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好个厚颜无耻
哪吒远远看见赵公明逃得仓皇, 不由得上前。
哪吒立即发现,赵公明来之前,抡在手里耍的二十四颗定海珠已然不见。
哪吒顿时牙疼。这杀神可是夺过别人法宝的人, 他自然清楚赵公明在西方极乐世界遭遇了什么。
哪吒回头, 对杨戬说道:“赵公明这般窘迫,八成是法宝被夺走了。”
杨戬了然。
赵公明非是截教嫡传弟子, 但是实力强横,在仙界颇有几分威名。杨戬早就听说过, 赵公明手中二十四颗定海神珠的厉害。
杨戬十分清楚, 赵公明敢独闯西方教地盘, 便是仗着这件法宝的厉害。
如今, 赵公明被实力不如他的光头道士们以多欺少,撵着跑,自然是他失了法宝了。
哪吒变幻出周身法宝, 举起火尖枪便向赵公明身后的光头道士冲了过去。
杨戬这边, 则是哮天犬先行。这法宝速度奇快,竟然跑过了风火轮!哮天犬冲上前去, 一口就叼了一个光头和尚的大腿,直接将这通体铜色的道士咬得腿骨断裂。
这倒霉催的光头道士不知哮天犬是法宝,只当它是凶悍的白毛细犬,正是防不住它的凶悍, 一招就被哮天犬得手。
哮天犬一口咬断光头道士的腿骨, 光头道人痛得冷汗直冒, 惨叫出声。他伸手就要抓住哮天犬摔了去。哮天犬立即撒口,四腿一蹬, 顺着光头道士的手臂蹿上去,犬口一张, 已是将光头道人吞到了肚子里。
就这么电光火石的功夫,哮天犬已经折了一百零八光头道士中的一员。
哪吒晚来一步。他将哮天犬的凶性都看在眼里,不由得羡慕。
哪吒暗赞杨戬好运道,竟然得了这宝贝。这“细犬”比起魔家四将魔力寿的花狐貂,不知妙了多少!
眼瞧着哮天犬一犬当先,哪吒与杨戬不甘落后,各显神通。
哪吒一枪挑在乾坤圈上,心随意动,一点六丁神火落在乾坤圈上。那圈儿立刻就成了一只火圈,“扑簌簌”向光头道人飞扑过去。
杨戬手持三尖两刃刀,身上宝衣长袍一卷,人已经飞入光头道人中。二郎真君杀性可不比哪吒少几分,如虎扑狼群。杨戬霎时将与十数名道人混战在一起。
哪吒瞧着杨戬“主宠”两个这般逞凶,哪里肯示弱于他?莲花童子当即脚下一蹬,也往人群里一钻。他一挑一搭引来二十三四个道人到自己这边。
赵公明顿觉压力减轻不少。他连忙回头,瞧见两人一狗正与追着自己的西方教弟子混战。
赵公明二话不说,催促座下黑虎折返回头。
就见赵公明手中化出一根缚龙索,就往左边一群儿道人丢去。缚龙索一忽儿就往道士堆里钻去,将其中身负龙鳞,最是凶悍的一个光头道人捆绑起来。
缚龙索猛然收紧。可怜龙鳞道人受不得这个,生生就这样被害死了。
赵公明一招得手,心里却不得畅快。他左手往黑虎屁股上一拍,而后化出双剑冲进了西方教弟子中。
哪吒与杨戬已是一等一的杀神了!他俩一回头,惊愕地发现,赵公明比他们的杀气还要猛烈,那一双粗犷长眉恨不得倒竖起来。
哪吒瞧他这模样,心道这截教的道士必然是在西方教那里吃了大亏了!
哪吒左右瞧了瞧,当真不见赵公明的定海珠。他不由得出声询问了一句:“赵道长,你那定海神珠怎么一颗也见不着了?”
赵公明一听这话,杀气更加浓烈,肉眼可见地火冒三丈起来。
赵公明气恼道:“兀那西方老贼,抢夺贫道法宝,端得厚颜无耻!”
赵公明真是越想越气!他本是为了三教颜面,冲上西方教讨人。他全然没有想到西方教两个掌教——接引、准提两个老道这般无耻,竟然恬不要脸,说他的二十四颗定海珠与他们西方教有缘,合该是他们的,然后就伸手来抢。
两老道抢不过,竟然祭出七宝妙树,不仅要夺宝,还要杀人!
堂堂一教之主,竟然干出此等寡廉鲜耻之事,真是叫赵公明今天开了眼界!
七宝妙树是西方教至宝,赵公明被抢夺了二十四颗定海珠后,无奈强拳难敌四手,面对接引、准提、燃灯、道德四个老道士的围攻,只得使了一招金蝉脱壳之计,狼狈逃了出来。
赵公明却只逃出了自己一人,其他跟随他跑来西方教地界闹事的同门弟子却是一个都捞不出。
赵公明这一路往东逃亡,真可谓是又气又怒,又是羞愤。赵公明暗恨自己一时糊涂,反教同门道友陷落在西方教七宝林下。
西方教众弟子眼瞧着因着哪吒与杨戬的加入,情势转换变得不利于己方。他们也不愚笨。眨眼功夫,剩下不到九十之数的光头道人们立刻联合成阵法,意图将哪吒、杨戬和赵公明困锁在阵心。
这哪里能成功呢?他们这一百零八人就是为了演练这阵法汇聚在一起的。如今少了二十三人,纵然这阵法有降龙伏虎的能耐,如今也是破绽重重,威力大打折扣。
就见杨戬亮出额间第三只眼,立即寻到了阵法破绽。阐教三代首席回首喊了哪吒一声。哪吒迅即心领神会,按照杨戬的指点,向破绽攻去。
赵公明急起直追,。他三个妹妹炼得能困住大罗金仙的黄河大阵,他这个做哥哥的于阵法上的造诣,也是不差。
何况,旁边还有杨戬时不时出声指点哪吒。赵公明左看右察,很快算计出眼前这个降龙伏虎阵法的破绽在哪里。
光头道人们的阵法少了二十三人,便有了至少二十三处的破绽。哪吒、杨戬、赵公明稍稍费了一些时间,既已将这阵法破除了。
恰是这时,阐教这边黄龙真人、金吒、木吒等人总算冲上阵来;截教那头菡芝仙并彩云仙子引着三霄娘娘一齐赶到。
阐教黄龙真人一瞧前头阵势,大叫一声:“师侄苦矣!师叔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喊完这一声,真人不等金吒、木吒伸手截住他,金仙身姿已经纵身跃入战圈中。
破了阵法的杨戬,一回头,瞧见这位师叔忽然蹿了过来。二郎真君急忙伸手一捞,手掌拈了真人的后背心上,将道人从降龙伏虎阵中带了出来。
金吒、木吒何等机灵?两兄弟一眼瞧出哪吒三人即将破了大阵。
二吒只是迎上去,却不同黄龙真人那般行事,只担心给哪吒三人添乱。因而,两兄弟只领着其余三代弟子,绕着阵法边缘游走,偷袭无心他顾的光头道士。
但是一等到哪吒、杨戬两人带着黄龙真人出来,金吒当即一声大喝,与木吒一同,领着其余自家弟子一拥而上,冲杀向西方教弟子。
金吒和木吒都是在西岐上过战场,领兵率将夺取敌人首级的猛将,早就已经习惯了一击杀敌的招式,出手极重。
三霄娘娘听闻兄长竟然孤身犯险,跑去了西方教地界寻衅,被吓唬得不轻。三位仙姑连忙带上全副家当,出了洞府。
云霄、琼霄、碧霄身骑青鸾、鸿鹄、花翎鸟从东海三仙岛出发,一路风驰电掣方才将将在此时赶到。
长姐云霄远远地看见兄长身陷大阵中,竟然不见他使唤顶得意的定海珠,只用一双宝剑左挡右突。娘娘当即心头一惊,银牙一咬,暗道不妙:“我这兄长素来不稳当,此次怕是将那至宝给人抢夺去了!”
云霄心下讪然,却是容不得旁人这般欺辱自家人。当即,娘娘轻叱一声,与她一般心思的琼霄与碧霄立刻出手,三人合力祭出金蛟剪。
就见两条青龙飞入空中,化作一道剪影,刀口一张就向西方教子弟剪去。刀口一合,立即剪去七八个光头。
霎时,血雾盈天。
赵公明一见到金蛟剪,立即猜到自家三个妹妹已经来到。受了一场鸟气的黑虎玄坛总算觉得解气了一些,不由得哈哈大笑,大声夸赞自家妹妹的本事。
云霄却是清楚,如今情势已是箭出弓弦,再没有回头的机会。因而,三霄一剪子剪去七八颗头颅,并不停下,反而刀口一张,再次向剩下的光头剪去。
这是何等的吓人?没几下,八十几个西方教弟子就被剪去了四分之一的光头。加上哪吒等人剐去的性命,原先一百零八个光头道士眼下已经不足四十人。
这侥幸活着的三十几个西方教弟子,他们的胆量早在漫天血雾里吓得七零八落、破破碎碎。光头道士们拿着铜锣、长鞭、巨槊……的手,无一不是酸软发抖。
终究是其中一个西方教弟子受不住这场刺激,嚎叫一声,转身就跑。有他带头,其他光头道人立即一哄而散,分去各个方向夺命狂奔,独独没有一个选择往西边跑。
哪吒与杨戬拦下几个想要追击出去的三代同门。截教那边三霄娘娘又运转金蛟剪剪了两下,才将这犀利的法宝收了回去。
哪吒飞到杨戬身边,与他密语:“这截教三位仙姑的法宝倒是十分厉害。”
哪吒在心中比较,这把金蛟剪的威力,足以与他师父炼制的九龙神火罩相比较了。
杨戬轻轻笑回:“真正厉害的该是赵公明的法宝。”连西方教的教主都忍不住眼红心热,伸手抢夺,可见赵公明这件定海珠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两人心知,赵公明被夺了这等法宝,赵家兄弟四人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截教那边,三霄中年龄最幼的仙姑碧霄转头往阐教这边瞧了一眼。
碧霄回头,十分抱怨地对长兄说道:“兄长管他们两家闲事做什么?凭地乱了我们姐妹的章法!”
赵公明涨红了脸面。他羞极生恼,直接将脖子一抻,倔强道:“他阐教无用,竟叫副教主给别人挖了去!”
“那西方教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与三教作祟?”赵公明气哄哄地随口唾了一口,骂道。
琼霄上下打量赵公明,询问他二十颗定海珠去哪里了。
赵公明脸皮薄,但是在三位妹妹的紧紧盯视下,也只能老实交代定海珠的去向。
琼霄与碧霄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朝着西方教道场的方向就骂了起来。
云霄娘娘止住兄妹三人。她对赵公明说道:“我们已经追查到阿姐下落,本是要去寻她的。却被你这事耽搁了。”
赵公明闻言,面露惊讶。他脸上的火气忽地熄灭,转变成十分的愧疚。他羞愧地向三位妹妹道歉:“是兄长鲁莽了。你们且去接阿姐回来。我这边不必你们操心。”
云霄摇头。她看了一眼已经早一步飞走的阐教众弟子,说道:“阐教出了那般多的弟子,截教岂能只你们几个去,反将声势落了他们去?且一起去罢,速战速决就是。”
赵公明颔首,立即催动坐骑,领着五位仙姑向西方教两位教主的道场飞去。
哪吒与杨戬先到一步,抵达七宝林。赵公明与三霄晚了他们一步。
一行人稍稍等待了一会儿,等得同门齐人,便在赵公明的指路下,冲去了八德池边,寻到了西方教两位教主。
好生了得,他们刚来,就听到这两位教主正笑吟吟地商量,不仅要收了燃灯与道德两个老道,还要将燃灯提为西方教的副教主——等他们日后从教主位置上退下来,便由燃灯道人继承教主之位。
哪吒听着这话,心中冷笑不止。哪吒暗道,原来是有这般大的好处,燃灯才叛了阐教。
在阐教,可从没有过日后掌教退隐,由副教主上位的传闻。
然后众人就看到接引道人将手中把玩的二十四颗定海珠交给了燃灯道人,并与他说道:“此物与我教有缘,更与道友有缘。日后,你可将它们化作二十四诸天,扬我教派威名。”
赵公明哪里受得了这等场面?赵公明当即瞠目欲裂,谁也拉不住便跳了出去。
赵公明大喝一声,直接叫骂开来:“好个厚颜无耻!”
哪吒冷嗤接话道:“何止厚颜无耻,分明卑鄙下流!”
八德池上众仙人道者没有想到赵公明去而复返,更受不得这等羞辱,纷纷站立起来。
两位教主则是心头一咯噔,晓得派出去的一边零八个金刚道人已经败了。
准提与接引再瞧见哪吒与杨戬这两个封神大劫的福德修士、一等一的杀才,竟然与截教修士站在一块儿。两位教主顿觉的十分荒谬,却也立即知道那些金刚怕是没几个还活着!
阐教这边弟子并不多理会赵公明与西方教的恩怨,他们一径望向燃灯道人,以及坐在他下首的道德真君。
由哪吒打头,金吒、木吒做辅,阐教弟子纷纷朝两个老道大骂起来。
燃灯道人脸色下沉得厉害,道德真君更是脸色铁青。道德真人不及燃灯沉稳,耳边不停传来阐教三代弟子的耻笑与痛骂,脸上哪里挂得住?
道德真君当即虎着脸,祭出法宝五火七禽扇,便冲“污言秽语”的阐教弟子猛烈地一扇。
登时,五种火焰——空中火、石中火、木中火、三昧火、人间火——兜头盖脸地向阐教三代弟子这边席卷而来。哪吒与杨戬两个打头阵的首当其冲。
阐教众弟子连忙四散而去。
哪吒向后一路撤到大哥金吒身边,空出左手就往金吒后背衣料上用力一扯。时不可缓,哪吒立即借着风火轮的便利,带着金吒升到穹顶。
哪吒冲金吒喊问:“遁龙桩从师叔那里取来了吗?”
