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刚刚挤出来的勉强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接着迅速消失，他跳起来想要往回跑的样子，被赵鹏一枪命中心口。
“接下来呢？”赵鹏杀了个人, 又显得迷茫起来。
这栋楼并不算小，房间也不少, 门窗紧闭，谁能想到里面是人是鬼。“围起来。再弄些刺激性气体，把他们逼出来。”
就像当时的序列监察公会, 收复培养实在过于缓慢，且人心隔肚皮，空降领导后容易养出白眼狼，费力不讨好。
所以可以干些不费力的，比如放气。
他对这地方本来兴趣寥寥，只是系统说的几项勾起好大的好奇心。他还想着, 单靠医疗顺序排序, 外加寥寥几十个人怎么能做到公会第三, 单是调换一个排序值, 风评怎么会那么那么差劲。
原来是他有如此狼心狗肺的靠山。
气体已经散布, 霸下无敌公会的人架着枪将整栋大楼团团围住, 逐渐的，稀稀拉拉的人群捂着鼻子踉踉跄跄逃出, 均是脸色涨红青筋暴起, 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快要炸了的肺喘着粗气。
一直到气体浓度已经达到, 没有人在里面能神智清醒地坚持下来时, 陈应派了几人过去登记。
“登记身份, 目前所干职务, 是不是有意愿加入我。”陈应简要说了些登记内容。
“为什么不干脆全杀了, 当时的序列监察就没有留人在公会里。”赵鹏不解。
陈应自认为没有如此残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种带些技术的工种，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代替的人。而且又不是让他们加入什么仇敌的阵营，医疗监察总归是他们的上级。”
“那若是没有意愿呢？”许泰禾若有所思。
“问问缘由。”陈应说。
然后啊，然后就作为尸体回收吧，还能造福世界。
登记得很快，那些人还算配合。总体可分为几大部分：信息整合类，包括器官匹配信息和方案定制信息；医生类，负责剖器官和做手术；后勤类，负责接收尸体和保存器官；还有杀手类，只剩一人。
“其他的杀手呢？”陈应不相信只有这一人。
“要不就跑光了，要不就杀光了。前段时间大清洗主要是针对杀手，毕竟相对于其他职务的人来说是消耗品。”许泰禾随便戳了个人问，得出了答案。
几乎没有人选无意愿，能在地下城活下来且加入权力部门的，个个都有顽强的求生意志，“那就让他们各司其职吧，对了，随便出个人把时昊叫过来。”
许泰禾和赵鹏皆是一脸诧异的神情，时昊过来时见倒了一片的人也难掩惊讶，陈应站在他身前，“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吧。”
“是的。”时昊马上低头恭敬。
“以后可不会背叛我吧。”陈应明显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但时昊莫名抖了一下。
“当然。”时昊半张脸隐在阴影处。
“也是，时砚清的权力越来越大，你现在除了跟着我也没别的办法。哪天心情不好心血来潮，把你杀了也是有可能的。”陈应拖长声音给他盘算。
时昊低着头，眸中怨毒的光一闪而过，“我明白。”他的后槽牙咬的死紧，发出短促的咯吱磨牙声。
“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对你的能力也很看好。”陈应满意了，指了指相互依偎着狼狈的众人，“现在有个任务给你，这些人以后归我管，但毕竟我把人家折腾成这样，是个人都会怨恨我。”
“他们该感恩。”时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陈应的声音慢悠悠的，用着看似在闲聊的语气说着不容置疑的话，“这可不一定，我思前想后就想到了你，你一定可以把他们管理的忠心耿耿，对吧？”
“是的。”时昊的声音终于放开，掷地有声道，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干涩沙哑。
“绝对不辜负陈哥的信任。”他发狠道.
“陈哥草率了。”回去的路上，许泰禾难得对陈应的决定显露出不赞同。
“怎么现在不相信我做的决定都有自己的道理呢？”陈应看他愁眉苦脸的神色，打趣他。
“有种霸下无敌公会会被他弄垮的第六感。”许泰禾深知自己的判断改变不了陈应的任何决定，而他也只能说些虚无缥缈的感觉之类，不免有些无力。
“第六感，我喜欢这个词。”陈应这句少了些刚一直保持的戏谑之意，只剩漠然，视线望向了远方，仿佛回忆起什么，“你说，第六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能作为佐证吗？”
“应该不可以。”许泰禾耳观鼻鼻观心，谨慎道。
“是啊，知道不行，所以以防万一，得想想办法。”陈应说。
“什么办法？”
“比如将一些风评还算可以的工作模块揽到你自己手中，将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丢给他。是不是以后不幸东窗事发，也还有借口逃脱些道德的制裁。”
见许泰禾停住了，好似醍醐灌顶般，暗淡忧愁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知道该怎么做吗？”陈应的提醒也就到此为止。
“明白。”许泰禾点头如捣蒜.
零零碎碎的决策还需要他拿主意，终于安顿好公会这边的事务，陈应终于有功夫理被他抛在脑后很久的系统。
系统的声音一股怨念，“虽然但是，不能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剧情关键点虽然容易达成，但前期的铺垫也应该要有。”
“容易吗？”陈应思考了下，装作恍然大悟一般延声道，“哦，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觉得容易，是不是我和段宁段泽三选一去死啊，我当然不会死，但这样一来仇怨可就结下了。”
系统见他这么敏锐，也没有多瞒，“这只是保底，因为这种事情结仇还是太小家子气，你最好去发掘些别的。”
“主角的好兄弟失去了性命，这样还不够？”
“当然，成大事者应当不拘小节，你是大反派，有更多的道路可以去探索。”系统理所当然道。
真是，不管谁的命都是草芥啊。
“比如什么道路？”陈应不耻下问.
“比如从这里走，就可以完美绕开一整片原始森林，躲开巨兽栖息地，来到这所谓的禁入之地。”
佣兵联盟由于江长星的回归，又掀起一阵惊天巨浪，被他用铁血手腕镇压。但目前的佣兵联盟已经逐步显出颓势，毕竟白沐安和时砚清的合作一旦开始，就很难终结。
于是命运齿轮借势起飞，又加上其线上线下的运营模式逐步完善，排名由最末等飞速上涨进前十。
明明形势一片大好，但时砚清越来越心神不宁。和一直以来生活在压迫和不平等的地下城人不同，他来自和平安定的社会，也就越发无法接受这残酷的制度。
探寻真相等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关于弹幕，关于更高级别的外界城市，关于整个世界。
于是他收集整理了公会的所有信息，试图从佣兵和公会任务中，拼凑出地下城人常去的地表地图，以此判断其它的城市坐落在哪里。
因为如果坐以待毙，因为外界的辐射危机，他永远出不去，大概会在地下城蹉跎一生。
噢，半生，据他得到的信息，四十岁攒不够积分人就无了。
他不甘心.
没想到还真有收获。
在人类可以到达的地方，在密密麻麻的安全区和危险程度一二三级区排布中，有一片从未被人探索过的地域嵌在左上角，好像主脑在发布任务时刻意隐去了此地存在。
“不排除是什么高污染高辐射区。”段宁在一旁提出异议。
段宁段泽秦野三人已经从时砚清嘴里得到阉割版本的蛊城内幕，也知道了除却地下城外还有更高级别的人类住在未知城区，正围着看时砚清的下一步打算。
“所以说嘛，未知太可怕，我们得先充分收集信息。”段宁一直都相信时砚清的判断，也会跟着他走，只是更习惯未雨绸缪，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不是从蛊城回来一个外来人？直接去问他，或者问傅俞臣。”想了想，段宁提了个新思路出来。
时砚清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茬，在此之前，时砚清就已经去询问过。
“不建议你做此打算，最好放弃。”钟笙非常干脆地拒绝给他提供更多信息，且建议他放弃。
“我需要放弃的理由。”时砚清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走回头路。
“太危险了。”钟笙只是说。
“所以地下城每隔十年的淘汰制度不危险，随时随地收到外来人的威胁信不危险，接取任务对上地表的巨兽不危险，辐射导致的器官异变不危险，死了都没有说理的地方不危险。”
时砚清不理解钟笙，他只是想陈述事实，但或许是穿越异世后见到的丑恶太多，即使有队友但孤独感还是愈发强烈。他的情绪越发激动，语速又急又快，最后终于倒吸一口凉气将情绪控制住，眼眶却已经红透。
“这些不危险吗？”
“只要我安分守己，只要我不对世界的真相产生好奇，我就是安全的吗？”
“可是，不是啊。”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最后这句只剩气声。
“所以，真的不能说吗？”
钟笙沉默了很久，久到时砚清都以为他要改变注意一吐为快时，他沉默却坚定地摇摇头——
第32章 保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都没办法让钟笙吐露更多, 在没有任何信息的状况下去往未知地是下策。
至于去找傅俞臣，然后凭借他和钟笙的关系套话，那更是下下策。
“如果是我, 我就去套话，都万人迷了美人计不用白不用。”陈应对此事做出评价。
系统蛮欣慰, “我就该早点动手换宿主，你看你这觉悟，多适合当反派。”
“哈哈, ”陈应干笑两声，“所以主角马上要出门探险了？”
“是的。”系统道。
“真自由啊，”陈应没由来有些惆怅，“我们这些变异体要被终身囚禁在地下城，想想就有些悲伤。”
“其实也不是，”系统顿了顿, 仿佛在衡量这件事该不该告诉陈应, “其实你已经获得出去地下城的资格。”
“怎么获得的？”陈应翻了翻记忆, 并没有相关。
“斗兽场也是地下城外。其实潜规则就是只要你付出十万积分, 主脑便可以自动使用器官培育技术来保证器官供应。”系统道。
这也是变异体在斗兽场的入场券是十万积分的缘故。
“噢？”陈应收获意外之喜, 挑眉道, “那其实我已经可以出去。”
“是的。”.
