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 映湖公园（完）
10:55, 映湖公园门口。
所有人精神一振，定睛看去时，浓雾已经散去。
苏明蕴、叶随、洪漾和木雨站在一起, 四个人依旧保持着副本降临前很戒备的姿势。
徐东和王佳正相对而行, 走在人行道下方。
一辆豪车停靠在路边，车内, 闫少闻听到手机里的人正在问：“喂，怎么没声音了, 你听得到吗？”
“……听得到。”
闫少闻回过神, 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抬起眸, 一对行人正说说笑笑路过自己的车边。
一个自然卷黑发的男生安静地看身旁的同行人说话，眼睛弯弯。
一阵风吹过，他下意识回过头来, 目光落向闫少闻这辆车的顶风玻璃,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不经意间错过。
男生的视线好奇地扫过木雨他们，闫少闻则垂眸说了句“等会儿再聊”, 挂断了电话。
……
“咦，陆重年人呢？”
王佳和徐东四处张望的时候，木雨他们看向一旁。
秦姜和吕彬面无表情地并肩走向远方，江河亦安静离去。
李明科收起了上一秒还惊慌着、鲜活着的表情, 一双眸黑沉沉又平静无波地看向马路对面, 迈步走远。
木雨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收紧。
他想起副本结束前的最后一瞬间, 他忍不住低声问陆重年的那句话。
“……过去和未来真的没法改变吗？”
他们知道李明科会出事，却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就像副本被通关后, 时间回溯，他们明明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 死去的人却依旧没有回来。
都道过去无法改变，人类能够改变的只有未来。
可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们的过去与未来搅乱在了一起，把他们的人生变成了一场迷宫，他们全都被困了进去，找不到出路。
木雨依稀记得陆重年当时的沉默，和男生按在他脑袋上轻揉的那只手。
他不知道那一刻陆重年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越来越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不甘心就这样被掌控。
木雨深吸一口气，回过头，看向洪漾和叶随。
洪漾从刚才起就一直很沉默，此刻更是低着脑袋。
知道他是在自责，但有些事还是得问清楚。
“你们两个人到底是怎么着了道的？”
叶随顿了顿，看了洪漾一眼，说：“……漾漾遇到了两只怪物。”
苏明蕴震惊：“两只？！”
“对。”
叶随当时赶到洪漾所在的位置时，看到的画面就是两只怪物包围着洪漾。
一只怪物站在一旁，另一只怪物将手机递到了洪漾的红盖头下面。
他听到洪漾回答了“能”，那个时候再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怪物的喜秤已经勾住了洪漾的红盖头。
叶随当时几乎想也没想，加速冲了过去，赶在怪物之前，掀掉了洪漾的红盖头。
他依稀记得洪漾抬起头的瞬间，看到眼前的那一幕时脸上露出的惊愕。
他自己则变成了一支反向蜡烛，掉落到地上。
后来……
洪漾低头。
后来，在叶随变成蜡烛之后，他感受到了一阵迅猛的濒死感。
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从眼前这一幕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因此也就没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
他自己也紧跟着被变成了一支反向蜡烛。
此刻，徐东和王佳在一旁听着，王佳的眼眶还有点红，刚才最后的时候她哭了。
她懵懵地问：“叶随是违反了情侣游戏规则的第五条和新郎注意事项的第五条？”
情侣游戏规则第五条：新郎找到新娘，两人通过交流成功确认对方身份，可揭开红盖头。
新郎注意事项第五条：在一对一询问过程中，其他新郎不得打扰。
她又问：“那洪漾呢，他那个时候要是躲开是不是就没事了？”
“不，新娘规则的第五条是一条假规则。”木雨说。
新娘注意事项第五条：当新郎没有经过问询便来揭红盖头时，请立即远离他。
这条规则完全是与其他规则矛盾的。
新郎没有经过问询便来揭红盖头，那就是新郎违反了规则，在这种情况下，新娘理应是完全无责的。
——新郎都没问，那新娘又要怎么回答？
因此这个时候新娘其实应该只要遵循“请不要摆动肢体，不要说话”的规则就行了。
也就是原地坐着，她就会安然无恙。
然而叶随当时应该是动作太快了，副本还没来得及惩罚他，他已经将洪漾的红盖头强行揭了下来，那个时候洪漾真正应该遵循的，其实是新娘规则的第二条。
新娘注意事项第二条：若红盖头意外掉落，请立即捡起并盖上，坐回原位。
——洪漾当时感受到的濒死感，应该就是副本在催促他捡起红盖头。
可惜洪漾没来得及反应，他最终违反了这条规则，因此也被变成了一支反向蜡烛。
徐东和王佳听得咋舌，不由问叶随：“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怎么就想到要去揭洪漾的红盖头？”
苏明蕴也佩服叶随当时的果敢：“你是不是想到了配错对的后果可能会比违反规则的后果更严重啊？”
叶随扶了扶眼镜，又看了洪漾一眼，没有说话。
要说那个时候自己有多冷静理智，其实根本不存在……
他当时的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
“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死亡，他会害怕，只是他从来不说。”
——在他冲过去将洪漾的红盖头从怪物手中抢过来之前，真正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这个念头。
洪漾沉默着，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木雨拍了下他的肩膀，低声说：“你遇到的那种情况任谁都有可能会中招，别内疚了。”
不论是他、苏明蕴还是王佳，在副本里遇到的都只是一只怪物。
一只怪物就足够迷惑他们了，更何况是两只怪物一起上阵？
只能说洪漾运气太差了，第一次进入副本，遇到的就是难度拉满的情况。
洪漾依旧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望着李明科方才离去的方向。
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或许，此刻洪漾需要的也并不是安慰，而是消化。
苏明蕴迟疑地问：“说起来，李明科是怎么知道玩家变成的蜡烛会反向燃烧的？”
木雨缓缓道：“他可能看到吕彬和秦姜的尸体了吧。”
李明科能够看到的他们所看不到的“真相”显然远不止于怪物的真面目这么简单。
木雨在副本临近结束前，其实也想过吕彬和秦姜的情况。
首先，他们并没有找到这两人的尸体，那么这两人就肯定不是被副本直接杀死的，很可能是同样变成了人体蜡烛。
但同样，他们并没有找到这两人的尸体，所以怪物显然也并没有将他们的人体蜡烛吹灭。
问题来了，这两人出事的时间比洪漾和叶随还要早，如果他们也是变成了反向蜡烛，且一直在燃烧，那么他们理应早就该烧出完整的长度了。
可他们其余人将小树林搜查了这么多遍，除了叶随和洪漾变身而成的那两支蜡烛，他们并没有找到其他的“很长的蜡烛”。
那么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不同的情况下，玩家变成的蜡烛也是不同的？
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不论是洪漾、叶随还是江河，他们都是因为违反了规则而被变成了反向蜡烛。
那么吕彬和秦姜会不会是因为配错对，变成了不同的蜡烛？
比如——他们所变成的，就是正常燃烧的蜡烛？
火焰是从他们的头部烧到他们的脚，因此怪物根本不需要去吹灭他们，在火焰笼罩住他们头部的时候，他们就都已经死了。
……当然了，这都是结合叶随和洪漾的情况，直到此刻木雨才分析出来的。
李明科找到了吕彬和秦姜的尸体，从他们的尸体中发现了这个副本最重要的秘密，而如果没有李明科的发现，那么他们这八个人还真不见得能顺利地从这个副本中出来。
一辆豪车开到了他们的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闫少闻坐在驾驶座上，对他们说：“今天有事就先走了，后面几天有空跟我说说这些副本的来龙去脉吧。”
他不想被扯进这么麻烦的事情里，但现在既然都已经被扯进去了，那闫少闻自然也不会让自己落于被动的境地。
木雨忽然问：“闫少闻，你想起陆重年了吗？”
闫少闻一顿，屈指敲了下方向盘，只说了三个字。
“很遗憾。”
木雨听了也并没有多大反应。
他点了点头，道：“行，路上小心，后面我联系你。”
闫少闻开车走了，苏明蕴小声道：“我看他在副本里的时候和陆重年说话的语气挺熟的啊……”
原来还没想起来呢？
木雨知道，闫少闻看起来风趣幽默好亲近，实则是最难搞的一个。
他从容，只是因为他聪明。
而他与陆重年之间的友情，如今想来应该也并不完全是外人所以为的那样。
*
晚上零点左右，“明天就中一个亿”群进了四个新伙伴，全都是木雨拉进来的。
蒋书阅：“……大半夜的给我整清醒了。”
经巧：“这是……”
常森：“又……”
李柯：“……出现副本了？？？”
苏明蕴：“[猫猫流泪]”
苏明蕴：“‘突然’大法真的有用，但是当我们意识到我们这次真的陷入了‘突然’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悲伤]”
经巧：“天啊，明蕴这次你中招了？”
苏明蕴：“[求抱抱]”
鸟哥：“是我刚才说突然想点个外卖的时候吗？？”
傅小驹：“还是我说突然想去一区老澡堂洗澡的时候？”
蒋书阅：“……是映湖公园……？”
苏明蕴：“@蒋书阅 bingo”
李柯：“这次不在理工了？？？”
苏明蕴：“对。”
群里一阵炸锅。
鸟哥：“我们理工终于逃脱魔爪了吗[感动][哭泣]”
蒋书阅：“[图]我刚研究了下大学城的地图，你们看我圈出来的，理工、映湖公园其实都离闻山会所很近，问题核心果然还是在闻山会所上面。”
蒋书阅：“副本生成的位置范围以闻山会所为中心，在逐渐往外扩散。”
常森：“[惊恐]”
经巧：“等等，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不论走在大学城哪儿都有可能随机进入副本……”
蒋书阅：“恐怕是的。”
余绘：“果然还是休学吧……”
鸟哥：“@余绘那要是以后副本蔓延到全国呢……”
余绘：“…………”
余绘：“要不我们干脆一起把闻山会所给夷了试试？？”
闫少闻：“…………”
常森：“这位新朋友是？”
傅小驹：“闻山会所少东家。”
余绘：“……”
常森：“……”
蒋书阅：“……”
鸟哥：“……”
大家：“…………失敬了大佬！！！”
*
群里进了新人，大家又得进行新一轮的科普。
好在蒋书阅够卷——他早就把他们讨论过的所有内容整理成了一份pdf，如今就直接转发给几位新人就行。
这份pdf从副本的起因之可能性讨论，讲到规则的真假判断方法。
从每个副本里怪物发生器所在位置的逻辑推理，讲到恶魔之月这个图案所代表的背后意义的推断。
大标题小标题，一二三四五六七。
条条目目，条分缕析。
毕业论文不过如此。
王佳和徐东看得目瞪口呆。
王佳：“不愧是莲大学霸……”
徐东：“怎么有种考前复习的感觉呢[惊恐][哭泣]”
常森：“谁说不是呢，我高中毕业之后就再没这么认真地学习过了[抽烟]”
群里热热闹闹的，很神奇的是，新加进来的几位新人画风就跟群里的大家一样，好似完全没有“一群倒霉蛋在这里报团取暖”的感觉。
在真正地经历了副本，从中挣脱出来之后，他们都转变了心态，努力以一种积极乐观的态度去面对他们即将可能面临的，还会变得更加危险的未来。
这几天里，木雨、叶随和洪漾都很沉默。
蒋书阅好几次在群里@木雨，没得到回应，便私敲他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木雨：“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
蒋书阅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他：“不要心理负担太重。”
“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能多救下一个人就很了不起了。”
“嗯，知道。谢谢你。”
木雨躺在宿舍的床上，手中捏着一只千纸鹤。
副本里，在陆重年掀开他的红盖头之后，他塞给了陆重年他早先准备好的那只信纸折成的千纸鹤。
没想到的是，陆重年也给了他一只千纸鹤。
这只千纸鹤成功地被带出了副本。
此刻，木雨捏着这只千纸鹤，静静地望着。
手机嗡嗡震动。
他以为又是蒋书阅发了消息来，拿起一看，才发现是洪漾。
这个家伙沉寂了几天，好像终于想通了，恢复了。
洪漾：“下来，干活了。”
他发来一张照片，木雨点开大图一看，愣住。
……洪漾手里的是竟然是一大叠海报，而且还是……陆重年的单人海报？？？
看背景，洪漾还已经到达他的宿舍楼下了？！
木雨噌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叶随也发了消息过来：“我和漾漾到你宿舍楼下了。”
“我们一起去找老同学吧。”
第062章 日常（九）
062日常（九）
出租车行驶在周六的新莲大学城里。
车后座, 木雨被洪漾做的海报深深震撼了。
那blingbling的滤镜和艺术字体，简直是教科书级的应援周边，陆重年没有出道更似出道。
洪漾瞄见他抱在怀里的背包, 问：“你又带了什么, 包这么鼓？”
木雨就把自己的背包拉链拉开，给他看自己临出门前塞进去的东西。
然后洪漾也被他深深震撼了。
——那是一堆徽章吧唧, 加了爱心闪的工艺，陆重年的脸被盖在一堆闪光小心心下面, 看起来又奢华上了一个台阶！
两人互相震撼完, 默默把东西塞回各自的背包、帆布袋中, 驾驶座上的司机凑热闹地偏过头来问：“今天有什么明星要来我们这儿开演唱会嘛？？”
副驾驶座上的叶随：“…………并没有, 红灯了师傅快看路。”
天气晴好，阳光透过道路两旁的茂密树叶在地上投下一块块光斑。
大学生或散步或骑行，一切都与他们飞快地擦肩而过。
车内安静了一会儿, 木雨扭头问一脸平静的洪漾：“……你想起他了？”
洪漾今天来得突然, 木雨没想到这家伙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映湖公园的副本开始前他不是还对陆重年抱有敌意吗？
“没, 那天整个过程里我和他才见了几面啊，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你……”
“就是觉得应该这么做罢了，”洪漾坦然地回答，“我最开始想加入进来就是想帮你们的忙, 不是想来拖你们后腿的。现在一件事我搞砸了, 那这件事我总能做好吧。”
副驾驶座上, 叶随侧了侧脸。
木雨一怔，轻声道：“漾漾, 那天的事不叫‘搞砸’。”
“我知道，我懂你们的意思, ”洪漾缓缓道，“我只是想尽量帮到你们一点。”
“我们都不知道这一系列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我只是觉得，我们玩家这一方推动得越多，也许转机就会偏向我们更多……”洪漾的声音很轻，目光很坚定，“说不定到了那一刻，会有奇迹出现呢。”
木雨便不说话了。
他揉了揉洪漾的脑袋。
*
前段时间他们把新莲大学城的同班同学跑了个遍，今天则打算去拜访那些别班的学生。
第一站来的是师范。
师范大门口外的奶茶店里。
一群女生围拢了他们三人，一边惊呼一边欣赏他们做的海报和吧唧。
她们当初都是新莲一中校啦啦队的。
当年带队的那个短发女生惊讶地问木雨：“我之前听人说你转战三次元开始追星了，原来是真的啊？”
另一个女生热情道：“这个帅哥什么时候上选秀节目了跟我们说啊，我们给他打投，绝对让他断层c位出道！”
木雨试探着问：“他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你们还有印象吗？”
女生们集体震惊脸：“——什么？不可能！如果当初学校里有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我们不可能会不知道！”
木雨：“……”
看啊，这简直就是终极bug啊！
洪漾把店员做好的奶茶拿了过来，放到桌上，对她们说：“你们当初是怎么和木雨认识的还记得吗？”
短发女生脱口而出：“就是校篮球赛那会儿啊。”
“对对对。”
“我们啦啦队还是第一次收编外成员，还是个男生哈哈哈。”
木雨诡异地看洪漾。
洪漾：“看我干嘛？”
木雨：“……你不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洪漾吊儿郎当：“虽然我不记得了，但仔细挖掘下记忆还是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的好不？你不会以为我和叶随都信了你当初说的和她们认识是因为帮她们画了海报那一套吧？”
木雨：“…………”
所以他当初完全是演了个寂寞？！这两人全都知道？？
叶随扶扶眼镜，脸上就写了几个大字：你当初的演技真的很烂。
洪漾继续问这些女生：“那我们班当初有谁参加了3v3比赛的，你们还记得不？”
女生们立刻报了出来：“有闫少闻，那个老段，还有谁来着……”
“哎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我最近记忆力好差啊。”
“我也是，感觉名字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来……”
短发女生苦思冥想半天，下意识往桌上的海报和吧唧上扫了一眼。
“陆重年。”
她一愣。
木雨将手放在了海报上，认真地对她们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就从今天开始，记住他叫陆重年，好吗？”
短发女生微怔。
“啊？你是说你们班当初打篮球赛的是这个帅哥？不是吧，我完全没这段记忆啊！”
“木雨应该只是在说这个帅哥叫陆重年，不是说他们班那个人叫陆重年吧……”