金吒以行动做回答,祭出遁龙桩就向逞凶的道德真君抛去。
遁龙桩是五龙山云霄洞无上法宝,绝不比道德真君这把五火七禽扇逊色一丝半毫。
道德真君正要扇第二下,忽然瞧见遁龙桩向自己祭来。他吓唬得不轻,正要往三代弟子那头扇第二下的五火七禽扇立即调转方向,想要将遁龙桩扇飞了。
旁边燃灯道人正要出手,同道德真君一同显威风,拿阐教弟子在这西方教教主的道场内,立一立威信。
却在这时,上首盘腿而坐的准提和接引出了事故。
原来,三霄为了帮助大哥赵公明夺回二十四颗定海珠,也是知道西方教两位教主不是好惹。三位仙姑二话不说,使出了浑身解数。
三霄寻了下边一条大河将就摆出黄河大阵,竟是将西方教八成的弟子都卷入阵中,于波涛中沉浮若载。
碧霄手中运转法诀,顷刻一场洪水淹过,阵中十个弟子活不出二三个。
西方教两位教主瞧见这般情势,可谓是肝胆俱裂,痛得直捂住胸口。两位道者万没有料到三霄动手竟是这般快,这般的狠毒!
两位教主自然想不起,半日前,跟着赵公明一同前来的截教弟子大半都死在了七宝林。剩下那一小半因是妖族根脚,被他们二位打回原形,给西方教的弟子做了坐骑。
这些坐骑如今随着它们的“主人”一起卷入黄河阵中,纷纷哀嚎出声,被菡芝仙发觉。
菡芝仙立即在众人面前,揭穿了这一桩。
欺人太甚!
赵公明等人万没有想到,西方教竟然敢奴役他们截教的弟子,还是让他们给西方教的光头弟子做坐骑!
三霄登时怒火卷心。云霄与琼霄直接出手,抛出混元金斗,趁着西方教两位教主心神晃动之际,将他二人一把兜住,摔送到了黄河阵中。
黄河阵杀伐之力可胜大罗金仙。纵然是准提与接引身陷阵中,一时间也是头昏脑胀,徒于应付,却是不得法破阵出去。
此时,燃灯正要祭出刚刚得手的定海神珠,助道德真君一手。他忽然看到大教主、二教主那边竟然生出了这般变故。
老道士不由得心惊。他一个发狠,劈手就要用定海神珠往赵公明头上打去,要叫三霄分心。
赵公明没想到燃灯如此不要脸,竟然拿从他这边夺走的法宝来打杀他!
赵公明试图念动口诀,将定海珠夺回来。可恨二十四颗定海神珠却是无动于衷,只听从燃灯道人的施为。
赵公明当即明了,定海珠这宝贝已经被准提那老道祭炼过!
赵公明慌忙抽出法宝长鞭,左支右绌,颇为艰难地应付二十四颗定海珠。
燃灯道人这边顾着西方教两位教主,便顾不上道德真君。
菡芝仙与彩云仙子见到赵公明这边势头不对,立即上前帮忙。彩云仙子一个纵身闪避到旁边难为人察觉的地方,劈手就将戳目珠往燃灯道人右眼打去。
昔日,十绝阵中,燃灯道人就被彩云仙子偷袭,打得右眼至今还是乌黑的。
燃灯道人见到戳目珠直直向自己飞来,心头一紧,却是已经来不及。燃灯道人右眼再次中招,被狠狠地打中。
燃灯道人登时痛呼。但他毕竟是做过两教副教主的人,自然要为自己守住一份面子,不可能真正呼痛出声。
他不曾出声,旁边道德真君却真正地惨叫出声。
原来,道德真君嫡传的弟子一共收了两个。一个是武成王黄飞虎的长子黄天化,因为不服管教,前日已经被他拍了一掌,废了根骨与魂魄,丢回给了武成王;另一个名为杨任,原本是殷商上大夫。
昔年,杨任反对纣王建造炮烙之刑,惨被暴君下令,剜去双目。杨任将死之时,被道德真君收走,带入青峰山做了第二个嫡传弟子。
道德真君决定投靠西方教时,不仅询问了黄天化,同样询问了杨任。
杨任玉黄天化不同,选择了跟随在道德真君身边,继续修行。
道德真君当日是当着杨任的面,将黄天化重创的。他本是为了杀鸡儆猴,叫杨任做出“正确”的选择。道德真君哪里想到,他竟是适得其反。
杨任昔年能在大商坐到上大夫的官位,心思何等灵巧?他见道德真君如此对待黄天化,立即联想到了暴君纣王。当时杨任就转换了心思,只是面上服从道德真君,与他来到西方教。
如今,见到这等大好机会,杨任当机立断,直接祭出了法宝飞电枪,一枪捅穿了道德真君的心脏。
道德真君肉身受损,当即扑倒在地。本就摇摇欲坠的三花登时碎裂,散了个干干净净。
第112章 好宝贝
姚天君姚祜在军营里兜了一圈, 听说了闻仲大军驻地不前的缘由。
这位天君悄悄去望过黄天化的情况,转身回来殷诵的营帐。
殷诵刚刚前往帅帐,将自己将姚祜收为亲卫这桩事告知了闻太师。
闻仲知道太子父子这趟回去, 必然要收拢人才在身边。老太师有成人美心, 没有阻拦。
闻仲只是细细叮嘱殷诵,身在上位, 需有一双看人的眼睛,收拢亲信这种事宁缺毋滥。
殷诵从帅帐回来, 就在自己营帐前碰见了姚天君。
殷诵观姚祜神色, 知他有话禀报。殷诵一句话没说, 直接将人领入营帐。
两人在主客位上坐定。
殷诵心里惦记哪吒与殷郊、殷洪三人。此时他比平时少了一些耐心。他没有兜圈子假斯文, 直接开口询问姚祜。
姚祜开口告知殷诵,他手中有十盏魂灯,可以夺人魂魄, 使得妙法亦可以将黄天化四散的魂魄送回他的躯体中, 加以稳固。
“幸亏没有过了一日的期限。若是过了七日,便是有末将这十盏魂灯, 也救他不得。”姚祜无比庆幸地与殷诵感叹道。
殷诵闻言,紧张沉闷的情绪都为之轻轻一松。
殷诵当即领着姚祜来到黄天化的营帐。然后他亲自向黄家人说明了情况。
武成王黄飞虎身为黄家的当家人,此时面对长子凄惨的处境,哪里管得姚祜的来历?黄飞虎狠心一咬牙, 只将黄天化活马当死马医, 全权交托给了殷诵和姚祜。
黄天禄、黄天祥瞧见父亲言语之间, 要将长兄的生死交付殷诵手中,且言明不计后果生死。两兄弟双双皱起眉头。
两人都明了, 自家父亲是拿兄长的性命向殷诵投诚。这一举动既是向殷诵表明黄家对殷诵的信任;倘若黄天化得救,他便如同黄天祥一般, 日后生死都遂殷诵心愿,供他驱使。
黄天禄和黄天祥低眉不响,只黄天爵犹犹豫豫。
黄天爵本想开口向殷诵询问姚祜的来历,姚祜有几成把握能够治愈黄天化,姚祜的法术可有坏处。但是营帐内无人询问这些事情,黄天爵最后闭上了嘴,将所有问题都憋在了心口里。
殷诵自然将黄飞虎的用意看在眼底,他对此没有一丝意见。
姚祜得了黄飞虎的同意,当即摆开阵势,为黄天化收魂。
这等做法,最忌讳打扰。殷诵看了一会儿,悄声离开,往自己营帐方向走。
他回到营帐,勉强自己沉心定气看了一会儿书。到了入睡的时辰,殷诵收起书本,走到床榻边坐下。
他坐了好一会儿方才脱去外面软甲,躺到床榻上。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闭目养神到半夜,殷诵睁开双眼。他盯着帐顶瞧了一会儿,随即起身。
将软甲重新穿上,殷诵走出营帐,转脚向西岐四公子姬旦的营帐走去。
中途经过亲卫“姜野”的营帐,里面已是一片漆黑,没个声响。
殷诵撇撇嘴,走去旁边不远处姬旦的营帐。
叫殷诵微微意外的是,这位四公子的营帐内火光未灭,显然姬旦还没有入睡。
殷诵微微挑眉,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原本以为早就入睡的“姜野”正与西岐四公子坐在一块。两人倒是十分谨慎。姬旦坐在主位上,“姜野”坐于侧旁。旁人闯进来至多想到这两人相互勾结,绝不会联想到“姜野”原本的身份上。
殷诵望一眼“姜野”,并不意外这人在姬旦的营帐内。两人是相知甚深的亲兄弟,姬发与姬旦相认再正常不过。
此时,殷诵没有心情和姬发掰扯身份上的事。他径直来到已经起身的两人面前,抬手免了“姜野”与姬旦的行礼,省得三人尴尬。
殷诵低头,往案上看去。就见案面上摆放着几堆尺把长的麦秆。殷诵当即了然,这两人正在行占卜之术。
自圣人伏羲以龟背推演出八卦,巫族皆以龟甲做占卜。但是龟甲不易得,民间所得都收入官府,供贵族使用。可以说,一直以来,卜卦之术都是贵族阶层的特权活动。
文王姬昌在羑里囚禁七年,感叹百姓不易,研究出了蓍草法,以百姓随手可得的蓍草、麦秆、竹签等物做占卜器具,方便百姓有需要时可以行占卜之术。
殷诵深知自家老师的品性,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十分博民心,文王姬昌当年被纣王乃至整个殷商朝廷忌惮,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诵原则上不相信巫卜之事。于他眼中,一流的巫师卜卦精准,靠的从不是烧龟壳的本事,而是对天下情势的了解与判断。
不过眼下,他实在担心亲人担心得紧,根本睡不着,所以便想到来找四叔姬旦卜上一卦。在殷诵看来,占卜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心理安慰的。
殷诵听说,这位西岐四公子不仅从文王那里学得了一手占卜之术,竟然还别出心裁研究出了一套解梦之法。简直就是天生的心理学家加精神抚慰师。
偏偏这个人在其他方面更加的有才华,谁也没法子向这样一个人提建议,让他去做心理学家。
“你们在占卜?”殷诵扭头看向“姜野”,率直问道。
“姜野”抬眸对上儿子的眼睛,微微颔首。他承认道:“是卑职担忧太子殿下与二王子,所以寻了四公子,为两位殿下占卜吉凶。”
殷诵“哦”了一声,而后盘腿坐下,同时示意其他两人同他一起坐下。
殷诵向姬旦说明来意:“继续吧,孤来此,亦是为此事。”
姬旦闻言,捧了一句:“殿下至孝。”就是不对我二哥孝顺。姬旦悻悻地在心中添了一句。
这几天,姬旦已经从二哥姬发与殷诵两人的相处中,窥出殷诵对他二哥颇有意见。殷诵根本不乐意姬发出现在他们母子面前。
姬旦没有拘泥,落后姬发一瞬落下座。
姬旦与殷诵说道:“姜将军与罪臣皆不是两位殿下的血亲,因此占了十几卦,都不得要领。”
殷诵闻言,伸手将桌上的麦秆收起,握在手心。殷诵虽然不信这个,但是蓍草法操作十分简单,难点只在阅读卦象的本事上。
殷诵作为一个学习相面之术学了整整一年,什么名堂都没学出来的“猛人”,自然也看不透几堆麦秆蕴含的“隐秘之意”。
姬旦看到殷诵收了麦秆,立即在一旁指点殷诵将,这一大把麦秆随殷诵心意分成几堆,摆在案上。
殷诵将手里最后几根麦秆慎重地放到岸上。
姬旦微微俯身,研究案上的麦秆。
武王对占卜之学略有研究。姬发敛起眸光,落在麦秆上。
一时间,营帐内无人言语。
一刻钟后,姬发神情一松。
姬旦抬头,向殷诵拱手,告知他道:“从卦象看,虽有艰险,终能成事。殿下不必太过担忧。”
殷诵眨了眨眼,然后向姬旦颔首。
殷诵起身,回到自己的营帐。他重新点了火把,而后坐在案边。他伸手将封神榜取出,然后信手雌黄涂抹去两个无赖的名字,将燃灯道人、清虚道德真君两个道人的名讳签到了封神榜上。
西方教七宝林八德池边,道德真君不防备,吃了二徒弟杨任一枪,登时扑到地上去,一颗心脏被飞电□□了个稀巴烂。
随即,道德真君顶上三花破散,叫这老道跌破仙人境界。
道德真君被吓了个半死,连忙施展法术,护住自己已然回胎溯骨的躯体。
道德真君回头恶狠狠地瞪向欺师的二弟子。他狠心大。明知此时最好赶紧逃离,不当逗留,他依旧抬起一掌向杨任头顶劈去。
正在这时,一阵清脆却诡谲的钟声传入道德真君的耳中。老道士登时身子摇摆,东倒西歪,随即两眼一闭,狠狠地砸落到地上。
杨任死里逃生,连忙感激地向钟声源头望去,正看见一只精巧小钟把在同门师兄,亦是大商太子的殷郊手中。
这铃钟正是桃源洞仙人广成子赐与太子的法宝落魂钟。这口钟生得娇小,本事却不小,莫说道德真君这等破了仙人落入凡胎的,就是燃灯道人听了一耳朵钟声,立刻三魂六魄被催逼出躯体来,好端端金仙绝鼎的身子骨已然闭气从半空中摔落下来。
哪吒一眼瞧见两个叛教的老道被殷郊摇下,哪里会跟他们客气?