“来注册个佣兵试试，”陈应将身份卡甩到佣兵联盟的注册台上。负责注册的人长得尖嘴猴腮, 斜眼瞥了一眼他的耳垂, 直接来了一句, “变异体审核不通过。”
“噢, 这个？”陈应无所谓指指自己的金色耳钉, 食指点点身份卡, “戴着玩的, 别管，你先注册。”
那人大概认为是来捣乱或找茬的，直接不理他，头也不抬抱着星网刷视频。
陈应一脚踹在登记台侧，踹了一个窟窿出来，声音震天响。那人惊了一跳，慌乱抬头面对陈应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手忙脚乱按了身侧的一个按钮。
顿时警报响起，地板一颤一颤地震动，好像有大批人赶来这边。应该是将他当做狂徒，陈应微笑，陈应想骂人。
“干什么的……”领头人的怒吼只持续了半秒，“陈……会长？”
看来能干到领头的还是得有点东西，比如识人能力……
“我来注册佣兵，弄完就走。”陈应甩甩手里的卡，慢条斯理道。
“但是……”尖嘴猴腮的登记人员探出一个头，又被陈应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我这就让他弄。”领头陪笑着接过身份卡，踹了那人一脚，“快。”
那人看起来很不服气的样子，大约是心里骂骂咧咧的将信息输入进去，按键，“唉？”他脸上的神情逐渐变为不可置信，停顿了好几秒，颤抖着手将身份卡递还回来。
顺利登记为佣兵，可以接取高级任务外出。
陈应得到想要的结果，转头欲走。在登记处门口，一个高马尾修长身影逆光而站。
江长星。
“好久不见。”终于见到衣冠楚楚的这位，陈应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身体恢复的很快啊。”
“托你的福，”江长星皮笑肉不笑道，“这凶神恶煞的还以为我们陈大会长是来打劫的呢。”
“你看你，总是以恶意揣度别人，不好。”陈应一脚将脚下的石子踢走，咕噜咕噜滚到对面人的脚边。
江长星看了眼滚过来的石子，冷笑一声，“是啊，就比如我可不敢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走在你的地盘上，出现什么意外可说不清楚呢！”
“那不会，毕竟我有整个医疗监察的权利嘛，”陈应端了个四平八稳，抱臂道，“我可以不受佣兵系统管制，但人嘛，难免生个病异个变的。”
“到时候怎么不得互相帮助啊，你说是吧。”陈应惯常的神情总是笑容中夹杂几分慵懒自得，配上他凌厉的五官更显得混账几分。
江长星不再与他对呛了，露出个阴森的笑容，如同裂开的伤口般突兀横在脸上。陈应盯着他已经放在明面上的巨大恶意，与他隔着半个大厅相望。
“怎么没见到白沐安啊。”长时间的对峙后，陈应嘴唇轻启，笑着做出这句的口型。
江长星没回答，转身走了。
仇怨从七年前就结下，又因为斗兽场的争斗加剧，看来已绝无消融的一天。但他和主角受共享相似的权力构成，主角又理所当然会独占鳌头，所以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何况，他和主角也得达到不死不休的状态，到那时，很难说不是腹背受敌，多一个敌人又如何，他又死不了。
“主角什么时候去冒险？”陈应问系统。
“还需要一个契机，请耐心等待。”系统道.
“不能说？”傅俞臣听说时砚清来问钟笙却未果，推门进钟笙房间，劈头盖脸就是这句。
“连你都被要求保密到成年，更别说标准体。”钟笙反应过来，回道。
“是强制要求保密？若他来问我，我不确定自己透露哪些？”傅俞臣就近找了个地方坐下，毕竟是从小认识难得剥开平时冰冷的外表，露出一点随意来。
“你也知道，他如果想要来问你，早就该来了。”钟笙毕竟也算看着傅俞臣长大，是以长辈看小孩的心态对话，难免有些语重心长。
“但我和他，”话只说了半句，傅俞臣不擅长自我剖白，“他若有什么事我不会坐之不理。”
“我知道，”钟笙来了这么久也大约看清了这两人的几分关系，“所以你更要注意，他本可以安稳攒够一百万积分直接去主城，而不应该以这样不明不白的身份去探索。”
“我不一定能拦住。”傅俞臣可以表面波澜不惊，但他其实心里有数。
“也不一定，”钟笙非常残忍地给出建议，“你完全可以与他发生关系拉近距离，再编造外来城市遇到标准体只会毫不留情杀死，给他施加压力，就有可能。”
“……我不想这样。”傅俞臣拒绝，但没表现出意外，看起来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钟笙口中听到这种偏门的建议了。
“你还是心软。”钟笙摇摇头，“等到了主城你可……谁！”
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
有人在门外！
傅俞臣迅速掏出枪，一个大跨步将门大力打开，将门后鬼鬼祟祟用力伸长耳朵的许川逮了个正着。
“许川？”傅俞臣愣了下。
“那什么，我来偷听……”许川抠着门边讪笑着，心虚不已。
“噗，”别人都会狡辩什么碰巧路过，哪有人来偷听说的这么直白，钟笙倒是不在意，“又见面了。”
“怎么来偷听呢！”傅俞臣让他进来。
“你们肯定在聊外面的世界，我在场你们肯定不方便，但我又实在想知道。”许川非常诚实。
“没事，进来吧。”钟笙笑了笑。
“这都被当场抓获了就快算啦。”许川见他们没有谴责的意思，见好就收，心虚地快速溜走了。
钟笙目送他的背影，“严格来讲这是我们见的第三面，第一面和第二第三面，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截然不同。”
第一次是陈应身边，冷冷地，平静地待着。周身是清冷又疏离的气息，那时他以为这是陈应身边的人，且平级。第二第三次则是像这样，明明是同一张脸，气质原因将自身的格调狠狠往下拉了一个层次。
“他没安全感，遇见人时习惯这样伪装。”傅俞臣为他解释。
“倒是挺好玩的。”.
“星网暗网上皆是一片空白，没有搜索词，搜索时只会跳转到随机无关界面。”时砚清已经查了他所有能想到的地方，均一无所获。
“而且当时沉迷做任务，也没有特别仔细去看滚动着的弹幕。”以至于现在一头雾水。
“尽力去求生是对的。”秦野对当时时砚清给他下药不让他跟去斗兽场还颇有微词，虽然已经被平安回来的喜悦冲淡不少，但再次提起依然不满。
“是啊，倒也不能这么反思。”时砚清也不愿意去内耗自己没错的事。
但既然想起弹幕，又顺着联想到在斗兽场的整个经历，突然灵光乍现，另一个切入点或许有些可行。
于是在星网上敲下三个字——仿生人。
都是些幻想或者吐槽，没什么有用信息。时砚清想想又换了些关键词，仿真机器人、人形机器人，人形人工智能技术、人工智能技术应用等，开始细细搜寻。
搜寻的太认真，没注意到旁边秦野在他打下仿生人三个字后就变了的脸色。
竭力压住内心的惊愕，将自己的语调放到平时的模样，他听见自己说。
“为什么搜仿生人”
“啊？”时砚清回头看他。
“为什么要搜索……仿生人？”秦野重复了一遍。
“因为……”本能觉得他的状态不对，时砚清竭力将每个咬字放清晰，“我们在去到邀请函所指的地址时，是两个仿生人接我们去的斗兽场。”
“非常像真人，面部肌肉线条很自然，有非常流畅的自主意识。只是瞳孔不动，触感是机器质感的冰凉，所以才判断是仿生人。”
将这番话说完，时砚清继续观察秦野的神色，很不寻常，肯定有些故事。因为除了有关于邹初，第二次，他展现出如此剧烈的情感波动。
或许这就是突破口。
“秦哥你……是知道什么吗？关于仿生人。”时砚清小心翼翼开口——
第33章 集结
秦野有一段奇怪的记忆, 一段他一度以为是在做梦，或者幻想，总之不可能是真实发生的记忆。
远处是灰色与黄色交界的地平线, 灰色是沙砾裹挟着狂风，黄色是荒凉宽阔的平原。
他跌跌撞撞, 跟着前面人的背影朝前一步一步，被粗糙的石头绊得深一脚浅一脚，狂风抽打他弱小的身躯, 他拼命控制自己不左摇右摆。他很矮，视线大约只到前面人的腰。但那是是人吗？他前面跟着的是人吗？
好像不是，前方的人断了大臂，断了小腿，失去半侧身躯，头颅被风吹倒又摸索着捡起。切口处裸露密密麻麻的线, 流出一地稀稀拉拉的黄色浑浊液体, 难闻的机油味混着沙土侵入鼻腔, 太诡异了, 他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人突然回头, 对他说。
没办法了, 我要死了。
眼球叮铃咣啷垂在鼻梁，堪堪靠两根电线相连, 嘴巴一张一合, 却只发出丝丝的电流声。最后那人只是叹了口气, 用仅剩的一条胳膊指了指前方。他说。
一直走。
一直往前。
然后秦野从梦中惊醒, 几岁的。十几岁的。一直在做梦, 一直被惊醒。
等到他稍稍明些事理, 理解了黄色的液体可能是机油, 裸露的电线是机器人的血管，所以他明晰了自己总是重复梦到同一个仿真机器人，那人带着他跋山涉水，将他送来这里。
他当然也搜索过仿生人一类的词条，并没有收获。他所了解到的，目前对于人工智能或机器人的发展更偏向于主脑这样统筹计算类，而不会研究他们的仿真程度。
于是他逐渐接受，那只是梦境。
直到时砚清开始搜索，仿生人。
直到时砚清说：“我们在去到邀请函所指的地址时，是两个仿生人接我们去的斗兽场。”
如同惊雷炸响，多年的困惑和找寻在电光火石间寻得出口。
原来你们真实存在。
他稳了稳心神，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秘密对着时砚清娓娓道来，时砚清安静地听着，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光下氤氲出暖烘烘的金色光圈。
和邹初一样.
“果然，”时砚清点头做出判断，“变异体不是地下城原住民，应该都是从外面来。”
“那你进过保育园吗？”他又问。
“进过。除开这段，我的生活和标准体小孩没什么差别。”秦野说。
好的，时砚清其实没什么非要知道答案的必要，他只是突然想起。
“你还能记得那段记忆中，你从什么方向跋涉过来吗？或者为什么他会受伤，为什么他要送你过来？”
秦野摇摇头，“方向或许可以，其他的都不记得。”
“但是变异体不被允许上地面，”时砚清想到这个关键问题，“总之我会先去试试接取佣兵任务，筛选出尽力去靠近那个方向的任务。”
“你和谁一起？”秦野即使想知道仿生人的秘密，但看他如此坚定不免也担心他的安危。
“小泽需要负责命运齿轮的线上运转，那就只有段宁。”
“人太少了，你叫上些公会的兄弟。”
“去兑换辆远程的越野车，一路从安全区开车过去，人多了反而是负担。”时砚清有自己的判断。
“好吧，遇到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即使我出不去，公会也会派人出去救你。”秦野神色凝重。
“没关系，我会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如果没有线索，我就当做了趟任务回来。”时砚清露出个让他安心的笑，坦然道。
行程就这么快速确定下来，按秦野的记忆来看，地下城不远处可能存在仿生人聚集地，且对于人类并没有弑杀或无解的仇恨。
那就有探索的机会。
他本人是个一决定了就绝不会再拖沓的性格。在购买物资兑换车辆接取任务时，脑海中总是不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去告诉傅俞臣。
若在平时，最起码会说上一声。但他身边现在有钟笙，而钟笙并不支持他外出探索。
所以也只是在上升降的前一刻，用光脑给傅俞臣发了句，“我做任务去了。”按下发送键，时砚清迈步上升降。
“发了？”段宁是个老妈子性格，也一直比较看好他与傅俞臣的关系，见他紧绷着，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顺手给他递过一管改良营养液。
是蜜瓜味的，其实他们从来没吃过真正的蜜瓜，只是凭空想象了个味道出来，但段宁的营养师执照已经考到最高级，味道很好。
“更像草莓。”时砚清接过一口吞下。
“草莓？是什么？”段宁冷不丁听到个新名词，好奇追问。
“没什么，走吧。”时砚清回.