“哦哦。”
短发女生低头，又看了海报一眼，喃喃道：“陆重年？”
她的脸上，迷茫和恍惚交织着。
木雨和洪漾、叶随交换了一下眼神。
木雨对女生说：“玲姐，想起什么的话随时联系我。”
*
中午十点半，他们来到了第二站，新莲市烹饪职业技术学院。
这所学校非常神奇。
明明是周六，而且还没完全到饭点，但他们一踏入校内领域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飘香，炒菜香甜点香，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染了黄毛，一脸拽样，特别像小混混的男生。
然而男生一见到木雨，浑身的小混混气息就收了起来，他眼睛一亮，隔了十来米远就高喊一声：“大哥，你终于来找我了！！”
周围路过的学生顿时：“？！”
他们懵逼地瞅瞅一脸嘿嘿笑，活像孤独守家守了十年终于迎来主人回家的小狗似的黄毛，和戴着一副眼镜，浑身书香气的木雨……啊？这是在演什么日式校园片吗？
黄毛名叫高瞻远，当初是新莲一中10班的学生，也是他们学校出了名的不良生。
高一刚入学时就令各班学生闻风丧胆，大家私底下都在说：“离那个主子哥远一点，他和他的一帮小弟是真的会打群架……啊？为啥叫主子哥？因为他叫高瞻远，他爸妈给他漏了个‘瞩’字，他小弟们就给他补上了，叫他瞩哥瞩哥……主子哥！”
那时候没人能想到，这名不良最后会屁颠屁颠跟在木雨后头，笑嘿嘿地说：“什么主子哥，雨哥喊我瞩瞩就可以，或者喊我猪猪也行！”
他们俩相识的契机也很复杂，这里暂且不表。
高瞻远把他们拉到花坛边坐下，没等他们开口说话就殷勤打开了他带来的便当盒。
先是解开包裹在便当上的粉色小碎花布，再是打开那精致的便当盒盖子。
看到便当盒里装得满满当当的红烧肉辣子鸡炸猪排炒土豆丝时……木雨他们三人瞳孔地震。
“这都是你做的？！”
“对啊，”高瞻远把筷子奉上，星星眼望着木雨，“雨哥你快尝尝，都是我新学的！”
木雨咽了咽口水：“那、那我就不客气了……”
十分钟后。
木雨摸着滚圆的肚子：“瞩瞩啊，你以后开的饭店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猪来了这儿都得撑到爆’……”
高瞻远：“好吃嘛？”
木雨：“好吃，好吃！”
高瞻远摸着脑袋，笑得腼腆：“要不是雨哥你当初说我在烹饪上面有天赋，我也不会考来这儿，说不定现在就真成一个无所事事的混混了。不管怎么说，我能有今天多亏了雨哥你……”
木雨从不揽功：“不不不，你自己的努力才是最重要的，我那句话算什么呀，先不说这个了，今天来找你是为了——”
高瞻远：“等等雨哥，边吃边说！开学这一个多月我可是学了不少东西，这是我做的芒果千层蛋糕，本来想着今天给你送过去品鉴品鉴，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嘿嘿，嘿嘿。”
木雨：“啊，还有？”
再十分钟后。
木雨整个人往后仰去：“瞩瞩啊，我想过了，刚才那个饭店的名字不行，得改成‘神来了这儿都得吃成猪’……”
高瞻远：“雨哥你再尝尝这，这是我前两天做的抹茶饼干，嘿嘿，嘿嘿……”
木雨：“……还有？？”
再再十分钟后。
木雨彻底躺倒在草坪上，望着天空发晕。
洪漾和叶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喂，还记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高瞻远正在解他带来的第四个便当盒，闻言凑过来迷茫地问：“你们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来着？”
叶随递给他一张海报：“还记得这个人吗？”
三个人的脑袋就这样在木雨的上方凑在一堆。
高瞻远一看到海报上的陆重年就皱起鼻子，本能地不爽：“不认识，谁啊，看起来很讨厌的样子！”
正在发饭晕的木雨立刻双目聚焦：“？不许讨厌他。”
“？”高瞻远瞪直眼睛，“为什么，他是谁啊雨哥你这么维护他！”
木雨坐起身，对他说：“陆重年，他叫陆重年。”
高瞻远：“？？所以‘陆重年’是谁，和雨哥你是什么关系？”
木雨：“呃，唔，这个问题……”
洪漾：“不怎么可告人的关系，你就别问了。”
高瞻远立刻不敢置信、震惊、悲伤……不敢置信地看向木雨！
木雨：“……瞩瞩啊，你先坐下……”
高瞻远抓狂：“我不！雨哥你是什么时候和一个男人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的，我身为你的头号小弟……怎么会完全不知道！这个叫陆重年的人在哪里？啊？把他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叶随和洪漾连忙过去制住他，木雨则发着饭晕望天。
突然想起高中的时候，高瞻远好像就是这样，一见到陆重年就跟炸毛的猫似的。
木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来那么大的敌意，这两人好像也没怎么说过话啊……而现在，这家伙虽然不记得陆重年了，但有些本能却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
木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笑啊还是该叹气啊。
他先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一下。
他扫了眼高瞻远带来的第四个便当盒，发现里面装的是一些巧克力，不由一怔。
高瞻远还在那儿喷火，见木雨捏起一粒他做的巧克力，表情有些不对，顿时安静下来，迟疑道：“……雨哥，怎么了？”
木雨侧过脸来，哑声问：“怎么想到做这个？”
他手中的巧克力里融着坚果。
因为是自己手工做的，高瞻远很舍得放料，大量的坚果与巧克力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就好吃。
高瞻远愣愣道：“雨哥你不是喜欢……”
“不是我喜欢，”木雨哑声道，“你忘了，坚果巧克力不是我喜欢。”
高瞻远想说“不是你喜欢那是谁”，可话刚要出口，他就顿在了那里。
因为他骤然回想起，喜欢坚果巧克力的好像确实不是木雨。
只是过去每次木雨不开心了，只要给他几颗坚果巧克力，就能把他哄好，这都是因为……
因为某个人，喜欢这种甜甜腻腻的坚果巧克力。
高瞻远虽然有些不爽——对某个人他向来不爽，他就不理解他雨哥看上那家伙哪儿了——可这招百试百灵，所以他最终也不得不屈服于某个家伙对他雨哥的影响力……
可那“某个人”，到底是谁来着？
高瞻远愣在了那儿。
……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
高瞻远后来脸上时不时就会划过一丝迷茫，木雨还是那句话：“想起什么的话，随时联系我。”
“哦，好，”高瞻远犹豫了下，问，“雨哥，那个叫陆重年的人……很重要吗？”
木雨沉默片刻，道：“很重要。”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更多人，对这一系列的副本事件……都很重要。
“……我知道了，”高瞻远悻悻道，“虽然我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但我会记住的，想起什么的话会跟雨哥你说的。”
“好，”木雨摸摸高瞻远的头，“谢谢你啊，瞩瞩。”
*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
暮色降临了这座大学城。
如今正式进入了秋季，天暗得很快，六点左右，大地之上的倒影世界便如路灯一般准时亮起。
他们今天的最后一站是新莲市医科大，来见的是当初隔壁11班的一位老熟人。
对方在食堂里等着他们。
替木雨他们打了饭，刷了卡，四个人在窗边坐下。
这人名叫曲歌，当年是他们年级稳稳的年级老三。
他长得清瘦斯文，身上的书香气比木雨还重。
他打开一个背单词app，将手机放在一旁，拿起筷子说：“有点稀奇，你们怎么会突然来找我？”
洪漾对曲歌的一心三用向来震撼，此刻吞咽了下口水，也没好意思把自己做的花里胡哨的海报拿出来，总感觉画风不符。
木雨则觉得，对曲歌，他不能再用“陆重年是一个未出道爱豆”这套来忽悠。
正寻思着怎么开启话题，曲歌先问他：“你在理工感觉怎么样？”
“嗯？啊，还行，挺好的。”
“我记得你是在读计算机？有打算辅修第二专业吗？”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曲歌瞥了他一眼，这一眼里似乎写着“有点浪费了你的学习能力”。
他一边斯文吃饭，一边背单词，一边说：“我倒是想学一下德语，对我以后可能会有点帮助。”
木雨道：“挺好啊，你的话完全可以兼顾的吧。”
“嗯，”曲歌又问，“所以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木雨想了想，还是把陆重年的照片从手机相册里翻了出来，递到了曲歌面前。
曲歌停筷，接过木雨的手机，仔细打量这张照片。
木雨斟酌道：“这个人叫陆重年，我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了，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是我们十二班的。”
叶随和洪漾全程没有插嘴。
木雨就这么不疾不徐地把陆重年消失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学校当初月考都是按排名分的考场，我们三个总是坐在一起，你如果去回想当时的画面，也许会发现画面里有空缺的地方……”
曲歌安安静静听着，还在看着手机上那张照片。
木雨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想着如果情况不对，他就随时停下来，但曲歌的表情一直很平稳。
而这个时候，他开口说了两个字。
“确实。”
木雨顿时松了口气。
他之所以会选择坦白对曲歌讲，就是因为他觉得曲歌能接受。
作为竞争了三年的对手，他深知曲歌有多聪明，接受能力有多强，和他交流起来效率又有多高。
木雨的一颗心放了下来。
今天能到这一步就够了。
对于所有他们拜访过的人，他都不指望他们能立刻就把陆重年完完整整地回忆起来。
先让他们记住这个名字，然后他们可以再慢慢……
“我确实记得，过去每次考试不是你第一名，就是他第一名，我总是考不过你们两个。”
曲歌冷静地放下了木雨的手机。
“陆重年不是去莲大了吗，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差点忘了他？……你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木雨、洪漾和叶随全都是一脸震惊。
这家伙……就这么想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洪漾余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面色一变，扯了木雨一把：“……你们快看外面！”
木雨和叶随顺着洪漾的目光看去。
他们的视线穿过窗户，落在了大地之上，更为震惊。
他们分明记得，刚刚坐下时，食堂外地面上的倒影是一幢高楼，而现在，这幢高楼竟然有大半都旋转到了食堂的下方，隐藏不见了……
按照倒影世界的正常自旋速度，这幢楼理应不该转得这么快才对！
——是倒影世界出现了一瞬间的加速旋转？？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曲歌刚刚回想起了陆重年？！
他们齐齐回过头，愕然地看向面前这个男生。
曲歌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变化，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地面上……”他的视线向窗外转去，落在了他们方才看过的地方，“有什么我们普通人群看不到的东西吗？”
第063章 日常（十）
063 日常（十）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微信群里热闹了起来，消息开始喷发。
李柯：“刚刚倒影世界是不是加速了？？有人看到了吗？？”
傅小驹：“啥？我在打游戏。”
苏明蕴：“我我我，我看到了！！”
蒋书阅：“？怎么回事？”
……
这头, 木雨按下内心的震惊, 迅速陷入了深思。
……倒影世界会突然加速自旋，大概率是因为曲歌刚刚想起了陆重年。
但到底是因为“曲歌”, 还是因为他“想起了陆重年”？
曲歌这个人并不平凡。
这个男生当初在他们新莲一中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拿过无数竞赛奖项, 校庆时也总是在新闻中出尽风头。
他是天之骄子, 然而不论是他, 陆重年, 还是更多人……在不可知的存在——祂面前，恐怕都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渺小生命之一。
所以，倒影世界的加速自旋, 究其根本, 恐怕还是因为后者吧……
——是因为曲歌“想起了陆重年”这个动作。
木雨突然想到，倒影世界出现在大地上也是第二个副本结束后才发生的事情, 而第二个副本里是出现了什么转机？
——那时候，傅小驹和叶随把陆重年给想起来了！
想通了个中关节，木雨长吐出一口气。
果然，让更多人想起陆重年是拉近两个世界距离的方法, 他们的方向没有找错。
他看向曲歌, 曲歌此刻也正在耐心等待他的解答。
木雨坐直身体, 屈指敲了下桌面，斟酌着说：“有些事情我们没法说出来, 但我会尽量告诉你我们能说的……”
*
食堂里，学生渐渐离去, 一张张桌椅空了下来。
一些角落里的灯已经被关掉，清洁大爷擦着桌子走到这边，看到有四个学生还坐在这儿，便略了过去，给他们留了灯。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
木雨讲完之后就觉得自己其实有点过于兴奋了。
曲歌的反应超出了他的期待，以至于他本能地就想把他们已有的信息共享给曲歌，看看他还能想到些什么。
以前校内搞益智竞赛时他们俩合作过，曲歌的思考效率高，思维面广，有时候能想到一些谁都想不到的点，跟他合作起来真的很爽。
可是有关于副本的事，他们能“说出口”的信息毕竟还是太少了。
就这么一些断断续续的线索，又能指望曲歌想出些什么？
曲歌双手环胸，垂眸思索。
他饭也不吃了，单词也不背了，这一系列事情显然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
“你的意思是说，陆重年现在只在平行世界存在，而你只在这个世界存在，虽然不知道你们打算用什么方法，但你们的目标是让两个平行世界合并，是吗？”
“对。”
“你们确定你们能让两个世界合并？”曲歌忽然问。
木雨、叶随和洪漾都是一怔。
“木雨，‘蝴蝶效应’你是知道的吧。”
曲歌看向窗外，他看不到倒影世界，但他的目光会让人觉得他好像能看到。
“平行世界会诞生是因为一件事出现了两种走向，从那个时间节点开始，很多事情应该都变得不一样了，你和陆重年不就是一对例子？”
“有的人可能在我们这个世界还活着，但是在平行世界已经死了。有的人可能只活在平行世界，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却已经死了。”
“如果两个世界真的会重合，那这部分人到时候到底是死还是活？”
“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不能期待‘每个人只要在其中一个世界里还是活着的状态，世界合并后他们就能以活着的状态存续下去’这么好的事。”
“那假设世界合并之后，只能保留其中某一个世界的结果，那么最终会被保留下来的，是我们这个世界，还是他们那个世界？”
曲歌回过头来，盯着木雨：“是你会活下来，还是陆重年会活下来？”
“或者——最终会不会只有在两个世界都存在的人，才能活下来？”
而像木雨和陆重年这种情况的人，全都会消失，人间蒸发？
叶随和洪漾立刻看向木雨，蹙起眉头。
木雨在最开始的微微僵硬之后，就冷静了下来。
“这些问题你不可能想不到，只是你不愿意去想，”曲歌缓缓道，“木雨，再好好考虑考虑吧，或许真正的答案不是让两个世界加速合并，而是相反。”
木雨却摇了一下头，语气缓和：“不，听了你刚刚这些分析之后，我反倒更加确信让两个世界合并就是正确的答案了。”
曲歌一怔，脸上浮现出不解：“为什么？”
木雨斟酌着说：“和一些我们没办法告诉你的信息有关，你刚才的这番话让我突然意识到那些信息里其实早就已经藏了提示。”
洪漾和叶随似乎也不解了，两人凑上前，压低声音问：“你是在说什么？”
木雨分析给他们听：“曲歌刚才会提出那样的质疑，其实本质还是因为他觉得两个世界中可能会存在大量的跟我和陆重年一样的人。”
“可问题是，像我们俩这种情况的人，真的有那么多吗？”
“平行世界会诞生是因为同一件事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发展，而从那个时间节点开始，两个世界中的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可我们这两个世界目前最重大的不同是什么？”
叶随和洪漾愣了一下，一道光闪过他们的脑海。
——是副本！
他们这个世界里有副本，而陆重年所在的那个世界，好像并不存在副本游戏！
叶随眸光微转，立刻就道：“我知道了。”
曲歌拧起眉头：“到底是什么？”
木雨看向他，说：“曲歌，那件诱发出平行世界的事件确实引起了蝴蝶效应，蝴蝶效应也确实可能让一些人独独死在了我们这个世界，造成了一部分‘只活在其中一个世界里’的人群。但是——他们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其实并没有彻底死亡。”
“什么意思？”
“他们被保留了皮囊，只是灵魂看起来好像死了，可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宣判他们死亡，又为什么要保留下他们的皮囊？”
从第一个副本发生到现在，所有玩家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一个非常愤慨的疑问。
时间回溯了，为什么死去的玩家不能复活？
如果不能让他们复活，那又为什么要保留他们的皮囊，把他们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这算不算是一种对生命的亵渎？