哪吒见缝插针,火尖枪一挑,乾坤圈立即向燃灯老道的身躯飞去,与之撞击在一起。他这乾坤圈事先被他点了六丁神火,世上只得几样烧不得,燃灯的躯体绝不在此列。
燃灯老道的魂魄被落魂钟弄得脱离躯体,迷迷瞪瞪、浑浑噩噩,难以苏醒。他的身躯就这般被点上了六丁神火,呼啦一声烧了开来。
这金仙之体做燃料,点起的熊熊大火猛烈十分。旁边道德真君回溯凡体的肉身直接被烤得融化了。
不消时,道德真君的魂魄便受到百灵幡的召唤,飞去了西岐封神台。燃灯道人修为强横,却还在坚持,与封神台做抵抗,不肯被它缚去!
被六丁神火点燃的燃灯的躯体还在烈烈燃烧。哪吒飞身而下,惊险地在烈火中将五火七禽扇捞在手里,回身连忙就转,躲过了火焰的舔舐。
这六丁神火点起的火焰,此时因为点燃的是燃灯的躯体,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便是哪吒这个“放火人”也不得靠近。
那边头,赵公明强行将二十四颗定海珠收起。赵公明也没得时间进行炼化,只能将这些宝贝儿放入丹田内,日后再计较炼化一事。
阐教众弟子这边接连得手,齐齐停下手,纷纷往黄河阵中看去。他们本意是想瞧个热闹,哪里料得阵中早已是形势倒转。
就见西方教两位教主被三仙岛三姑用混元金斗强行摔到黄河阵里,一时之间受困阵中。但他二人到底实力雄厚,好生一会儿恢复神气。准提道人瞧清楚阵中凶险,猛提一口仙气,冲同修接引唤道:“好道兄,此时莫要藏着掖着,该他们的!”
接引道人闻言,轻声叹气,伸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青色旗儿,就往黄河阵阵心戳去。这面旗帜乃是西方教至宝,名为青莲宝色旗。
青莲旗立在阵心处,犹如青莲出得淤泥,清香之气四溢,立刻将黄河阵的杀伐之气压下五成。
准提道人瞧见此情此景,满意颔首。道人转手唤出法宝七宝妙树。
七宝妙树倏然长大,树影婆娑,金枝摇曳。无数金叶中,显现出一尊圣像,身高百丈,足有二十四颗头颅、十八条手臂。圣像每一只手上都擒着一把法宝,有护身的璎珞伞盖,也有攻击用的鱼肠宝剑,当真是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这圣像露出头颅面目,立即张开两条如同天柱一般高大结实的长腿,向三位仙姑扑杀过来。
云霄一见这宝物化成的圣像,心中咯噔一跳,晓得不可随意应付。娘娘连忙向阵外兄长呼喊一声。
恰在此时,赵公明收起了二十四颗定海珠。他听到妹妹呼喊,急忙扭转头。
赵公明不等看清黄河阵中形势,已经飞身跃入阵中。
云霄看见赵公明身影飞来,自是兄妹连心。娘娘一把掏出金蛟剪与混元金斗,都抛给了赵公明。
赵公明收了两样法宝,下面骑着的黑虎狂啸一声,扭身飞扑,扑向冲杀过来的圣像。
岂料,赵公明仗着两样法宝的威力,竟然是不敌这西方教法相圣像的!两相冲击在一块儿,圣像手中十八般法宝碎了七样,痛得准提道人枯瘦老脸直抽抽。
赵公明好过不得圣像,手中混元金斗轻轻一声脆裂开来,随即化成粉末,扑了赵公明满头满身。
赵公明整个人也被震得几乎裂开。飞出去的金蛟剪也管不得,他的人直直从坐骑背脊上摔落下来。可怜黑虎转眼就被圣像握住脖子,“咔嚓”一声断了性命。
三霄娘娘亲眼看到兄长受袭,重伤摔落,个个心急不已。年龄最小的碧霄双眼一红,几乎落下泪来。她喊了两位姐姐一声,便冲向赵公明落下的地方,谨防两个老道士害了赵公明的性命。
准提道人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口中吐诀,操纵巨人圣像将黄河阵强行破开。
接引瞧见同修得手,心上得意,更是不甘落后。一声口诀念出,早被他炼化的定海珠立刻挣脱赵公明的丹田,飞回到接引道人手中。
赵公明丹田被破,受伤不小,境界都跌落了一个大境界三重小境界。瞧得碧霄心疼不已。
哪吒、杨戬眼瞧着赵家兄妹形势不好,连忙冲入黄河阵,要助他们一手。
接引道人收回定海珠。然后这道人扭头,竟是往燃灯道人那头望了一眼。
瞧见燃灯此时已经身化火海,接引道人不禁轻声叹息。
随即,道人往身边同修那边唤了一声:“道兄,护我!”
准提道人与接引道人同修上万年,早已是彼此半身。此时不必同修说明了,他便知接引所要做的是何等事。当即,准提道人呼喝一声,圣像立即张牙舞爪,挥舞着十一样法宝,向残破的黄河阵中阐、截教两派子弟攻去。
另一面,接引道人手中拂尘向燃灯的魂魄一点一引。燃灯的魂魄立即被牵扯到了面前。
道人望着这点火焰,再次悲悯叹息:“时也,命也,燃灯道友死得何其无辜!”
已是魂体的燃灯道人听到“死”字出了接引道人之口,大惊失色。燃灯道人一张大脸扭曲成一团,忍不住对接引道人破口大骂。
接引道人对这些骂声充耳不闻。他自顾将故友缅怀了一番,随即一把抓起燃灯道人的魂魄,用三昧真火点燃。
接引道人一掌拍出,将燃灯被点燃的魂魄之火分成二十四份,分别打入二十四颗定海珠中。而后,道人口中念诀不止,竟是再一次炼化起了二十四颗定海珠。
不消时,没入定海珠中的二十四点火苗转变成卵中胚芽。随即,便是一阵比一阵猛烈的心跳声从定海珠中传出。
这二十四颗定海珠竟在接引道人手中,以燃灯道人的魂火做精元,演化出了生命之力。
远处,杨戬利眼看见接引道人的手段,不由得大惊,连忙提醒哪吒等人。
殷郊回头对哪吒与杨戬说道:“这头巨像由我们对付。那老道不知在孵什么玩意,你们且去破坏了他。”
说罢,殷郊祭出番天印,便冲到圣像头顶,一番子打下。圣像二十四颗头颅立刻被毁去了一个。
第113章 你看不出为兄被师尊坑了吗
圣像头颅去了一颗, 操纵法宝的准提道人遭到反噬,当下呕出一口鲜血。
哪吒与杨戬、金吒、木吒等人寻着隙儿冲上前去。准提道人强忍心口疼痛,支棱起拂尘, 向一众小辈打去。
哪吒与杨戬瞧见准提道人起手式, 当下往两边拐去,一左一右从准提面前绕过。金吒、木吒等人落后一步, 没来得及躲闪,被正面打了一拂尘, 一个个重伤跌落。
也就是准提道人此时接连因着圣像受了反噬大伤, 否则这些三代弟子非得一个个脱了肉身去不可。
杨戬回身吹哨。哮天犬身躯陡然变大, 将摔落下来的三代弟子一个个接住, 转了个身,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却是哮天犬受杨戬的指令,将这些弟子送回各家山头去了。
杨戬见哮天犬得手, 立即转头往接引道人二十四颗定海珠掠去。
哪吒此时已经抢在了前头。他一顿□□圈砸, 当着接引道人的面,生生坏了三颗胚胎中显出人形的定海珠。
接引道人怄气不已, 却是不敢中途断了炼化,去与哪吒作难。
哪吒见接引道人这般忍气,更加嚣张,一口六丁神火喷出去, 又是三颗定海珠被煮沸了胚中海水, 将其蒸顶裂了。
杨戬三尖两刃刀收起, 转而取出金丸弹弓。一把金丸撒出,用弹弓一连射出十八颗, 颗颗都有目标,直射定海珠而去。
准提道人在后面瞧见, 恨不得气死。也顾不得许多,一面催促圣像袭向杨戬与哪吒,一面飞快掠到仅剩的十八颗定海珠面前,将金丸一一挡下。
刚刚挡住金丸攻势,准提道人就是一声痛呼,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左眼。原来是彩云仙子针插于隙,甩起一颗戳目珠混在金丸里,打在了准提道人面上。
准提道人左眼血流不止。道人惨叫过后,毫不留情一掌拍向彩云仙子。杨戬拼得九转炼元功,一掌迎上去,消去道人半掌之力。另外半掌实实地落在彩云仙子身上。
仙子不堪掌力,犹如断线风筝,自空中落下。菡芝仙急忙俯冲,左手一把搂住彩云仙子腰肢,右手一扬,解开风袋袋口。一团黑风立即从袋口中冲出来,绕过杨戬,袭向准提道人。
准提道人挥手解去黑风,随即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杨戬见此,重新化出三尖两刃刀,攻向西方教二教主。
准提道人想不到,杨戬一个阐教三代弟子竟然敢正面与自己相斗。道人心中气极,再也顾惜不得,尽情施展开手段来与杨戬相搏。
哪吒见杨戬缠斗住一个道人,哪里好意思荒废他经营出来的好机会?哪吒立即掏出金砖、灵符、混天绫,有一样是一样,全向颗颗变得比人大的定海珠砸去。如今这些珠子已经变得透明,长眼的都能瞧见珠子里孕育出了各色形态不一的人形。
说是人形,其实也不然,只是形体相似,容貌上全然不同,一见便知非凡。
哪吒拧眉,知这些卵胎阿物若是生出来,怕非好物。他手脚并用,连砸带碎,又是坏了三颗定海珠。
可惜,就在哪吒回马枪,重重砸向第十颗定海珠时,这一颗定海珠只是碎了卵壳。定海珠内中的胎物却没有一并毁去生命气息,反而张开双眼,两手合掌一拍,即将哪吒的火尖枪合在掌中。
哪吒心头一惊,连忙将火尖枪强行收了回来,却是花了不小力气。
哪吒后退十丈,神情冷肃地看向前方险些夺走火尖枪的卵胎阿物。
其他的定海珠相继破裂。西方教十五诸天——大梵天、帝释天、金刚密迹、大自在天、散脂大将、大辩才天、大功德天、坚牢地神、菩提树神、鬼子母、摩利支天、日宫天子、月宫天子、娑竭龙王、阎摩罗王碎珠而出,降生这方世界。
方才,寸阴之间险些被哪吒砸死的,正是西方教盼了千万年的一等战将帝释天。
准提与接引两位西方教教主,一眼扫过诸天,惨然发觉二十四颗定海珠只“孵”出十五诸天,双双呕出一口心血出来,恨得几乎掉下泪来!
准提忍住这股比剜心更疼的痛意,向十五诸天下达命令,叫他们杀了在场所有阐、截两教的弟子。
十五诸天接到命令,俱是先向赵公明望去一眼。
先前定海珠被赵公明收入丹田,却被准提道人强行召唤,破了赵公明的丹田回到他的手中。二十四颗定海珠无一没有沾染赵公明的腹血。如今,十五诸天对赵公明竟是天然带了子女孺慕母亲的孝眷之情。
十五诸天由此不愿对“母亲”赵公明及其三个妹妹为敌。于是,他们齐齐将目标定在了哪吒、杨戬、菡芝仙与彩云仙子四人身上。尤其是哪吒,可称作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十五诸天舍不得赵公明,准提却是舍得。准提一掌拍入八德池。就听“轰隆”一声,西方教至宝十二品莲台从池水中伸展出来。莲台花瓣层层叠叠,不一时就将在场众人笼罩在花蕾之上。
这赫然成了一个莲花阵。
杨戬与哪吒,还有二仙姑被十五诸天围攻,根本脱不出手来应付下方莲台。
云霄与琼霄两位仙姑干脆撤了黄河阵,齐心协力控住金蛟剪,想要将莲台花瓣尽数剪去。
这怎可能?这十二品莲台与二十四定海神珠一般,都是天地初开时诞生的至宝中的至宝,非是它们的对头根本祸害不着它们!
常言道,强拳难敌四手,乱拳尚且打死老师傅。诸天围攻中心,哪吒与杨戬分东西两处进攻,好生辛苦。彩云仙子与菡芝仙更是自顾不暇,勉强两人合手才能护住自家性命,却是转眼间已经受伤不浅。
强行将十二品莲台唤出的准提呕出一口鲜血。两位道人想到自家不过是好心收留燃灯、道德真君,竟引来这场灾祸,堪称无妄!
西方教有言,杀生斩业皆为护生,两位道人要为满教死在黄河阵的弟子报仇,当即身形化作两道虹光,落入十二品莲台中。
西方教两位教主抬手就向赵氏兄妹打来。十五诸天正加紧攻击哪吒四人,却是来不及救护赵公明兄妹。
一时之间,十五诸天如丧考妣,心神为之一荡。哪吒与杨戬当即寻到破绽,化元归一,齐齐向先天不足的帝释天攻去。
他们两个先前全然不在意帝释天一般,如今突然出手,倒是叫帝释天防了个措手不及。帝释天只来得及挡住杨戬一拳一脚,却抵不住从杨戬身后探出的哪吒,一枪戳中他丹田处。
那火尖枪上还点了一点六丁神火。帝释天初生于世,又是先天胎壳被哪吒打破的,如何抵挡得住六丁神火对肉身、神魂的灼烧?帝释天健壮优美的身躯当即被点燃,烧成了烈焰。
就在帝释天的神魂被点燃的瞬间,蕴养在他胎元中的一点三昧真火,立时将帝释天的神魂作为燃料,簇簇从帝释天魂芯里向外燃烧起来,企图与六丁神火抗争。
两大神火相碰,帝释天顿时化成蒸汽,消散在天地之间。独留两道神火依旧在空中相争,渐渐向天穹攀去。
却在这两团纠缠在一起的神火即将脱离莲台范畴时,“噗嗤”两声,两神火被一团清水浇灭得干干净净。
其他十四诸天瞧见帝释天殒身,纷纷大怒,变化出三头六臂的法相怒颜,向哪吒与杨戬攻去,连彩云仙子和菡芝仙都顾不得了。
哪吒与杨戬逞了一把凶性,将诸天彻底惹怒。这回可好,他们是左支右绌,渐渐捉襟见肘起来。
杨戬施法,想要故技重施,叫哪吒用六丁神火引出诸天胎元里的三昧真火,叫他们自害其身。可惜十四诸天也不是笨的,吃一盏长一智,统统避开了杨戬设下的陷阱。
哪吒见屡试难成,不由得心急起来。杨戬瞧出哪吒神色变化,暗道一声造孽,只怕自己真要含恨死在这七宝林下,八德池里的莲花台里了!