“什么？已经出发了？这么快。”陈应不禁赞叹主角的高效率，天知道他们才歇了不到一个月。
这意味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也仅仅只过了三个多月，果然是主角，搞事力惊人。
“只有时砚清和段宁？”陈应再次向系统确定人员。
“是的。不过傅俞臣在得知情况后，快马加鞭赶上，再接着是得知变异体可以出门的秦野。三波人会在某处会合。”
“四波吧。”陈应道。
“你……”
“加个我，我去凑凑热闹。”陈应道。
“你自己吗？”系统问。
陈应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倒是有一个好人选。”.
“随便逛逛。”陈应来到一家小店，是第二次时间回溯时，许川带他来的公会据点，据说是由许川全权管理。
按当时将暗网通缉犯带到此地的情况来说，应该是值得他信任的地方。
本应是一个通讯就能说明白的问题，但陈应单独来了这里，系统评价道真是多此一举。
“毕竟是让我放心睡过一觉的地方，值得故地重游。”陈应道。
非常朴素的装潢，灰白色的墙面，简洁明了的钢架上堆满货品，并不是非常畅销的商品，售货员看他一眼又接着低头，并没有来介绍或者揽客的意思，除了干净之外，没什么能拿出来说的优点。
陈应逛了一圈，回到收银台，指节敲了敲台面，将售货员神游天外的工作状态拉了回来。
“找人。”他说。
“您好，找谁？”售货员扯出个标准礼貌微笑。
“许川。”
售货员的笑容大了一些，“您可以自己发通讯给他。”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能来这里找许川的，大约是有他的通讯号的。”售货员保持微笑。
于是陈应就拨了过去，许川很快接起，背景大约是在路上乘车，身边的各类建筑物匆匆闪过。
“你地盘上的人倒是挺跋扈的。”陈应没有解释来意，只是调侃道。
“跋扈一点会少很多麻烦事，如果让你不开心了，我替他道歉。”许川见他的神色也不是想要计较，“我正在过去的路上。”
“噢？”
“你进来的时候他就通知了我。”
“好。”
“有什么话不能通讯里说呢？”许川确实在赶来，语气有些埋怨。陈应明明知道他不在这里，也不确定他是否有时间来到这里，却还是突兀出现，“你这都算不速之客。”
最后这句话并不是腹诽，他当着陈应的面说出来，口齿清晰。
“……”
“所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视讯里的声音逐渐显露回音，直到回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大，陈应回头，许川已经跨进大门。
他并不狼狈，发型不乱，步伐均匀。但气息有些不稳，额头和脸颊泛起一股潮湿，鼻尖微微一点红，陈应顺手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许川便也顺势自然接过，指尖夹着微微晃了晃，像是在摇动小小的白旗，“我擦哪里？”
陈应靠了半个身子在柜台上，听他这样问笑着耸耸肩，挑眉道，“没有。这只是……很久不见的见面礼。”
“很贵重，会好好收藏。”许川将它掖进自己领口。“所以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砚清和段宁要去地面寻找其他人类城市。”
“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呢？”许川问。
纸巾掖得很是地方，讲话时分明的喉结会一动一动地地撞上去，陈应往下瞄了一眼又移开视线。
“但傅俞臣和秦野也会跟上去。”
听这话，许川并没有说什么变异体不能上地面的传统问题，他沉默着思考，几秒后又抬头，“所以，你来找我？”
“约你一起出去旅行。”陈应地语调上扬语气轻松，又伸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仿佛真的是邀人进行愉快共游。
许川盯着他的眼睛，眼神中的情绪慢慢消失，只剩下漠然和寂静。见陈应没动，他停了半响，突然短促地笑了声，“好啊。”
“什么时候走？”他轻轻拍了下陈应向上的掌心，一触即分。
“如果你愿意，我马上去准备。”陈应收回手。
“可以。”许川道。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许川在一边和傅丁以及公会其他人报备，陈应也在光脑里吩咐手下做租车和购买物资的准备。
“说真的，你真的很关注时砚清和他周围的人。”在间隙里，他突然插了一句。
“妄自菲薄了，我关注的或许是你和你身边的人。”陈应神色动作不变，流畅回道。
“那应该是，”许川点头装似恍然，“要不然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找我。”——
今天是上夹的日子，按这个数据再说我这篇应该算是——算了，不按数据说了，总之进步空间很大。
这一个月感触真的很多，打了一堆字又删掉了，应该会将那些感触放在完结作话，虽然那时候能可能看到的人会更少……不过我本身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以后的章节作话可能也经常空白一片，不知道说什么，我很不会表达自己。
谢谢大家。
第34章 地表
气氛有一瞬间凝滞。
“你似乎把我想象得太过无所不能了, 我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手精力或科技，每时每刻监视……关注每个人。”
许川沉沉盯着他看，仿佛是在认真分析他脸上的每块肌肉传达何种微表情, “哦？你不是说只关注我吗？如果有心，只关注我是可以做到的吧。”
“……”
陈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像一座冰冷的雕塑，用无动于衷来回应任何试探。
“所以你在开玩笑吗？”许川装了副悲伤的模样，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
陈应并不想为难他, 平心而论，他对许川已经相当不错，于是也将神情松动了些，“你就当我是吧。如果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你也可以当成玩笑来听。”
“噢，可以吗？”
陈应笑了下, “可以, 但我这人不太经常开玩笑, 不太熟练, 所以偶尔会……。”
偶尔会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光脑上消息的提醒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陈应低头看屏幕, “可以出发了。”
许川也没在与他谈论这个话题，就像没有发现陈应话里的漏洞一样, 轻轻揭过去。
什么叫也可以当作玩笑来听。
也可以当作。
也。
且许川确信, 这是他故意留的漏洞。平静的湖面下他是一尾等待咬勾的鱼, 这感觉十分新奇, 因为之前一般他才是猎手。
物资装备已经齐全, 车辆也已经租好。一般来说, 接取地下城附近的安全区里的任务并不需要用车, 只有走得久、走得远，才有租车的权限。
费用也很贵，且根据车辆本身的优劣，品质差异越来越贵。他们租的属于中上等，是装甲车的模样，只是小了很多，坚固的金属外壳，二人座位以及后仓堆得满满当当的武器、工具、医疗用品和食物。
两人来到F区，从已经等候在此的公会成员手上接过车钥匙，“你会开啊？”许川打开车门，看到座位只够容纳两人
虽然后仓也能坐人，但他俩应该都不会去。
“应该会开。”陈应利索开门上车，两人扣好安全带将车辆发动。漆黑一片的车辆专用升降通道消失，自来到这个世界，陈应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了阳光。
既然是日星，或许叫日光更合适。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地下城表面，密密麻麻高耸的奇怪山石，将整个趋势的地面巧妙地用影子覆盖完全，顺着指引开出二十几分钟，山石伏倒，逐渐变成旷野。
更多的是荒原，漫无边际的黄色沙石铺满了视野中的每一寸，绿色是奢侈的颜色，大约只存在于天际线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浅薄绿意。
转头看许川，盯着车外的景色也久久没离开视线。
“你也不经常出来？”陈应好奇。
“自从跟着傅俞臣后就不用再冒着辐射风险，做外出任务了。”
更多的是经营公会，买卖商品。来地面做任务是拿命赚钱的买卖，既然有放弃的条件，就不会再做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
“你的积分从何而来？”问出这个问题的陈应在相当真情实意的虚心求教。
“公会收税，”许川将视线从车外拉回来，投来了奇怪的一眼，“别告诉我你们公会不收，做慈善啊。”
“……”这点陈应还真不清楚。
“我感觉自己有点亏。”陈应叹气，重重一口。
“怎么，你不会真善良到一直没过收税吧？”许川本来没相信，但看他的神情确实带了几份懊恼，增添了可信度。
“不，”陈应反驳，“我以为自己是带了个导游，没想到和我一样是半个新手。”
所有的物资都是他准备，租的车钱也是他花，“这一套下来你就只需要出个人，剩下的都我来，我可太亏了。”
“不是带了个人，是带了条命。”许川说。
这有本质的区别。
陈应也知道这点，只是他选择性忽略掉，毕竟他确定他们都不会死。于是他非常微妙地看了一眼许川，很大的动作，扭了半个头过来，很认真地在打量。
飞快打出的拳带着拳风，他用力扭过的头大约带着股头风。空间实在狭小，有什么动作对方几乎是瞬间就能察觉。
许川将之前的话题捡了起来，“也还好吧，不是很亏。我是半个，你是纯新手。”
“是哦，那可要记得保护我。”
陈应的语调里带着笑意。笑意盈盈的他开车撞过扑来的一只巨型蜥蜴，几只多腿蜘蛛，车后带着串蹦跳着追逐的巨型兔子，一声龙的吼叫掀起一阵黄沙尘土。
黄色的风暴中，他的车速没有减慢，非常冷静地创死一片活着的障碍物，鲜血挥溅在车窗上，没等干透就被空气里的沙土侵染成黑色，再凝结。
即使车窗完全关闭，依旧有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味进入鼻腔。
“森林的空气会不会好点？”陈应说。
“会，空气不仅好，还有龙和虎，一爪把车拍烂，再一爪一个把我们拍扁，我们就能极速上天堂。”
“天堂空气应该更好。”许川平静回。
“哈哈哈哈哈。”陈应被逗笑。
“天快黑了。”陈应说。
地星的一天有30小时，黑夜就变得漫长又暗淡。地下城的人类还没有进化出一天十几个小时的睡眠，只是根据人造光源的开闭来安排时间。
安排时间，在光亮里工作，或者黑暗里工作。
黑夜在野外是更加漫长的东西，人类需要睡眠，夜路也会更加难行，他们必须停下休整。
但幸好科技进步，小小一管营养液便可带给人一整天饱腹感，于是不用干一些烤鱼烤肉以果腹的艰难行为。但火是要点的，算是一种野外出行的仪式感。
风暴逐渐平息，巨大的黑暗里小小一堆火焰，陈应许川两个人坐在火堆边，时不时往火堆里添加些木材。
“木头可不是能随便浪费的东西。”许川吐槽道。
为了生存安全，地下城远离森林，而附近的树木，几乎已经被几十几百年前吃窝边草的人类薅光。木材需要伐木机器人去森林里砍伐后运回来，成本包括机器人的研发、维护、损耗和所用能源，价格不低。
价格低的、最常见的是合成木材，木材含量低到几乎无法支撑火堆的燃烧。
“那也得有点光，不能整夜开车灯吧？”陈应说。
许川不置可否。“你的消息确定是准确的吗？我的意思是咱们确实追在了时砚清身后。”
“肯定。”陈应点亮了手腕上的光脑，信号非常非常差，很偶尔才能闪现信号格的十分之一。
他看完就想放下，突然，光脑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感叹号，是系统在竭力引起陈应的注意。
“快进车里！大批食人蚁正飞速朝你这边前进！”
陈应皱眉，三下五除二将火焰踩灭了，只留下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黑烟和一地灰烬。火堆熄灭，摒气凝神，非常细微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许川本来想问他发什么疯，陈应侧耳细听的时候他也开始察觉到不对。漫天星辰里汹涌又隐蔽的黑潮，正持续不断翻涌而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脚边。
黑暗里有人抓住他的手腕，只是一下，他就觉得自己的手腕应该被箍到黑青，再紧接着，车门咔哒一声打开，箍着他手腕的手大力拽了他一把。
他在腾空飞起，下一秒就落到了座椅上。许川被陈应甩了上来，甩在了驾驶位。车门关闭，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从车门漫向车顶。
一片寂静，沉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腿上压着的人逐渐起身，又准确无误握着许川的小腿放到座位下。冰凉的小腿残余陈应手上的余温，许川下意识抿了抿唇，没动。
双手不见五指中陈应好像又探了半身过来，灼热的呼吸再次靠近。
许川仍然没动，陈应也不是冲着他来，他摸了两把，将车发动，并打开了车灯。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食人蚁已经将整个车辆覆盖完全。即使将车灯打开，车内也只是撒进几丝光亮。
“嚯。”陈应感叹.
