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迎新晚会(五)
木雨、陆重年、蒋书阅和苏明蕴一同跑向b区观众席。
全速跑过去的路上,蒋书阅还有空闲瞥陆重年一眼,说:“你真是莲大的?我没见过你。”
陆重年三两步跃上观众席,语气平淡:“大一总共4089名新生,所有人的脸你都要见过,见过就都能记住吗?”
蒋书阅被噎住,还没来得及回答,木雨就先惊讶反驳:“你的脸又不是普通的脸,只要不是严重脸盲或者记忆力有严重缺陷的,看过一次就能记住了——是吧,蒋同学?”
陆重年:“……”
蒋书阅:“……”
苏明蕴认同地点点头,对蒋书阅道:“蒋同学你可能不太关注八卦,新莲大学生论坛上这几天都在讨论你们莲大校草来着,仔细找找应该有人po陆同学照片。”
蒋书阅:“…………”
他一脸扭曲。
四个人没有功夫说更多悄悄话,很快就分头行动。
观众席上太暗了,除了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他们没办法使用任何强光工具进行照明。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时刻注意主持人的串场词是否即将结束,时刻警惕怪物的出现。
要一排排地扫视是否有什么明显怪异的东西存在于视野之内,思索是否会有什么寻常物件会是规则纸上提到过的“怪物发生器”。
每个人的专注力都被拉到了极致,大脑同时处理着无数讯息。
木雨走了两三排就觉得这样不行,他蹲下来试图查看座椅底部,可底下就更黑了,除了一双双脚,什么也看不见。
他索性伸出手去,往其中一张椅子下摸了把,坐在此位置上的男“观众”被吓了跳,差点弹跳起来:“你干嘛?”
不远处,陆重年立刻回过头来。
木雨镇定收手:“学生会的,突击检查有没有无良观众嚼了口香糖往座位底下抹!”
“……靠,那你也敢直接上手摸,狼人啊?”
狼人木雨右手垂在身侧,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嘴上云淡风轻:“小意思小意思。”
陆重年的眼神放松下来,微微扬了扬唇。
内场六名玩家汇入到近三千名观众当中,就像是几条小鱼游入了大海,轻易就被淹没。
他们在黑暗中迅速前行,飞快地缩小着搜查范围。
每当表演节目开始,他们就齐齐停住。
但即使脚步停住了,目光也没有停下。
不断地环视四周,目光略过观众席上沉迷于节目的观众,观众身上的衣服,手中的手机。
一排排座椅,一级级台阶。
还有环绕整个剧场的大面积的墙壁。
——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一个人有看到疑似怪物发生器的东西。
……
木雨和陆重年来到了a区,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坐在第十排中间位置的叶随。
叶随很高很瘦,坐在观众席中间,一张没什么表情的面孔陷入到黑暗中,若不仔细看,就是一道颀长的诡谲黑影。
舞台上的景色映入他的瞳孔,光彩变幻,却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空洞与幽寂。
衣服上没有血迹,嘴边也没有血迹,好友安然无恙——至少目前看起来是如此,木雨彻底放下心来。
陆重年低声问:“继续往上走?”
木雨点了点头:“嗯。”
……
诗朗诵节目开始之前,他们俩就检查完了所负责的区域,跑回到了舞台下方。
别说怪物发生器了,就连一丁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着,可谓是毫无头绪。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再去走廊看一看。
趁着主持人串场词还有几秒钟时间,他们从ad两区中间的通道冲了出去,在内场里头响起诗朗诵声音的瞬间,停下脚步。
喘息声彼此交错着。
此时此刻,走廊上空空荡荡。
没有来来回回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在外场搜查线索的那两组小伙伴。
环形走廊上很安静,灯光一如既往的惨白,带着一股与九月中下旬炎热气温所截然不同的森森寒意。
斜前方的大门口,两扇大面积玻璃门外头,就如同王磊所说,早已是一片浓黑色迷雾。
迷雾如烟如云,缓慢涌动着,仿佛想要触摸玻璃门,又数次被玻璃的无机质冷意逼退。
视线无法穿过迷雾看清后头的任何东西。
道路可还在?理工校园内随处可见的花草树木可还在?
大剧场斜对面的教学楼可还在,教学楼楼下的一排排公共自行车又可还在?
不得而知。
木雨低声问:“陆重年,你看过《迷雾》这部电影吗?”
“嗯,”陆重年声音很轻,“高二英语课课前presentation,你的惊悚片list之一。”
木雨轻轻笑了下,没想到陆重年还记得。
很快,他的面孔又严肃下来:“你觉得怪物会在迷雾里吗?”
