不忍, 无地自容。”谢玦有点磕巴地给自己找借口。
池翰墨：“……”
谢玦一边说，一边放下手机, 翻过身躺下, 把自己藏进毛巾被里, 背对着池翰墨，硬生生憋出一个哈欠来：“啊，那什么，睡觉吧？不早了明天还得早起呢，池老师您把灯关一下？”
池翰墨看着他, 若有所思。
他没说什么, 用毛巾把洗完的头发又擦了擦，把毛巾搭在一边的椅背上, 然后走到门边关了灯。
“啪——”
伴随着墙上开关的啪嗒声，屋子里暗下来。
背对着池翰墨的谢玦在黑暗里小小松了一口气。
身后的床有轻微的动静，是池翰墨也躺上来了。
谢玦闻到对方身上传来了一股熟悉的香气，那是一种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味道。
俩人用的都是厕所里的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交融在一起。
刚才贴子里的内容在谢玦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飘，也没落在一个实处上。
鼻尖的香味萦绕在周围，让他更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思考。
闭上眼，对方在浴室里洗澡的样子……打住，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池翰墨的身体自己还不熟悉吗？用了一个多月，以前也不是没洗过澡，乱七八糟地想啥呢这是？
谢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只记得一会儿乱想一会儿压抑着这种乱想。
本就没处理过这种情绪的谢玦快疯了。
他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梦见了一堆开得茂盛的花丛，五颜六色的，像玫瑰，又像蔷薇。自己身上穿的西装革履的，走到花丛中间，是同样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池翰墨，正笑着看他。
自己走上前，把手里的东西送给他。
谢玦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是……一束很鲜艳的红色玫瑰花？
谢玦吓醒了。
睁开眼的时候外头天亮了，身边的池翰墨已经起来了，不在房间里。
他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池翰墨应该是帮池爷爷做早饭呢。
谢玦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坐起身来，看了眼时间。
闹钟没响？噢，昨晚上没定闹钟。
池翰墨的闹钟也没响？还是响了就摁掉了……
谢玦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床头还在辛勤工作的电风扇。
刚才的梦境历历在目，他头一回开始正式审视自己的旖旎心思。
半大的少年没谈过恋爱，也没正儿八经喜欢过谁。
之前收到情书高兴是高兴，可那种高兴最多是因为别人对自己外貌的肯定而沾沾自喜，像是乖张的小猫被夸奖了外形兴高采烈。
那些给他送情书的少男少女他并不熟悉，也不了解，大多连名字也不知道。
有同年级的，有学长学姐，也有学弟学妹。
那些情书有跟风，也有对少年外形的爱慕，大多都是带着懵懂的心思，对陌生的少年示好。
这种善意珍贵，所以谢玦一般都笑笑然后收下，说句“谢谢”，体面的拒绝，也没怎么往心里去过。
但对池翰墨的感觉不一样。
……
谢玦一边若无其事地假装正常，学习、休息、帮着干活，没事儿溜溜小白，一边把自己这点冒头的心思翻来覆去地拎出来想。
他花了几天时间，确定了一件事。
池翰墨对于他来说，确实是特殊的。
有了那个让他“醍醐灌顶”的帖子，谢玦开始想，他种种异常的反应，是不是真的对池翰墨心动了？
这也有可能。
池翰墨长得帅，人也好，一个品学兼优还天天搁你边上晃悠的帅哥……很难不心动吧？
但关键……池翰墨对他又是怎么想的？
于是谢玦又求助了一次匿名论坛。
主贴内容：
“我是上次求助的朋友贴楼主，我想问一下。如果，假如，万一，我真的对我朋友心动了，怎么知道我朋友对我是什么感情呢？”
谢玦不觉得少年男女之间的喜欢有什么需要压抑的，他更在意的是池翰墨自己的想法。
谢玦不确定，池翰墨对他的照顾、加课补习等等举动，是因为和自己有一样的想法，还是只出于他们有过那段“共同患难”的时光，而对他照顾有加。
谢玦珍惜这段感情——在他没明白自己的心思之前，这是友情。
这是人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在能了解彼此情况下的慰藉和救赎。
没有池翰墨，他现在可能还泡在网吧里，过着漫无目的的日子。也可能因为自己家里出事会有一些转变……但走到“正路”上不会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需要花一些时间。
或者花一些更沉重的代价。