将氧气供应系统打开，两座的车成为他们唯一的躲藏地。
许川停了半响，“所以为什么要租这么小的车？”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爬到后仓去睡。”陈应在黑暗里笑。
“那不用。”
座位放到半仰躺已经是极限，两人披了件外衣，默契躺下，准备在车里熬过这漫漫长夜。
“傅俞臣和秦野应该还没有动身。”躺下大约半小时，或许是睡不着，许川突然来了一句。
“共有四波人，时砚清第一波，我们第二，傅三秦四。”
“大动干戈。”许川冷冷道。
“毕竟是……”陈应想说主角的，话到嘴边了发现实在不合适，“毕竟是风云人物。”
“风云人物出行，身后必定带着串小兵。”许川嗤笑一声，又觉得无奈，“有点后悔。即使傅俞臣也去，那我去干嘛呢？”
“是啊，你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我准备了威逼利诱等多种计谋，结果都没用上。”陈应逗他。
“说来听听？”
“那可不能说，下回就不管用了。”陈应笑。
许川好像也笑了一声，非常轻，即使在黑暗里，在耳朵非常清明的境地下，也难以准备判断。“说起来，你又为什么要跟着时砚清？”
“给你报仇啊，你不是看时砚清不对付？”陈应道。
“哈哈，”许川的两声笑毫无感情，“据我所知，你和他关系还不错。”
“但你不是讨厌他嘛，那我们可以追上去悄咪咪给他杀了，给你出气。”
“……”
黑暗里再没有了动静，仿佛时间停滞在了此刻，陈应闭上眼睛，感受到脉搏在血液里平稳又强力地跳动。
“我开个玩笑。”陈应最后说——
剧情先放，写章感情。
第35章 仿生
天光大亮。迷迷糊糊一觉醒来, 车外的食人蚁已经少了一层，但车窗上还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在蠕动，令人头皮发麻。许川没醒, 睡颜安详，陈应掏出光脑点开系统模块, “给我主角的近况。”
“时砚清和段宁还在路上，预计三天后到达科技城，也就是主角团口中的禁地。傅俞臣即将出发, 秦野预计两天后出发。”系统马上给出回应。
对目前的进度有了判断，收起光脑，陈应没管还盘踞在车上的食人蚁，径直发动车子。许川被车辆启动声惊醒，但与常人刚醒时需要反应几秒的状态不同，眼底已一片清明。
“没睡好吗？”陈应饶有兴致。
“还行。”许川环顾了一圈, 见形势没有昨晚那么严峻, 长长舒了口气。
“那就换下位置, ”陈应还在副驾驶上, 没法儿开车出发, “我们上路。”
换下位置这四个字好像只是动动嘴皮的事, 但如果不下车，两人座狭小的空间让他们势必重叠在一起, 进行大片的肢体接触。车外是一望无际的食人蚁, 这种危机时刻, 这样类型的接触当然也算不得亲密到让人尴尬的举动。只是他们相处这么久, 肢体接触却是几乎没有。
除了昨晚的危急情况。食人蚁的到来给他们的肉-体关系以巨大飞跃。
许川打量下他们的位置, 盘算了互换位置的姿势可能, “我先去后仓找洗漱用具。”他淡淡道。
“好的。”陈应撇嘴。
这件事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不知为何, 今天的旅程比昨天沉默了些许，许川在副驾驶上眺望风景，眺望着从黄沙荒原逐渐变成浅绿草地，远处的绿色变得浓重，他们在不久后会路过一片森林。
开着开着，连路都几乎没有了，只能说尽力寻找平坦地开来避免两人的颠簸，陈应开车时越发专注。许川找了个离线音乐播放器，安静靠在副驾驶，时不时看他一眼，左一眼右一眼，间隔均匀，频率适中。
“你是怎么知道时砚清走的哪个方向哪条路？”他突然开口。
“方向我清楚，路我不知道。”
是实话，若是他们跟着时砚清走，即使有大风，也难免会断断续续出现车辙印。但没有，他们在一条自己开辟的路上。
太荒凉了，这座星球荒芜到好像从未有人在此生活，他们又是挑着荒芜平坦的地方前进，景色很快变得无聊。很长一段时间，视野中没有活物，只剩飞快掠过的草地和沙砾，偶尔几棵树木出现，又很快被抛在身后。
突然。
在远处几棵树木的聚集处，好像有两个小黑点在动。
是猛兽还是什么？但看那小一点黑点的轮廓，隐约可见是两条腿行走的直立生物。
陈应当机立断变了方向，朝着小黑点开过去。
越来越近，人形轮廓也渐渐变得清晰。
另外的大黑点，看起来像一只剑齿虎，正在对着人形黑点扑咬撕扯。单枪匹马的人无论如何也打不过兽，被抛起在空中又狠摔摔在地上，半响没有动作，却在剑齿虎扑来时又挣扎扭曲着起身，用尽全力与其周旋。
非常顽强的一位，身形也很矫健。虽然已在强弩之末。
“这么远的安全区寥寥无几，且最近我没看到相关的佣兵任务。”许川抓紧车顶的安全扶手，未尽之言里做出了那边不是地下城人的判断。
那就应该是外来人。
轰隆的引擎声引起了剑齿虎的注意，那虎嗅觉灵敏，很容易就判断出车上的两人比地上的人更具有捕猎性价比，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调转方向，朝车辆扑来。
陈应一个大弯绕开从天而降的剑齿虎，目的地不变，直奔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许川找准时机，将车门开了条缝，在陈应放慢车速的一瞬间，开门探身一把将人拖了上来。
只拖上来半个。虎爪迎风而至，那人以一个恐怖的反应力察觉，抓起自己的金属胳膊给了虎爪重重一击，剑齿虎惨叫一声放慢速度，许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在地下拖行的另外半个身体也拖了上来。
关门，踩油门，一骑绝尘。
勃然大怒的剑齿虎跟着跟着因为体力不支被远远甩在车后。被救上来的那人蜷在副驾驶的脚边空地上，占地面积小得惊人，四肢以一个惊人的弧度扭曲堆放着，他抬起蓝色的眼眸，“谢谢你们。”
是仿生人。
四肢尽断，齿痕明显，灰头土脸，孑然一身。关节断联处支棱出几根电线，张牙舞爪的。见他们盯着他，仿生人低头，像是很不好意思地将电线塞进了身体里。
“你怎么一个人在那里？”许川问。
“导航和定位系统损坏。所以判断了错误的方向，走了很远。”仿生人的声音乍一听与常人无异，但说长句，还是有些怪异的断裂感。
“那么你已经离你的城市很远了？”许川又问。
“应该是，但即使您能给我指明正确方向，因为定位系统损坏，我仍然无法准确判断我部落的位置。”
听到这话，陈应沉思片刻，将自己手腕上的光脑摘下抛了过去。“你把它拆了，里面的芯片应该有定位和导航功能，你试试兼不兼容？”
“啊？”不仅仅许川，连下意识接住光脑的仿生人也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你能保证这段时间光脑一直用不上？”许川皱眉，即使信号非常差，但时不时闪现的信号格还是能够勉强发些细碎的消息。
“我的光脑安装了两个芯片，你将外来的那个拆下还我，自带的那个你随意。”陈应对他说。
又接着转头看向许川，“我用你的啊。”
“反正如果我需要联系别人，这个人大概率是许泰禾。”陈应意味深长补了一句。
许川没接他的话，表情也没什么波动。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向蜷缩着的仿生人，“冒犯了。”他俯下身子将那人的身体托起，轻手轻脚放进了后仓，仿生人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朝他露出感谢的笑意，又低头认真研究光脑。
“可以讲讲你们城市，”许川停住了，他注意到仿生人形容自己聚集地时使用了另一个名词，“……你们部落的情况吗？”
“好的。”有救命之恩，仿生人的程序里自动将他们归为伙伴，伙伴应当坦诚。“我们部落有三十四人，坐落在科技城外五点七公里处，我们部落有三种分工，我与其他五人负责野外资源，九人负责后勤保障，其他人负责进科技城获取能源。”
“科技城？”这是许川没听过的新名词，“是什么地方？”
仿生人的脸上流露出迷茫神色，似是对这个提问方式不解，“科技城是一座大城市，可以为我们提供能源，包括维持身体各项技能运转的机油、精细的维修工具、可用的武器……”
他们之间的信息明显不对称，所以话不投机，“这样，我问你答。”陈应找了个僻静之地，放慢车速，将几乎全部注意力转向这边。
“好。”仿生人乖乖点头。
“科技城在地上还是地下，占地面积多大，居住者多少人类、多少仿生人，是否有非常健全的政治与法律制度，人类常见的工作有哪些？”
仿生人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就逐条给出答案，“科技城为地上城市，占地面积近两万平方公里，没有人类与仿生人居住，不存在政治与法律制度。”
“……没有人？那这么大的占地面积存放着什么？”陈应与许川都有些诧异。
“工业机器人，无数的巨型、大型、小型机械设备，高科技所用精密仪器、大型车辆、仓库集装箱、大型传送带，连接外界的交通与物流通道等。”
“所以是大型工业机械城市。”陈应作出论断，“原材料与产成品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原材料一部分由工业机器人开采，一部分由蛊城运输，一部分由奴城提供。大部分产成品运往主城。”
“……”又出现了新的城市名称——奴城。
比他们蛊城更具有侮辱意味。
世界精彩。
“这个星球到底有多少城市？”许川忍不住发问。
“官方承认的有六个。分别为主城、科技城、奴城、蛊城、尸城、能源城。”
原来有这么多，“一一介绍下。”
“主城是主要人类居住地，奴城提供农业和工业原料，科技城加工产品，能源城提供能源。”仿生人一板一眼道，“蛊城和尸城的信息我未做留存，属于绝密。”
“那这些城市间隔距离都挺远的。”毕竟地下城外出的人不少，但从未传出过发现其他城市或其他城市人类的消息。
所以地下城人通常认为自己位于星球唯一的城市，且是唯一的主要人类聚集地。
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是的，都很远。主城甚至在另一片大陆。”仿生人点头。
“你知道主城在什么地方？”陈应敏锐抓住重点，稍有些急切，“你是得到的文字消息还是有定位地图？”
“都不是。因为我们仿生人部落，皆是从主城逃出。”——
第36章 科技
“为什么要逃？”陈应没有回头, 语调也很是淡漠，没有对此是表现出多余的惊讶、关心或安慰。
“因为研究制作仿生人，已经被判定成浪费资源的行为, 所以民用仿生人已经停产，官方维修维护渠道也全部关闭。”仿生人道, 但语调已经明显有了波动，出现了轻微的卡顿。
“这也没有达到要逃的程度。”
仿生人停止研究光脑，抬头仰视他们, “类人程度高，社会地位低，便会出现很多关于仿生人的屠杀凌虐行为。”
白色的眼球蓝色的瞳孔由机械组装，根据神情语调会上下转动以配合，也仅此而已，按理说不应存在任何情感构成。但许川从那机械眼睛里生生看出悲凉与愤恨来。
人造物居然也能看出情感波动。
他不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 所以仿生人的情绪确实存在, 且如此生动又强烈。
“你们的程序很先进啊, 已经自主到允许自己背叛人类私自出逃吗？人类允许这样吗？”许川冷不丁问了一句。
仿生人的视线落在空白处, 像是在回忆着美好的事物, “本来是没有, 一位美好的科学家女士帮助了我们，修改了我们关于情感问题的代码。”
于是皮鞭抽打下的, 颈圈拷着的, 实验台面上的, 床榻角落里的, 监牢里的, 跪着的, 趴着的, 所有仿生人开始计划一场历时五年的叛逃行为，一个拉着一个，一群拉着一群，蹒跚着从人间炼狱里拯救自己。
“很开心看到你们成功。”陈应勾唇。
“我也很开心。”仿生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很纯净，带着未经世事的澄澈与暖意.