陆重年微一思索,便给出了摇头的答案。
或许迷雾中会有怪物,但是规则纸要他们找到的怪物发生器所对应的怪物,绝对不在迷雾之中。
迷雾是墙,目的显然只为将他们困在这里。
若他们不按照规则来,在没有解开谜题的情况下,就推开大门,踏入迷雾,逃离新莲剧场——
那么迷雾或许就会成为他们彻彻底底的死路。
在死前,在面对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雾气时,或许他们可以用生命中仅剩的最后那片刻时光,来想象一下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或者说——是即将面临的死法。
沉默之中,两人的视线离开大门,缓缓移向一旁。
大门口正对面铜铸的“新莲剧场”四个字苍劲有力,下方还雕刻着几行小字,是当年新莲剧场建成后第一次学生晚会上窦校长发言稿中的一番话。
理工不限制学生的发展。
诚然每个学生考进他们所选择的专业,就需要完成相应的学业,拿到相应的学分。
但与此同时,若是在这漫漫四年中,学生发觉自己在其他方面的潜力,发现自己对其他方面有兴趣,理工也完全支持他们大胆地去尝试,不论这种尝试在他人看来,是否太过脱线与出格。
学习在很多外人眼里看起来严谨古板又无聊的理论研究的学生想要说有趣的相声,演滑稽的小品?那就说!那就演!
整天画图的土木人突然想要设计服装?那就设计!衣服做出来,找到模特,偌大的校园任何一处都随时可以成为你的时装秀舞台。
想要歌唱吗?那就歌唱。
想要跳舞吗?那就跳舞。
这片土地是自由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他们的舞台,永远不会仅仅局限于足下。
新莲剧场就是理工精神的代表。
内场那巨大的舞台并不仅仅提供给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
那个舞台,璀璨的聚光灯,是所有人的。
理工人,外校人,乃至所有处于狂放的青春中,有无数活力可以燃烧,有无数激情可以释放的青年人。
……来理工的学生对于理工与他们自己的未来都有着无限的畅想。
木雨他们视野的前方,也就是大门口进来左手边,有一面墙。
墙上贴着层层叠叠各种颜色的便利贴,是过去各届学长学姐写下的留言。
木雨听老大说过,最早这留言墙是用来让学生们写下自己对于想要尝试的新领域的目标与期望的,后来慢慢演变成许愿墙,又变成大一入学和大四毕业前的成长变化打卡墙。
你在大一入学时是什么样的人,在大四毕业时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这面墙上记录着你的光阴。
这么多年过去,无数便利贴已经掉落,或者被工作人员摘下,但青春的印记与色彩不会消失,这些色彩是学生们的色彩,也是新莲剧场的色彩。
祂——木雨暂时只能想到用这个称谓来称呼此刻制造这一切的幕后之人——祂选择新莲剧场展开这场副本游戏,是一个偶然吗?
场内,诗朗诵终于结束。
“我们该走了。”
“……嗯。”木雨最后看了这里一眼。
*
6点40分,所有人在cb两区中间位置重新碰头。
每个人都气喘吁吁,见面第一个动作就是齐刷刷摇头。
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找着。
新外学生王磊说:“我和经巧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看到,哦不对,有看到一个npc的手机挂件长得很奇怪,铁的,我们想办法要过来踩扁了,但是没用,什么变化都没看到!”
土木学长常森说:“外场也什么线索都没,我跟洪环宇试着砸了两把椅子,一样无事发生。”
蒋书阅皱眉道:“如果怪物发生器真是把椅子也不可能随便让你们猜两把就猜中了。”
“那怎么办?”室友组两人脸色铁青,“只剩下半个小时了,我们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难道就这样等死吗?”
苏明蕴弱弱道:“要不我们再互换下搜查领域重新检查一下?”
洪环宇不认可这个方案:“那样检查下来又要十几分钟没了,这么盲目地找下去不是办法,说到底这地方这么大,我们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张椅子一个位置地摸过去!”
“甚、甚至连个怪物都没遇见,会不会是要我们主动把怪物引出来才能找到线索?木雨不是说他之前看到a区有人打了手电筒被地底钻出来的什么东西给扑了?”
“等等别乱来,冷静下来再想想!”
“总应该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缩小下搜查范围吧?”
“大家再努力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被我们漏掉了没检查的!”
木雨和陆重年低头思索。
他们目前手头所拥有的线索,就只有“规则”。
三条无标题总领式规则,和五条“新莲剧场使用规则”。
陆重年眼睫一抬,目光投向舞台。
木雨喃喃道:“新莲剧场使用规则第4、5条。”
第4条,任何时候都可用掌声对表演给予赞扬。请掌五声。
第5条,非演出期间,所有学生都可上台表演。
这两条规则都与舞台和表演有关,不是什么触犯型规则,并非他们不去做,就会引来怪物与惩罚。
是安全的规则,也是乍看起来很没有意义的规则。
可是真的会有“没有意义”的规则吗?