彩云仙子与菡芝仙在旁边有心相帮,却是怎么都不得法。
赵公明兄妹这边,面对西方教两大教主的进攻,更是难堪得紧。
云霄、琼霄、碧霄合力替赵公明挡住了准提与接引的两掌。不防,身后圣像偷袭而来,一手一个,将四兄妹控在手心中。
四人此时都是重伤在身,完全挣脱不得。只需圣像一点用力,就能叫他们身死道消!
接引道人将先前受了法宝七宝妙树反噬的准提道人搀扶起来。两位道人望着莲台中众多阐、截三代弟子,心下甚是凄然。
两道人对视一眼。接引道人陡然扭头,瞪视圣像手中的截教弟子,怒吼一声:“我西方教贫瘠,却非无人。今日阐、截二教,竟欺我如此,害我满门!他日——”
接引道人正要以大罗金仙之身,对阐、截两教发下诅咒,自东面突然接连飞来四道剑气。两道剑气相合,破了十二品莲台的防御,随后两道剑气穿入十二品莲台大阵,直直向两位道人面上打来。
两位西方教教主一见这四道剑气,顿时面无神色。接引道人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急忙与准提道人联手。可怜他两个重伤在身,堪堪才能抵挡住这两道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剑气。
剑气虽挡了,伤势却是无可奈何更严重了。
准提、接引遥遥向东面望去。正看见一位道人隐在仙乐金光之中,身骑奎牛而来,手持拂尘,身背三锋宝剑,正是截教通天教主。
在通天教主身后,渐渐显出截教四大仙人多宝道人、金灵圣母、无当圣母、龟灵圣母,以及随侍七仙的身姿。
西方教两大教主面色俱是黑了,一时间又是气愤又是不解,更是惶惶。
通天教主坐奎牛而来,居高于十二莲台之上,俯视下方西方教教主。
此时,通天教主脸上俱是怒意。这怒意却只有三分来自西方教,剩下七分全是因他师兄元始天尊而起。
原来,阐教仙人申公豹从千里眼那里得了口信,当即驱使白额虎奔向东海,特特地拜访碧游宫。
这道人阴险得很,且不自去跪拜师叔通天教主,只与截教四大弟子与随侍七仙会面。
他十分不要脸,哭哭啼啼将一番委屈道出,生生将燃灯道人叛教一事,辩成西方教有心欺辱三教,要与三教争天下教统名分。
这可了得?截教众弟子最是自负截教是仙界第一大教,根本看不起西方教。他们便是没有受了申公豹的蛊惑,也受不得这种羞辱。
尤其是随侍七仙,更是觉得这是个机会。只要吞下西方教,截教天下第一大教的名头就是板上钉钉,谁也驳不得的事实了。
这几位大仙深得教主的宠爱,对教主的软肋一摸一个准。于通天教主,最重要的莫过截教,而后便是同枝而出的人教教主太上老君、阐教教主元始天尊。
他们这些做弟子的,巴不得阐教倒霉跌跟头,他们的师父通天教主是决不能容忍自家兄长受人如此羞辱的。
通得此理,要说服通天教主出手,着实不难。
通天教主听明白燃灯道人所为,果真有了三分怒气。通天教主当即率领四大弟子、随侍七仙一路腾云驾雾赶来西边。
通天教主却是先去了东昆仑,与兄长元始天尊相见。
通天教主本以为,元始天尊受了欺骗,还不知道燃灯所为。谁知,他找上门,与元始天尊言谈一番,立即明白元始天尊对这件事是彻头彻尾、一清二楚的。
通天教主就不明了了,询问元始天尊怎么受得了这种事。换做是他,莫说燃灯能活到今时今日,就是西方教那两个老道士也别想全须全尾地活在世上。
元始天尊却只是摇头,竟是不愿与昔日副教主,与西方教作难。
这其实不怪元始天尊窝囊。他早在燃灯道人拐着道德真君一起前往西方教时,即刻就要发难。谁知,他刚刚起手,头顶就传来紫霄宫老祖鸿钧的喝令,叫他住手。
鸿钧老祖明白告知元始天尊,燃灯道人命在西方教,与阐教终究不是同路人。老祖发下教令,要元始天尊以大局为重,莫要将这件事搁在心上,乱了自己道行。
元始天尊自觉是鸿钧老祖嫡传徒弟,向来受宠,不由得怒怼了一句:“燃灯是我教副教主,如今被西方教撬去。若不严惩他们,叫我教上下日后有何颜面立于仙界?”
“昨日去一个南极仙翁,今日去了燃灯与道德,明日是不是要去了云中子、玉鼎与普贤?”
元始天尊本是气恼之言,没想到鸿钧老祖竟然轻声叹息,送了他一句“该去则去,何必着恼”。
元始天尊登时心头一咯噔,再说不出一个字来。老祖这句话分明是说,他教中这些宝贝弟子,还要送出去几个!
他总共就这么十三四个珍爱的弟子,已经去了四个,剩下不到十个,竟然还要舍去几个?
那他阐教还剩几个得用的人口?
元始天尊只觉得浑身发抖,仿佛手臂上的轩辕神箭已经蹿进了他的心口。
元始天尊当时只一个念头,暗自嘲笑自己糊涂得紧。
前头他还以为老祖排布封神大劫一计,主意对付的只是截教与通天教主。如今他方看清,鸿钧老祖真正要对付的其实是阐教与他这个二徒弟呐!
元始天尊心中愤懑怨怼,却不敢在明面上与老祖作对。因此面对通天教主的诘问,元始天尊不仅自己不愿前往西方教讨要公道,还要劝住通天教主前行。
元始天尊不由得羡慕自家这个弟弟,通体的暴脾气,就是老祖鸿钧也不敢如对自己这般,向通天教主说明缘由,爆了他的火气。
通天教主不知道这些背后官司,只觉得元始天尊的作为十分令他生气。他甚至有些瞧不起元始天尊,指着这位兄长的门面大骂了一句:“如此胆怯,着实叫我兄弟丢脸。日后,你莫与人说,你我同枝而出!”
说罢,通天教主出了玉虚宫,径自带上众多弟子,直奔七宝林而来。
通天教主轻轻瞥过七宝妙树变化出来的圣像,以及定海神珠孕育出来的十四诸天。
通天教主冷哼一声。截教弟子中实力最强者金灵圣母、龟灵圣母当即越众而出,一人手持龙虎如意,一人手持宝剑,分别冲向圣像与诸天。
准提与接引两位道人,一见这架势,心头虽气,理智却返了回来。自知重伤不可力敌通天教主,两位道长对视一眼,转身就飞出了十二品莲台,脚踏七彩莲花,匆匆向大罗宫方向狂奔而去。
这是未战先怯了!可见截教教主在仙界是何等凶名!
通天教主看见两个光头跑得麻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舍不得对怂包元始天尊出手,却是要将一腔怒火发泄在这两个老道士头上的。
登时,通天教主从奎牛背脊上腾身而起,双足七彩金莲,紧追在两道身后,追击而去。
一时之间,西方地界可是遭了大难,真真是天也崩来地也裂,与大洪水时差别不了多少。就是三霄娘娘选来做黄河阵的那条大河都几度变迁,生生改道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
第114章 没法说的话,那就不说了
不提, 通天教主一路追去了大罗宫玄都洞,与准提、接引在太上老君大门口大闹了一场。
七宝林这边,多宝道人、无当圣母与随侍七仙情知追不上盛怒之下的师尊。他们干脆纷纷下场, 落到十二品莲台中, 与前头的金灵圣母、龟灵圣母抢夺起“生意”来。
不大功夫,圣像被金灵圣母与无当圣母折了, 多宝道人在旁边将圣像连带圣像手中诸多宝贝一起收入囊中。
十二诸天死的死,伤的伤, 只狼狈逃走了一个鬼子母。
截教四大弟子与随侍七仙眼高于顶, 他们并不将杨戬、哪吒两个阐教小辈看在眼底。收拾完战场, 众仙转身就去救治赵公明兄妹与彩云、菡芝仙。
多宝道人多了一点心思, 飞身落到十二品莲台下方,想要连着这件西方教至宝一起收走。
哪吒与杨戬面面相觑,懒得与截教弟子多攀扯。两人扭头就走。
却在哪吒蹬上风火轮的时候, 十二品金莲忽然受不住多宝道人的一再撩拨, 竟然变化成了一朵楚楚可怜的金色莲花。
多宝道人见到这件法宝显出本相,心头大喜。道人当即伸手要将十二品莲台一并收起。
谁料, 这金色莲花十分不讲道理,竟然绕过多宝道人,直直向哪吒背心砸去。十二品莲台一下子就没入哪吒骨肉里,与他心中那朵金莲合成了一朵并蒂莲花。
突来的变化, 叫哪吒神色一凛, 愣怔了一下。
杨戬比哪吒先反应过来。杨戬根本不敢回头望截教众仙人的神色, 张嘴就冲哪吒大喊了一声——“跑!”
话音一出口,杨戬已经急转功法, 向终南山方向疾驰而去。一眨眼已不见了他踪迹。
哪吒猛吸一口气,猛烈催动风火轮, 可不敢在此刻讲究一个硬脾气。
哪吒紧跟在杨戬身后,同样是往终南山而去。哪吒半点不敢去往朝歌方向,与殷诵汇合。
多宝道人遥望阐教两个三代弟子消失在视野里,最后摇摇头。道人暗道一声与此法宝无缘。
多宝道人随性作罢。他回头去望同门。
随侍七仙吵闹起来,言说要追上去,将十二品莲台夺回来。金灵圣母眼皮子忽然一跳。
圣母心有所动,连忙伸手掐算起来。
金灵圣母掐算完毕,劝谏众位同门不可轻举妄动:“我观天意,那小子有些了得。我们今日与他为难,日后必要遭来大难。”
无当圣母与龟灵圣母闻言,立即歇了追杀哪吒夺宝的念头。
如今,十二品莲台融入哪吒骨血,想要取走,杀了哪吒最是便当。
随侍七仙中灵牙仙、长耳定光仙几个并不相信金灵圣母的掐算。但是四大弟子已经罢手,他们也只得听从,私下另行计较。
哪吒在终南山躲了两日,没见着截教弟子前来寻衅。他便没有继续在终南山这边逗留。
他依旧没有立即回去闻仲大军驻地,而是就近去了一趟乾元山。
哪吒将十二品莲台与体内金莲合成并蒂莲一事告知了师父。太乙真人瞧着徒弟体内两朵金莲,当真是眼红不已,一连叠声“造化”、“真是好运道”、“合该你的”。
太乙真人干脆取出九龙神火罩,交于哪吒,叫他好生提防截教门人觊觎。
“依为师之见,你最好留在山中修炼。”太乙真人向弟子建议道。
哪吒微微沉吟,而后摇头:“只这七八十年里,师父容我留待在人间。”
太乙真人听到这话,就知道哪吒是为了殷商的王孙才甘愿冒险,留在殷诵身边。太乙真人不由得摇摇头,却是想着哪吒如此重情,未尝不是好处。待得殷诵年老命去,哪吒自然就断了凡间俗情,真正懂了大道。
太乙真人放过这个话题。他叫来金霞童儿,端来三杯酒水并三枚火枣。
太乙真人示意童儿将酒水与火枣端到哪吒面前。太乙真人对哪吒打趣道:“早先与你说好的火枣,前不久刚刚熟透。我正想着派金霞下山,将这药酒与火枣送与你吃。你倒是鼻子尖儿,自己寻来了。”
哪吒恍惚想起在西方教道场内,殷郊施展三头六臂神通时变化的模样。
哪吒不由得磨蹭了一下。向来不在意外貌的青年忐忑地询问了师父一句:“吃了这药,徒儿的样貌不会变得雷震子那般吧?”
太乙真人白了弟子一眼:“你自己舍得,为师且看不得,更舍不得你有那般变化呢。”
哪吒闻言,喜上眉梢。他伸手取来酒水,并着火枣一起吃下。当即就觉得酒水和着火枣,化成三团烈火点在他的胸腔内。
不一时,哪吒脖子上、胁下就开始发痒。哪吒心念一动,三头六臂立即显现出来。
哪吒立即往金霞童儿看去。
童儿机灵,当即赞了哪吒一句,告知他容貌与过去不差丝毫半分。
哪吒心安,与师父告别。
他去了一趟殷夫人那儿,带了一分羞意,告知母亲自己与殷诵如今的关系。
殷夫人哑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夫人从不曾想过自家幺儿与殷诵王孙会有这般发展。最后,殷夫人只得干巴巴与儿子叮嘱,不要仗着仙家神通欺负了殷诵。
哪吒爽快应下。
殷诵这边先接了殷郊、殷洪回来。见到他们身上多多少少受了伤,截教仙人更是一个不见回来。殷诵不由得心急,急忙询问父亲与叔叔,哪吒情况如何。
殷郊与殷洪也说不得准,只能安慰殷诵,哪吒与杨戬两个是阐教一等一的杀神,万万不会出事。
殷洪更是拿杨戬的人格保证:“他两个若是真遇上要命的危害,杨戬那厮狡诈,肯定寻着法儿全身而退。你不必为他们白白担心。”
殷诵却没有得到安慰。他看一眼哮天犬,反而更加担心起来。
过了半日时光,就连截教赵公明都领着几个仙人返了回来。
这几个仙人都是妖族根脚,前头没有死在七宝林下,而是被西方教教主打回了原形,强逼着做了西方教弟子的坐骑。金灵圣母等人自然将他们变回了原样,救了出来。
三霄娘娘与彩云仙子、菡芝仙没有前来,而是返回东海三仙岛、金鳌岛各自闭关疗养去了。
殷诵连忙又向赵公明询问七宝林情况。
直到赵公明告知,哪吒与杨戬两人早早地离去,殷诵方才稍稍心安。
姚祜昔日在截教做弟子,他对截教弟子的心性颇多了解。姚祜在赵公明等弟子这里撬出许多话来,很快晓得了西方教道场上发生的一切。
他回头,立刻将这些告诉了殷诵。
殷诵听罢,询问姚祜道:“以你之见,截教那些大仙,真就放弃了十二品莲台?”