陈应与许川对视一眼，没有破坏这个笑容，等它慢慢散去才重新开始提问，“像你们这样的仿生人部落还有多少？”
“上百个，绝大部分都依靠科技城生活。”
“兼容吗？你的定位和导航功能还能用吗？”
“可以。”仿生人低头，“我需要时间拆卸它。”
“多久？”
“ 十个小时左右。”
该问的问题已经问完，剩下的时间里，只有许川偶尔抛出些细枝末节的问题，比如主城与其他城区的情况。仿生人说他已经一百五十多年没有回去过，他所掌握的信息恐怕已经十分老旧，无法再用。
“你认识秦野吗？”很久之后，陈应突然想起。
“ 不认识。”仿生人摇头。
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许川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你怀疑秦野来自这边？”
“可能。”陈应没多解释，男四的身世之谜总会解开，他也只是随便一问，还轮不到他来揭晓。
日升日落，过了两个日夜，仿生人的导航定位系统已经在一天前修好，科技城近在眼前。
科技城并不是陈应曾见过的那种传统工业城市。它高楼林立，轨道与铁索穿过楼宇延伸横行，钢铁生命体沉默而有序地运作，形形色色的机械轰鸣声永不停歇。没有生命，也没有任何生命体留存的痕迹。
并没有城墙，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停在外围庞大的集装箱前，天空被分割成不规则的多边形。
“这就是科技城。”仿生人跟在他们身后下车，“如果你们还想继续前进，进入科技城中心，请接下来由我指路，我知道最方便快捷，且不会被机器人守卫发现的最短途径。”
“噢？”这话虽然一本正经，但无形中还是暴露出什么，陈应饶有兴致地开腔，“你们依靠科技城的能源为生，应该不是科技城自主提供的吧？”
“并不，这是我们为了维持自身能源供应而进行的自主行为，未得到除机器人新法外的一切法律允许。”
说了这么长一串，底层逻辑就是偷.
“你是在偷能源？”
出乎两人意料，科技城空空荡荡，只有无时无刻不在运作的巨大器械和规律排布运作的各类机器人。时砚清和段宁路过高达几十米的巨型锅炉，路过密密麻麻的索道与电轨，没有发现任何生命的踪迹。
时砚清的眉头越来越紧，看到一座城市的欣喜和惶恐已经全部变成迷茫，天知道他们甚至在外围观察了半天，才敢全副武装悄悄潜入。
“这座城市的主体是钢铁和机械，按理说仿生人也因属于人工智能机器人，但这里几乎没有他们的生活痕迹。”
比如脚印。
仿生人总不可能是滑行。
“唉？”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两人都有些疲惫。忽然，段宁在一处角落发现不同寻常的踪迹。
“像半个脚印，”虽然有些牵强，“唉？这边也有！”
像半个脚印的，圆弧状的东西，沿着一条非常隐蔽的道路隔1米均匀出现一次，是脚印的可能性极大。且边缘比较清晰，像是刚踩不久。
时砚清和段宁默契对视一眼，一齐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终于，在道路的尽头，他们发现了人形的生物。
或许不能算是生物，那仿生人的头颅缺了半个，里面的芯片和线草草用袋子裹了下，腹部的机箱也已裸露出来，可能是因为泄露，邮箱表面积着厚厚一层油垢。脚步属于脚掌的那部分被削掉，只剩后跟勉强支撑。
他几乎是伤痕累累。
“你好。”时砚清出声打了个招呼。
仿生人的收音系统很不灵敏，咯吱将身体转了一圈才发现他们的到来，手里的动作卡了一下，稀稀拉拉的机油渗出。
他剖开了一个小型发动机，正在将里面的能源往自己身上灌。
“你在……”咳，时砚清觉得不太好形容这一幕，“偷能源？”
“偷，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盗窃公私财物……非法，法……是的。”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响起，那人的程序好像卡顿了一瞬，接着双眼亮起红灯，鼻腔发出尖锐又短促的鸣笛声。
“我已做出违反仿生人条例第二条第三款、刑罚第一百三十条，应进行自我销毁处理，错误……错误……销毁程序违反机器人新法第二条，不应自我销毁，错误……”
仿生人bug了。
时砚清一个大跨步过去拉住了仿生人抽搐痉挛的四肢，他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但程序设定上人类应该是机器人的主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说了一句，“停止销毁程序。”
仿生人并没有即刻停止，但确实减缓了他的抽搐动作。缓了大约有十几分钟，瞳孔才开始逐渐变蓝，神色逐渐恢复正常。
“你们是谁？”仿生人说.
此时傅俞臣在开车赶来的路上。
此时秦野即将在开车赶来的路上。
因为来得太过频繁，一进科技城的地界，仿生人尼克就感觉自己被机器人守卫锁定了，他的收音系统只能发挥百分之三十的效力，这让一切变得更加艰难。好不容易绕开机器人守卫的路线，跛着残脚跳进好不容易发现的隐蔽小路，正抖抖索索倒油，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脑内飞快闪过的代码，是部落里最后三位失去双腿的同伴，以及他们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
他们无法维修，重启次数已达上限。失去所有电量后，无法保证可以再次醒来。
仿生人应当不怕孤独，只是一位邪恶的科学家女士修改了仿生人关于情感问题的代码，所以此时此刻。
“你们是谁？”尼克问。
“要不把你们杀了吧。”尼克想.
“有脚印。”许川最先发现了属于两个人类的痕迹，延伸着直到科技城深处。
“应该是时砚清和段宁。”陈应垂眸看了一眼。
“有道理，”本来还想是否出现了人类的踪迹，但更大可能是比他们提前到达的时段两人，“要跟过去吗？”
“你想吗？”陈应抄着兜侧首看他，他自己倒是没有所谓。
“不是你想去？”
“我只希望获得更多信息，跟着时砚清更有性价比，只是现在，”他扬眉，“我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
“或许比他们还要多。”
这种单元任务中，主角可能要经历得更光怪陆离。单单是仿生人相关他轻易便能说出十几种，偷盗者家族、机器人情缘、追忆叛逃，绝地求生，部落战争、能源危机等等，扣人心弦，引人入胜。
最后得出的信息大概也就那些，毕竟这才到了第二卷。
看戏也可以，休息也不错，陈应没那么多偏好。
“跟上去吧。”许川盯着看歪歪扭扭的脚印，“你不是还要为我出气？”
“好啊。”陈应道.
他们并没有走出很远，陈应、许川和虎口逃生仿生人拐着拐着从高处来，俯首看到了那三人的背影。
时砚清和段宁坐在低低的金属架上，听尼克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们怎么差了这么多垂直距离？”许川觉得自己一直走在平地，一低头就到了楼顶，很神奇。
“小部落的仿生人一般都走低处，更好隐蔽。我们走高，能获得更多能源。”仿生人道。
“倒是非常好的狙击位，毫无遮挡，视野清晰。”陈应掏了枪出来，漫不经心转了个枪花，非常突然地，将枪口对准了地上的某人。
“砰！”——
第37章 英雄
当然, 他只是在作死。
最后的画面是许川，眸光骤缩，投来了非常诧异的一眼, 又转头确认了时砚清已倒在血泊中，再看向陈应的时候眸底已经一片空白。
可惜只有一刻, 如果再长些，说不定真能从许川的情绪中分辨出欣慰、感谢、感动等一切陈应希望看到的正向反馈。
但没有，他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除了诧异外没有多余的情绪。或许在思考陈应这么做的动机，或许在考虑他可以获得的好处，再往远想就是陈应跟来科技城的原因，傅俞臣得知此消息的情景。
总之，没有迅速将一切和自己关联，比如那句为你出气的玩笑话。
很好, 陈应喜欢这样的人。
非常冷静又无情地将自己划出到局外人一边。
系统只剩下芯片, 没有光脑作为载体。但疼痛比起前两次丝毫不减, 仿佛已经化为实质。长钉钉入头骨, 刀尖插入脑髓, 大约是这种感觉。
“叮, 时间回溯已完成，请宿主重回正轨, 珍惜生命, 不要妄图在不合时宜的时间和地点杀死主角。”
这次的声音直接从脑海里传来。
陈应位于掏枪前的时刻, 许川和仿生人的对话由远及近, 逐渐清晰。
“我们怎么差了这么多垂直距离？”
“小部落的仿生人一般都走低处, 更好隐蔽。我们走高, 更多能源。”
“没经过允许, 你又进我脑子里？”陈应直接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质问道。
系统的声音里带着恼怒，“如果你不是你突然发疯开枪，我也不会违反约定强制从芯片里脱出！”
“还能回去吗？回芯片里。”陈应垂眸遮住眼底的深意，放松了些口风，仿佛在承认自己有错，所以在心虚。
“能，但现在我不会回去，”一想到回去就无法及时跟进宿主的情况并给予反馈，即使是系统也觉得憋屈，“在你回地下城之前，我的程序会完全脱离芯片，直接以脑电波形式存在。”
“你是如何判断该在哪个时间点回溯？”陈应的声音端的漫不经心。
“系统经过对你语言、性格与行为的分析，你是在确认此地为绝佳狙击位后忽起杀心。”
“那么回溯时间点即确定为前一刻。”
“啧，很有道理。”陈应轻挑下眉，没再说什么.