木雨一直觉得，与副本相关的事情里头，总是充斥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矛盾感。
制造副本的祂决不会怜惜人类。
以祂的险恶与阴毒，祂会在乎人类社会会不会被副本游戏搞得天翻地覆吗？
祂会在乎死在副本中的玩家的尸体一旦暴露在所有人类的视野中，会不会引起人类社会的动荡吗？
祂不会在乎。
所以，又为什么要让时间回溯？
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什么要通过时间回溯让一切看起来好像不曾发生过，世界依旧完好无痕？
为什么死去的玩家注定回不来了，却还要保留他们的皮囊，让他们在旁人眼里表现出“还活着”的状态？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可现在，因为曲歌的分析，木雨突然间就想明白了所有这些问题。
他同时还想到了之前被他留意过的种种细节——
比如，在第一个副本里，他和陆重年发现道具区听不到外面舞台上的声音，当时他想到的是，难道是因为道具区的规则够复杂了，所以副本才会想要给他们减轻点干扰，减轻点难度吗？
副本会有这么好心吗？
还有规则——为什么每个副本里都会有不止一套规则？
为什么总规则全为真，而次级规则有可能会有假？
种种迹象好像都显示着，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暗中博弈——
而问题就在于，会不会真的有两股力量在博弈？！
一股力量是制造副本的力量，祂唯一的目的就是戏弄人类，观看人类在副本中垂死挣扎，就如同古老的人类建造了斗兽场，将野兽的为生命而沐血搏斗看作是一场场激情的表演？
而另一股力量则是站在他们人类这一边的力量，祂在尽力地帮助人类，守护人类，祂想要世界恢复如初，因此而在为人类留下一枚枚的筹码？
两个平行世界中，像他和陆重年这样只活在其中一个世界里的人真的会有很多吗？
还是说，最大的变数其实全都在副本之中？
——只有进入过副本，死在了副本里的人，才会出现这种“在一个世界为死，在另一个世界为生”的情况？
那么，制造了时间回溯的到底是谁，替死去的玩家保留了皮囊的又到底是谁？
会不会正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那个祂？
祂保留那些玩家的皮囊，会不会正是为了在两个世界合并的那一天，让那些玩家能够和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重合，实现真正的复活？
曲歌愕然。
“死去的人被保留了皮囊……？”
如果是这样，那他有点理解木雨的想法了。
他微微蹙起眉：
“可是，你和陆重年呢？”
灯光惨白而冷峻，风顺着窗缝吹进来，悄悄绕过这一角，没有扰动这一瞬的寂静。
曲歌、叶随和洪漾全都看着木雨。
他和陆重年在各自的世界被抹去了存在……他们并没有被留下皮囊。
如果平行世界真的会有合并的那一天，如果到了那一天，在两个世界中都存在着的人才能继续存活……
那么他们两人……又将何去何从？
木雨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坐直身体，拿起筷子，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不管是对我还是对陆重年而言，现在最重要的就是——”
“我们终于知道要怎么拯救世界了！”
*
夜幕降临，大地之下的倒影世界缓慢地自旋着。
视角倒转，在另一个世界中，此刻也是同样的一副情景。
莲大宿舍区的某间寝室被敲响了门。
“门开着，进来吧。”充满冷感的嗓音淡淡在寝室中响起。
门被推开，闫少闻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他晃了晃手机：“给你发了消息怎么不回？”
此刻，寝室里就只有一道身影坐在书桌前。
闫少闻走到那道身影后头，屈肘靠在了椅背上，一看到对方正在制作的东西，他有种被噎到的感觉：“你在做什么？”
男生修长的手指捏住一张小小的相卡，将其插进了透明手机壳的背面。
陆重年思索一秒，回忆起这种东西的名称：“手机痛壳？”
“我知道，我是说，”闫少闻嘴角抽搐，指指他桌上那一大堆痛壳，“你做这么多是想用来干什么？”
陆重年就顺手拿起其中一个痛壳，递给他：“用来送人？”
“……你不会是想让我用吧？”
“如果不想用，你可以放到你的书桌上。”
“……把这种东西当摆件，我会被人误会的。”
“你还在乎这些？”陆重年瞥他，“找我有什么事？”
闫少闻看陆重年一直举着那只痛壳，嘴角又抽了抽，只好接过去。
他一边皱眉打量着痛壳背面那个戴着眼镜，笑得眼睛亮晶晶可可爱爱的男生，一边说：“老段约我出去吃饭，问你去不去，大一开学也有段时间了，大家都还没聚过——你还在纠结这个叫‘木雨’的人？我找人去问过了，理工大一计算机系根本没这个人。”
“我知道。”
“我们高中校档案里也根本没这个人。”
“我知道。”
闫少闻没脾气了：“你看起来好像挺在意这件事，结果你也根本没去查过，都是我去查的。”
陆重年侧过脸来，道：“因为我知道，我也说过你不用去查。”
“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闫少闻探究地问，“一个人就这么离奇地失踪了，正常人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可是你怎么好像从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整个存在被抹消了一样？”
陆重年回过头，看着相卡上男生的笑脸。
他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闫少闻，你有过既视感吗？”
闫少闻一愣：“那当然，谁都有过，怎么了？”
陆重年又不回答了，他安静了会儿，起身道：“饭不吃了，我约了叶随和洪漾在理工见面。”
闫少闻再次愣住：“叶随和洪漾？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找他们？”
“送东西，”陆重年晃了晃那手机痛壳，“你既然要去见老段，那就也顺道带几个过去送给他们吧。”
闫少闻：“…………”
闫少闻：“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重年竟然给老同学送礼物了；太阳打北边出来了，陆重年送的竟然还是他亲手制作的手机痛壳；太阳打南边出来了，这手机痛壳上面的竟然还是一个男的。”
“不是‘男的’，”陆重年嗓音轻缓，“告诉他们，他是木雨。”
闫少闻双手环胸，歪了歪脑袋：“你最近真的变得很奇怪。”
陆重年挥了挥手，说：“走的时候记得把我们寝室门关上。”
他经过室友的书桌，那堆得满满当当的杂乱的桌面角落摆着一份日历。
日历上面一片空白。
“好吧。”他听到了身后闫少闻无奈的回答。
下了楼，到了宿舍区门外，坐上出租车。
司机问：“去哪儿啊？”
“新莲理工宿舍三区。”
车辆行驶在夜晚的大学城里，窗外的路灯灯光如同频闪，不断地掠过他们。
前方红灯跳起，车子停下，司机接了个电话，聊得笑哈哈。
“对啊对啊，我媳妇儿预产期是在一月底！”
“哎你们就别过来了嘛，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干嘛！”
“哎呦行行行，我看看大概是几号啊。”
手机卡在支架上，屏幕正对后座。
司机点开手机日历app，瞧了一眼便回答电话那头的友人：“是1月27，对对对，嗐，那你们人来一下就行了，不用带红包什么的！”
而那手机屏幕上，同样是一片空白。
只是，没有人察觉。
马路上川流不息，行人嘻嘻哈哈走在人行道上，沿街店铺热闹喧嚣，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们手机的锁屏画面中只剩下了“时间”，失去了“日期”。
他们的日历app不论是缩略图还是点开后的大图，全是一片空白。
沿街店铺的宣传海报上没有“活动时限”。
空中飘飞的传单上也没有“报名日期”。
这个世界里的人们或快乐或悲伤，或悠闲或痛苦地活着，他们按照既定的人生轨迹往前行走，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所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古怪。
就像是一枚运转中的齿轮悄悄出现了一个缺口。
它震颤着，卡顿着，它发出了深远的嗡鸣，一切却被尘世巨大的喧嚣所掩盖。
陆重年望了窗外的景色许久，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
纸上有着复杂错综的折痕，是它先前被折成千纸鹤时留下的。
而此刻，陆重年再次展开这张信纸，第五遍阅读它。
在这个仿佛失去了过去、现在与未来，停滞在了虚空中的世界里，唯有这张信纸，能带给他一丝微弱、鲜活，而又坚实的真实感。
第064章 一起来洗澡吧！（一）
064 一起来洗澡吧！（一）
同一时间, 另一个世界里的木雨回到了寝室。
他在书桌前坐下，看了会儿专业书，没忍住将那只一直没舍得拆开的千纸鹤拿了出来, 注视了一会儿, 将信纸展开，终于开始静静地阅读。
两人分隔在两个世界。
一人在车上, 一人在寝室里。
【木雨：
如果你打开了这封信，那代表这次尝试已经成功了……】
【陆重年：
等到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 第三个副本应该已经结束……】
*
“陆重年：
等到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 第三个副本应该已经结束, 这封信显然也已经成功抵达了你那边的世界。
这段时间, 我们十个人一直没有停止过研究副本相关的事情。
有些发现可能在副本里没时间说清楚，我就先在信里写一遍……
……
目前大家讨论过的问题大概就是这些，你怎么看？
一个好消息是, 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们并没有完全把你忘记, 只要稍加提示，他们都能发现记忆里残缺的地方, 我越来越觉得我们两个世界是可以合并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大家的脑袋里会多出一段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吗？那世界会不会大乱？
算了，太久远的事就暂时先不想了，谁都不知道后面会变什么样。
对了, 开学这么久, 你感觉怎么样？莲大数学系应该符合你的预期吧？
还有, 你住的寝室门牌号是不是307？如果没错的话，猜猜看我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哈哈是蒋书阅去问来的！在我们这个世界里, 莲大数学系只有这个寝室空了一个床位XD
不过听说这个寝室的三个学生都是全系有名的鼾王，你睡眠向来不好, 在寝室里睡得着不？
……
想跟你说的话有很多，这封信可能会比较乱。
有件事一直想问问你，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同学会那天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和闫少闻的谈话，你是不是打算出国留学？是打算这两年就去，还是等到大学毕业？想去哪所学校？
其实出国也挺好，按照大家讨论出来的结论，你要是出国了，说不定就能从副本里解脱出来了，余绘学姐就一直说想休学，逃离大学城XD
可能你在国外读着读着，突然哪天就见到我了，因为要是两个世界能合并，我一定第一时间去你面前吓你一跳！
哦对了，还有，迎新晚会那天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每次在副本里见面都匆匆忙忙的，以后要是有什么话要说，你也都写在信里给我吧。
……
陆重年，看到这里你会不会嫌我话太多？
其实高中的时候就很想和你说话，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好吧，这可能是个借口。高中的时候我一直不怎么敢跟你说话，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这不符合我的个性，但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解释。现在写信了，有些话反倒有勇气说出口了。
不过憋了三年，想说的话确实有点多。要不我就拆分一下，以后每次进副本都给你带一封信，每封信里都只写一部分内容？
也许等到我把话都说给你听完的那一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也许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面对面坐在公园里，或者咖啡店，我们可以不用再那么急急忙忙，你听听我的声音，我听听你的声音。
也许那个时候我会重新变得不好意思吧，哈哈。
陆重年，希望你在那个世界不会觉得孤单。”
*
“木雨：
如果你打开了这封信，那代表这次尝试已经成功了，以后我们都可以用这种方式交流。
这段时间我想了几个问题，一个是关于同学会那天……
……
以上是我最近得出的结论。
你们在那个世界里可能也已经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得出了相同的答案，如果有不同的想法，你可以下次写信告诉我。
下面是一些和副本无关的内容。
你们学校迎新晚会那天我去找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想和你谈谈。
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记忆都被刻意模糊了，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闻山会所的，离开之前又有没有和你好好说过话。那段时间联系不上你，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误会，所以考虑了很久，那天直接去你们学校找你了。
另外也还想问问你，那天晚上（划掉）那天之后身体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
那天晚上我喝得不多，但可能还是有一点醉了，有点没分寸，抱歉。如果身体有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和我说。
另外，我已经去见过这个世界里你的家人，没有打扰他们，只是远远看了一眼。
你的父母兄姐都安好，不用担心。
我计划多拜访一些人，试试看能不能让大家想起你。我已经在闫少闻身上试出了一些可能性，提到‘高中三年的班长’时，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残缺。
……
同学会结束后，我选了一份生日礼物，原本想补给你。
最近我一直在想，是将礼物带到副本里直接交给你，还是等到副本彻底结束的那一天再说？
你的想法呢？
不用担心我，我在这里也安好。”
……
依附于同一片大地背向生长的两个世界里，同样的夜幕之下，两个人一遍又一遍地看对方写下的文字。
夜很长。
想说的话说不尽。
*
曲歌对木雨他们正在经历的神秘事件很感兴趣，鉴于木雨他们没法“说出口”，他提出了一个想法——
让木雨把他拉进他们的微信群里去。
现在他们这些经历过副本的玩家能在微信群里畅所欲言，那么“外人”进去之后呢？
他们还能自由地发消息吗？
如果还能，那么这是否可以变成一种向外界传达消息的方式？
木雨觉得还真可以试试看。
他跟群里的大家沟通了下，就把曲歌拉进了群。
曲歌：“大家好，我是曲歌。”
群里安安静静，屏幕上一片空白。
曲歌：“现在你们可以试试看发消息了。”
等了一分钟，依旧是一片死寂。
曲歌：“？”
群消息瞬间爆炸。
傅小驹：“擦，发不出来。”
苏明蕴：“连在输入框里打字都不行，一旦输入有关的字眼就跟被锁喉了似的……”
余绘：“对对对！”
常森：“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曲歌：“……”
曲歌：“在备忘录里写好，截屏，直接发图也不行吗？”
蒋书阅：“我刚试过了，不行。但挺神奇的，我之前试过在备忘录里写下相关内容，是可以的，但这次就不行。”
蒋书阅：“我怀疑我们是大脑被监视了，只要被发现有向外人传达信息的意图，行动就会被限制。”
曲歌：“[原来如此.jpg]”
曲歌：“[深思.jpg]”
傅小驹：“……你竟然还会发表情包，你好割裂啊。”
曲歌：“？”
余绘：“这位同学是哪位大神呀，小驹你也认识？”
傅小驹：“也是我们新莲一中的学神，卷神，大佬。”
木雨：“@曲歌大佬，那只能把你踢出去了。”
曲歌：“嗯，我自己退吧。”
大佬失望地退了群，还私敲了木雨，表示以后要是有相关“活动”能不能直接通知他过去。
木雨没想到曲歌对这事会有这么大的兴趣。
他想了想，还是郑重地给曲歌做了一番思想工作，譬如“我知道成功人士往往有冒险精神但你要是太喜欢冒险那说不定就没有成为成功人士的那一天了！”
又譬如“而且你又要学医又要学德语哪里还有时间来参与这些事情呢？”
再譬如“好好读书天天向上等你成为名医我的身体健康就全都交到你手上了……”
成功把曲歌劝退，乖乖背单词去了。
当然了，曲同学还是念念不舍地叮嘱：“要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再来找我，我随时都有空。”
木雨：“好的，明白。”
木雨：“谢啦。”
*
进入十月后，天气冷得很快。
明明九月底还穿着短袖，到了十月中旬就厚毛衣上身了。
而每到这种季节，理工一区的老澡堂生意就火爆起来——
没错，作为一所建在南方的学校，理工是有澡堂的！
其实理工最早建校的时候，所有宿舍都不带卫浴，学生们只能去公共卫生间上厕所、洗脸刷牙，去澡堂洗澡。
后来无数年里，几个宿舍区轮番重建、扩张，才跟上了新莲大学城里其他几所高校的节奏，给每间寝室都安上了独立卫浴。
然而理工一区的老澡堂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窦校长的意思是：总有学生喜欢去澡堂洗澡。
这倒是真的。