姚祜微微摇头:“多宝、金灵、无当、龟灵这四位大体不会再动心思,但是随侍七仙十分难说。不过哪吒融合了十二品莲台,他们便是有心抢夺,也没那等本事。”
殷诵想了想,似乎是这个道理。但他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殷诵深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
幸而有千里眼眼观六路,顺风耳耳听八方。两鬼及时查探到哪吒去向。他们在殷诵独自一人的第一时间,便找到他面前向他做了禀报。殷诵因此免去了许多担忧。
姚祜这边一连做了七天法事,终于将黄天化的魂魄都收齐了,塞入他的躯壳中稳固起来。
黄天化一醒,黄家一大帮子亲人立即聚在他身边,好生抱在一起痛哭了一场。
尽情地哭完了,黄飞虎叫其他人退下,他自己单独与黄天化相处一道。黄飞虎告知黄天化,他已将他送给了殷诵,叫黄天化同黄天祥一般去做殷诵的亲卫。
黄天化沉默听着父亲的安排。好半晌,他方才抬头对父亲说道:“孩儿这番性命得救,是靠王孙殿下门下奇士出手。孩儿是父王的儿子,与王孙做个亲卫本就使得。何况我欠他一条性命?”
黄飞虎听他这般想,一片担忧的心立即落在了实处。他实在害怕这个儿子自持仙家身份,不肯答应这事。
同时,黄飞虎心中一片凄然,晓得长子是被道德真君伤害至深,才会这般说话,全然抛下炼气士的身份。
黄天化稍作休息,叫自己元气恢复了一些,便去寻了殷诵。
殷诵听黄天化亲口说要与自己做个亲卫。殷诵微微挑眉,便坐在主座上。他与黄天化说道:“你要报恩于我,可不是易事。”
黄天化点头,丝毫不畏惧道:“实不相瞒,我尚在武成王府不曾被掳上山时,本就是被训练要与你父亲做亲卫的。”
“如今,也算阴差阳错,殊途道归,归了我的本来命途。”
殷诵微微歪头瞧着黄天化俊俏不凡的面容。他不再啰嗦,当即便指派了任务与黄天化:
“实不相瞒,在我那护卫姚祜来之前,我对你能存活下来是半点不抱希望的。”
“所以我给了天祥一些时日,叫他等你下葬了再前往西方做事。”
黄天化闻言,脸色微变。殷诵这句不巴望他活的话语,叫黄天化十分不是滋味。
黄天化不由得暗道:眼前这小子不愧是哪吒养大的,性情果然乖张,不肯与人说句动听的话来!
黄天化吱默不声。
殷诵瞧他一眼,继续道:“我交代给天祥的任务十分危险。原本,按照天祥的心意,只叫黄天禄与他一同去。”
黄天化一听这话,立即心急起来:“殿下是叫他们两个去做什么?”
黄天化正要说,任务太危险,不如派他这个炼气士前去。殷诵已经开口,说道:“你不必询问。如今你既然恢复,又向我效忠,我便派你一同前往西方,与天祥做助手,护他周全。”
黄天化咧嘴一笑。他向殷诵拱拱手,向他道谢。
于黄天化而言,这都不能算是一个任务、他身为黄天禄、黄天祥的兄长,本就有庇护他们的职责。
殷诵抬手按下黄天化双手,对他道:“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替我办妥两件事。”
殷诵原本是想着让黄天祥赶着哪吒与截教仙人捣乱后,赶去西方教地界,趁乱打劫。不过,眼下黄天化起死回生,他在这件事上却是从容了起来,容他将黄家子弟多留一些时日。
黄天化性子急,立即询问殷诵是哪两桩事。
殷诵只先说了一件:“你现在就返回西岐,寻到我叔父子吾,劝他归来朝歌继承爵位。”
且不说亚相府这爵位是世袭一等公爵,只这爵位是比干留下的,殷诵就不允许子吾长久旷在那里。
黄天化挠挠后脑勺。他在青峰山上修行这么多年,其实对小时候的事情已经记得不多。他在西岐当武将的时候,倒是在弟弟黄天禄、黄天爵的引领下,与子吾这位昔日好友见过几次面。
但许是陌生,黄天化与子吾呆在一块儿时,他总觉得十分别扭。
久而久之,黄天化便尽量不与子吾这位竹马好友碰面。
但是这是殷诵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比起去见子吾,黄天化更加不好意思推拒了殷诵。黄天化十分爽快地应下了这件事。
黄天化与家里人说明情况后,便孤身一人前往西岐。
因着黄天化死里逃生,赵公明等截教仙人返回了大军,太师闻仲不再逗留,当即挥军向朝歌继续前进。
闻仲大军走了一日,哪吒堪堪赶了上来,与殷诵汇合。
殷诵直到此刻亲眼见到哪吒平安无恙,他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真正放下心。
殷诵上去紧紧地将哪吒抱了个满怀。哪吒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心下十分暖和,一颗杀心都柔软了起来。
哪吒伸手在殷诵的头顶软发上揉了揉:“别担心,为兄本事你是知道的。”
殷诵将脸埋在哪吒颈子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两个青年相拥温存,别人只当他们兄弟情深。独独太子与其亲卫看得眼皮子狂跳。
殷郊是从殷诵这边得到亲口承认,知道这两小子是何种情谊的。姬发那边则是靠着自己过人的观察力,觉察出这个拥抱蕴含的情思不一般。
姬发不由得扭头向太子看去。殷郊察觉他目光,顿时心虚地扭头看向一边,佯装对姬发的视线一无所知。
殷郊着实不知道如何与姬发说明,殷诵与哪吒两个私下做了情人。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殷郊干脆说服了自己,不去考虑这件事。
因着黄天化的缘故,得胜归来的大军晚了中秋五日方才抵达朝歌。
朝歌如今景况比之殷诵六岁那时更见萧条,近七成人口逃窜他乡。
便是剩下的百姓,除了大军兵士的亲人,竟无多少人夹道欢迎远征归来的胜利之师。
姬发是头次入朝歌。他骑在马上,瞧着城中凄凉的景象,心下一阵悲凉、叹惋。而后,他向前头太子与王孙看去,又似见到王朝两轮旭日正自眼前冉冉升起。
民间百姓虽然对远征大军“兴致缺缺”,朝廷上却是十分的重视。
百官重臣们是惦记着顶梁柱闻太师早日归来,稳定朝堂。就连纣王都巴巴地熬着一副枯病身子,强耍着起床,躺在方榻上让仆役抬去了龙德殿。他要亲自接见立下大功的闻太师。
闻太师此次回来,也是见到了朝歌城中颓废的气象。闻太师不禁想起,当日自己入西岐接收降书时的境况。闻仲恍然间,竟觉得朝歌百姓的风貌,还不如打了败仗的西岐百姓来得饱满。
闻太师心中大不愉快。眼下太子与二王子都在太师麾下,太师对纣王再不如以前那般珍视。闻仲自然而然将心头这份不虞落在百无一用,只知惹祸的商王头上。
闻太师直接领着太子、二王子与殷诵上了龙德殿,让他们与自己一起面见纣王。
纣王今日本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难得地能睁开眼睛见一见青天白日。
他躺在硕大的龙椅上,正欢喜地睁大眼睛,好将大商的大功臣闻太师好好地瞧见眼里。
岂料,闻太师参拜之后,竟然直接指出身边三个青年分别是纣王的亲子与亲孙子。
纣王当年差点就将两个亲生儿子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行恶的人最是心虚,因此纣王虽然听信王后谢绛容谏言,为姜王后母子三人洗刷冤屈,他心上却对殷郊、殷洪这两个儿子颇为抵触。
但是纣王也知,自己实难再有子嗣。纣王自知时日无多,死后还要靠着殷郊、殷洪这两个亲儿子祭祀与他酒肉饮食。
纣王念着死后尊荣,只得勉力强打精神,做出一派慈爱作态与殷郊、殷洪好生说话。
殷郊与殷洪心底恨着纣王,又怎么乐意与他配合?两位殿下只面上客套两句,便停声不再应话。
纣王好生没得趣味。商王忽然想起,殷郊旁边还有一个亲孙子。正所谓“隔代最是亲”,于是纣王新鲜地往殷诵那边看去。
这一看还得了?纣王立即瞪大了眼睛,被殷诵那张与姜王后极为相似的脸庞吓了一大跳。
狠狠吓唬一阵后,纣王立即反应过来,怀疑半年前自己在摘星楼上见到的“姜后冤魂”其实是眼前这个亲孙子!
纣王登时心头冒火,竟然仗着一身凶性,踉跄起身,就要拔剑向殷诵砍去。
妖孽蝎子精一直陪在纣王身边。它一瞧这场面,就知道纣王识破了当日之事。
这妖孽还指望殷诵送它造化,送它上青天比过女娲娘娘。它哪里肯让纣王坏了它的好事?
蝎子精立即佯装担忧地扑到纣王身上,一把按住昏君要拔剑的手,硬生生将拔出一寸的宝剑按了回去。
而后,蝎子精借着衣袍遮掩,一脚毫不留情地踹在纣王的脚踝上。纣王脚脖子上吃疼,一头向下栽下,脑门痛快地砸在了台阶上。
本就老态龙钟、病弱娇骨的昏君,哪里受得住这个?立即撞了个头破血流,闭过气去。
蝎子精连忙大哭小叫,唤来侍从将纣王抬回了后宫。
好好一场迎胜大会,就这般草草地收场。
闻太师瞧着纣王不中用的样子,心头窝着的火气越发地大了。老太师不由得狠狠一甩衣袖。
众位大臣见到太师盛怒,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好一会儿,闻太师正要率领百官退朝离去,忽然从后宫方向传来悲哭哀嚎之声。
殿中大臣纷纷诧异抬头,向后宫方向看去。
没得一会儿,从西边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侍从,趴在地上,冲着老太师方向大喊一声:“太师大人,陛下崩了……”
第115章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老太师惊闻纣王死讯, 大惊失色。
闻仲心下怒气尽数消去,转变成怆然悲意。
其他大臣也是吃惊。只是朝中大臣们到底对纣王宾天一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忠臣良将们纷纷在心里惊叹, 纣王这昏君就连死都死得这么不是时候, 叫人十分晦气。
有些个耿直的大臣,就是脸上都不肯做出慌张的神色, 来演一演死了君王的悲痛之情。
就是深受昏君宠爱的奸孽臣子,此刻也哭得不多。
这些年来, 纣王缠绵病榻, 难得见外臣。朝堂之事, 不是太师闻仲在料理, 就是中宫谢王后寻着闻仲出征在外的间隙,把持朝政。
这些奸人早就投靠了谢王后。昏君骤然亡故,他们虽然惶惶, 倒是还能稳重几分阵脚。
闻仲到底是看着纣王成长。老太师陡然接到纣王亡故的消息, 心中悲痛不已。
为免纣王身死留下祸事,闻仲带人进入后宫, 查看纣王尸身情况。
闻仲查探过后,眼中顿生戾气,扭头恶狠狠地向旁边伺候的王后谢氏刺去:纣王双唇乌黑,分明是中了剧毒, 被人毒杀的。
蝎子精心虚, 不敢与闻仲对视。
这妖精连忙拿了帕子将脸埋在手里, 假装痛哭。它也不是想这般行事的,只怪纣王命道不好, 竟然认出了殷诵。更怪这老头儿都已是强弩之末了,那般跌了一跤竟然没直接摔死。
蝎子精实在担心纣王坏了它的大计, 只好出此下策。
闻仲心思百转,却不敢想,蝎子精早与太子殷郊勾结,做下这等不忠不孝、大逆不道之事。
闻仲神色换了又换。太师思及纣王只得殷郊、殷洪两个孩儿。这两位王子是一母所出,同气连枝,伤一即是伤二。
至于王族中其他弟子,经了纣王一番糟蹋,还苟活在世的,不是打折了脊梁,就是生来蝇营狗苟,总之不堪重用。
闻仲闭了闭眼,心中发酸,更是恨极了纣王生前不做好事,方才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闻仲再睁开眼,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不论王后谢氏这个毒妇因何缘故做下这等恶事,闻仲为了大局只能先行替它遮掩。免得有心人拿此事做说词,于殷郊继承王位这桩紧要事上做刁难。
闻仲一把拉过被褥,将纣王发黑的枯脸遮住,转身便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就纣王死因询问了巫医三遍。
这巫医早被谢绛容拿捏在手中,虽然唯诺,到底不敢说出真相,只说纣王年老体衰,受不住磕碰,破了脑瓜子便这样死了。
闻仲视线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见前朝后宫竟是无人为纣王悲伤,太子脸上更是似恨意未消模样,二王子则是眼中难掩不屑与鄙夷,老太师心上立即涌出一股酸意。
老太师的目光最后落定在王孙的脸上。殷诵此时面无表情,叫闻仲这等老人一时之间也分辨不出他心中所想。
殷诵不期然与闻仲对上视线。他神色无变,轻描淡写地将目光转移。
闻仲起身,率先示范,向太子殷郊行君臣之礼。众臣子不论心向何处,纷纷跟着向太子行礼。
殷洪一见这架势,一时情不自禁脸上露出三分笑意,差点畅快笑出声来。他连忙低头向兄长行礼,顺道藏住自己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不叫旁人瞧见。
殷诵则是借着行礼的机会,将养魂瓶打开。黄贵妃的魂魄立即从瓶中飘出,化成一道风飞了出去。
闻仲若有所觉。当他抬头时,黄贵妃已经出了宫殿。
老太师眉头蹙起,眼下却是朝堂为重,只好将这一丝怪异感觉放在一边。
黄贵妃飞出宸福宫,在摘星楼廊下很快找到了徘徊不去的纣王的魂魄。原来这暴君的名讳早就被殷诵从封神榜上抹去,为的就是今日这一招。
黄贵妃瞧着老如枯木朽物的纣王,一双秀眉轻轻皱起。
黄贵妃暗道:当真相由心生。这厮当年也是世间一等一伟岸的汉子,不过短短二十载,就蹉跎成了这般模样。昔日华美容颜,如今竟是丑陋到了难以入眼的程度。当真可怜更叫人可憎。
黄贵妃轻嘘短叹,埋怨姜王后心慈,竟然不愿来见纣王。她与姜王后不同,当年死得极为冤屈不说,娘家更是受尽耻辱。如今得了机会,她岂能放过这暴君、昏君?