预设过去没有意义，谢玦不想想太多。
他不是那种喜欢想“如果我当初怎么样”的人。现实的路只有一条，如果总想着自己是不是选择错了、做错了，在现实的道路上犹豫不安，“如果当初”的设想只会越来越多。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和池翰墨这段人生轨迹，已经牢牢地纠缠在一起。说不清是谁成就了谁，也或许是互相成就。
他现在有了私心，这份私心有可能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也有可能把池翰墨推远。
谢玦做事情向来果断，打架骂人他不怕，被老师主任批评他也无所谓，和谢宝海的交锋中也没有退缩过。他迷茫过，在奶奶去世后觉得失去方向过，但他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从突发奇想到第二天早上直接去找赵哥学美发技术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了。
但在对待池翰墨的感情这件事上，谢玦难得地生出了一丝胆怯来。
所以谢玦才来论坛上求助。
楼里回复：
“是上次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的楼楼？没想到居然还能刷到后续！”
“楼主也挺会的啊，还知道来论坛求助支招。”
“试探？楼主是想问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对方的心意吗？”
“我说实话……你们俩都同吃同住了，显然你朋友对你也不排斥，这还需要试探吗？你们俩别是两个都没开窍的傻瓜吧？”
“你们在说什么？我出去玩了几天没看论坛落下了什么？有没有好心人指个路？”
“给楼上指路，论坛搜索求助朋友，看前情。”
“赞同上边的，你们俩都这个距离了，楼主还试探啥啊，直接上啊！”
“你们别起哄，万一楼主朋友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呢，贸然开口最后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楼上在说什么？反正我可不会和我朋友在同一张床上睡觉。”
“我会诶，我姐妹来我家玩的时候我们会一起睡，晚上一块聊八卦，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诶，确实，这东西还得看个人情况，楼上的都别太武断了。楼主都来求助了 ，有些人就别说风凉话了，有经验的能不能支个招啊（不是我想学噢）”
谢玦帖子发出去后，他扫了一眼，前头全都是开玩笑的打趣聊天的，没啥真能用的建议。
于是他又在贴子里诚恳道：
“对，我是真的来求助的，同学们有没有好的办法？”
谢玦发完这条，池翰墨进了厨房，他赶紧把手机揣在兜里，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洗手上拎着的抹布。
他们刚吃完午饭，俩人在收拾桌子。
池翰墨去院子里刷碗了，谢玦自告奋勇拿着擦完桌子的抹布过来洗，也是为了有个自己呆着的空间，干点儿不能让池翰墨看见的事儿。
“马上就洗完了，哈哈。”
池翰墨刚把碗泡上，进厨房拿丝瓜瓤，见谢玦这个反应看了他一眼。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很明显。
“我洗完抹布出去帮你？”谢玦见池翰墨没走，问。
“不用，一共就没几个碗，刷得快，你别沾手了。”
“噢，那行。”
池翰墨出了厨房，谢玦速度洗完抹布，挂在厨房墙面贴着的挂钩上。
然后借着午睡的名义先回了屋，躺在床上开始翻刚才贴子里的后续。
就刚才这一会儿，还真有人提了不少建议。
谢玦浏览下来，觉得匿名论坛果然能帮得上忙，有好几条都能用！
不过……需要创造一些条件。
……
于是，池翰墨洗完碗也进屋后，躺在床上的谢玦对他开口：“池老师。”
“嗯？”
“那个，下午咱们学习进度快的话，方便带我去一趟县里商圈吗？”
池翰墨挑了挑眉。
谢玦赶紧道：“有点儿想喝奶茶了……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刚才他记了一下群里同学们支的招，第一招打算用跟奶茶相关的这条。就是池爷爷家周围可没有奶茶店——至少这两天晚上出去遛弯的时候谢玦没看见。
边上除了各家的小院还是小院，街口倒是有小卖部，不过也不大，里头就卖一些日常用品还有零食饮料。
“行。”池翰墨道，他边说边坐在了床上：“午觉起来就去吧？我去刘爷爷家借个电动车。”
“嗯？直接去啊？”
“晚上五六点可能有雨，你要是想喝奶茶，不如早点出发买回来。”
“噢噢！那行。”
谢玦踏实了。
但又没完全踏实。
试探池翰墨……会试探出来什么样的心意？
他突然有点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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