和地域无关，不论是南方还是北方，都有学生更喜欢去澡堂，因为澡堂热水充足，洗得舒服。
而那些腼腆不好意思坦诚相见的学生们见如今有了独立卫浴还有这么多人热爱澡堂，逐渐地也升起了好奇之心，纷纷去尝试。
时至今日，理工每进一批新生，新生就要轰轰烈烈来一次“澡堂大挑战”。
其声势之浩大引得其他学校的学生也跃跃欲试，大学生论坛上有好几个相关的帖子，热度很高。
微信群里。
蒋书阅：“其实我也挺想去你们一区澡堂体验体验，昨天突然想到的，还想问你们借校园卡来着。”
常森：“澡堂里都有隔间，关上门其实和在自己家洗澡也没什么区别[捂脸]”
苏明蕴：“@蒋书阅突然？[扶眼镜.jpg]”
蒋书阅：“我刚发出这句话后也在思考这会不会是副本的征兆，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们一边坦诚相见一边打副本…………告辞了。”
苏明蕴：“[笑哭][笑哭][笑哭]”
经巧：“不可能会在澡堂里搞出一个副本来吧[笑哭]那男女玩家混在一起要怎么合作，男女澡堂都是分开的……”
群里在聊这个话题的时候，木雨正在寝室里。
他看到群聊，顿时陷入了沉默。
因为就在一分钟前，他刚刚把脸盆、沐浴用品准备好，打算去一区澡堂洗澡……
……
……不会吧？？他嘴角一抽。
就像经巧说的，如果真要在澡堂里生成副本，那男女澡堂是分开的，到时候要怎么合作打副本？？
木雨怀抱着诡异的心情，把自己的换洗内裤放进盆里，然后顿住，再次陷入深思……
…………然后他迅速把这条干净内裤拿出，换了一包一次性换洗内裤扔进去，再带上恶魔币和给陆重年的信，就这么浑身充满茫然、不确定、狐疑地走了。
时间，晚上9:20。
一区澡堂每天晚上都是十一点关门，学生们如果要来澡堂洗澡，基本都会赶早，所以往常这个时间点，澡堂里都已经很空了，不会有什么人。
今天却不太一样。
男澡堂大门口正对的前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电子屏，电子屏上显示着红色数字“0”，表示此刻澡堂里是0空位，得等。
往常守在前台的大爷今天不在，木雨抱着个脸盆就在大堂里的塑料板凳上坐下。
他一边等，一边暗暗观察四周。
比他早到等在这儿的学生总共有三个，大家都在低头玩手机，气氛非常安逸。
木雨观察了会儿，觉得应该是他们想多了，可能是这段时间每天念着“副本副本”的，导致现在看什么都像副本。
当然了，他自己其实是希望自己能进到每一个副本里的，因为只有进了副本才能见到陆重年，但是澡堂副本什么的，实在是有点超过……
他打住自己诡异的思绪，低头玩起手机。
玩了几分钟，他忽然听到一旁传来一声“卧槽”。
抬头一看，傅小驹抱着个脸盆杵在几步之外，正嘴角抽搐地瞪着他。
木雨：“……”
傅小驹：“……”
……傅小驹顶着一张扭曲的面孔走过来，僵硬地在木雨旁边坐下。
木雨：“…………”
傅小驹：“…………”
两人诡异地盯着前方的虚空处。
傅小驹先发制人：“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洗澡啊？！”
木雨：“……你不也来了！”
傅小驹：“我经常来这里洗澡的！”
木雨：“……我也是啊！”
傅小驹：“我不是突然想来的！我是本来就计划要来的！”
木雨：“打住，我觉得我们现在都有点ptsd，突然想去澡堂洗个澡不是很正常？不要自己把自己搞得神经衰弱了。”
傅小驹：“……你、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两人继续双眼发直瞪着前方。
另外三个学生被他们搞得有点害怕。
过了五分钟，无事发生。
两人逐渐放松心情开始玩手机，然后……
“卧槽！”
两人抬头一看，鸟哥正抱着个脸盆，一脸惊恐地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木雨：“…………”
傅小驹：“…………”
鸟哥：“我现在跟你们偶遇是真的会害怕！！”
“……”木雨冷静地说，“先冷静一下，宿舍区就这么大，我们会偶遇个一二三四五六次太正常了。”
鸟哥：“一点都不正常，你要不回头看看？！”
木雨：“？”
他扭过头，看向身后。
——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正在若有所思地打量前台上那个电子显示屏。
同一时间，又一个人迈入澡堂，大门口那两扇玻璃门就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
澡堂外，浓雾迅猛袭来。
巨大的关门声吓到了原本正在玩手机的三个学生，他们抬起头，看到外头诡异的景象，纷纷露出吃惊错愕的神情，慌张地站起身来。
“外面怎么看不见了？！”
“怎么这么大的雾？”
“那是雾吗，还是烟啊，外面是不是着火了？！”
一片慌乱之中，站在木雨身后的陆重年下意识回过头来。
他今天只背了个单肩包，上身一件黑色毛衣，下半身是一条简单休闲的牛仔裤。
男生颀长高挑，肤色被黑色毛衣衬得冷白，像是一块上好的玉。即使是这么简单的打扮，依旧显得英俊帅气。
低头和木雨对上目光后，他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就露出了一抹“抱歉吓到你了”的安抚又温柔的微笑。
木雨：“…………”
——这次竟然真的是要在澡堂里？！
一眨眼，浓雾便将澡堂包围孤立成了虚空中的一座岛。
大堂里吵吵嚷嚷，那个喊着“是不是着火了”的学生想往外跑，鸟哥连忙将他拦了下来：“别，现在不能出去！”
“为什么？烟都这么大了！”
“因为这不是着火……”
鸟哥费劲解释的时候，陆重年眸光一转，看向那个最后踏入澡堂的玩家，低声说：“那个人是……？”
木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那人在听到关门声后就转过了身，打量着外面这幅场景。
他穿着一身成熟的烟灰色休闲衣，手上拎了个透明包，里面装了些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
成熟的气息环绕着这人，他背脊挺直，稳重儒雅，此刻回过身来，目光扫视大堂一圈，便定在了木雨他们这个方向。
他不疾不徐地问：“同学们，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木雨、傅小驹和鸟哥已经快无法呼吸了。
……窦、窦校长……
…………怎么会是窦校长？！！
第065章 一起来洗澡吧！（二）
065 一起来洗澡吧！（二）
时间, 晚上9:30。
鸟哥颤颤悠悠道：“所以，窦校长，就是这么回事……”
此刻, 大堂里总共只有八个人。
七个学生乖乖闭嘴安静坐在那里, 窦校长一边听鸟哥关于副本的科普，一边思索。
“所以, 你们的意思是，”这位长辈的视线投向更衣间入口的方向, “现在整个澡堂可能就只剩下了我们八个人, 原本在里面洗澡的学生全都不见了？”
说着, 他站起身, 走到更衣间门口试了试，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墙壁挡在了外头，进不去。
鸟哥咽咽口水：“可能是不见了, 也可能全都变成了npc……”
反正这个大堂明显是这次副本的起点, 如果真的还有其他玩家在，那现在应该已经被传送到他们这边来了。
“原来如此。”
窦校长又摸了摸那无形的墙壁, 转过身。
看到木雨他们此刻拘谨的模样，他失笑：“别这么紧张，你们几个都是老玩家吧？这种时候就需要你们来引导我们才对，你们要是这么拘谨地坐着, 我们不就更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了？”
……木雨觉得, 这绝对会是他经历过的最奇葩的一场副本游戏, 不会再有能超越它的了！
他努力稳住，和陆重年对视一眼, 对窦校长及其余三个新人玩家说：“……还是先来确认下时间和规则吧。”
这个副本的第一套规则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木雨起身，所有人一起围拢过去, 站在了前台边。
前台桌上出现了一个亚克力立牌，正对他们的这一面写着：
1、从现在起，不要让周围人发现你的异常。
2、请尽快找到怪物发生器，并将其摧毁。
3、若一个半小时内无法完成任务，请做好心理准备……迎接死亡。
木雨开始常规分析。
“副本是从刚才的9:30开始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限，那就是在11点之前我们必须破解这个副本。”
其中一个新人玩家说：“……11点是平时澡堂关门的时间！”
“是，副本的很多设定都会和现实世界有所关联，”木雨又道，“第一条规则，不要让周围人发现你的异常，出现这条规则就代表这个副本里会有npc。”
他将这块立牌旋转，转到了背面，正式的规则终于出现。
理工一区澡堂使用规则：
1、请各位同学取号，按号码顺序依次进入澡堂洗澡。请一人一位，各区一位，有序洗澡。
2、澡堂共有三个淋浴区，不同区域因水温不同，所需的刷卡点数也不同。
3、每张卡共有六个点，点数只能用于自己，清零后将无法再进入澡堂。
4、因淋浴间位置紧张，每人进入澡堂后最多只有十分钟停留时间，请自觉记住时间，按时结束洗澡。也请不要浪费机会，进入澡堂，务必洗澡。
5、澡堂提供搓澡服务，可在李师傅出现时找到他，刷卡购买服务。
6、为尊重个人隐私，当他人关住淋浴间门时，请勿随意打开，或趴在地上通过门缝偷看。
7、澡堂地砖湿滑，小心滑倒。若滑倒，千万不要出声呼救，以防惊扰他人。
8、洗澡一定要使用肥皂才能清洗干净。进入澡堂后，在入口处领取肥皂。为节约资源，在这块肥皂被搓洗使用完毕之前，不许领取新的肥皂。
9、若在澡堂内发现脏污，请喊李师傅来清理，千万不要自己去碰。
大家认真地一条一条往下阅读。
傅小驹忽然嘴角一抽：“第五条规则里的李师傅……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李师傅吧？！”
鸟哥汗颜：“……感觉应该是了。”
现实中，理工男澡堂里也有一位李师傅，那是一位六十岁的大爷，平时只负责看管前台和清洁澡堂，并不提供搓澡服务。
而现在，这位李师傅俨然化身成了npc，还被迫负担了额外的任务……
一个男生迟疑地问：“规则上说我们卡里有6个点，这个卡是指我们的校园卡吗？”
因为目前看来，副本似乎并没有要提供什么其他的“卡片”给他们的意思？
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校园卡。
他们平时就靠这张卡洗澡，此刻他们手中的卡片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看起来和平时一模一样。
木雨扭头问陆重年：“你……也带卡了？你哪来的卡？？”
陆重年手中还真有一张理工校园卡。
他一边研究这张卡，一边说：“临时问叶随借的。”
叶随？？
木雨更不理解了，他靠近过去，小声问：“你到底怎么会想到要来我们学校澡堂的啊？”
感觉陆重年和这里的画风好不搭啊。
陆重年抬眼瞧他，笑了笑，配合地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因为自从副本出现之后，我的行事准则就变成了……只要产生了念头就立即去做。”
“……只有这样，才能不错过和你见面的机会。”
“……所以，就来了。”
男生轻轻的尾音缭绕在他耳边。
木雨的心脏就像是被猫尾巴扫了一下，痒痒的，猛地一跳。
两人分开。
木雨眨巴着眼，耳朵绯红。
陆重年弯起唇，抬起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傅小驹面无表情把脸横在他们两人中间，瓮声瓮气：“喂，窦校长就在旁边呢，注意点影响！”
木雨：“咳！”
陆重年：“。”
窦校长在一旁问：“所以，按照你们的经验，这套规则理论上应该是全都可以信任的，进入澡堂后我们可能还会遇见其他新的规则，那些规则中可能会有假？”
木雨定了定神，道：“对。”
那么——
所有人的目光挪向一旁。
副本降临后，出现在这张前台桌上的东西除了印有规则的立牌，还有……一台小小的取号机。
理工一区澡堂使用规则第一条：请各位同学取号，按号码顺序依次进入澡堂洗澡。
这台取号机的作用不言自明。
“我想问一下啊，”另一个男生不安地问，“第一条规则让我们按照号码顺序进入澡堂，这是一个个进去的意思，还是说大家等会儿可以两三个一起结伴进去？”
“你们看那边，电子屏显示器还在运作。”木雨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家一愣，顿时看向从副本开始前就立在前台桌上，岿然不动的小小显示器。
从刚才到现在，这个显示器上的数字一直是一个鲜红的“0”，没有变化。
这代表，澡堂里的剩余空位始终是0。
“我猜，在这个副本里，我们可能还是得按照它上面显示出来的剩余空位进澡堂，有几个空位进几个人，”木雨思索道，“而且我们很可能得进几轮，不可能一轮就完事了，第一轮的人数可能要等我们取完号才会显示出来。”
那三个第一次进副本的男生全都苦着张脸。
他们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去取那个号，怎么来澡堂洗个澡都会遇到这种事呢。
窦校长稳重道：“既然躲不过，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来吧。”
他第一个走上前，作为表率，干脆利落按下取号机上的按钮。
取号机滋滋滋吐出一张小纸片，上面显示着数字——2。
鸟哥惊讶：“咦，不是从1开始出号啊？”
木雨毫不犹豫地第二个上去，取号，号码是3。
陆重年的号码是4。
傅小驹的号码则是1。
傅小驹：“…………怎么不是5？”
鸟哥在他后面取号，取出来的数字是“6”。
木雨：“这数字应该就是跳着来的。”
剩下那三个男生磨磨蹭蹭，最终还是上前，分别取出了5、7、8三个号。
在最后一个号码被吐出来的瞬间，那小小电子屏显示器上的“0”消失了，直接黑屏。
大家心一跳，顿时意识到——看来真的是木雨说的那样，第一轮空位数量要出来了！
会是几？
第一轮需要进去几个玩家？！
在所有人紧张的屏息等待之中，鲜红的数字重新出现在显示器上。
漆黑底色之上，跃出的是一个巨大的——1。
……就只有一个空位？！
大家愣住，顿时齐刷刷看向傅小驹。
他是顺序为1的玩家。
傅小驹僵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这是让我一个人进去？”
鲜红的“1”清晰显示在那漆黑的小小的电子显示屏上，没有再发生变动，答案已经非常明确。
——第一轮，傅小驹就是需要自己一个人进入澡堂。
顿时，那三个新来的男生狠狠吞咽了下口水，脸上流露出同情，鸟哥替傅小驹汗流浃背了。
老玩家有经验也吃不消在这种情况下孤身闯副本啊！
木雨皱了皱眉头。
他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他以为再怎么样每轮也该有两三个玩家可以一起，结果竟然就只有一个玩家的位置？
他上前一步，正要动作——窦校长先他一步，将傅小驹手上那张写着“1”的号码纸拿了过去。
大家懵了下，而拿到这张号码纸后，窦校长很快就皱起眉头，脸色变得有点不太好看。
陆重年敏锐道：“濒死感？”
窦校长坚持了几秒，无奈还是将号码纸还给了傅小驹，吐出一口气：“确实是濒死感。”
看来他们玩家不能互换顺序，那就没办法了。
其他人迟钝地反应过来——窦校长本来是想代替傅小驹第一个进澡堂！
只可惜……
傅小驹捏着手中这张小纸片，脸上写着茫然。
从社团招新那个副本里出来之后他的胆子大多了，他自认不怕多来几个副本，副本来的越多，他们离真相越近，他陆哥才越有可能和他们重聚。
……可自己一个人进副本？！
……一个人去面对关卡和怪物？！
…………傅小驹觉得自己的命还没硬到这程度啊！
他不会今天刚开局就要把自己交代了吧？死在澡堂里是不是也太奇葩了点？？
傅小驹越想越慌。
“马儿……傅小驹！先别慌，先把这套规则拍下来！”
木雨的一句沉声提醒把他唤回了神，傅小驹慌慌张张拿出手机，拍下照片。
拍完后，木雨说对他：“别紧张，我们先一起理一理思路。”
傅小驹深呼吸：“好，理……！”
木雨思索了下，道：
“按照规则上说的，进入澡堂之后，十分钟倒计时才会开始，所以你可以在更衣间做好心理准备再进去。”
“记住规则，进去后一定要淋浴、使用肥皂。规则第一条写了要‘一人一区’，但你这轮是一个人进去，所以里面三个淋浴区应该随便你挑。但谨慎起见，我认为你在第一个淋浴区洗澡就行了，没必要去里面冒险。”
木雨的语速不疾不徐，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
“恶魔之月肯定没那么容易找到，你这次进去没必要太纠结于这个，恶魔币带了吗？”
“带、带了！”
“进去后先找自动贩卖机，如果在更衣间，可以先兑换一件防身的道具带进去。”
木雨叮嘱得很全面，傅小驹脸色苍白地听着，听完了又六神无主地问：“那、那李师傅出现了的话，我要不要找他搓澡啊？”
鸟哥说：“我看那个第五条规则，感觉李师傅有点像是触发任务的npc，完成任务的话说不定会有点线索……”
傅小驹纠结：“那、那我……”
窦校长却在此刻说：“不用管这些，先保护好你自己。”
傅小驹一怔。
“找线索不是你一个人的任务，你第一个进去，能保护好自己，出来告诉我们里头大致的情况就可以了。”窦校长嗓音温厚，语气郑重。
木雨赞同：“窦校长说得没错，触发任务等我们后面熟悉情况了再做也来得及。”
傅小驹听着两人的话，逐渐冷静下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好，行……那、那我就看情况来吧！”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像是一个即将上场的拳击手，正在努力放松身体。
今天看来真是中头奖了……如果能顺利离开副本，他一定要去宿舍区对面的彩票店买一张，不不不，买个十七八张彩票！
傅小驹长吐出一口气，扭头，眼巴巴地瞅向陆重年。
陆重年朝他点了下头，缓声道：“小心。”
傅小驹瞬间打满鸡血：“——那、那我就进去了！”
更衣间门口有一块帘布挂着，分隔开了两边的空间。
他抱起自己的脸盆，掀开帘布走了进去。
……
9：35
傅小驹进去后，外面的七个人也没闲着。
他们把这不大不小的大堂翻箱倒柜检查了一遍，确认这个地方没什么值得他们注意的线索，才纷纷在塑料板凳上重新坐下来。
氛围一时陷入沉默。
一方面是因为这诡异的副本游戏，没有人的心情能轻松得起来。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几双眼睛不停地往他们当中最年长的那位身上瞟……