黄贵妃将一身浓郁的鬼气放出。摘星楼下冤死的鬼魂受了影响,怨气大涨。这些怨鬼纷纷化出鬼形,顺着楼道、房柱,乃至墙壁向摘星楼顶楼攀爬上来。
纣王混沌的意识也因黄贵妃的鬼气,猛然惊醒。
这昏君瞧见黄贵妃鬼魅面容,立即受了惊吓,连连后退。他与黄贵妃是没有子嗣的,他清楚眼前的黄贵妃绝不会是旁人假扮,就是黄贵妃本人的冤魂。
纣王又惊又怒,惊的是撞上了昔日爱妃的冤魂,怒的是枕边多年的宠姬竟然是个害人的妖孽,对他更是半点情谊没有,说下脚就下脚绊他,说下毒就一蝎尾巴戳在他臀上,叫他绝了性命。
纣王做了鬼,倒是比做人时清醒了一些。他晓得黄贵妃对他的恨意有多大,也不与她多说什么,急忙转身就跑,想要逃出黄贵妃的鬼掌。
纣王奔逃得极快,黄贵妃却不着急。只因为此刻,整座摘星楼都被冤魂厉鬼包裹住,纣王逃到哪里都挣不过这些冤魂。
黄贵妃施施然缀在纣王身后,亲眼瞧着这个无道暴君被过去二十余年里他所害死的冤魂厉鬼追逐、撕咬。不一会儿,纣王的魂体就被厉鬼扑倒在地。
纣王仓皇起身,连滚带爬,不辨去路。竟然在躲避一只厉鬼的时候,撞碎扶栏,魂体飘了出去。
纣王这时陡然反应自己已是魂魄一缕,根本不用如活人那般“脚踏实地”。纣王大喜,急忙转身,就想往宫墙外飘去。
忽然,一条二三百宫人的魂魄凝聚成的长蛇,陡然从虿盆中探出脑袋,一口叼住纣王的右脚脖子,生生地将这个害人的东西拖进了虿盆中。
虿盆中豢养的毒物不知吞食了多少活人,早已有了灵性,且邪性得很。在厉鬼冤魂的驱使下,这些毒蛇纷纷吐出长信,张开大口,竟然冲纣王的魂体撕咬了过去。
无数冤魂呼啸着落入虿盆中,也变幻成长蛇模样,争着抢着要从纣王的魂体上撕下一块碎片来。
可怜纣王身上,总共就剩零星半点龙气,都被这些恶鬼邪物吞食了个干净。
正在操持纣王后事的闻仲,惊觉后宫中异象。实在是纣王在摘星楼下闹出的动静太大,闻太师就算想要置若罔闻都不能够。
老太师当即起身,就要出白虎殿,前往摘星楼处查看情况。
只是叫太师意外的是,他还未走到门口,就见到昔日故友首相商容、亚相比干的鬼魂飘飘荡荡挡在门下,阻拦之意十分明显。
有道是,人死如灯灭,人去茶便凉。闻仲本想驳斥两鬼,叫他们莫挡住自己去路。但是老太师抬眼瞧见商容血流不止的额头、比干血肉模糊露出的心口血洞,他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商容垂垂老矣的眉眼,看向闻仲。两人都是三朝元老,彼此相识近乎百年。
商容缓缓开口,劝说闻仲道:“纣王生前作恶多端,害民祸国,致使王宫怨气冲天,积累深重。”
“王宫是养龙之地。如此深重的怨气不除去,对后世商王有害,对大商亦是有害。”
“难道,国师要大商再迁一次国都吗?”
闻仲哑然失声。骄傲一生的老太师颓然地弯下腰背,低下了头,向天下冤死在纣王手上的臣民做出了妥协。
黄贵妃高临摘星楼之上,眼皮子眨也不眨,贪看纣王的魂体被厉鬼冤魂一点一点撕扯吞食。整整两个时辰后,黄贵妃看看天色不早,决定亲自出手,彻底灭了纣王的魂魄。
正在这时,千里眼与顺风耳出现在摘星楼上。两鬼向黄贵妃问了一声好,而后千里眼将殷诵的几句话带给了黄贵妃。
“娘娘且慢动手。王孙殿下说他毕竟是纣王后人,还请娘娘给他三分薄面,留下纣王魂魄,许他再存于世间几百年。”
黄贵妃闻言皱眉,心头有些火气,却碍于殷诵往日恩情不好发作。她脸色黑沉,没有开口答允。
顺风耳从怀里掏出一张画轴,搁在黄贵妃眼前慢慢展开:“殿下说,眼下娘娘大仇得报,想来是要回冥府的。殿下没有别的送别礼,只做这一副画送与娘娘。”
黄贵妃目光落在画轴上。随着顺风耳两手动作,黄贵妃将画轴上内容一点点看在眼里。
不一会儿,黄贵妃脸上神色大变,目中更是暴出惊恐惧怕之色。
这只因,画轴上露出的画面,十分的吓人,竟然是一张张画风逼真的刑罚小图组成。
这些刑罚恐怖至极,比之炮烙与虿盆更加凶残,叫人胆战心惊!
“这都是什么?”黄贵妃被吓得几乎腿软。她如今是个鬼,自然不怕刑罚加身。她怕的是殷诵一直潜藏本性,其实与纣王一般是一个热衷严酷刑罚的暴君。
顺风耳初时看见画轴上的事物,也是被吓得不轻。他对黄贵妃现在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顺风耳为黄贵妃讲解道:“殿下说此图名为《十八地狱图》。殿下是嫌弃如今冥府秩序不成,担忧总有一日,地府恶鬼会影响阳间秩序。”
“殿下说,后土娘娘既然舍身造幽冥,自然不愿冥府长久混乱下去。贵妃娘娘拿了这图,献于后土娘娘,必能受她重用。说不得搭建十八层地狱这桩要事就落在了娘娘手上。”
黄贵妃听到这图上的刑罚不是为阳间的人准备的,大大地松了口气。她伸手,取过《十八地狱图》,不由得细细揣摩每一幅小画旁边的注释。
这时,黄贵妃才明了,这十八层地狱里的刑罚,是专门用来惩处生前在阳间行恶的罪人。
如帝王这般,生前无人能够审判的,死后也要依据十八层地狱定下的罪名,一一受刑罚。直到将生前罪孽都洗净了,行恶者才能进入轮回道。
如纣王这般的,非得将十八层地狱都试过,受上千万年刑罚,别想脱身。
黄贵妃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殷诵这小子。这位王孙果然十分邪性,根本不如面上表现得那般端正、纯良。
黄贵妃心头火气尽去。她合上画轴,对身边两鬼说道:“你们去回禀殿下,就说本宫心胸宽广,且让纣王在世上再留几千年。”
黄贵妃充满干劲地看向下方被冤魂吞吃的纣王魂魄。娘娘暗中发誓,到了九泉,她不仅要促成十八层地府的建立,还要号召所有被纣王害死的臣民,围观和给纣王上刑。
纣王不是喜欢看炮烙之刑吗?她倒要看看纣王被押在比炮烙更加残酷恐怖的刑具上,是如何哀嚎、惨叫!
按照旧例,老王新丧,新王需要守丧三年方能登基。
殷郊身为太子,虽不乐意,还是得给纣王这个暴君守灵,一直到纣王葬入王陵。
期间,宗亲提议将纣王与元后姜氏合葬。殷诵提前一手将这本奏折压了下去,没有让它出现在父亲殷郊与叔叔殷洪面前。
殷诵清楚得很,这件事被殷郊、殷洪知道,这两人非得闹翻天不可。
好在,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朝,且早早做下了准备。
纣王死后第六天,即将入王陵的前夜,殷诵来到后宫,以请安的名头与王后谢氏见面。
蝎子精还当殷诵是来与它商量,如何将它推上王太后的宝座。它这段时间,早就打听清楚了,夏商两代王朝,从不曾出过“王太后”。它若得了这个封号,那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岂料,两人刚刚说了两句话,蝎子精刚要唤来人换上酒水,劝殷诵饮用上一杯。
蝎子精自然不是好心,早就备了专门的酒水,等着殷诵上门。这妖精到底不敢对殷诵太过放心,特意寻了秘药,投入酒水,想要迷惑殷诵本心,叫这位王孙从此对自己言听计从。
不想,殷诵率先出手。蝎子精这边刚要开口唤来侍人,殷诵突然起身,缓缓俯身向蝎子精提出一个好“贤孙”方能说出口的请求:“先王生前挚爱娘娘,娘娘对陛下亦是情深义重。诵在此请求,娘娘为陛下殉葬!”
蝎子精被殷诵陡然变化的口风,惊了一跳。
殷诵还在尽心尽力地“劝说”:“娘娘放心。陛下与娘娘是情比金坚,胜过水中鸳鸯天上比翼。诵以性命保证,一定说服朝臣,将陛下与娘娘合葬一墓,生生世世做夫妻,千年万年不分离。”
蝎子精听着殷诵这些只在明面动听的“诅咒”,忍不住暗暗吞了口唾沫。它一直知道人族无赖,没想到能够这般无赖,根本是翻脸无情!
蝎子精不由得厉声叱骂:“小儿!你竟诓骗于我?此为君子所为?”
殷诵起身,笑出一声:“与邪孽之辈行君子所为,智障尔。娘娘害死多少人,你心里没数么?”
蝎子精拍案而起。它自然知道自己害死了多少人,但是那又如何?它是妖,它吃人如人食牛羊,俱是天经地义。它害人更是天经地义!
谁踏马的也别想拿这个来害它!
蝎子精化出本形样貌,好一只短平脑袋顶在细长脖子上,张开两片嘴巴恶狠狠地威胁前方两丈站立着的人族青年:“我是妖族不差,你却是彻头彻尾的蠢货!区区一个凡俗肉胎,竟然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真是茅坑里点火把——找死!”
蝎子精说罢,就要一尾巴甩出去,如害死纣王一般将殷诵送下冥府。忽然,蝎子精耳边传来异响。它急忙止住攻势,回头循声望去。就看到四个青葱小将从宽大的窗台外翻身进入殿中。
当先一个,身带仙器,显然是出身名门的炼气士。
蝎子精哪里看不明白,殷诵早在周围布置了人手,给自己做下陷阱。这妖精心狠,当即不管不顾,向殷诵扑过去,想要抓住他做人质,混过这一关。
熟料,殷诵身上穿着阐教法宝紫绶仙衣,一等一的防御宝衣。蝎子精千余年的修为,哪里近得他身?它刚扑到殷诵跟前,眼见半寸之后就能将殷诵活捉,偏偏就这半寸害了它的性命,叫它失去了逃命的最佳机会。
从窗台跳进来的黄天化、黄天禄、黄天爵、黄天祥,打眼就看见蝎子精发作凶性。黄天化与黄天祥当即出手。
黄天祥飞奔上前,一棍子朝蝎子精脑壳上打去,将它生生从殷诵面前挑开。
黄天化更是不等蝎子精反应,手中一把七寸五分长的攒心钉就往蝎子精心口上打去。
按着黄天化自己的心性,直接就用新得的法宝五火七禽扇,一扇子把蝎子精扇成飞灰就得了。
哪吒在西方教道场时,险险地抢下了五火七禽扇,没叫它随着道德真君一起毁了去。黄天化从西岐回来后,哪吒第一时间将这把宝扇抛给了黄天化,言说这是道德真君给黄天化的赔偿。
这等宝物,黄天化傻了才会拒绝。黄天化当即一点没客气,将五火七禽扇收入囊中。
可惜殷诵还要留着蝎子精的尸身,与纣王合葬。黄天化只能使了攒心钉将蝎子精打死。
这七寸五分的长钉,厉害非常。当年魔家四将就是死在这件宝物上面。
蝎子精虽然道行深一些,但是黄天祥与后来的黄天禄、黄天爵一直从旁搅绊它,导致蝎子精处处掣肘。它将将躲过第一颗攒心钉,却被第二颗打中心口。蝎子精顿时心脏碎裂,千余年的修为全部成空。
蝎子精被黄家四兄弟合手打死,立刻显出了原形,是只比磨盘还要大上一圈,通体漆黑的毒蝎子。
蝎子精的魂魄刚刚脱出躯壳。鬼逢喜事的黄贵妃便从冥府上来,领着后土娘娘派与她使唤的两个冥界大将,一把抓住蝎子精的魂魄,把它拖了进入冥府。
黄贵妃赶着让蝎子精同纣王一起试验新造的十八层地府的刑罚。
黄贵妃这次来,是得了千里眼带来的口信。她拿了蝎子精就走,连自家外甥都没搭理,只和殷诵打了一声招呼。
殷诵瞧着蝎子精变回原形的尸身,不由得挑眉,不甚快乐。
这时,一直隐身的姚天君姚祜露出身形。
姚祜在一旁好声安慰道:“王孙莫急。末将略通一些易容之术,保准这孽障变回此前人族的形貌。”
殷诵满意点头,退到一边去,提笔替蝎子精书写遗书。
姚祜当即施展法术,将蝎子精变回人形。然后,姚祜取了一粒毒丸丢入酒水中,给刚刚咽气的蝎子精灌了好生一杯。
黄天化这时也走过来,将钻心钉收回。
姚祜为保万无一失,又使了个小法术,将蝎子精被打出洞眼的心口愈合如初。
这时,殷诵将遗书书写完毕,将笔墨收回储物袋。他抬头向其他人看去,正看到黄家四个兄弟齐排站在蝎子精的尸身前。
黄天爵泪腺浅,已是在呜呜地哭泣。黄天禄在一旁轻声安慰着自家三弟。
黄天化将紧紧握在手心的攒心钉收起。他带着黄天祥走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待纣王下葬后,我与三弟就往西方去。二弟还是给你留下吧。”
殷诵转过视线,向黄天祥看去。他将这件事交给了黄天祥,更愿意听黄天祥做决断。
黄天祥面容喜忧参半。他轻轻吸着气,话说得十分直白:“大哥有仙缘,父亲而今却是老迈。二哥是要留在朝歌,为继承爵位做准备的。”
殷诵颔首,没有拒绝。
翌日,王后服毒自杀的消息在后宫前朝不胫而走。连带着王后谢氏在遗书中恳请太子将与纣王合葬的名额让与她这件事,一并传遍了王宫内外。
太子殿下与二王子这才知晓了朝臣早先的谋算。他们自然不肯生母姜王后与纣王合葬,来生来世都要受这暴君恶棍的荼毒。
两位殿下早已从殷诵这里晓得往后谢氏的根底。基于蝎子精生前所为,实与纣王沆瀣一气。不论殷郊还是殷洪,对这妖孽都没有半分同情。
此时两人只觉得将这对夫妻合葬一墓,死生契阔,实在是天造地设,大快人心的大美事!