听完了尼克的悲惨境遇，时砚清明晰了主城对于防生人惨无人道的迫害和他们的奋起抗争。接下来的行程是他们二人会跟着尼克来到几公里外的小部落，正好撞上其他仿生人部落的驱逐。
后主角果断乐于助人，奋起反抗，保住了尼克和他生活不能自理的几位同伴的聚集地。
再紧接着，经过询问，尼克伤得最重的同伴竟然与秦野相识。“那是主城对我们下达的最严重的一次围剿，由大半个科技人的机器人守卫执行，莱尔拼死带那小家伙杀出重围，后就再也没听到他们的消息。”
“他还活着吗？过得好吗？”在听到时砚清肯定的回答后，尼克的同伴露出欣慰的笑容，接着彻底断电死机，没来得见即将到达的秦野最后一面。
秦野的身世之谜以悲剧收场，动人心弦。
当然，这一切还未发生。系统拼命劝他远离主角，生怕他做出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所以将主角即将发生的剧情线全数告知，希望通过剧透彻底浇灭他的好奇心。
他的计谋发挥了一定的功效，陈应怕麻烦，尤其是无谓的麻烦，所以对跟着时砚清走的倾向度显著下滑。“我倾向于和他们分开走。”陈应说。
“啊？”面对如此迅速的出尔反尔，许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你刚不是说无所谓吗？”
“啊……”陈应拖长腔调，“我已经预感到他的身边会有很多麻烦事。但你还记得吗，我是怎么和你说的？”
“嗯？”许川迷惑。
“我们是出来旅行。”陈应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音节。
“旅行是来享受风景，不是用来自找麻烦。”
很合理，又胡搅蛮缠的理由。许川的神情一瞬间变得微妙，后又重重叹了口气，“唉，如果你不去，凭我和他的关系，我又怎么一个人与他们结伴而行。”
“傅俞臣马上到了，你可以非常愉快地转身奔向他。”陈应耷拉着眼皮，散漫道.
“你在生什么气？”许川眉心微蹙，目光中带有探究。
“有吗？”陈应没感觉自己在生气，他发泄了自己的情绪，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应当得意又轻松地俯视主角艰难前行。
“在说完我们在高处的对话后，你沉默了很久。”许川说。
因为他在脑中与系统对话，所以才沉默，所以许川的判断不对，所以他没有过别的情绪。
陈应的语气刻意变得和缓了些，“傅俞臣快来了，你可以选择跟着他们，也可以选择跟着我。但提前说好，我极大可能回车上睡一觉后，直接开车回程。”
“我建议你跟着他们，旅程会更有意思。”
许川沉沉盯着他瞧，没有任何动作。
“你在生什么气？”陈应反问道.
完全是莫名其妙。
这是两人在得到同样询问时，脑中浮现出的同样念头。
陈应拉着虎口逃生转身往车的方向走，许川停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直到那俩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许川抱臂嗤笑一声，将注意力转到时砚清身上。
还要聊多久？他想。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等到几乎到达他的耐心底线，下面的三人终于动了起来。许川跟着站起身，忽然，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黑影。
是虎口，拎着一个精致的小背包。
“吓我一跳，”许川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你怎么回来了？他呢？”
虎口抬手，将手中的小背包直愣愣递了过来，“他让我拿给你。”
许川面色复杂地接过，不算轻，“他还有说什么？”
“没了。”虎口摇头，带有几分不解，“只是让我先不要打扰你，直到你发现我。”
这人真是。
许川低头拆背包，营养液、水、医疗用品、折叠刀、手枪、子弹一应俱全，最底层还塞了张毛绒绒的小毯子，空间利用得十分合理。
“你没其他事就走吧。”许川冲他摆手.
傅俞臣在三小时后与时砚清会合，只有他一人来，钟笙不在。
并不知道那三人聚在一起说些什么，许川只是远远跟在他们身后，并没有立刻上前抱团的意思。
陈应说得对，时砚清的身边过于精彩纷呈，他并不崇尚安稳，但也不愿意陪衬。虽然很多时候，他跟在傅俞臣身后，傅俞臣与时砚清两人并排走。
但他很快被察觉了。科技城虽然弯弯绕绕，遮蔽物众多，但抛开机械的轰鸣声，剩下的杂音哪怕只有一点，也很刺耳。
“谁？”时砚清察觉有人在身后。
傅俞臣大步上前将隐藏在角落里的人揪了出来，“许川？”他看了看许川躲藏的角落，“陈应呢？”
听到这两个字，时砚清投来了奇怪的一眼。
“他说自己先回去了，问我是跟着他还是来找你。”
答案不言而喻。
“那你可以直接来找我，怎么偷偷躲在角落呢？”
许川的脸色泛着苍白，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些委屈，“我……怕……你们不高兴……。”
“不会，怎么有这种想法？”傅俞臣沉声，“你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吧？”
“没有，好端端的。”许川转了圈给他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声音开始急切，“反倒是傅哥你，怎么一个人就过来了？多危险啊。路上还顺利吗？钟哥没有陪你吗？我以为钟哥会和你一起才答应和陈应同行的。”
傅俞臣的唇角勾起了非常轻微的弧度，“没事。”他说。
在这番对话进行的同时，时砚清就站在他们身后安静地看着。许川偶尔扫过来的一眼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对着傅俞臣又立马换成担忧关心仰慕，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叹服。
“他就那样，其实没有坏心。”时砚清不是个锯嘴葫芦，他曾经和傅俞臣谈过许川对他的种种幼稚举动，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时砚清觉得神奇。
段宁也看在眼里，扯扯时砚清的袖子，“大家也别寒暄了，这地方粉尘大，对身体不好，咱们不该久留。”
声音不小，维持在傅许两人也能听到的音量。
于是几人启程，目的地是尼克的部落。
到达、挑衅、冲突。
仿生人之间也会存在资源争夺，而尼克他们明显处在弱势，其他部落的人又时常来挑衅，无疑是雪上加霜。
时砚清理所当然上前帮忙，据理力争不成，爆发了肢体冲突。他们三人出门皆配备了武器，只是仿生人毕竟是高等机器人，机械构造犹如自带护甲，让人棘手。
战斗催化情感，英雄救美的情景通常在此刻出现。时砚清受到偷袭，傅俞臣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一把推开，用身体替时砚清承受伤害。
旋转跳跃，情深意切。
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只是疼痛并没有如愿在身体里炸开，两人好端端地抱着转了一圈，相互确定了均身体康健，疑惑转头。
是许川。
结结实实挡在了傅俞臣身前——
第38章 回程
许川在傅俞臣变了的脸色中笑了笑, 随即变得苦涩，慢慢浮现出一丝悲凉来。
像开了慢动作一般，他仰面倒下, 腹部炸开的血花在空中迸裂出飞扬的形态，为荒芜的旷野染上一抹亮色。
还好, 没有打到一击毙命的位置，浅浅保下一条命。
虎口收回抬着的手，深藏功与名.
“你怎么那么不待见人家时砚清啊, 人家怎么你了？”丁守决是当着傅俞臣的面问的，用非常幸灾乐祸的语气。
“我讨厌他。”许川对他翻了个白眼，又将正脸转向傅俞臣，目光如炬。
“我知道。”这确实是客观事实，傅俞臣在许川面前一挥手，将他目不转睛的强烈眼神挥散, “但你别太针对他, 这样不好。”
“我又没做什么！”许川见傅俞臣也这样认为, 双眼弥漫上一层雾气, 感觉自己平白蒙受了不白之冤, 委屈的大声道。
他确实没做什么, 最严重的事也不过是设置错了命运齿轮的商品单价，剩下的更是小打小闹, 扣押一些并不紧急的货物, 拖长一些未规定期限的合同, 以及放狠话, 瞪一眼, 仅仅只是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事, 完全造不成大的危害和影响。
他没在傅俞臣和时砚清闹矛盾的时候煽风点火, 没阻拦他和时砚清的接触，没有造谣，也没有侮辱。他甚至没在背后说过时砚清的坏话。
所以傅俞臣并没有苛责过他，就像丁守决偶尔对许川的小小针对一样，在环狼饲虎的地下城，这种程度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总是让你置于险境，我单纯讨厌也不行吗？”这句低喃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许川垂着头，沮丧到像打架输了的小动物。
在几天后，再次发生许川针对时砚清事件。在时砚清旁敲侧击告诉傅俞臣针对事件的前因后果后。
“所以你来质问我吗？”许川看起来有些难过。
“这样不好，别让我难做。”傅俞臣没什么表情，但酷哥面无表情更给人压迫感。
许川仰着头，神情颇有几分不服气，见傅俞臣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终于慢慢地，眼神黯淡下来。
“好吧。”他妥协。
在傅俞臣走出几步后，身后突然传来一句。
“我知道你喜欢他。”
傅俞臣迅速转身，脸上浮现一丝意外，他自己都无法准确判断的事情，被许川这么轻易说出，有些分不清是该先承认或否认，还是恼羞成怒。
许川说了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后，并没打算停下，“所以有可能，他未来会成为傅哥你的爱人。”
他说得很平静，语气像是在与他讨论今天吃什么口味的营养液。
原来你都明白，“那你怎么，总是装得很恶毒得针对他？”傅俞臣不解，“你又不喜欢我，干嘛做出一副情敌吃醋的样子。”
“我不服。”许川振振有词，“凭什么是他？”
“哪有什么凭什么。”傅俞臣道。
“而且你看他，一副招桃花的体质。那个秦野一看就对他有意思。我得让他有点危机感。”许川觉得自己的逻辑十分自洽。
“……”傅俞臣的用嘴频率远远小于他，说不过他也是常事。于是这事便这么轻轻揭过，直到现在。
许川为了救傅俞臣，倒在血泊里.
傅俞臣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的物资放在城外的车上，唯一有些希望的是许川鼓鼓囊囊的背包。他冲过来一把将背包扯开，果然从里面发现了药品和止血纱布。
时砚清和段宁也急忙跟过来，“幸好，”他们查看了下伤口，“幸好，不在要害。”
“你递过来个什么？”虎口扔出去了才意识到自己刚抛掷了贵重物品，幸好，射向许川的子弹已经偏离原来的轨迹，显得刚死掉的芯片还算物有所值。
“芯片啊，你眼睛也坏了？”陈应疑惑道。
“你扔出去了什么？”脑海中的系统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你用我的芯片打子弹？”
“事急从权嘛，反正你都能隔空造芯片，再弄一个也很简单吧。”陈应懒洋洋道，从角落里走出来，开始自己的表演。
“哎呀，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刚分开没半天，就成了这副样子啊？”陈应看起来十分惊讶，语调奇怪地上扬，像是在阴阳怪气。
他就是在阴阳怪气。
但地上的三人明显无暇顾及这些，他们在为许川止血，处理伤口，用药，包扎。显得孤零零站在一旁的陈应十分冷漠无情。陈应只是站着，与许川黑漆漆的眸子对视。
非常能忍，现在也没晕。
“我没记错的话，背包里应该还有麻醉。”陈应提高声音，傅俞臣顿了一下，重新翻了一遍，果然在背包深处找到了麻醉类药品。
“我给你带了，是他没找到。”陈应的这几个字只有口型，许川动了动眼皮，终于闭上了眼睛.