窦校长静坐一会儿，很和蔼地开口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木雨立刻挺直背脊答：“校长好，我叫木雨，是计算机大一的！”
鸟哥：“我、我是服装设计大三的，我叫洛文城！”
一个男生：“我是电子信息工程大二的，我叫赵安逸……”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道：“我叫柳遇，是数媒大二的。”
窦校长指指木雨、赵安逸和柳遇：“那你们是信电学院的学长学弟？”
木雨立刻：“学长们好！”
柳遇和赵安逸也立刻：“学弟好，学弟好……”
剩下那个男生道：“校长好，我是法学系大三的，我叫王世。”
窦校长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目光落到了陆重年的身上。
“这位同学不是理工的吧？”
木雨惊讶：“校长您怎么知道？”
窦校长微笑：“因为刚才听你们聊起他的校园卡是借的。”
木雨：“……”
那校长您应该没听到别的什么吧？！
陆重年颔首：“窦校长好，我是莲大数学系大一的学生，我叫陆重年。”
“噢，原来是莲大数学系的，那你应该算是你们贺校长的学弟了，”窦校长感叹，“说起来，刚刚我还在和你们贺校长吃饭，早知道把他也拉过来了。”
陆重年：“……”
他回忆了一下他们贺校长那板正书生气的模样，总觉得那位不像是会喜欢来澡堂这种哄哄闹闹的地方洗澡的性子。
……不过，好像也有听说过，理工这位窦校长最喜欢看他们贺校长臭脸的样子，每次惹成功了就会笑得很乐呵，性格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温柔无害……
陆重年选择保持沉默。
窦校长调侃完了，便望向大门外那滚滚的浓雾。
沉默一瞬，他轻声道：“竟然已经发生过三次这样的副本，有那么多学生出事……我完全不知道。”
木雨顿了顿，低声说：“校长，副本的生成时间和生成位置都是随机的，离开副本的玩家也没办法对外界透露这些事。”
……所以没必要自责。
这是谁也无法掌控、无法预料的事。
*
傅小驹一个人踏入了更衣间。
更衣间四四方方，非常宽敞，此刻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
四面墙壁上全是储物柜，每面墙壁上还各挂着一只吹风机，一切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样……除了立在斜对角的一台红色自动贩卖机。
他小心翼翼把脸盆放下，扫视周围一圈，确认没什么怪物藏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才走到自动贩卖机前，想了想，用他身上仅有的一枚恶魔币兑换了一根棍子。
然后傅小驹抱着这根棍子，就开始纠结了。
……他要不要脱衣服啊？
平时他来这里洗澡都是把换洗衣物放在储物柜里，浑身脱光了进澡堂的，他也不会害羞什么的，和别人坦诚相见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现在是要去打副本诶，他难道要遛着鸟去见怪物和npc吗？？
傅小驹内心天人交战。
他又想，规则规定了玩家一定要洗一次澡，他要是穿着衣服进去，等会儿再湿哒哒地出来，那后面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不得难受死？
……算了，遛./鸟就遛./鸟，让怪物看见他的鸟儿是能咋的！
反正他又不会吃亏，仔细想想，要是能闪瞎怪物的眼睛那不反而再好不过？
如此想着，傅小驹迅速把自己脱得精光，把衣服全都留在了更衣间坐凳上，赤条条，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向澡堂的入口。
第066章 一起来洗澡吧！（三）
066 一起来洗澡吧！（三）
在正式迈入澡堂之前, 傅小驹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连忙把手机从脸盆里拿出来，给木雨打了个电话。
“喂？”木雨疑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我看还有信号，就想打给你试试, ”傅小驹压低声音, 鬼鬼祟祟地说，“现在我要进去了, 我们看看这信号会不会断。”
“好。”
澡堂入口处也挂着一块帘子，是透明塑料的, 用了这么多年, 这块塑料帘布早就已经遍布划痕, 模糊得跟一块马赛克似的了。
木雨语气平稳地和他聊天：“更衣间有什么情况没？”
“没, 自动贩卖机倒确实就在这儿，我兑换了一根棍子。”
“你小心点别在浴室里滑倒啊。”
“我知道，为了方便跑路, 我连拖鞋都没穿, 直接赤脚的！”
傅小驹鬼鬼祟祟撩开那块塑料帘布，整个澡堂映入他的眼帘。
木雨笑了一下, 然后说了一个字“你”，就没声儿了。
电话的另一端变得寂静无人。
傅小驹把手机从耳边挪开一看，已经没信号了。
……果然还是不行。
他悻悻挂断电话，然后看向眼前的一切, 心跳再次提速——
和现实中的这间澡堂不太一样！
现实中, 这间澡堂的每个隔间真的是用门隔开的, 大家关上门，那就是一个坚实的独立空间。
然而此刻, 这个澡堂里的每一个隔间只以一块轻飘飘的蓝色帘布做门。
帘布直直垂落到底，只与地面相差了两厘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还是把每个淋浴位隔成了独立空间, 但那块帘布总给人一种随时能被别人掀开、扯烂的感觉，很没安全感……
更让傅小驹紧张的是——
此刻澡堂的公共领域里一个人都没，一个npc都看不到，而每个隔间都是帘布被拉上的状态。
理工一区澡堂使用规则第六条：为尊重个人隐私，当他人关住淋浴间门时，请勿随意打开，或趴在地上通过门缝偷看。
……所以，此时此刻所有npc都躲进了淋浴间里？？
傅小驹深呼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自己的右手边。
右手边摆着一张小桌，桌上则摆着两个搪瓷脸盆，一个盆里放着一堆红色肥皂，一个盆里放着一堆绿色肥皂。
一个立牌竖在两个盆后面，上面写着：
1、请保管好自己的肥皂，不要和别人交换使用。
2、若觉得身体很轻，可选择红色肥皂，它可以让你沉稳下来；若觉得身体很重，或一切正常，可选择绿色肥皂，它是最万能的。
3、不要弄脏自己的肥皂，若肥皂已脏，记得及时冲洗干净。
傅小驹犹豫了下，感觉自己身体状态好像挺正常的，便拿了一块绿色肥皂。
随后，他小心翼翼走入到澡堂内部。
澡堂入口进来就是一条笔直通道，通道直通三个淋浴区，淋浴区全都在左手边，按照进深顺序分别是1区、2区、3区。
每个淋浴区都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隔间全都分布在长方形的两条长边上，两两相对，一个区总共十六个淋浴位。
傅小驹仔细看了一下，1区淋浴间确实全都是帘布被拉上的状态……
可整个澡堂此刻静悄悄的，一点水声都没，俨然根本没人在洗澡。
……难道所有npc都正一动不动杵在隔间里，就这么干站着？
就算扭动下身体也该发出声音吧，他现在好像连个呼吸声都没听见！
傅小驹又往帘布下面瞅了瞅，那道缝太细了，以他这个视角根本什么都看不见，规则又说不能趴在地上看……
他赶紧调头，然后一打眼就看到了贴在通道墙壁上的一排血红大字：
“觉得害羞的话，可以把门关起来洗哦！”
傅小驹：“…………”
这排字平时是没有的，显然是副本的衍生物。
他有点无语，抱着脸盆又小心翼翼往2区走去。
2区和1区一样，十六个隔间全都是帘布被拉上的状态。
傅小驹抱着不妙的预感跑去3区——结果全都是一样，所有隔间都有人！
他傻了。
说好的里头有一个空位呢？
他现在要去哪里洗澡啊？
*
大堂。
傅小驹的那通电话被强行中断了，倒也没有太出乎意料，大家讨论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安静下来。
……好像还是第一次在副本里这么悠闲。
木雨想了想，戳了下陆重年的手臂，等男生看过来了，他就把自己临出门前带上的千纸鹤悄悄塞了过去。
陆重年弯起唇，接过去后，把自己带来的千纸鹤也给了木雨。
两人坐在角落里，又挨在一块儿，悄咪咪的动作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千纸鹤交换完毕，他们也没打算在这里就拆开来看，都不动声色地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木雨又安静了会儿，没忍住，磨磨蹭蹭凑到陆重年耳边，小声说：“你在信里说的生日礼物……”
陆重年微微倾斜身体，将耳朵停留在木雨的唇边，低低温柔地应：“嗯？”
“……是多大一件东西啊？”木雨红着脸问。
陆重年回忆了下，用手比了比。
大概有一个娃娃这么大。
木雨很好奇：“是什么东西？”
“确定要我来告诉你？”陆重年微侧过脸，两人依旧保持着极近的距离，说话的音量几乎称得上是耳语。
陆重年的嗓音低冷悦耳，像是某种乐器才会发出的声音。
“礼物放在盒子里，盒子外面包了一层包装纸，”陆重年很认真地说着，“我包了很久。”
话里话外都像是一个意思——
你确定，不要自己亲自拆开来看？
木雨抿唇笑了起来，心里又甜又痒。
他又靠近了一点：“……你是什么时候去买的？”
“就在同学会的第二天。”
木雨立刻愣住：“……那天你还有劲跑出去？！”
陆重年似乎也被木雨质问得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目光很自然而然地往下滑去了木雨的腰，眉头微蹙起来：“你的身体……”
……连走路都困难？
“我、我身体很好！”木雨差点咬到舌头，“就是、就是那天晚上没怎么睡，咳，没睡好，所以第二天就很困，很早就上床睡觉了……”
他越说脸越涨红。
陆重年愣过之后，眼中就浮现出了若有所思和意味深长。
他双腿交叠，屈肘抵在腿上，手掌懒懒撑着脸颊，目光专注地看着木雨，笑问：“身体……真的没事？”
木雨一个激灵，目光心虚地乱转：“……没事，能、能有什么事！”
“哦，我还担心了好久。”
“……”
“那天晚上买完礼物之后，我其实还买了一支药膏，本来想直接给你送过去，但是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我以为你生气了。”
“…………”
男生垂下眼，轻轻道：“我以为，那天晚上你不喜欢。”
前一句话的“那天晚上”，和这句话里的“那天晚上”，显然指的不是同一天晚上。
木雨：“………………”
他傻眼了。
陆重年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为此失落。
他结巴道：“我……我没有不喜欢啊！”
陆重年抬起眼睫，幽幽地看他：“真的？”
“真的真的！我怎么可能不喜——”木雨猛地顿住。
陆重年歪了下脑袋。
“那，那天晚上，喜欢？”
木雨：“…………”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成了一条被放进热水里的鱼，这下是要被烫死了，整根都要变红了。
然而把他放进锅里的家伙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毫无愧色地等待他的答案。
…………木雨非常震惊，陆重年竟然是这样的性格！
竟然给他挖坑！
他支吾着没有回答，陆重年便也不放过他似的，执着地盯着他。
那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缭缭绕绕的，被这道视线扫过的地方全都泛起了些微的痒意。
眼睛痒痒的，脸颊痒痒的，鼻尖痒痒的，嘴唇也痒痒的。
逐渐地，木雨低下头去，耳根子，脖子，全都通红。
陆重年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又笑了一下。
他伸过手来，指尖轻轻蹭过木雨的脖颈，冰凉的手指与木雨温热的皮肤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像是安抚，木雨却反倒被刺激得眼睫轻颤了一下。
男生轻声对他说：“……我很喜欢。”
木雨呼吸一停。
心脏鼓动着，咚咚咚咚，重击他的耳膜。
喉咙好像很久很久没喝水似的发着干，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
“那天晚上……”男生又轻又缓地说着，“……我很舒服。”
木雨突然觉得，那水好像不烫了，变成了一种会让他变得晕晕乎乎的热。
温热的水包裹着他，水波一圈一圈温柔地翻涌向他，他成了飘荡在水上的一叶小舟，摇摇晃晃，不知今夕何夕。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发没发出声音。
“……欢。”
“嗯？”男生的声音依旧很温柔，很耐心。
“我说……”木雨凑近过去一点，哑声说，“……我……也喜欢。”
“那天晚上，我也……挺舒服的。”
刹那间，这一处狭小的空间陷入寂静。
一种余蕴深长的寂静。
木雨的呼吸变得有些乱。
他微抬起眼，对上了陆重年幽深的黑眸。
男生注视着他，安静地，仿佛可以永恒地享受这一刻般喜悦地笑着。
木雨才发现，陆重年的耳朵，原来也是红的。
*
……傅小驹的脸也很红。
但他是被憋红的。
他在三个淋浴区来回转了好几圈，找不出任何一个空的淋浴位！
不是，这些淋浴间里真的有人吗？？如果有人，那为啥会一点动静都没？
澡堂使用规则的第六条：当他人关住淋浴间门时，请勿随意打开。
傅小驹深思。
“请勿随意”的意思那就是……其实也可以试着打开看看的吧？！
他不管了。
他走回到1区，来到了离澡堂入口最近的那个淋浴间门外，鼓起勇气，紧张兮兮地问：“……有、有人吗？”
澡堂寂静，他的声音甚至回荡出了回音。
帘布的另一端，依旧没有动静。
傅小驹咬紧牙关，握紧拳头，伸手一把掀开面前这块帘布——
——里头是空的，淋浴间里根本没人！
他大松口气，欣喜地走了进去，赶紧把帘布拉上。
淋浴杆上卡着一台常规刷卡机，傅小驹把校园卡放上去滴了一下，那小小的显示屏不似往常那般显示出校园卡里的余额，而是显示【剩余：5】。
也就是说，在1区洗一次澡耗费1个点？
傅小驹赶紧打开花洒，热水冲了下来。
他注意着没让水淋到自己的头发，随即便转过身，面向帘布，一边警惕一边冲洗。
肥皂往自己身上抹，搓了两下就赶紧冲掉。
他动作飞快，刚用毛巾把自己的上半身擦干，就听到澡堂入口处响起了一道声音。
——啪嗒，啪嗒，是拖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
傅小驹动作一顿，瞬间屏住呼吸，身体紧绷。
……有人进来了。
谁？
难道副本这么快就加玩家进来了？
啪嗒，啪嗒。
那脚步声径直往傅小驹这个方向走来，慢吞吞的，那缓慢的节奏，不像是悠闲，更像是……对方正在无声地检查这些隔间。
傅小驹顿时就知道自己想太美了，这绝不可能是玩家的脚步声。
他提起戒备，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下一秒就听到——
“有人要搓澡吗？”
老李粗粝的嗓音响了起来。
“……”傅小驹咽了咽口水，肌肉微微放松。
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啪嗒，啪嗒……
一道黑影蓦地打在了帘布上。
是侧影。
傅小驹依旧屏息。
下一秒，侧影向左边移去，脚步声也紧跟着移向1区的深处……
“有人要搓澡吗？”
无人回应。
那脚步声慢吞吞走到底，调了个头，走出来，往澡堂的更深处去了。
……傅小驹小心翼翼撩开帘布一角，往外觑。
老李那熟悉的背影正在往2区的方向去。
对方穿着平时总会穿的那件汗衫和短裤，手里支着那把老旧的布拖把，看起来颤颤悠悠的。
老李年纪其实也不算大，但可能是因为背老是直不起来的缘故，总让人觉得他是个老爷爷。
傅小驹总怕这大爷会不小心在澡堂里摔一个跟头，出事，因此每次见到对方都会下意识地提醒一句“小心啊”。
可现在……现在就算了吧，他担心担心自己还差不多……
傅小驹放下帘布，飞快把自己身上擦干，看了眼时间，他在澡堂里可以停留的时间还剩下四分钟。
然后，他就陷入了犹豫。
木雨和窦校长都让他别去管疑似是触发任务的第五条规则，傅小驹自己刚才也确实挺害怕的，并没有打算去碰那条规则。
可很意外的，从进入澡堂到现在，他竟然什么危险都没遇见，平平稳稳的。
他真的要就这样出去吗？
会不会太浪费时间和机会了？
傅小驹有点纠结。
寻找线索确实不是他一个人的任务，但同样也不是此刻正在大堂里的其余七个人中任何一个人的单人任务。
是他们共同的任务。
……所以，他也不能尽把危险抛给伙伴们吧。
如果还有余裕，那是不是该试一下？
老李应该已经走到了3区，脚步声啪嗒啪嗒在那里来回转。
傅小驹又犹豫了会儿，打开手机，仔细看了遍澡堂规则的第五条。
【澡堂提供搓澡服务，可在李师傅出现时找到他，刷点数购买服务。】
老李若只是个npc，那玩家只要不唤醒他，应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傅小驹抿唇，下定决心。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布走出去喊：“老李，我、我要搓澡！”
3区那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第067章 一起来洗澡吧！（四）
067 一起来洗澡吧！（四）
9:45
傅小驹进去有十分钟了, 大堂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
有两三道视线频频扫向前台桌上的电子显示屏。
那小小屏幕上的数字一直维持在“1”，变化不动。
鸟哥忍不住起身走到更衣间的入口，上手摸了摸, 无形的墙壁还是挡在那儿, 他们进不去。
他转过身，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身后的帘布就动了动——
一只手伸出来, 将帘布一把掀开, 傅小驹抱着脸盆和一根棍子出来了！
大家精神一振, 顿时起身围了过去。
“终于出来了！”
“没事吧？”
“里面怎么样？”
“有怪物吗？”
傅小驹脸颊红扑扑的, 皮肤嫩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不仅光滑还反光，他的表情却是一脸懵逼。
“——我、我在里面什么都没碰到！”
大家愣住。
傅小驹自己也有点难以置信：“更衣间和澡堂里一只怪物都没, npc也就老李一个, 我甚至都找他搓澡了，也无事发生, 就多花了一个点，现在我卡里只剩四个点了。”
说起刚才的经历，傅小驹自己都觉得离奇。