因而,殷郊虽然十分艰难,到底忍着恶心做出被谢氏一片真情感动,更为报答谢氏当初力争为他们母子洗刷冤情的“恩情”,生生地演了一场,力压群臣,将纣王同墓的名额给了蝎子精。
不说闻太师对此颇有意见。因着纣王到了入葬的日子,蝎子精这边只能匆忙置办身后事,连停灵都没有,直接随着纣王的尸身,一起入了王陵。
先王顺利入土。太子身为继承人,便要开始处理国事。
殷郊恍然大悟,自己还是被儿子“坑”了一把。说好的只当一天王,他却要在三年后才能正式登基加退位。眼下这三年,他却要顶着太子的名头,干着国君的活计。
殷郊当即不干了。好在殷诵是个孝顺儿子,知道他不乐意做这种事,便主动开口为父亲承担政务。
只是当父子两人被侍从领到存放积压奏折的显庆殿偏殿,宫门打开,两父子险些被溃泻而下的洪水一般的奏折掩埋时,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父子两人单知道昏君荒废政务,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被荒废的政务,竟然有这般多!
第116章 天命有时
国丧完结, 黄家双子即刻启程前往西方。
黄天祥自幼跟在殷诵身边,说一句是他一手调养长大,都不为过。纵然是殷诵自己亲自排下的布置, 在面对离别时, 殷诵少不得依依惜别。
哪吒双臂抱胸,站在殷诵身旁, 叮嘱了黄天化几句,要他好好照顾黄天祥。
黄天化双手叉腰, 嫌弃哪吒婆妈, 叫他少废话。这是他亲弟弟, 他能不比哪吒疼爱黄天祥么?
殷诵对黄天祥道:“若是遇上十分为难, 你不要太为难自己,只管回来,我与你做后盾。”
黄天祥笑得两眼弯弯, 点了点头。他自然清楚, 殷诵所言的“后盾”是什么意思。
殷诵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还需四个月方得十七岁的少年。
殷诵松开手臂, 黄天祥退步到兄长身边。黄天化一把抓起黄天祥后背,施展五行法术,带着幼弟隐于风云之中,消失在殷诵面前。
殷诵在西城城头停留了许久, 方才与哪吒一同往回走。
哪吒瞧不得殷诵失落模样。他开口开解殷诵道:“日后, 你若想见小光头, 我带你去见他就是。来回不过一二日时间。”
殷诵两眼一亮,随即稍稍摇头:“我这次派给他的任务, 十分隐秘。我们贸然去找他,难保不会坏了他的计划。”
殷诵仰头看天:“等等吧, 兴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回来了。”
打铁首要自身硬。殷诵想着,只要他将大商治理成强大的王朝,黄天祥自然就可以回来朝歌了。
哪吒将殷诵送回王宫。殷诵不得不去面对显庆殿旁,积压了整整一个宫室的奏折。
虽说这些奏折都是竹简编纂,少有丝绸锦帛的,殷诵还是觉得压力山大。
政务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昨日尽今日新的。他在这边消灭多少,保准文书房与元戎府两处的官员,立刻将新鲜的政务递交上来,继续添满这间偏殿。
殷诵自觉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他决定寻求外援。他找去了东宫。
他要向父亲殷郊借一个人。
但是,当他摸到太子的住处时,却看到目标人物——亲卫“姜野”正盘腿坐在榻上。
“姜野”双眼轻阖,两手落在膝盖上,分明一副修炼模样。
殷诵登时大惊,连忙找到坐在不远处玩儿黑白棋子的父亲。殷诵忙不迭地向殷郊询问,“姜野”这是什么派头!
殷郊将黑子丢到棋盒里,看向儿子回答他道:“我给了他一套炼气士入门的心法,让他修炼看看。”
殷诵皱眉,惊奇道:“他有仙缘?”不可能吧,全家就他一个没有仙缘吗?
殷郊摇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他自己都是一个没有得道的炼气士萌新,哪里看得出别人有没有仙缘?
殷诵郁闷地帮殷郊收拾棋盘,问道:“那他修炼的效果好么?”在殷诵看来,有了正经心法还不能成功入门,那就跟自己一样,是个铁定的肉体凡胎了。
殷郊笑意直达眼底,颇有几分得意道:“笨得很,修炼了三日,只吸收一点点灵力入体。比起当年我与你叔叔可差远了。”
殷郊从不觉得自己在修炼上有天赋。尤其是在隔壁山峰上那位庸医的比衬下,殷郊生生被衬成了努力型。
如今在姬发的对比下,殷郊总算相信师父广成子当年收自己为徒,不全然是可怜自己,而是自己真正有修仙的天赋。
殷诵趴在棋盘上,不甚有形象地往父亲跟前靠了靠,低声警惕殷郊:“父亲莫非是忘了他在西岐,对你做过什么?他不是好人!”
殷郊刚想说,他与武王姬发相处这段时间,觉得对方其实是个好人。但是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一脸惊诧,后知后觉地看向儿子:“你什么时候知道‘姜野’是武王的?”
殷诵眨了下眼,避重就轻道:“也就前不久。”大半年前,姬发以“姜野”的身份出现在殷郊身边那时吧。
殷郊没有多想。他好心地替姬发辩解了一句,不期望儿子对生父有所误会:“武王告诉我,当年只是吓唬我,想叫我离开西岐。”
殷诵微微挑眉:“叫你离开的法子那般多,缘何要那般行事?”直接下令,驱逐他们父子,有何不可?
殷诵想起当年在西岐王府里,生父送给他的那句“不愿意”。他连连摇头,警示殷郊不能相信姬发的胡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不要相信外人的话。”
殷郊一言难尽地望着儿子,脱口而出反问他:“你骗过哪吒吗?”
“骗过。”殷诵老实交代。他在表哥心中的美好形象,那都是他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
殷郊只觉得自己开了眼界,没想到殷诵会这般回答。太子殿下不由得板起脸,进一步问道:“那你骗过为父吗?”
“父亲相信孩儿,切不可因为外人,怀疑孩儿一片孝心。”殷诵心虚不外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殷郊:“……”虽然儿子的一双眼睛瞪得十分无辜,他总觉得这小子现在就在骗自己。
殷郊如今已经很有自知之明。殷诵能骗哪吒,那必然也骗过他这个父亲。
这项认知,着实叫太子伤心。殷郊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向殷诵询问他的来意。
“孩儿想向父亲借个人。”殷诵说明寻到此处的目的。
殷郊不以为意:“你是要温良还是马善?亦或者两者都要?你尽管传他们去就是,不必来我这里特意说明。”
殷诵摇摇头,然后扭头看向打坐努力修行中的武王姬发。
殷郊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去,知晓了儿子真正要找的是谁。他回头对殷诵叮嘱道:“那你要等好一会儿了。他正在修炼,少不得三四个时辰才能醒神。”
太子殿下呆在这儿玩耍黑白棋,本就是为了替武王姬发护法,免得他受了打扰,乱了心神,在修行上出了纰漏。
殷诵现在的时间宝贝得很。他当即起身,对父亲说道:“那便请父亲传话给‘姜野’,等他醒神了,叫他往显庆殿去。孩儿先行一步。”
殷郊点点头,没有拒绝。
殷诵离开了东宫,果真在五个时辰后才等到武王姬发姗姗来迟。
此时已接近午夜子时。
白日里,殷诵将子吾召入宫中。在子吾的协助下,殷诵将偏殿中的奏折进行了分门别类。
其中五分之一都是“过期”奏折,直接被殷诵退回了文书房和元戎府,叫文武两边大臣各自作废归档。余下的,都需要殷诵一份一份地料理和回复。
姬发来时,殷诵刚好合上一卷竹简,张手伸懒腰。
姬发进入殿中,就要向殷诵行礼,被殷诵摆摆手免了。
殷诵道:“此间只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虚礼了。我还想长命百岁。”
姬发只当自己听不出面前小子话中的嘲讽。
姬发开口问道:“殿下寻微臣来此,是为何事?”
殷诵见姬发主动,当即拍了拍左手案边,堆的比桌高的奏折:“这一堆是你的。”
姬发没有答应,而是委婉拒绝,诚心劝告:“微臣是外臣,殿下应当忌讳……”殷诵日后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独立处理政务是最基础的能力。
殷诵油盐不进,坚决要占这个便宜。为了人尽其用,尽快料理掉一屋子的奏折,殷诵果断口出威胁:“我要告诉父亲,你为了修行做仙人,竟然一点忙都不愿帮衬我!”
姬发无言以对,他很清楚,殷诵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出。
姬发叹了口气:“微臣只援手这一次。”
殷诵当即脸上堆上假笑,大大地赞扬了一通“‘姜野’将军真忠臣也”的话。
姬发隐在面具后面的面容满是无奈。
殷诵指着下方长案,指挥生父道:“我早就为你准备了座位,笔墨也都备置齐全。”说着,殷诵起身,亲自抱起左边一大堆竹简,向下首长案走去。他十分勤快地将竹简堆在长案上,然后朝生父招了招手。
姬发只得将剩下的奏折抱起,搬到“自己的”座位上。
殷诵满意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拿了一卷竹简。
就在父子两人一起拿起毛笔,蘸墨处理奏折时,哪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哪吒走进殿门,唤了殷诵一声:“诵儿,太晚了。你该回去寝宫休息了。”
哪吒偏头看了姬发一眼,有些意外。等到看见姬发在处理的是什么后,哪吒了然。
殷诵当即放下毫笔,收拾干净桌面,起身离开了座位。
在哪吒面前,殷诵可有礼貌多了。他不曾忘记和姬发打过招呼,方才欢欢喜喜地跟着哪吒出了九间殿。
姬发刚刚在东宫修炼了一个大周天,此时正是精神百倍的时候。但是瞧着哪吒将殷诵接走,独自己一人留下,姬发心头依旧不是滋味。
姬发低头看了看手上这份寥寥三十多个字的奏折,轻轻地摇了下头。武王暗下决定,准备使个法子将四弟引荐给亲儿子。
四弟姬旦十三岁时郑重地向他说过的,但凡他这个常年驻兵在外的哥哥有了子嗣,姬旦都会代为带孩子的。
一晃眼,新的一年又是过了大半。纣王三十一年夏末,太子生辰将近,殷诵带着一车奏章,寻到东宫。
殷郊正在演练剑法,亲卫“姜野”在一旁抚琴为兴起的殿下奏乐。
殷诵走入东宫内苑,瞧见院中情状,不自觉撇了下嘴角。
太子回头,看见殷诵与他身后推车的小臣,连忙收起剑势,向殷诵走来。
姬发看见殷诵带了奏章过来,当即起身,抱着长琴离开。
殷诵挥了挥手,身后小臣领命退出了东宫。
殷郊往殷诵身后的小车望去,颇为好奇地问道:“怎么带着奏章过来?”