而且要说他们漏了哪里没有检查——也就只剩下舞台了。
或许这就是线索。
思及此,木雨下定决心,扭转脚步往舞台方向走去。
陆重年立刻扣他的手腕:“等等。”
其余人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
木雨回过头。
陆重年还没来得及张口,木雨就小声说:“我就上去唱首歌,别担心。你唱歌又没我好,就在下面帮忙看着呗,看看过程中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
他拍拍陆重年的手背,陆重年的手却一点都没松开。
陆重年盯着他道:“现在不是什么校园歌手大赛。”
不是比谁唱得好唱不好的时候。
所以,不是非木雨上去不可,他也能去。
更何况他们两人从来没有比过唱歌,何来谁唱得更好一说。
木雨的脸上丝毫没有胡说八道的愧色:“我知道,但是只要遵循了规则,相对来说总是安全的不是吗?”
他认真道:“陆重年,我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这次就我去。”
语罢,他直接将自己的手抽出来。
陆重年还欲说什么,可肌肤一寸一寸摩擦而过,那种怎么握也握不住,砂砾从指缝中流走般的感觉让他莫名产生了一种恍惚感。
他的视线从木雨的脸移到了他们交握却即将彻底分开的手上,目光凝住,手指有些僵硬。
木雨没有察觉,但在最后那一瞬间,他轻轻捏了捏陆重年的食指指尖。
陆重年一顿。
随即,木雨便彻底松开手,转身,大步大步走向舞台。
经巧他们愕然道:“他去干什么?”
陆重年盯着木雨的背影,慢慢收回手,垂在身侧,蜷了蜷五指,食指指尖轻触掌心。
“……现在是主持人串场时间。非表演者表演期间,所有学生都可以上台。”
“这、这也行?!”
陆重年没有再回答他们,迈步,紧跟在木雨身后走过去。
舞台上灯光闪耀,主持人话说了一半,突然看到角落里爬上来一个木雨,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呃,这位学生,请问你上来做什么?”
木雨拍拍裤腿,在灯光与四周无数视线的环绕下,镇定地说:“那个,我也想表演个节目给大家看看,可以吗?”
主持人满头问号:“这,嗯,虽然从来没有在晚会过程中插入表演的先例,但是按照规则,这当然是可以的……那请问你想表演什么?”
“我想唱一首歌。”
“什么歌?”
舞台下方,陆重年仰头沉默地注视他,其他八个人一脸紧张,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木雨一边应付着主持人,一边仔细观察脚下这个舞台。
“你们猜猜看?”
“……哈哈哈,这位同学可真会玩,这要怎么猜呀。”
“你就猜猜看嘛!”木雨扭头往身后的舞台瞅了眼。
木雨有时候说话带着很浓的新莲市本地软糯腔调,尾音那个“嘛”字下意识地透着点婉转,听得主持人脸都红了。
“咳,那我想想,最近流行什么呀?嗐,我是真不知道啊,那我就猜点经典永流传的吧!”
“是旋转跳跃我闭着眼?还是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或者是难~忘,今~宵,难忘今~~宵?”
木雨诡异地看向主持人:“你……会挺多啊。”
主持人摸摸后脑勺憨厚地笑:“还行,还行,略有才艺,所以这位同学你的表演曲目是——?”
木雨顿了顿。
这一刻,整个新莲剧场,三千双眼睛从黑暗中幽幽地盯着他,像是丛林中静悄悄窥视猎物的成群野兽,亦像是无数冰冷沾满毒液的利箭,即将齐齐扎向他这视野中央的唯一一个靶子。
……上来总是要表演的,不表演大概根本下不了这个舞台,所幸,他说他上来唱一首歌,是真的能唱,至少此时此刻在紧张之余,他的脑袋里确实有那么一首歌,还能清楚地记得歌词。
他走过去,从立麦上拿下话筒。
舞台下方,陆重年双唇微抿,眸色暗沉。
其他八个人齐齐双手握拳,贴在胸口,紧张到不敢呼吸。
木雨将话筒放在嘴巴前,摆好演唱姿势,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背脊挺直。
众目睽睽,灯光聚焦。
不慌不慌。
他在心中倒数三、二、一。
面容沉静,双唇微启。
下一秒,清亮且极具穿透力的少年音便伴随着美妙的歌声传遍整个剧场。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
瞬间,陆重年的表情碎裂了,其余八个人齐齐来了个平地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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