他都做好心理建设，喊老李过来了, 结果……他就是被老李按住狠狠搓了一顿, 除了老李那无影手般的速度将整个搓澡过程压缩得非常短暂, 和令人害羞的地方被搓得有点痛痛以外，其他什么异常情况都没出现！
没有怪物蹦出来, 老李也没给他发什么任务。
那大爷拍了下他的屁股，说了声“好了”之后就收拾东西走出了澡堂, 傅小驹满脑门问号，一看时间还剩下一分钟，索性把整个澡堂所有的隔间都掀了一遍，才发现——
原来那些帘布拉着都是唬人的，所有隔间里头都是空的，根本没人！
听了他的话，木雨、陆重年和窦校长陷入沉思。
“我还拍了照片，你们看看。”
大家围拢过去，傅小驹把照片一张张翻出来，他把那三条领肥皂规则和通道墙上的那句标语全拍下来了，整个澡堂的格局就在他们眼下。
大家眉头紧皱，很想努力从中瞧出点什么，可别说是那三个第一次进入副本的学长，就连木雨他们这些老玩家，一时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傅小驹展示完照片，就瞄了眼那电子显示屏，发现上面还是1，指着问：“这玩意儿一直这样？”
“对，”鸟哥道，“你进去后它显示的也是1，出来后还是1，连黑屏都没黑过……”
所以现在……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是要怎么样啊？
窦校长刚才摸着下巴，一脸思索的模样，此刻他放下双手，迈步越过傅小驹，来到了更衣间的门口。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挂在面前的那块帘布，帘布晃动了下。
他收回手，道：“看来我可以进去了。”
他刚才抽到的号码是，2。
大家呼吸一紧。
——所以，这轮依旧是单一一个玩家进去？
难道后面都要这样吗？
傅小驹见状，连忙把手中的棍子递了过去：“窦校长您带着这个吧，还是以防下万一。”
“好，谢谢，你叫——”
傅小驹立刻道：“傅小驹，我叫傅小驹！”
“好，傅小驹同学，”窦校长彬彬有礼地颔首微笑，他走回来，把自己带来的洗漱包拿起，接过傅小驹的棍子，随后扫视他们一圈，道，“同学们，我进去之后，你们还是注意下时间和这个电子显示屏。”
“知道的，校长小心！”
窦校长点了下头，又仔细看了他们一眼，便神情温和地回过头，掀开更衣间门口的帘布，走了进去。
这道儒雅的身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
一行人又慢慢在板凳上坐下来。
傅小驹孤身闯副本成功，兴奋劲还没消散，坐在木雨和陆重年旁边一个劲的叽里呱啦，说他进去时有多紧张，开口喊老李前有多纠结。
木雨一边听一边有点分神。
……傅小驹能安安全全出来是件好事，可整个过程这么平稳，反倒显得这个副本不太寻常。
没有怪物，npc也只有老李一个。
傅小驹甚至亲身实践了澡堂规则的第五条，找老李搓澡了，也什么都没触发。
……那么线索又在哪里？
他看向前台桌上那小小的电子屏。
鲜红的“1”岿然不动。
……这个数字真的要一直这样维持下去？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因为傅小驹进去出来特别顺利，所以这轮窦校长进去，大家一开始的心情都没有前一轮那么沉重。
等到9:58，窦校长进去有十分钟了，他们才纷纷站起身，开始在更衣间门口徘徊。
更衣间门口的那块帘布真正地垂到了底，不透光，一点缝都没留，他们无法窥探里头的情况。
大家来回踱步，窦校长这位重量级人物的安危牵扯着所有人的心。
陆重年一直站在电子显示屏前，盯着看。
木雨走过去：“一直没变化？”
陆重年摇了下头：“没有。”
10:00，大家的脸上终于开始流露出担忧。
柳遇低声道：“……会不会出事啊？”
赵安逸毫不犹豫地否决：“不可能，窦校长那么厉害，不可能出事的。”
话是那么说，但他脸上的焦虑是一分都不少。
傅小驹安慰道：“我进去了都没事，窦校长也不会出事的，他可能就是在更衣间多逗留了会儿。”
鸟哥也道：“对，窦校长细心，可能在里面检查得太仔细了，就多花了点时间。”
10:04
大三学长王世小声道：“可能真的出事了，都十六分钟了……”
赵安逸：“能不能别乌鸦嘴！”
鸟哥：“再等等再等等，可能就快出来了……”
木雨的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
他干脆走上前，在更衣间门外的虚空处摸了下。
他的号码为3，窦校长之后理论上就该轮到他了，如果这个时候无形的墙壁消失了，那就意味着……
所幸，指尖传来了冰冷的触感，木雨松了口气，说：“墙还在。”
大家也紧跟着松了口气。
墙还在的话，那里面就还是在进行中吧？窦校长应该没事？
没事就好，慢点就慢点，他们能等——
陆重年却突然说：“黑屏了。”
脑袋里的念头被硬生生刹住。
大家一惊，齐刷刷回头看去。
前台桌上，那小小的电子屏上的“1”已经消失了，整个屏幕变成了一片漆黑。
这股黑让人心里发慌，而就在大家的眼皮跳动之中，这漆黑的屏幕死寂了一秒，再次跃出一个鲜红的数字——
依旧是“1”！
竟依旧是一个大大的“1”！
大堂里哗然。
“怎么回事？什么意思啊，怎么又是1？”
“数字没变的话，刚才又为什么要黑屏一下？”
“窦校长到底怎么样了？？”
木雨也有些愣神，忽然他一顿，倏地回头。
……指尖的触感消失了。
无形的墙壁，消失了。
陆重年仿佛有所预感一般，朝他这边看了过来，凝起眉。
鸟哥和傅小驹跟着紧张了起来：“轮到你了？”
王世、柳遇和赵安逸停止了争吵，齐齐看向他。
木雨抿紧唇，垂下手：“……嗯。”
他这一个字一出，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新一轮已经开启了，窦校长却直到现在都没出来。
窦校长……难道真的在里头……
木雨盯着眼前这块帘布，心情亦有些凝重。
沉默片刻，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小板凳边，把他带来的脸盆抱起。
他走回来，对他们说：“我进去之后，你们继续盯时间和这个电子屏显示器，那个黑屏肯定是有什么意思在。”
傅小驹和鸟哥连忙点头：“好！”
陆重年低声对他说：“一切小心。”
赵安逸：“你进去后看一下校长……”
“知道，”木雨握了下陆重年的手，对其余几人说，“那我就进去了。”
语罢，他毫不犹豫地掀开帘布，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
时间，10:05。
帘布在身后重重挂下，木雨停在了更衣间的入口处。
冷静的双眸扫向前方。
整个更衣间灯光明亮，寂静无人。
……窦校长的透明洗漱包还放在门口的凳子上，保持着敞开的状态，几件脱下来的衣服堆放在上面。
木雨抿紧唇，快步走过去。
他将自己的脸盆放在一旁，想了想，只脱掉了上衣和长裤，留了条短裤在身上。
随后将手机、脸盆、毛巾带上，其他东西包括眼镜都留在了这里，就这么迅速地钻入了澡堂。
偌大的澡堂里，灯光是暗黄的，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湿热潮气，召显着上一个进入这里的人刚洗完澡没多久，整个空间此刻却安静没有一滴水声。
入口处的桌子上摆着红绿两种肥皂。
木雨已经在傅小驹的手机上看过三条领肥皂规则，但他还是仔细地重新看了遍，视线在第二条规则上面多停留了一会儿。
【若觉得身体很轻，可选择红色肥皂，它可以让你沉稳下来；若觉得身体很重，或一切正常，可选择绿色肥皂，它是最万能的。】
思索一秒，木雨选了一块红色肥皂，放进自己的脸盆。
随后，他提起戒备，往澡堂里走去。
澡堂的地面和墙壁都是大片大片的白色瓷砖，瓷砖上凝结着水珠。
放眼望去，1区淋浴区里的十六个隔间就如傅小驹所说，此刻都是帘布被拉上的状态。
看起来有人，实则都没人？
……可窦校长呢，会不会其实正在某个隔间里？
木雨放轻脚步，就这么迅速又警惕地把三个静悄悄的淋浴区全转了一遍，眉头紧蹙。
不行，所有隔间都是一个样，里头全都没有动静，看起来像是一个人都没有，真要有人，听到他的脚步声也该出来了。
木雨也没在澡堂的公共领域里找到任何窦校长活动的痕迹。
玩家会出事，一般要么是因为触犯规则，要么是被怪物所杀，后者会发生其实往往也是因为前者，而整个过程应该不至于一丁点痕迹都留不下。
是每一轮玩家进来，澡堂内的环境都会刷新一遍？
还是说，窦校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但按照前三个副本的经验，玩家如果真的出事了，一般也会留下尸体，不至于真的整个消失无影踪，除非这个副本和上个副本一样，玩家的尸体会变成什么物件？
……木雨低头看了眼自己脸盆里的肥皂。
不至于吧……
他呼出一口气，考虑了下，转身去了2区。
窦校长既然会出事，那比起第一轮，澡堂内部的情况肯定是已经发生过变化了，他不能再像傅小驹那样贸贸然把所有隔间都掀一个遍。
只能先把窦校长的事放一放，考虑下他自己要去哪个淋浴区。
傅小驹刚才选了1区，那他就去2区看看吧。
木雨在2区靠近通道的位置选了一个淋浴间，掀开帘布进去，里面果真没人。
他刷了校园卡，滴的一下，屏幕显示扣除了2个点。
——所以，1区是1个点，2区是2个点，3区就是3个点？
每个淋浴区的情况会根据点数的上升而变得复杂吗？
木雨一边思索，一边打开花洒。
热水冲刷下来，砸到他的皮肤上，瞬间把他惊了下——好烫！
这是开水吧？！
皮肤肉眼可见地转变成红色，木雨立马去调节水温，却发现原本能用来调节温度的手柄此刻不论是向左转还是向右转，冲下来的水温都丝毫不变。
……难道这就是2区淋浴间的考验？
玩家必须在这么滚烫的水温下洗完这个澡？？
木雨拧起眉头。
这时候再要换去其他淋浴区就得重新扣点数了，6个点根本不够扣的……
算了。
反正这水温也烫不死人，最多烫下一层皮来。
木雨飞快给自己抹上肥皂，忍着滚烫的水温冲刷自己，主打的就是一个速战速决。
一边冲洗，他一边转过身，盯着帘布下方的那条缝隙，思考——
所以，窦校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他和傅小驹那一轮的差别是什么？
澡堂副本澡堂副本，真要出事，应该也是在洗澡的过程中出事吧？
可是，他现在已经在洗澡了，然后呢？？
木雨抱着满心的疑问，被热水烫得嘴里直吸气。
一分钟不到，冲洗干净了，他就赶紧关闭花洒，用毛巾擦身体，擦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道脚步声。
啪嗒。
木雨立即静止不动。
啪嗒，啪嗒。
紧随其后的，是老李粗粝的嗓音。
“有人要搓澡吗？”
声音是在木雨背后墙面的另一端——1区响起的。
木雨悄悄竖起耳朵。
啪嗒，啪嗒。
那脚步声慢吞吞在1区里转了个圈，就走出来，来到了2区，逼近他的方向。
“有人要搓澡吗？”
枯瘦的黑影从他的帘布前掠过。
木雨紧盯着帘布。
没一会儿，那脚步声在2区也转完了，慢吞吞挪向3区……
木雨不动声色，放松身体，继续擦身。
他把全身擦干，杵在狭小的隔间里，思忖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3区那儿，慢吞吞的脚步声一直在原地徘徊。
忽然，那脚步声停下，传来一句嘟哝：“这里怎么又脏了。”
木雨一顿。
他掀开帘布，立即冲去3区。
3区正中间，某个隔间的帘布此刻是被拉开的状态。
木雨径直冲到那儿，随后猛地刹住脚步。
敞开的隔间里头，一道穿着汗衫短裤的佝偻背影正趴在瓷砖墙壁上，背对着他。
洁白的墙壁上，两块瓷砖之间的缝里正有泥沙渗出来，与瓷砖表面凝结的水珠融在了一起，蜿蜒流下，形成一道灰黑的污渍。
——然后被一只干瘦如柴的手拿一块抹布擦去。
老李倏地扭转脑袋，一双浑浊的眼被纵横交错的皱纹挤在中间，直勾勾盯着木雨：“同学，你要搓澡吗？”
“……不用了。”
木雨后退一步，暗暗纳闷。
……真的就只是瓷砖脏了？
他还以为是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他有些失望，迅速退回到2区自己的隔间里，把帘布重新拉上，皱着眉头，屈肘摸起下巴。
他真的有点看不懂这个副本了，没有怪物，没有死亡机制，这个副本到底是要他们干什么？
他们连副本的思路都找不到，又要怎么找怪物发生器？
木雨看了眼时间。
他进来已经有五分钟，还剩下五分钟时间，他可以用来干些什么？
找老李搓澡？
可他总觉得没什么意义，就这么把老李喊来，最后多半会和傅小驹一样，无事发生地就结束了这一趟探索。
所以，干点什么好呢？
木雨想啊想啊，把目前这个副本里出现过的所有规则都回顾了一遍。
这个副本肯定是会出现怪物的，因为澡堂规则的第六条提示了，玩家不能偷窥其他隔间的门缝，这暗示的就是隔间里有“人”的情况。
但npc不会在副本中途冒出来，会中途才冒出来的，只有可能是怪物。
所以，怎么才能引诱怪物出来？
木雨原地干站了会儿，索性再次打开花洒。
他盯着面前这道淋下来的水流，看着滚烫水流里释出代表着高温的白色蒸汽，听着偌大澡堂里这道孤零零的水声，想——
澡堂副本，是不是还是得一直洗着澡才行？
……再试试吧。
他上前一步，重新将自己淋了进去。
这次，他甚至把自己的头也淋了进去。
黑发瞬间被打湿，木雨忍着滚烫的热水砸下来的痛，闭上双眼。
能够感受到，空气中有某种视线正在静静地盯着他。
但如今他已经能够清晰分辨出来，这并不是什么怪物的视线，而是一直以来跟随着玩家，在每个副本里都会出现的那种旁观的诡异视线。
木雨忍痛淋了会儿，依旧无事发生，索性伸出手去，一不做二不休，把用作保护的帘布也一把拉开了。
整个隔间顿时呈现出一种敞开的状态。
他闭着眼，视野里一片漆黑，耳朵边能听到水流哗啦啦砸到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这声音在空荡荡的澡堂里回荡，皮肤能够感受到微凉的气流悄悄从外面涌入这小小的空间。
大门已经打开，怪物会出现吗？
木雨用嘴呼吸，胸膛起伏。
视线感不断增加，四面八方，一一绽现，仿佛有无数镜头在对准他。
……会来吗？
哗啦啦，哗啦啦，水流声不断砸下。
木雨浑身被淋得发烫，皮肤发皱。
心跳很快。
忽然之间——
近到仿佛就在他背后紧贴着他的距离，一道耳语悄悄响起。
“……有人在吗？！”
木雨猛地睁开眼睛。
第068章 一起来洗澡吧（五）
068 一起来洗澡吧（五）
哗啦啦。
滚烫的水持续冲刷下来, 蒸汽让视野变得氤氲。
木雨的黑眸左右转动，不动声色扫视眼前的一切。
敞开的隔间门口，什么东西都没有, 只有空荡荡的湿滑过道, 对面那个隔间紧拉起来的帘布，和深蓝色帘布上暗色的污渍。
木雨眨了下眼, 又飞快转过头。
他的身后也依旧是那杆老旧的淋浴器和洁白的瓷砖。
“……”
他回过头，继续闭上眼睛。
“——木雨, 木雨是你吗？！”
悄悄的耳语再次响起。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窦校长的声音！
滚烫的水流不断从木雨的头顶冲刷而下,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而是保持着闭眼, 忽然伸出手，把隔间帘布唰一下拉上。
四周再次变得寂静，只有孤独的哗啦啦水声响起在空荡荡的澡堂里。
木雨迟疑了下, 复又将帘布拉开, 那道耳语再次出现：“——木雨，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木雨微微拧起眉。
他继续闭眼, 往前一步走出花洒的淋浴范围。
耳语再次消失。
他退回到花洒下面，耳语出现：“——你是在试验？你听得到的，对吗？”
——拉开帘布、淋浴、闭眼，这是听到耳语的三个必要条件。
木雨做出判断之后, 终于开口：“……窦校长？”
“是我！”
“窦校长, ”木雨保持着冷静, “您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您？”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 ”那道耳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我在一个很黑很狭窄的地方, 周围好像有很多怪物，很巨大的怪物！”
“您是怎么进去的？”
“我在1区淋浴，不知道怎么的就进来了，”这道耳语听起来很痛苦，“木雨，你出去之后记得提醒大家，千万不要再去1区，那个地方很危险！”
木雨敏锐道：“窦校长，您怎么了，声音听起来很奇怪？”
“我、我不知道，我很害怕，心脏很难受，那些怪物一直在吼叫，很吵，”那道耳语开始大喘气，“我看到了它们的触手，它们的触手好像想从墙的另一面伸过来！”
木雨转过身，背对隔间大门。
滚烫的热水顺着他的脸颊不断流下。
他伸出手，触碰到了冰凉的瓷砖，扶稳了，便跨出一条腿，向前方缓缓倾斜身体。
他尽量将身体留一部分在花洒下面，继续保持着对话：“窦校长，是濒死感吗？”
“我不知道，和、和刚才在外面的濒死感好像不太一样，我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包裹我，包住了我的嘴和鼻子，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木雨将侧脸贴近那冰冷的瓷砖。
瓷砖里头响起痛苦的声音：“我好像快死了，木雨。”
——
“这位同学，你的淋浴时间快到了。”粗粝木然的嗓音在木雨身后突然响起。
木雨紧绷了下身体，睁开眼，回头。
老李拿着一把布拖把，正站在隔间门外，面无表情。
“……知道了。”
木雨不动，老李也不动，那双浑浊的眼只死死盯着他。
木雨吐出一口气，取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他的淋浴时间确实只剩下一分钟不到了。
他抿唇，只能关掉花洒，抱起脸盆，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快步走出了澡堂。
他在更衣间飞快将自己全身擦干，把湿透的内裤脱了，换了条一次性内裤，再把衣服裤子全部穿好，最后看了眼窦校长留在凳子上的洗漱包，走了出去。
踏出更衣室的瞬间，大堂里那六个人齐齐看向他，下一秒，他们齐齐看向前台桌上的电子屏！
木雨也第一时间看了过去。
电子屏黑屏了。
一秒钟后，漆黑的底色上跳出了一个——“2”！
这次出现了两个空位！
大家登时跳了起来，朝木雨围拢。
“里面发生什么了，怎么变成两个空位了！”
“你找到窦校长了吗？”
“你怎么把头发也淋湿了？”
七嘴八舌之中，只有陆重年的眉头紧皱着。
他走过来，伸手摸向木雨的脸颊。
那脸颊红到不正常。
而他微凉的手几乎是在碰上去的瞬间就感受到了不正常的高温。
陆重年眸色更冷，他用双手捧住木雨的脸，不顾周围大家惊讶微妙的眼神和不自在的咳嗽声，一边替木雨降温一边问：“怎么回事？”