殷诵在台阶上坐下,然后拉过小车,将堆放在最上面的奏章拿起,递向殷郊。
殷郊见奏章是竹简,猜到是外臣递上来的奏章。如今,经由殷诵这个“批发商”的宣传和兜售,朝歌大臣们都已经更新换代用上了纸质的奏本,鲜有拿竹简来奏事的。
殷郊打开两份竹简,发现是东伯侯,也就是自己的舅舅姜文焕,以及北伯侯崇黑虎,两处投来的恭贺他寿辰的贺词。
殷郊挑了挑眉,猜测道:“是没有收到南伯侯的贺礼吗?”南都自从举起反叛大旗后,至今没有变化,既不与大商交战,也不肯投诚。
殷诵点头。
殷郊不禁回忆起当年先南伯侯鄂崇禹之死。其实那时候,他已经受了暴君迫害,被师父广成子救走,并不知道凡间的情况。关于鄂崇禹种种,都是从舅舅姜文焕口中得知。
当年,鄂崇禹本不用死。但是这位伯侯十分耿直,为了替他的外祖父姜桓楚争辩清白,硬是受了牵连,被暴君迁怒,与他的外祖父一同被害了性命。
北都也同东鲁一般,背上了反叛谋逆的罪名。鄂崇禹的继任人鄂顺,很快举起反旗,誓要为父亲复仇。
殷郊想到这一节,心下感叹连连。他对殷诵说道:“你曾外祖与上代南伯侯交好。当年,他家是受了我家的牵连,才得了罪臣的名头。”
“偏偏,纣王生前只为你曾祖与祖母做了平反,却只字不提鄂崇禹的冤屈。想来,南都那边对朝廷怨气深重。”
殷郊做主道:“我现在便昭告天下,为前代南伯侯证明清白,消除他家的怨恨之气。”
殷诵微微点头。他心下与父亲想法不同,不过他依旧按照殷郊的想法行事,只等日后南都鄂氏如何反应。
这日,殷诵正在显庆殿内处理政务。那没良心的生父当真说到做到,只帮他清理了暴君遗留的奏折后,就甩手不干了。
好在,姬发甩手前,将西岐四公子姬旦推给了殷诵,与他做助手。
殷诵脑筋一转,便借着引用姬旦这件事,将朝中有意与自己作对的臣子及其背后世家势力钓出来不少。
殷诵最后一个乾坤大挪移,将继承公爵之位的子吾推上亚相的位置。而后他再借着亚相府的势力,将姬旦招到身边辅助自己。
殷诵一直都知道,西岐四公子是料理政务的一把好手。真正与对方接触,他才明了有这样一个叔叔,是多么便宜、快乐的事。
殷诵处理掉当天必须亲自答复的奏折,架好毛笔后,起身跑去了哪吒身边。殷诵大大方方地伸出双手,向表哥撒娇。
哪吒握住殷诵双手,为他按摩劳累了大半日的十指关节。殷诵说他这是撒娇,哪吒却哪里能真当他在撒娇了,不去心疼他呢?
哪吒时常觉得老天爷颇为不公道。他的表弟这般聪慧、勤奋,上苍怎么就不肯给一点仙缘与殷诵呢?
殷诵如今每天都要多出一大堆政务要处理。但是过去每日要做的事情,如完成日常任务、学习从商城里兑换来的书籍上的知识,一样不少。
年中,东海那边来了三太子敖丙,特特地跑来告知殷诵,东海上的巨塔阵法已经完工。兖州那边好几处地方都已经试验,通电成功。
敖丙话里话外,想要殷诵去东海一趟,为他的海底水晶宫也布置上一条线路,搞几盏电灯耍耍。
哪吒好奇之下,往兖州去了一趟,将所谓的电灯瞧了个新鲜。
初见电灯,哪吒表现出十分新奇,这样东西竟然可以随凡人心意,亮起光芒或熄灭,却一点用不着灵石。
但是哪吒不明了敖丙这么兴冲冲地跑来朝歌,与殷诵提出这种要求是为什么。
在哪吒看来,这些电灯的亮度其实一般,与东海特产夜明珠没什么差别。夜明珠的光芒反而柔和一些,没有电灯那么刺眼。
敖丙身为东海三太子,放着好用便宜的夜明珠不用,却要花费大力气拉线使用电灯。哪吒只能将之解释为敖丙孩子心性,不懂事。
哪吒反念一想,敖丙在龙族,确实还是一条幼龙。
殷诵没有答应敖丙,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婉转地告知敖丙,日后他会大力在大商推广电力,到时一定会给敖丙单独拉一条线给他的海底宫殿通电。
敖丙尚且有几分知情识趣,没有胡搅蛮缠。他丢下两箱子东海特产,便兴冲冲地领着虾兵蟹将返回了东海。
只是,让殷诵和哪吒都没有想到的是,敖丙走后不过三个月,便又有人来邀请殷诵前往东海一游。
来人更是叫殷诵和哪吒吃惊,竟是截教仙姑菡芝仙与彩云仙子。
殷诵与哪吒俱是不明两位仙姑来意。哪吒不由得上前半步,隐隐将殷诵护在身后。哪吒不曾忘记,自己体内藏着并蒂双莲,说不得就引来截教哪一个修士的垂涎。
菡芝仙瞧出哪吒的戒备,心中只觉得怪异。她根本没想过抢夺十二品莲台。
菡芝仙快言爽语,直接开口与殷诵说明来意:“此次,我与道友来此,是为向王孙殿下求助。”
殷诵眉头微挑,心下好奇。他依旧藏在哪吒身后,却是接过仙姑话头,主动问道:“不知仙姑所说是何事。孤若能襄助,必不推辞。”
菡芝仙大喜,并没有听出殷诵话中客套的成分。她当即说明道:“此事其实是三仙岛三霄托我来请殿下,前往东海与她们修补一个阵法。”
殷诵吃惊:“孤只是凡人……”
彩云仙子打断殷诵,道:“你既能将十绝阵变化成那般凶阵,在阵法一道,殿下就不必自谦了。”
殷诵伸手摸了下耳朵。彩云仙子这话实在不好听。十绝阵本就是一等一的凶阵,怎么能说是他把这十道阵法改得凶残了?
便是改动,当初他也只给了菡芝仙九张阵图。
殷诵心虚地往哪吒那边看去,正对上哪吒瞥过来,十分意味深长的一眼。
殷诵心下一跳,连忙低下头去。
哪吒瞧见他心虚,心下呵呵一笑,到底没有升起怒气。
哪吒如今已经明了封神大劫的来龙去脉。他更是清楚当初两军对阵,不论是阐、截两教,亦或者他与殷诵两人,所行所为都是各为其主,唯有“竭力而为”四个字。
如今,他哪里怪得了殷诵在十绝阵上动手脚?
只是可怜了他的那位师叔惧留孙,丧命在了地烈阵中。
哪吒听杨戬说过,杨戬作为三代首席弟子,曾前往惧留孙的洞府夹龙山飞龙洞。杨戬本意是代教门好生安顿惧留孙的门人,结果去时发现,惧留孙的亲传弟子土行孙早就私自下山去了。至今,土行孙的下落都无人知晓。
菡芝仙看殷诵神色,看出他不愿答应。仙姑不禁着急起来。她忍不住对殷诵和盘托出道:“其实与你说明也罢。三位师姐如今在三仙岛布置了一道阵法,这阵法是为了压制司火神女身上的灼热之气。”
“我曾听申公豹道友提起,你是黄帝后人。这位司火神女当年是你先祖义女,正是为了襄助他打败蚩尤,落了凡间,竟成了旱灾之体。到了哪里,都叫你人族驱赶喊打。”
“神女对赵家四兄妹有过恩情,对我与彩云道友亦有恩惠。去年,三霄娘娘寻到了神女,将她接去了三仙岛。”
“自黄帝大败蚩尤,司火神女成就灾难之体后,三仙岛三位道友便潜心钻研,想要寻到法子,克制神女的灾难之体。”
“三霄相求殿下去修补的阵法,正是她们研究出来的压制阵法。可惜,她们将司火神女接来三仙岛,却发现,这座阵法依旧是欠了火候,不能将灾难之体完全压制。”
“如今,三仙岛已没了过去的鸟语花香,成了一座大火炉,不知何时就变作岩浆融化了。”
彩云仙子这时在旁边冷冷似说凉话一般,嘲讽了一句:“若不是为了你家先祖霸业,神女姐姐怎落得这般下场?我倒要瞧瞧,你这位王孙是不是同你先祖一般,是个没良心冷血的人!”
菡芝仙没有阻拦彩云仙子,反而就着她的话,心酸地掉下眼泪来。菡芝仙忍不住埋怨道:“司火神女原就是黄帝义女。圣人老爷怎好这般绝情的?”
哪吒听到这句话,不禁受到触动。殷诵亦是觉得老祖宗在这件事上不厚道。
他轻轻抚摸哪吒后背,对他无声安慰。然后,他应下了五位仙姑的请托:“两位仙姑话已说到这份上,我如何能不应下这件事呢?只是,我所学不全,若是不能帮助到你们,还请众位仙姑不要怪罪我。”
菡芝仙连忙应道:“你只管放心,我们都是讲道理的。”
哪吒皱皱眉,扭头对殷诵说道:“我与你一起去。”
殷诵闻言,却迟疑了。他可记得姚祜说过,截教随侍七仙对哪吒的十二品莲台抱有野心。
殷诵顾虑道:“还是叫姚祜陪我去吧。”他暧昧姚祜的身份道,“他曾说过,他在东海上颇多好友,对截教颇为了解。”
哪吒哪里想不到殷诵在顾虑什么?他的胆子却很大。他这一年里可不是白霍霍时光的,已经将十二品莲台炼化了一成。
哪吒自觉便是对上金灵圣母那等高手,虽则胜不了,带着殷诵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彩云仙子懒得殷诵与哪吒啰里啰嗦,直接道:“这位阐教道友既然要去,便叫他去。我截教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值得你们这样大惊小怪。”
殷诵闻言,暗道:你家可不就是龙潭虎穴么?
哪吒转身,在殷诵耳边低语:“三仙岛就在东海上。你忘了你在东海布下的防御阵法?若是真遇上劫掠的,我们只管往海里一钻,怕他何事?”
殷诵听哪吒这般一讲,觉得十分有道理,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
殷诵不再固执拒绝哪吒陪伴同行。他对菡芝仙与彩云仙子说道:“两位仙姑且等一等,我需要去与我父亲交代一二。”
两仙姑颇为通情达理,点点头,没有阻拦殷诵去安排事务。
殷诵当即叫来千里眼和顺风耳,叫他们将自己要离开朝歌一段时间这个消息,传达给亚相子吾与西岐四公子。
然后他亲自前往东宫,将情况告诉了殷郊。
殷郊十分同情司火神女的遭遇。他对殷诵说道:“这位神女在民间有旱魃之称,百姓见之如遇灾魔,无不千方百计地驱逐她。”
“神女可怜,百姓因神女的到来,遭遇旱灾,颗粒无收,亦是可怜无比。”
“若是能助三仙岛三位道友,克制了司火神女的灾难之体,于百姓于天下,都是大好事一桩。”
“我明白的。”殷诵乖巧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必定竭尽全力,襄助三位仙姑办成此事。”
殷郊对自家儿子十分有信心。他不由得说道:“有你这句话,我便觉得这件事已经有了九成胜算。”
殷诵笑笑,谦虚地没有应下这句话。
殷郊拍了一下儿子的胳膊:“去吧。这几日的政务,我来处理。”
殷诵点点头,向父亲道谢。他向殷郊保证,一定会尽快回来。
殷诵回到显庆殿。他被哪吒带着,跟着两位仙姑一起飞往东海。
殷诵走后不久,就有宫人跑来东宫通报,显庆殿来了新的奏章,需要处理。
殷郊没提防,直接让宫人将奏章送来东宫,由他处置。
这一日,因为大半的奏折都被殷诵处理结束,殷郊只收了几份后边文书房内的文臣投递上来的奏章。殷郊轻轻松松,将这些奏章处理了。
哪想到,就这几份奏章出了问题。
殷郊这一年来少有接触政务。他哪里晓得,能在下午送入王宫的,都是文书房内几位朝廷重臣争议不断,难以决定的奏本。
平日,就属这种的奏本最叫殷诵头疼。
第二日,殷郊破天荒地上朝,叫群臣好生惊讶。然后,殷郊就遭到了人生的滑铁卢,惨遭群臣“围攻”。尤其是以王叔祖微子为首的宗亲,更是马力全开,几乎怼到了殷郊面上,苦口婆心叫他不可这般放纵王长孙揽权。
“如今放纵王孙诵在朝中揽权。日后太子嫡子出世,如何从他手中夺权?”
“到时,只怕是兄弟相争、骨肉相残,叫大商又是一场灾祸!”
微子说着说着就跪在了太子面前,恨不得以头抢地,以死直谏。
殷洪因着兄长上朝,因而一早兴冲冲地跟着入了显庆殿,没想到竟然碰上这一出。
殷洪登时瞠目欲裂,恨不得冲上去给微子这老贼两巴掌。殷洪早就奇怪,殷诵当年怎么会被计入亚相比干的孙子子吾名下,成了亚相府的曾孙少爷。
一通打听,好生了得,竟是微子这老匹夫从中作梗!
如今,又听这老东西在朝堂上胡咧咧。二王子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便和微子吵了起来,最后更是与微子的三个儿子推搡了起来。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昆仑山炼气士,微子的三个儿子如何是他对手,当场就全都挂了彩受了伤。
被殷洪这么闹了一场,显庆殿闹哄哄的。最后在太师闻仲一声喝令下,两边都只得悻悻停手。
殷郊心下甚是不高兴。没想到昨天他亲自答复的三份奏折又闹了幺蛾子,被两派大臣在朝堂上争议起来,要他重新决断。
殷郊被闹得好不头痛。
下朝回了东宫,殷郊甚是气馁。谁知,半个时辰后,侍从推车小车,将一大堆奏折送来了东宫。
殷郊望着被侍从一件件放到案上的奏本,竟然产生了气虚心猝之感。
殷郊坐在案后,整整半个时辰,愣是没敢对着打开的第一份奏折书写一个字。
最后,殷郊望了望侍奉在一旁的侍从。然后殿下起身离席,转身往偏殿走去。
此时,姬发正在偏殿中打坐修行。修仙最吃天赋,姬发无疑没什么修仙的天赋,进度一直十分的缓慢。殷郊看在眼底都替他心急。
姬发自己却不着急,始终沉稳却勤勉。
殷郊每次见到姬发勤奋修炼,都忍不住想,殷诵那般好学刻苦,应当是源于姬发的心性。
太子却忘了,自己当年在九仙山学习仙法时的刻苦。那份勤奋并不输今日的姬发与殷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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