“按他这种情况，应该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了吧？”许川伤不致命，但终归不是小伤，整个人苍白又虚弱，无法行走。
傅俞臣凝眉，没有立即回复。
“所以你们是要送他回去，还是要继续向前走？”陈应抱臂好整以暇道，用稍微咄咄逼人的语气。
“送他回去。”这个决定很艰难，但做出它并未花费时砚清多少时间，段宁也没有意见，毕竟事关人命。
“好啦，”陈应摆摆手，松懈了些咄咄逼人的姿态，“不为难你了，我带他走。”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时砚清微不可查松了口气，真挚道。他并没有忘记陈应喜欢许川，而许川变成这幅模样，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这回跟我走吗？”陈应蹲下来，不像刚才的阴阳怪气或咄咄逼人，语调轻了不少。
他没等许川的回复，也不需要等。从小背包里翻出小毯子，用马革裹尸的方式给许川裹了一层，又用公主抱的姿势稳稳抱起。
“好英勇噢。”他朝着许川的耳朵吹了口气。
许川，许川不想理他，权装自己是个死人。
“这是我的，”许川很轻，陈应腾出手指指已经被撕坏的背包，对傅俞臣说，“记得陪我一个新的。”
“记住了啊。”他抱着许川走，头也没回.
虎口陪他们走到车里，又和他们告别。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陈应在心里已经将他用另一个称号代替，离别之际总应留下点印记。
虎口蓝色的眸子澄澈又纯净，“罗伊。”他说。
也可能是骆伊，罗一，卢伊，卢一。不重要，因为这大概率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来，”陈应托着许川歪在副驾驶的脑袋，掰过下巴使他面对罗伊，“道别一下，人家救了你。”
许川缓慢眨眼，尽力将这两个字说的清晰明了又字正腔圆，“再会。”
“扯平。”罗伊好像在笑，笑容真诚恳切，笑得像高等的人类一样明媚。
车辆启动，落在身后的罗伊缩成小小一个黑点，如同来时一样，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赌我会救你啊？”陈应车开的很慢。
“……”副驾驶没有动静。
“你不是早就看到了我们吗？”陈应又说。
是的，许川早就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两人，因为那两人几乎是明目张胆，没有做出丝毫隐蔽的动作。许川用余光看过去，陈应与罗伊远远地站着，像两座沉默的雕塑。
明明说了自己要提前离开，怎么仍然跟着他们来到仿生人的部落聚集地呢？
副驾驶很久没有动静，就在陈应以为他睡着了或者已经晕过去，准备停车看看情况时。
传来非常轻微的一个问句。
“你不是让我赌赢了吗？”
是啊，或许。
回程的路更加漫长，许川的伤势禁不住颠簸，一路昏昏沉沉。系统在脑中为他播报，什么秦野与他们会合，什么主角的精彩瞬间。
陈应偶尔停下来休息，与许川并排躺着看星辰密布的天空。
“有点冷。”许川说。
陈应将车窗关上，这下子星星也没了。
“我答应你一件事。”许川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你以救命之恩来要挟，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许川平静道。
哪有人主动提自己的把柄的，很荒谬。
“你本来也不会死。”
因为原剧情线上，陈应并没有及时出现打偏子弹，但许川仍然好端端活着。
那人瞄准的是部位是时砚清的心脏，他的身高和时砚清相似，如果他挡过去，伤口应该也是相同的位置。
许川有个习惯，他多年前为自己做了护心甲，本来是护着心腹，避免在底层人大大小小的争斗中一拳过来，器官破裂。
后变得轻便小巧，但仍是前后胸腔各一片，且从不离身。
非常多此一举的行为，毕竟现在很多人瞄准的都是头颅，如果真这么谨慎，他还得带个头盔。
只是心脏太脆弱了，他时常戴着，满意地感受到心脏处仍然坚硬如铁。
习惯性行为，就像习惯伪装。
“只是给自己，找一个缺口。”许川说。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但陈应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些许，他大概也想逃离，如果无法做出主动的行为，那可不可以将命运分出一块，交给另外的人。
“如果我让你抛弃所有的一切，跟我走呢？”
没有回应，许川睡着了——
第39章 病变
“我是将你放到医疗仓, 还是直接带到公会，或者你的小店，或者许泰禾身边？”陈应贴心给予他一串选择。
“医疗仓吧。”许川说。
重新踏入地下城的土地, 给许川开了十小时的重症医疗舱使用权，陈应先去买了个新光脑。
通讯录的信息不要命地往出蹦, 直接略过赵鹏的鬼叫，许泰禾的消息也比想象中多的多。
没有光脑，他一直处于失联状态, 哪知道出去一趟，风云突变。
是时昊带给他的惊喜。
陈应很明确将地下器官贩卖中心全权交给他管理，时昊上位的第一步就大批量替换了原机构的人，并成立了公会，将几大业务模块从幕后转到台前，明码标价。
尸体回收和黑诊所倒无所谓, 之前知悉的人也不少, 时昊只是扩大了传播范围。
但器官移植信息和杀人方案定制由按到明, 引起轩然大波。
“好像有一张笼罩在地下城顶部, 密不透风的医疗权力网络, 正在以时昊为中心展开。”许泰禾这样概括。
“这么厉害？”
“主要还是医疗监察的权利被收拢, 很多人在观望。而时昊这人，够狠。”
狠到完全不惧怕枪打出头鸟, 肆意将地下器官贩卖中心捂了那么多年的信息匹配和杀人方案定制宣扬开来, 小众变成大众, 鼓励为了器官买凶杀人。
来啊！我们官方一直这样！杀了他！他的器官就到了你手上！
他是个疯子, 拉了整个医疗系统下水。
趁着这股声势浪潮, 以霸下无敌的医疗监察权利为依托, 他与其他的各类医疗机构也逐渐交往密切。
无论是合作, 还是威胁，都风生水起。
“你为什么不绑定这样的人当反派？”陈应再一次问系统这个问题。
系统瞠目结舌，因为原剧情线里时昊是死在斗兽场的小小炮灰，没引起他的任何注意。
“因为联系不上陈哥你，所以我们没有轻举妄动，”许泰禾有些不安，“但幸好他的行为没有动我们的利益，他还是陈哥你亲自……”
陈应觉得自己应该去见见这位牛人。
“在哪儿？见面聊聊。”他给时昊发消息。
“我和赵鹏也想过找他谈，约过两次，一直推三阻四。”
所以这人可能真的已经脱离控制。这是许泰禾的未尽之言。
但时昊回复得很快，“好的陈哥，不过最近实在太忙，十天后可不可以？”.
很快陈应就明白为什么时昊说自己忙，作为暗网通缉榜的榜首，他几乎是自顾不暇。
短短十天，五波试图暗杀的人被时昊反制，所有联系人被时昊加入终身医疗黑名单，再次疯狂报复，再次反制，来回往复不停歇。
在这期间，主角团从科技城回来，并带来一个重磅消息。
时砚清的肾脏，因辐射异变.
时砚清出事，打了所有人一个猝不及防。
在一众异变器官中，肾脏属于幸运的那个，一人有俩，分出一个也只是吃些苦头，没有性命担忧。
其实，冷冻库里未留存器官是小概率事件，异变科的医疗舱终日不停歇。实在有个例，潜力值高的，主脑会主动替他找寻潜力低的队友，并找个由头秘密除掉。潜力值低的，死亡原因是医疗监察顺序排不上位置。
但时砚清是主角，主角要小众。
他递交了医疗申请，卡在陈应签章的最后一环。
因为无肾可用。
“为什么会这样？”时砚清来问陈应。
“经过主脑调查，你培育的备份器官由于不知名原因损毁，所以冷冻库里没有可以移植的器官。”陈应弄了份主脑出具的正式报告，并给他展示时砚清的申请签章界面，通过按钮是灰色。
“……”时砚清天降噩耗。
所以，显而易见，经过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器官贩卖事件，时砚清开始明晰，能救他的肾脏，长在活人身上.
时砚清只剩两个队友，一个队友已失踪一年，全无踪迹。
而另一个队友，时昊——地下器官贩卖中心实际掌权人。
在时昊和陈应约定见面的前一刻，时昊实名在暗网上对命运齿轮公会会长时砚清肾脏异变做出公开和回应。
他直接公开了与时砚清器官匹配的三个人。
时昊，许川，许泰禾。
地下器官贩卖中心的那栋大楼已经焕然一新，再不复往日的破败景象。时昊的办公室在最深处，加了十级防护，几乎快和陈峰的大楼相媲美。
陈应带着许泰禾进门，时昊的身量小，之前见面也总是将面容隐在暗处，尽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再次见面，也并不像传统扮猪吃老虎角色一样，昂首挺胸，志得意满，铺开所有的人生褶皱挺拔前行。
他好像还是那样，阴郁的，怯弱的，弓起的脊背仿佛透露着惴惴不安，皱在一起的笑体会不到多少喜色。
然后，许泰禾冲了出去，对着时昊挥了重重一拳，时昊没躲开，生生挨了。
那是陈应第一次见到许泰禾打人。
但可以理解。
本来这事的普遍流程是主角攻艰难地做出抉择。选择了许川，那是追妻火葬场剧情的开始，选择了时砚清，那是人人叫好的献祭绿茶情节。
无论哪个，都很有看点。
但都不该如此大张旗鼓。
而时昊，将这件事情大肆宣扬了出去。
选择就有站队，站队就有对错，对错就有正负，就会产生负面舆论。
主角的个人行为，为什么要放到暗网上遭受别人的评头论足。他们配吗？.