木雨也下意识地蹭了下陆重年的掌心——无他，实在是陆重年整个人就跟一块玉似的，自带一股清凉感。
木雨现在浑身上下都在发烫，热度在身体里挥散不去，极需要抱着一个比他凉的东西……或者人，散散热。
他挑重点把自己在澡堂里的所见所闻交代了下，大家听得震惊。
“——窦校长在墙里？！”
木雨选择了更谨慎的说辞：“我只能说，声音是从墙里传出来的，那个声音是窦校长的声音。”
傅小驹很敏锐：“你是觉得……那个声音有可能不是窦校长？！”
“毕竟我没看到他的人，”木雨拿起毛巾，继续擦自己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头发，语气冷静，“你们也知道的，副本怪物要伪装成玩家很简单。”
大堂里一时噤声。
窦校长人在墙里已经够惊悚了，结果那还有可能不是窦校长本人，是怪物装的？？
“不过也很奇怪——”木雨说了一半，毛巾被陆重年接了过去。
陆重年把他拉到椅子边按下，一边替他擦发，一边皱眉，伸手从木雨的衣摆下面摸了下他的腰，那腰部也是一片滚烫。
傅小驹的小眼神一瞟一瞟的，表情有点拧巴。
木雨一脸正色道：“因为我跑遍整个澡堂也没看到窦校长的人影，他就跟凭空消失在了里面一样，所以最开始我很奇怪怎么才会造成这种情况，但如果墙后头有一个特殊空间，他是进了那里头的话，那好像就解释得通了。”
赵安逸脸色难看地总结：“所以，那个声音还是有可能是真正的窦校长，他说的有可能是真的，我们不能去1区淋浴？”
“不，矛盾的地方其实也在这里。”
木雨一字一顿道：“如果墙后面有空间，那里头肯定有线索。那可是窦校长，窦校长会不明白这点？”
大家愣住。
“就算玩家进去了会死，那也要有人进去，拿到线索才行，不然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个副本里。可是我刚才听到的那个‘窦校长’都快死了，他明显什么都没发现，却还在警告我们不要去1区——这真的是窦校长的作风吗？”
窦校长身为校长，不愿意学生赴死，这没错。
可窦校长必然也明白，没有人赴死，就没有人能存活。
不去1区，看似好像给他们剩余这七个人开辟了一条生路，实则这条路的尽头很可能是死路。
按照窦校长的智商，他决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就算真的陷入绝境，在濒死中滋生出了恐惧，他们的窦校长也不会。
大堂里陷入死寂。
王世变得六神无主：“……那、那你确定墙后头真的有一个特殊空间吗？！会不会就连这都是骗人的？？”
鸟哥突然插话：“如果这是假的，那墙里头的声音肯定也是假的，那它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用这种说辞忽悠我们？”
鸟哥虽然脑子没木雨陆重年这类人聪明，但经历过一次副本，也算是了解了副本的设计思路，他已经进化了！
王世：“也、也许1区是唯一安全的一个区域，那个声音不想我们去那边，想让我们死……？”
鸟哥：“如果只是为了这样，那它没必要编造出来一个‘特殊空间’啊，它怎么不说自己现在是阿飘，就是因为在1区淋浴所以才死得透透了呢，这不是更简单更没bug？”
王世：“……”好像也对。
傅小驹现在也很上道：“一般来讲，只要副本里出现了一个特殊设定，不管这个设定最开始是出现在假规则里还是怪物的谎言里，这个设定本身很大概率是存在的，只是它的存在形式可能不是怪物告诉我们的那样。”
赵安逸：“副本为了迷惑玩家，会真话假话混在一起说？”
傅小驹：“对！”
柳遇混乱了：“所以现在到底是怎样？到底哪些有可能是假，哪些有可能是真？？”
他都快跟不上这些人的思路了！
木雨有条不紊地说：“1区连通着一个特殊空间，窦校长进了那个特殊空间里，我觉得这很可能是真的。但我听到的那个声音到底是不是窦校长的，我不能确定。”
“如果那个声音是副本编造出来的，那其实也很好理解，这恰恰证明了1区确实有重要线索，副本就是不希望我们过去找到那条线索。”
所以，下一轮进入澡堂的玩家，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搞清楚这一点。
——1区里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这一轮变成了2个空位？
这个数字到底是随机的，随心所欲的，还是有什么规律？
大家齐刷刷看向陆重年和赵安逸。
陆重年的号码是3，赵安逸是4，下一轮要进去的是他们俩。
此刻，陆重年终于沉着脸将木雨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虽然不可能做到和吹风机一样的效果，但至少不会再滴水。
赵安逸不停深呼吸，神情严肃，已经在做准备。
时间是10:16，离副本结束还有44分钟时间，后面的玩家全都任务重大，他们的节奏得加快了。
木雨轻轻捏了下陆重年的指尖，就如同他进去时陆重年叮嘱他的那样，小声道：“小心。”
陆重年又抚了下他的脖颈：“还热吗？”
“还行，等会儿就会凉下来了，没事的。”
“好，”陆重年按了他的脑袋，随后拿起自己的包，脸色淡了下来，对赵安逸说，“学长，我们走吧。”
*
更衣间里很安静。
两个男生并不熟。
陆重年话少，赵安逸紧张，因此进来之后，除了簌簌的换衣声，一时之间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赵安逸在内心叹气，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只是来洗个澡的，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他满腹心事，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纠结了下，还是没好意思脱到精光。
如果真的会死在里头，全./裸着死也太那什么了……
他回过头，尴尬地对陆重年说：“你……”
他差点咬到舌头，一脸震惊：“——你穿泳裤？！”
陆重年脱上衣的动作一顿。
他双手微一用力，将上衣扯下，放在包上，随后云淡风轻地应了声：“嗯。”
男生是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身上肌肉一块不少，再加上那瓷白的肤色，令人赏心悦目。
下半身一条朴实无华的禁欲系黑色泳裤，让他看起来不像是去洗澡的，而是去游泳的。
赵安逸疑惑：“……你是因为来之前就有了‘预感’，所以才特意带上泳裤的？”
陆重年依旧是“嗯”。
赵安逸：“……真好啊。”
不像他，只有一条换洗内裤，要是得进去个两三轮，他后面只能穿着湿内裤行动了，想想就憋得慌。
刚想完，他就亲眼看着陆重年又从包里拎出一件黑色速干衣，迅速套上。
于是倒三角不见了，被捂得牢牢实实。
赵安逸：“…………”
不是，要捂得这么牢吗？！
等等，你穿泳裤到底是为了防水还是因为保守啊你这个保守的帅哥！
让人多看一眼腹肌能咋的，难道家里有媳妇？！
赵安逸骤然回想起刚才陆重年和木雨在大堂里那黏黏糊糊的劲儿，脑壳仿佛被猛敲了一下，惊醒之后就是恍惚。
陆重年拎起毛巾，面不改色瞥了他一眼，嗓音清冷地问：“学长，要兑换一件防身道具吗？”
“啊？我？”赵安逸恍惚完，犹豫地看了眼角落里那台红色自动贩卖机，“你们的恶魔币是不是有限啊？”
“先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还是算了吧，按照你们说的，怪物真出现了也不是打打杀杀就能解决掉的，最终关键还是在于规则吧？”
赵安逸挠了挠脸颊，问：“倒是进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我听你的。”
陆重年闻言便看向了澡堂入口的方向，淡淡道：
“玩家进去后必须一人一区，我们这轮进去最好是一个人在1区，一个人在3区。”
赵安逸领会过来，目前为止，只有3区他们毫无了解。
“1区最好还是老玩家过去，学长，你如果可以的话就去3区，不行的话就去2区。”
2区水温虽高，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至少安全。
“行，那我就去3区，”赵安逸咬牙，“我只想快点出副本。”
两人准备就绪，走入澡堂。
澡堂门口摆放着红绿两色肥皂，陆重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红色肥皂，赵安逸不解：“为什么？”
规则提示红色肥皂适用于玩家觉得身体很轻的时候，陆重年难道身体不舒服吗？
陆重年道：“我们所有人都身体健康，按照规则，都适用绿色肥皂，但是这条规则既然存在——”
他清冷的视线在“若觉得身体很轻，可选择红色肥皂，它可以让你沉稳下来；若觉得身体很重，或一切正常，可选择绿色肥皂，它是最万能的”这行字上一扫而过。
“——那就代表，后面可能会出现‘身体变得不舒服了’这种情况。”
赵安逸脸色一变。
而这种情况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只有可能是在他们进过澡堂之后。
但那时候再要换肥皂，就来不及了。
赵安逸流着冷汗，赶紧跟着拿了一块红色肥皂，思绪一转——
“那木雨和傅小驹……？！”
大堂里。
傅小驹坐立不安地在更衣间门口徘徊了几圈，回到小板凳上坐下。
他瞄了木雨一眼，正想说话，突然注意到木雨脸盆里的红色肥皂，懵了：“你选了红色的？”
木雨一顿，含糊道：“唔，是啊。”
傅小驹好奇：“为什么？你身体不舒服？”
“没……”
“那为啥？？”
木雨憋了会儿，在傅小驹好奇宝宝的视线中不得不放弃抵抗，坦白从宽。
“我们当中现在有任何人不舒服吗？肯定没有吧，那规则里说的‘觉得身体轻’和‘觉得身体重’两种情况难道都是废话？肯定也不是吧，那不就代表后面我们可能会遇到什么，会变成其中一种情况？”
“这时候你再仔细品一品，不觉得绿色肥皂提示的‘觉得身体重’那句话其实很像一个幌子吗，因为大家看到这条规则的时候关注力肯定都被‘一切正常’吸引走了。”
“大家都身体正常，大家都会选绿色肥皂，而等到后面身体真的不舒服了，你觉得是‘身体变重’的可能性更大，还是‘身体变轻’的可能性更大？明显是后者吧！”
傅小驹：“……”
“要是最开始都选了绿色肥皂，那后面不把这块肥皂用完不就没法重新选了？那如果真的有危险不就gg了？所以要在最开始就选红色肥皂才对。”
傅小驹：“…………”
木雨叹息：“我不说，是怕你有压力。”
其余围观的人：“…………”玛德，是很有压力啊！他们听完一瞬间也感受到压力了啊！！
傅小驹：“…………”擦擦擦，他副本游戏都白玩了，又栽坑里了？！
回到澡堂。
陆重年和一脸冷汗的赵安逸拿好肥皂就往前迈出一步。
就在这时，寂静的澡堂深处忽然出现了一道水声，哗啦啦，哗啦啦。
两人齐齐刹住脚。
……有人在里面洗澡？！
第069章 一起来洗澡吧！（六）
069一起来洗澡吧！（六）
淅沥沥的水声让赵安逸瞬间起了满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压低声音, 不确定地问：“……会、会是窦校长出来了吗？”
陆重年没有回答，只专注地盯着澡堂深处，摇了下头。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赵安逸不要出声, 跟他一起过去看一看。
赵安逸狠狠咽了咽口水, 跟在陆重年的屁股后头，颤颤悠悠往里头走去。
水声明显不是从1区传来的, 他们径直走向2区，始终保持着轻手轻脚。
拖鞋小心翼翼踩过覆着一层水雾的瓷砖地面, 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他们在2区过道那儿驻足听了会儿, 确认声音也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便脚步一转, 往3区的方向走去。
水声始终哗啦啦哗啦啦。
那“人”好像洗得很悠闲。
越靠近3区，赵安逸就越紧张，他的肌肉全部绷紧, 神经也绷紧成了一根弦。
而就在他们踏入3区的一瞬间, 水声倏地停了。
刹那间，整个澡堂陷入到了落针可闻的寂静当中。
“……”赵安逸又看向陆重年, 心跳超快。
陆重年始终保持着一种极度的冷静。
黑眸向3区的16个隔间扫视一番，他抬起手，示意赵安逸原地等着，然后自己就往里头慢慢走去。
陆重年观察着每个隔间帘布底端的那条缝。
那些缝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每条缝里都是一样的昏暗光色, 每条缝里也都看不到里头洗澡者的双脚, 甚至，每条缝都是干的, 没有水洇出来。
如果不是他们亲耳听到了刚才那淅沥沥的水声，恐怕他们会以为此刻的澡堂就和傅小驹、木雨前两轮进去时一样, 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但问题也在于……怎么会多出来一个“人”？
如果不是窦校长，也不是老李那个npc，那会是……怪物吗？
陆重年缓慢走到底，无声扫视自己两边的隔间，回过身来，朝赵安逸摇了下头。
分辨不出是哪个隔间有问题。
他慢慢走回来的时候，赵安逸胆子也稍微大了点，往里头走去，想帮着一起看看到底是有什么名堂。
然而勇气来得快，退得也快，两人刚擦肩而过，赵安逸就又有点不行了。
他赶紧转过身，想跟在陆重年的屁股后头离开。
就在这时，他左手边的隔间忽然响起“哗”一阵水声，近在咫尺。
赵安逸被吓得整个人往右边弹了弹。
地上湿滑，他竟失去平衡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手上的毛巾和肥皂也全都摔了出去！
——靠！靠靠靠！
赵安逸内心立即骂起了脏话，他想赶紧爬起来，然而双手胡乱地在地上划了半天，他发现自己竟爬不起来了！
——他的头好像被瓷砖地面吸住了一样，只能头顶地，脚朝天地倒立了！
陆重年愣住，迅速走过来伸手拉他，却拉不动。
赵安逸就像是长在地里的一根萝卜，因为长得太大太深，根本拔不出来。
赵安逸快要哭了，怎么会这样？！
他挣扎着，不小心转到了正在发出水声的隔间那一面，从缝里头看到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睛，一脸惊恐。
下一秒，水声便再次停住。
两人同时凝固住了身体。
他们死死盯着这个隔间。
……一个紫色的尖尖角从这个隔间的帘布侧面伸了出来。
“……！！”
赵安逸目眦欲裂，想逃却逃不了，陆重年挡在他身前，盯着这一幕。
尖角不断伸长，帘布逐渐被撩开……那根本就是一条又粗又长的触腕！
通体紫红，表皮湿滑带有褶皱，分布着白色的脸盆大的吸盘……触腕越来越粗，帘布也就被越撩越开，视野越来越清晰，他们看到——
一头近三米高的巨型章鱼正悄无声息撑开在这小小的隔间里。
八条触腕全部吸附在隔间的墙壁上，粗壮虬结，缠绕在一起，像是八条蟒蛇拧成了麻花。
柔软的长长的脑袋顶住了花洒，上头长有一对灰白色的巨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没有瞳孔，但毫无疑问，它正静悄悄盯着自己隔间外头的两个人类。
小小的隔间被挤得很满，昏暗的光线之下，像是某种怪异的巨型榕树被塞进了里头，纷乱的气根蓄势待发，随时随地等着涌出来，吞没他们。
赵安逸简直要晕过去了，也有可能是脑充血导致的，反正他的大脑此刻一片空白。
这……这就是这个副本的怪物……
陆重年盯着这头巨型章鱼。
两三秒后，他垂下眸，看着那条从隔间里伸出来的触腕无声地绕过他……绕过他们俩……来到了赵安逸的身后……
他能清晰听到赵安逸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澡堂规则第七条：澡堂地板湿滑，小心滑倒。若滑倒，千万不要出声呼救，以防惊扰他人。
赵安逸紧闭着嘴。
不出声……不出声……
他的胸膛大起大伏。
怪物也要遵守规则，如果玩家没有触犯规则，怪物理应不能……
——粗壮的触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他的腰，紧紧捆了两圈，一把将他拎起到半空中！
陆重年的瞳孔猛地紧缩，赵安逸瞬间惨叫起来。
——怪物竟然发起攻击了？
章鱼怪张开嘴，发出尖利的咆哮，那声音撞击回荡在整个澡堂中，震耳欲聋。
它挥舞着赵安逸，愤怒地将他往墙壁上砸去！
“啊啊啊啊！”赵安逸伸出手臂挡在自己身前，在撞向墙壁的一瞬间护住了自己的头！
一击之后，他的头是保住了，手臂却跟被撞断了一样，整个人头晕目眩，浑身发痛。
为什么？！为什么章鱼怪要攻击他？！他不都遵守规则了吗！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章鱼怪一击不成，又咆哮着狠狠将他往地面上掼去，赵安逸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除了惨叫还是惨叫，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陆重年紧绷着身体看着这一幕，飞快思索着，忽然想到什么，眸色一沉。
“学长，快说你滑倒了需要帮忙！”
赵安逸撞到地面，感觉自己门牙都要被震碎了，七晕八素地说：“可是、可是规则不是说——”
——不能出声呼救吗？
到底怎么回事啊？！
“听我的，喊！”
男生的低喝让赵安逸一个激灵。
他不管了，大声哭喊道：“我滑倒了，谁来帮帮我！我滑倒了，谁来帮帮我！我滑倒了——”
章鱼怪蓦地停住挥舞，赵安逸被举在了空中。
赵安逸又痛又晕，都快吐出来了，回过神后却大吃一惊——这招竟然真的有用？
等等，他……他好像明白了！
“我、我是滑倒了！不是故意偷看！我是滑倒了！”他撕心裂肺地大喊。
随着他的一声声喊，裹住他的触腕一点一点松开。
章鱼怪那柔软的脑袋凑上前，一双巨大的灰色眼睛来到了他的正上方，无声地审视他。
赵安逸的声音瞬间低了八度：“……我、我真的是滑倒了！不、不是偷看，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
“……”章鱼怪抬高脸，一脸高深莫测。
……赵安逸被放回到了地面上。
……他的头顶重新被地面吸附住，章鱼怪用粗壮的触腕将他扶扶正，确保他能平稳地顶地立天。
随后，触腕拍了下他的背，好像在说“早点说啊老弟”似的，缩回了隔间里，帘布重新挂下。
赵安逸：“……”
他急促呼吸着，双手猛地扒拉地面，这回突破自我了，能用这个姿势跑了。
陆重年捡起他的毛巾和肥皂，两人迅速离开三区。
赵安逸一边用双手跑步，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不、不是说总规则不会有问题的吗？！”
可澡堂规则的第七条分明有问题！
他滑倒了，视野自然就变成了从下往上，会从“门缝”里看到隔间里的情况纯属是不小心！
按照规则，他从头到尾屏住没出声，可副本竟然将他的行为判定成了“偷看”。
他喊出来自己是滑倒了，章鱼怪才放过他。
那个第七条规则分明是在坑玩家！
陆重年的神情有些凝重，他只说：“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语罢，他眸光一转，对赵安逸说：“学长，你试着再摔一跤看看。”
赵安逸：“啊？怎么摔？”
陆重年手一甩，捡起来的肥皂被他甩到了赵安逸的路前方。
赵安逸没看清楚，手按在肥皂上，猛地一滑，整个人又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他站起来了！
他的双脚又能重新站在地面上了！
“…………”赵安逸在心里把这狗屎副本骂了一万遍！
两人冲到一区，和从澡堂入口处进来的老李撞了个正着。
枯瘦的身影堵住了出口，手上拽着一个布拖把，微微驼着背，双目木然地盯着他们俩：“两位同学，你们还没洗澡。”
他上前一步，眼神里是无机质的森然：“……不要浪费机会，进来了，就洗澡！”
赵安逸哆嗦了下，又想哭了。
差点忘了，不洗澡根本离不开澡堂！
陆重年平复了下呼吸，偏过头，冷静地询问：“学长，你现在还能去3区吗？”
“不行的话就还是去2区，我看着你，你冲完澡就先离开这里。”
赵安逸闻言怔住。
陆重年这是在保他……？
他顿时羞愧地涨红脸，有些犹豫地回过头，瞅向3区的方向。
水声已经重新响了起来。
他挣扎着小声问：“……你、你觉得怪物还会再出来吗？”
如果怪物不会再出来的话，那他倒也可以……
“不能确定，”陆重年很坦白地回答，“可能还有什么机制藏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一旦触发，怪物就会再次出来。”
而到了那个时候，他不见得能再像刚才那样，及时给他提供帮助。
陆重年把话摊开来说得很明白，赵安逸听完则是更欲哭无泪了。
他很纠结。
他私心当然是想赶紧离开这见鬼的澡堂，可把陆重年一个人抛下什么的，也太没种了……
去2区也……1区和3区他们都还没探索明白，如果他去了2区，那陆重年一个人根本来不及把1区和3区全部探索一遍的……
赵安逸挣扎到了极点。
陆重年也没催他，而是静静地等。
赵安逸两只手攥得很紧，他对自己说，不能这么怂，想想那些恐怖片！几乎在所有恐怖片里，怂到极点的角色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而且他也是个男子汉，怎么能什么都靠别人……
他咬咬牙，鼓起勇气抬起头道：“——我还是去3区！大、大不了我开了花洒搓完肥皂直接就往更衣室冲……也可以吧？！”
陆重年顿了下，问：“学长，你考虑清楚？”
“我考、考虑清楚了！”
“……好，”既然如此，陆重年也不多废话，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们还剩6分钟，等会儿需要帮忙直接喊。”
“好！”
两人原地分开，分头行动。
陆重年进入1区。
赵安逸则憋着一股气，大步大步走回到3区，站定。
……
此时此刻。
他右手边第三个隔间里头，水声不断。
深蓝色的帘布紧拉着，要不是刚才亲眼看见了那头章鱼，很难想象那么小的一个空间里头竟然能塞下那么个庞然大物。
……赵安逸缩了缩脖子，蹑手蹑脚地进了左手边第一个隔间。
拉上帘布，刷了卡。屏幕显示扣掉了3个点，赵安逸有点肉痛。
也不敢浪费时间，他立刻打开花洒，往自己身上抹肥皂，抹了两下就开始冲洗。
他皱着一张脸仔细地感受。
3区的水温是正常的，不烫不冷，恰到好处。
1区连通一个特殊空间，2区能听到墙里的声音，那3区会是什么？
对了，木雨是怎么听到2区的声音来着？
“必须要拉开帘布，同时淋浴、闭上眼，才能听到声音。”几分钟前，木雨如此对他们说。
赵安逸：“…………”
草，他不敢！
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先看看墙。
他回头瞄了眼自己身后大面积的白色瓷砖。
瓷砖上隐隐映着他自己的身影。
那影子也正在看着他。
赵安逸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赶紧扭回头，把身上冲干净，关了花洒。
……然后他就顿住了。
整个3区变得静悄悄的，只有1区那儿传来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有些遥远。
赵安逸的呼吸急促起来。
……怪物呢？
……洗完了？
他盯着自己面前的这块深蓝色帘布。
不知何时，这块帘布的颜色好像变得更深了一些。
赵安逸吞咽了下口水，心脏再次开始加快跳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微微地哆嗦着。
他轻轻撩开帘布一角。
紫红色章鱼悄无声息立在他门口。
赵安逸：“…………”
老哥，你又来了啊。
*
陆重年在1区随便选了一个淋浴间，掀开帘布进去。
刷卡，扣除一个点后，他打开了花洒。
温热的水流洒落下来，他迅速完成了抹肥皂这个任务，冲洗干净之后，就一把将帘布拉开。
1区正对的过道墙壁上，高处的【觉得害羞的话，可以把门关起来洗哦！】这行红色标语始终紧紧依附在瓷砖上。
——然而，在这个副本里，拉开帘布，敞开隔间，恐怕才是真正的寻找线索之法。
那行标语，是想利用玩家的恐惧心理误导玩家。
陆重年平静地扫视隔间之外的那一小方空间。
——而连接1区与特殊空间的通道，会在哪里？
走道上空空荡荡，3区那儿也没有传来丝毫的动静。
陆重年转过身，面向自己身后的这面雪白瓷砖墙壁。
拉开帘布、淋浴、闭上眼……
……1区也会是同样的触发条件吗？
陆重年深思。
他试着闭上眼睛。
一秒钟、两秒钟、半分钟过去……始终无事发生。
陆重年复又睁开眼睛。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雪白的瓷砖墙壁，一边盯一边思索。
墙面上映着他的影子。
那影子也在盯着他，一边盯一边思索。
逐渐的，陆重年就觉得……这道影子变得有些奇怪。
这道影子看起来像是他，又不像是他，而是另一个他，一个独立自主，有着独立思维的另一个陆重年……
陆重年眉心一跳，眯起眼，走近一步。
影子死死盯着他，没动。
他探究地注视着，又走近一步。
那影子好像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下。
陆重年立刻向前迈出第三步，脚尖即将碰触到底部瓷砖——
——墙壁上忽然出现了第二道人形影子！
——有人闯进了他的隔间！
陆重年飞快回头，肩膀已经被冰冷的手按住。
他扣住对方的手腕猛地回身，用力将对方掼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重重闷响，地瓷砖裂开！
那是一头人形怪物，肩膀很宽，手掌如兽爪，浑身赤./裸，低着头看不清脸。
被摔到了地上，它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只飞快地从陆重年手下挣脱，跑了出去！
陆重年紧跟着跑出了隔间，人形怪物却已经消失了踪影，整个1区重新变得空空荡荡！
陆重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重年，陆重年！”
赵安逸急促的喊声忽然从3区那儿传来。
“陆重年你先站在原地别动，我发现了一件事，你站在原地听我说！”
第070章 一起来洗澡吧！（七）
070 一起来洗澡吧！（七）
几分钟前。
赵安逸看着堵在他门口的章鱼怪, 嘴角抽搐，心想今天估计要完，还是收拾收拾洗完这个澡安详地去吧。
他闭上眼后退一步, 打开花洒淋入水中, 双手合十，这一刻佛光普照, 他心里都哆哆哆哆给自己敲上电子木鱼了…………
结果闭上眼后两三秒都没见动静，他悄咪咪睁开一只眼, 发现章鱼怪竟然不见了！
他愣住, 跨出去探头一看——章鱼怪都已经用触腕吸着天花板和地面, 乱七八糟地走到了通道那儿。
而就在他探出头去的一瞬间, 章鱼怪感应到了似的，猛地转过身，灰白色的双眼恶狠狠盯住了他……它吸着墙面乱七八糟地冲了过来！
赵安逸被吓回隔间里, 躲进花洒中。
……然后就又没动静了！
他深深疑惑, 再次探头，发现章鱼怪也再一次背对着他走到了通道那里。
同样, 也是在他探头的一瞬间，章鱼怪转过身冲他扑来……
……
跟卡bug似的来回重复好几次，赵安逸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次，他亲眼看着章鱼怪张牙舞爪地冲他飞奔而来, 抵达他的隔间门口,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这只怪物, 后退一步进入水流中，就看见……
章鱼怪定住不动了！
它凝固在了原地, 像被下了定身术一般，与他相隔半米距离对峙, 大眼瞪小眼。
章鱼怪气喘吁吁，眼神凶神，换成是个人可能现在已经咬牙切齿了，可它愣是没有踏入这个隔间半步！
两秒钟之后，章鱼怪气呼呼地扭头走了。
赵安逸摸摸胸口，心脏怦怦直跳，他扯嗓子吼道：“陆重年！陆重年！”
“陆重年你先站在原地别动，我发现了一件事，你站在原地听我说！”
*
1区，陆重年听到赵安逸的喊声，顿在了原地，高声回应：“我在听。”
赵安逸听到陆重年的声音，确认他还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
他集中注意力，一边重复着“跨出淋浴范围”“回到花洒之下”的动作，不停地吊着那只怪物，一边吼道：“你现在是不是还在洗澡？！”
陆重年回头看了眼身后隔间里孤零零喷着水的花洒：“……没，需要我去洗吗？”
“对对对，你先回到花洒下面淋着！”
陆重年回到隔间里。
热水淋下，再次打湿他身上的衣物，他冷静地说：“我现在已经在洗了。”
3区，赵安逸发现怪物的行动模式始终没有改变，还是之前那个模样，便喊道：“那只章鱼怪又出来了，我发现我只要不淋浴，它就会来找我，但我一淋进水里去它就会走开去找你！3区的花洒好像能保护玩家，但你1区那边的花洒好像没用啊！”
如果1区的花洒也能保护玩家的话，那么在他和陆重年同时都淋浴的时候，这只怪物应该就不会那么目标明确地往1区去了才对！
而陆重年听了赵安逸的话，微一思索。
章鱼怪果然又出来了，可触发机制是什么？……是因为玩家刷卡洗澡了？
也就是说——在玩家刷卡淋浴之后，那只怪物就会走出它的隔间，一直徘徊在外面？
3区的花洒是玩家的保护伞，1区的却不行……那么2区呢？
陆重年当机立断，关了花洒，冲去2区。
他本想照旧选择临近通道口的淋浴间，然而一转念，他就又往里头跑了几步，选择了最里面的一个隔间。
进去刷卡，打开花洒，一气呵成。
滚烫的热水冲刷下来，他立即喊道：“学长，你现在进花洒里试试！”
“好！”
很快，不论是赵安逸还是陆重年都发现，这只章鱼怪开始在通道里徘徊。
它漫无目的地从3区走到2区，从2区走回3区，就在这段小小的距离里来回往复，暴躁地发出低吼声。
答案很明显——3区和2区的花洒都能保护玩家，只有1区的花洒不行！
而在两个玩家都踏出淋浴范围的时候，这只章鱼怪恐怕就会选择离它最近的那个玩家攻击了。
规律搞明白了，也是时候该想想要怎么出去了——十分钟的淋浴时间很快就要到头。
陆重年关掉花洒。
这一刻，章鱼怪一顿，它立刻用触腕吸附着瓷砖墙面，张牙舞爪地朝2区爬来。
陆重年冷静而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整个澡堂里。
“学长，我们现在要准备出去了，等会儿我喊跑，你就用最快的速度往澡堂门口那里跑！”
“啊？这、这就开始了？”赵安逸的声音听起来手忙脚乱，“好、好！我知道了！”
陆重年盯着那遮天蔽日般朝他扑来的怪物。
五米、四米、三米……
触腕不断吸附瓷砖，又挣脱开，往前吸附。
章鱼怪像是一台巨型坦克，不断朝他碾近，它发出被愚弄似的愤怒的咆哮声，声波震动着整个澡堂，就连灯管都出现了闪烁，陆重年却不为所动。
他注意着他们之间的距离，直到那紫红色的粗壮触腕离他只剩半米，他果断喊：“跑！”
通道那儿，赵安逸的身影一闪而过。
下一秒，陆重年后退一步。
章鱼怪猛扑过来，却没来得及。
它眼睁睁看着原本唾手可得的猎物重新回到了花洒的淋浴范围之内，甚至当着它的面闭上了眼，好像根本没把它放在眼里，气得疯狂咆哮怒吼，触腕拍打两边的地瓷砖，震出了一条条裂缝。
陆重年没有浪费这片刻的时间和机会。
他无视章鱼怪吼声的干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很快，在哗啦啦的水声之中，他听到了那道悄悄的耳语。
“……有人在吗？”
“陆同学，是你吗？”
陆重年不动声色，没有回应。
这道听起来很像是窦校长的声音飞快地对他说：“……陆同学，你仔细听我说，你们必须全部进到墙里来！”
陆重年眉头微动。
“这里才有真正的破解之道！离开副本的通道在墙里的世界！”
耳语声很焦急，不断催促。
“你们快从1区那儿进来，随便哪一个隔间都可以，快进到瓷砖里面！”
“你已经知道怎么进来了，对不对？！”
“——陆重年，我到门口了你快出来啊！！”赵安逸撕心裂肺的喊声骤然响起。
陆重年倏地睁开眼，那道悄悄的耳语戛然而止。
他黑眸沉静，关掉花洒，带上随身物品冲了出去。
另一头，赵安逸的背已经贴上了澡堂入口处的那块塑料帘布，只差一步，他就能回到更衣间……但他还不能退！
他哆哆嗦嗦地站在那儿吸引着章鱼怪的火力，看着那只巨型八爪鱼愤怒地朝他扑来，很快，陆重年的身影从2区那儿出现了！
赵安逸一喜……然后他发现了一个惊天大bug……
……怪物被他们俩夹在中间了啊啊啊啊啊陆重年要怎么绕过怪物出来啊啊啊啊！
要死了啊啊啊啊！
赵安逸这头刚陷入崩溃，那头更令人崩溃的事就发生了——
3区那儿忽然出现了又一道遮天蔽日的身影。
……竟然出现了第二只巨型章鱼怪！！
新出现的这只章鱼怪兴奋地咆哮着，触腕挥舞地更为有力，它动作飞快地朝陆重年扑过去，陆重年被两只章鱼怪夹击了！
眨眼之间，赵安逸甚至再也看不到陆重年的身影，他被吞没在了凌乱飞舞的紫红色触腕之中。
“陆重年！陆重年！”赵安逸肝胆俱裂，生怕下一秒就看到断肢什么的飞出来。
然而陆重年的声音传了出来，男生的声音依旧很镇定。
“学长，你先出去！”
赵安逸快疯了：“啊？我出去你要怎么办啊？！”
“不用管，先出去！”
赵安逸的胸膛大起大伏，他咬住牙关，猛地转身，掀开帘布跨了出去。
在赵安逸出去的一瞬间，陆重年矮身躲过挥过来的触腕，拐了个弯，跑进了1区里！
两只章鱼怪跟在他身后一同挤入1区，庞大的身体互相挤压，使它们在这个淋浴区的入口处被迫停滞了几秒，它们互相朝对方发出恼火的吼声。
趁这几秒钟时间，陆重年跑进最里头的一个淋浴间，刷卡打开花洒。
热水淋下来，他喘息着转过身，背对隔间大门，盯住白色瓷砖墙上属于自己的那道身影。
就和前一次一样。
盯着盯着，这道近在咫尺的身影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明明是他，却又不像他。
墙上这人面目模糊，眼神中隐隐透露着一丝诡异，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仔细瞧瞧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
陆重年湿漉漉的眼睫一垂，落在了自己的脚上。
……当脚尖碰到这面墙时，会发生什么？
咆哮声与震动声飞速接近。
巨大的舞动的黑影骤然出现在他身后，盖住了他在墙上的影子。
陆重年复又抬起眼，盯着这一幕。他没有转身。
……进去，还是不进去？
无数根触腕挤入这小小的空间里，重击墙面，水珠飞舞。
猛烈的森然潮湿的寒意滚滚涌来，怪物的咆哮声就在耳边，两张巨大如深渊一般的嘴张开在他脑后。
——
下一秒，陆重年弯腰闪身。
两团紫红色巨物越过他，鱼贯扑入白色瓷砖墙中！
*
赵安逸在澡堂门外不停地吼：“陆重年——陆重年！”
他出来之后就听不到澡堂里头的声音了！
最开始，隔着一块马赛克一般的塑料帘布，他还能看到那两坨紫红色的巨影舞来舞去，等到这两坨巨影往1区那儿转移过去，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浑身湿哒哒的，焦急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
离十分钟的时限还差最后一分钟。
……还差四十多秒！
……三十多秒！
……二十多秒！
赵安逸大喘着气，崩溃哭喊道：“陆重年你出来了没啊？！你要是出事了我要怎么跟你媳妇儿——”
一道黑影出现在塑料帘布后头，帘布被哗一下掀开！
陆重年跨了出来。
“——交代啊！！！”
赵安逸呆呆的，泪眼迷蒙：“…………嗝！”
男生毫发无伤，清冷的黑眸看了赵安逸一眼，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学长，我没事，”他如此安慰着，“……我们换一下衣服就赶紧出去吧。”
他拿毛巾擦起自己的头发，低头与赵安逸擦肩而过。
走了两步，没忍住，唇角兀自弯了一小下。
赵安逸：“…………”
玛德，我崩溃成这样你没看见，媳妇儿三个字就让你高兴成这样？
*
两人一踏出更衣间大门，所有人就围拢过来。
木雨扑到了陆重年跟前，握住他的手臂，紧绷着一张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在外面听到了学长的喊声！”
陆重年看着他这么紧张兮兮的模样，唇角又弯了起来。
赵安逸：“……”
又开始品那三个字了是吧？！
玛德，他们在澡堂里干了这么大一番阵仗，合着这家伙最后就只记住了这三个字！保守大帅哥！恋爱脑帅哥！
“我没事，”陆重年低柔地对木雨说，“遇到了一点意外，但是已经解决了，我没受伤。”
木雨确认陆重年确实安然无恙，才慢慢放松下来。
刚才他们在这里听到里头传来赵安逸撕心裂肺的喊声，木雨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你们快看，电子屏又黑屏了！”
随着柳遇的一声喊，大家齐齐朝前台桌上的电子屏看去。
那小小的电子屏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一秒钟之后，它跳出了一个新的数字——一个鲜红的“3”。
下一轮，要进去三个玩家！
哗然之中，傅小驹抓着脑袋道：“这个数字到底是怎么增加的啊？”
陆重年道：“应该和怪物的数量有关系。”
“我们这趟进去收获了不少线索，”他想到了什么，低头对木雨说，“我去2区听到了窦校长的声音，但是——”
“和你听到的内容完全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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