“你想报复他啊。”陈应拉住了愤怒的许泰禾，这个他指的是谁，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时昊擦了擦嘴角的血，直起身子，仿佛没事人一般点了点头。
“时砚清对你做过什么吗？”陈应又问。
其实不重要，时砚清是穿越，而原主与时昊的纠葛也早淹没在时间的尘埃里。和时昊求证，得到的也都是片面之谈。
“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呢？”
“为了给地下器官贩卖中心做宣传，毕竟如果抢不到官方的器官培育名额，个体之间的移植也能救命。”时昊的声音不大，用最弱的声音说最屁的话。
“所以就将我们拉下水？”许泰禾不可置信。
他微微抬起头，扯了扯嘴角，“你们几人在地下城都不是籍籍无名，很适合用来当范本。”
“你放屁吧，你不就是想看时砚清的笑话！”许泰禾愤恨道。
“不。”时昊缓慢摇头，“我没想看笑话。”
“我想让他死。”
“但是暂时没办法，”时昊露出个非常耐人寻味的阴笑，“所以现在你想不想让他死，我们可以合作啊。”
许泰禾又想往前冲，被陈应一把拦下。
他气的牙痒，毕竟对面可是命运齿轮和商贸巨擘，或许还要加上佣兵联盟。他和许川被架在火上烤。
肾脏并不能致人于死地。但敌人可以，放出消息后许时本就紧张的关系雪上加霜。而许姓，虽然只有两人，仍是非常不可小觑的力量。
时昊在借刀杀人，恨意催化了如此狠毒的欲望。
“我终于明白你的任务进度为何如此缥缈，因为你没有恨！”系统终于反应过来，从脑中蹦出。
“差点忘了你，你该重新回到芯片里了吧。”
系统明显有些不舍，毕竟这样随时随地弹出的模式非常自由，但他怕了陈应的不按常理出牌，“我需要向主系统申请备用芯片，预计用时3分钟。”
“好的，你去吧。”
系统从脑中彻底消失，若有若无的窥伺感荡然无存，陈应突然转头看像许泰禾，“你出去一下，我有事和他说。”
“啊？”许泰禾懵了一瞬，因为刚还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的陈应突然神情冰冷，“好。”
目送许川出门，陈应非常迅速地掏出一张芯片。
“有个忙需要你帮。”
时昊有些莫名地接过，端详了几眼。
“用你手中的全部力量，破解这张芯片的秘密。除了我主动向你提起这张芯片，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它，包括我。”
陈应的严肃神情使得时昊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它看起来已经受损，好像被外物大力击打过。芯片关于什么类型？”
“你学的学科是什么？”
很久之前，在斗兽场，系统曾经为陈应详细介绍了时昊的生平。
【时昊，时砚清队友，生性懦弱无能，欺软怕硬，嫉妒心盛，阴险毒辣……所学学科为认知神经科学，科研成果登记为……】
“认知神经科学。”时昊回道。
【这个世界的光脑自带解析芯片功能，你把芯片插进去，有两个模块，一个是原主角的记忆视频。】
【还有一个？】
【与我对话。】
“所以里面是一份记忆视频。”陈应正色，语速飞快，“还是那句话，绝对保密，如果被泄露出去，泄露给任何除你之外的人。”
陈应的话只说了半句，有物品落入上衣口袋，系统重新归来。
“嘘，”他朝着时昊竖起一根手指，黑色瞳孔如同捕猎前的猛兽般盯紧，后慢慢扯起嘴角，笑意未达眼底。
“无论什么，都再接再厉。”陈应对他说——
第40章 投靠
得到了陈应的许可, 时昊做事越发嚣张起来，地下城的医疗系统正在经历一场巨变。
“他动摇了霸下无敌公会的权利，如果器官病变更换, 可以由地下器官贩卖中心通过信息匹配—杀人—尸体保存—黑诊所器官移植一条龙服务的话，那还要医疗监察做什么呢？”
许泰禾不清楚他走后陈时二人达成了什么交易, 但没有再表达对时昊本人的意见，只是忧心忡忡，站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表述。
“可以提高他们的客单价。”陈应倒无所谓, “这服务越贵，使用的积分越多，与他们交易的人便会越少。我们公会是官方名义，服务全体，并不冲突。”
“是啊，为高层人提供了一个高效便捷的存活思路, 那些底层人只构成了被杀的那环。”许泰禾淡漠道。
陈应知道他想说什么, 无非是现在地下城人心惶惶, 很多人担心自己会成为猎物, 无缘无故被杀手暗杀, 被剖出器官给他人续命。
但其实官方也一直那样做, 只是用了个潜力值高低的名义，没有如此大张旗鼓的杀人。
所以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时砚清的在世时间只剩两个月。
能救他的肾脏, 还在活人身上工作着。
时昊, 与他有深仇大恨, 不害人就不错了, 必不可能救人。他还是医疗系统高层, 神出鬼没, 不见人影。
许泰禾，与他没有交集，但也是医疗系统高层，逼他捐出一个肾，别说他自己，陈应都不会同意。
只剩许川。
“我还没有如此得有存在感过。”许川苦笑道.
当然，这抹苦笑仅仅只对着傅俞臣，面对其他人，他几乎是火力全开。
“我讨厌他，你们是看不出来吗？”许川用食指指着时砚清的鼻尖，盛气凌人道，“怎么说，现在要道德绑架我？”
无缘无故被扣了个大帽子的丁守决十分不服，“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难听？这不是在商量吗？谁逼你了？”
“你们是没说，”许川大吼，“但都聚集到我这里是几个意思？你你你你你，你们敢说自己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过来的？”
傅俞臣，时砚清，秦野，段宁，丁守决，人这样齐全还是在时砚清去斗兽场的那次。他们齐刷刷站在他对面，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他看，仿佛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般。
“你冷静一点，我们有话好好说。”时砚清无奈道。
“什么有话好好说？”许川十分激动，接连的大声让他的青筋暴起，“顾左右而言他是吧，回答我的问题！”
“也不是一定要逼你，这不是我们商量一下。”段宁想劝他冷静下来。
“好！不逼我最好，我不愿意！”许川说。
气氛一度凝滞.
“人命关天的事，你非要这样吗？”丁守决气不打一处来。
“谁的人命？不是我的。”许川翻了个白眼，恶狠狠道。
“前段时间有项个人专利问世，关于机械肾脏。虽然现在机械器官还未正式投入使用，但一个肾脏，一个机械肾脏的组合有极大概率能保障人体各系统正常运转。”段宁最近查了些资料，他说的这些是事实。
“和我说干嘛，我两个肾好端端的。”许川平等地和每个人不对付，“你这么相信机械器官，你让时砚清装啊！”
“……”
对话根本进行不下去，段宁抬头看傅俞臣，只有他一直沉默，没有对此事作出表态。
许川也看他，强装强势的眼眸中逐渐盛满细碎的痛苦。
见傅俞臣迟迟没说话，他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那你们去找时昊啊，你们凭什么不去找他？就因为我好欺负，我就活该被堵在这里吗？”
于是不欢而散。
准确来说是许川与他们不欢而散。时砚清有些无措，他的本意不是这样，最起码不全是。他只是想来探究时昊做这些事的缘由，以及放出来的名单是否正确。
如果正确，为什么不是姓时，就是姓许。
在时砚清提出这个疑问后，久久未动的傅俞臣终于开口，“我也发现了，去问了钟哥。”
然后他们终于得知，队伍之间，本就可以进行器官流通，而大大小的考核与淘汰，本就为了将健康的器官腾出来，留给队伍里最需要的人。
至于时姓队伍和许姓队伍可相互移植，则是正常人类间的巧合。
“那他以后器官异变了，难道不是只有姓时的可以救他，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吗？”丁守决口不择言道。
又因为傅俞臣的凌厉眼神手动给自己的嘴上了拉链。
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道理，若是许川在这里，恐怕要扑上去扇他几巴掌。这回是肾脏，还有那么一丝余地可以商量。下回如果许川需要心脏，那谁会愿意？
“我以前没发现你对他有这么大意见。”傅俞臣冷声道。
丁守决说完也马上察觉不妥，但他安慰自己，只是因为担忧所以冲动了些，于是昂着脖子嘴硬道，“只是之前没发现他那么自私！”
但在傅俞臣的眼神里，他好像无处遁形。
“行了行了，去和他道歉不就行了。”丁守决抓起光脑给许川发了条对不起的信息，只有三个字，看着有些敷衍，所以又补了句不该道德绑架你，但希望你好好考虑，也该放下些私人感情，毕竟人命关天。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丁守决发完消息，抬头看面前的几人.
收到丁守决的道歉讯息时，许川已经到了陈应的公会，瞄了一眼讯息内容，许川冷笑一声，反手将此人拉进黑名单。
种种迹象表明二人作为世上仅剩的许姓队友，但这还陈应第一次见到许川和许泰禾出现在同一个三维平面。
“怎么突然过来，也没有预约？”陈应起身给不速之客倒了杯水，温度适中。
“这么忙，我过来还得预约啊？”许川抿了口，来得有些着急，稍显凌乱的头发和轻喘着的呼吸表明他的到来是临时起意。
“怎么，后面有人追着你挖你腰子啊？”陈应戏谑道。
许川淡淡觑他一眼，“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让我救时砚清。”
“噢？”没吃到劲爆好瓜的陈应挑眉，“那你为什么过来我这边？”
许川不说话了，他低着头趴在吧台上，慢慢慢慢将头埋进臂弯里。
很久很久，他低声说。
“我不想回去了。”.
“不想回去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那你要去哪里？”
“我不是来了吗？”.
埋着头的许川终于缓缓抬头，他的鼻尖有点红，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傅俞臣还没有做出决断。”陈应说，“他对你一直很好，没必要如此悲观。”
“无所谓了，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去。”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抛下所拥有的一切，他已经失了全身的力气，散发着无比颓废的气息。
“我能相信你吗？”陈应的表情没有变化，不动声色询问。
“可以。”许川点头。
陈应用指尖碰了碰许川面前未喝尽的水，发现已经冰凉，他起身续了新的，推过去。
他拍了拍许川的肩膀，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有一丝淡漠掠过眼底，微不可查，谁都没有发现。陈应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但此时此刻的沉默有些不合时宜。
“泰禾，你陪他聊聊。”于是搬了个救兵过来。
他出门，脸上的表情与日常的淡漠并无不同，陈应找了个角落靠墙发呆了片刻，等到人造灯暗淡了几分，等到地下城开始安静，他重新进门。
许泰禾已经离开，许川趴在那里闭目养神，听见有动静，抬头看向这边。
“倒是很帅。”陈应冲他打了个响指。
“噗！”许川绷不住笑了声，“这么突然？”
“突然吗？这么帅是常态啊。”陈应挑逗般眨眨眼。
“哈哈哈哈。”许川被逗笑。
“有消息了吗？人非要你去救？”陈应很关心这个。
许川脸上的笑容马上暗淡，“有了，说是先去找找时砚清失踪的队友，回来再说。”
“还好。”陈应点头。
“你看，我就说，”许川叹息，“我就说时砚清会蚕食我的生存环境，果然，我被赶走了。”
“是你抛弃了他们。”陈应道。
“话是这样说啊，”许川苦笑，“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而我只是个逃兵。”
“不啊，”陈应说得非常由衷，“在与你们碰面的第一眼，我最先看向你。”
这句是真心，是陈应在说了八百个谎言后，难得的一句真心。
陈应如此难得的良心发现，他当然希望对面的人也能给予相同的回应。
可是时间没有回溯。
在陈应发呆的那段时间，他在想。
他想——
你知道吗？你下了那么久的棋，谋划了那么久的戏，在我面前铺垫了那么多次你的情绪低落，你的处境艰难，你在傅俞臣面前极尽伪装，在我这里才做回真实的你自己。
你最终成为被傅俞臣放弃的那个，于是顺利成章加入我。
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你的本性，提前得知所有的剧情，我几乎要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可是时间没有回溯，这是剧情里原本就有的章节。
你是卧底，最终背叛我。
心真狠啊许川。
幸好我也是。
所以，你在我身边潜伏后又背叛我的剧情，终于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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