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因为方才龙隐凑过来的动作而被缩小到了极致。
而面对凤清韵的质问,空气一下子陷入了凝滞。
半晌过后,龙隐清了一下嗓子,移开目光企图垂死挣扎:“……只是比喻而已。”
凤清韵微微眯了眯眼,月光下,他蓦然凑近,一眨不眨地盯着龙隐,直呼其名道:“龙隐,你真的没进过幻境?”
他凑得实在是太近了,然而他自己却没觉得眼下的情况有任何不对。
龙隐蓦然发现,这个只有几百岁,看似实力强横我行我素的小宫主,实则没有任何危险防范意识。
龙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毫无征兆地抬手,按着凤清韵的后颈,蓦然将本就微乎其微的距离拉近到了零。
“——?!”
两人的鼻尖几乎撞到了一起,凤清韵猝不及防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人压着他的面纱低声道:“凤宫主,你那前夫难道没教过你,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意味着什么吗?”
空气一瞬间变得粘稠起来,凤清韵呼吸一滞,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本体的花苞好像出现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我——”
话未说完,外面却陡然发生了异变。
血色终于完整地攀上整颗月亮,连大地为之震颤。
凤清韵蓦然回神,扭头看向窗外,完全没顾上此刻的他几乎是被人半抱在怀里。
龙隐身为占便宜的那个便更不可能开口提醒了,于是他就那么半环着凤清韵,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走吧,你要找的真相说不定就在里面。”
凤清韵却没那么好糊弄,闻言蹙眉看向他:“方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龙隐挑了挑眉:“这么锲而不舍,你就那么喜欢你的龙神大人?”
凤清韵似乎已经免疫了他的油嘴滑舌,闻言什么也不说,只是蹙眉盯着他。
没人能受得了他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是魔尊也不例外。
“好了好了,你刚刚问的话我实在记不清了。”龙隐含笑在凤清韵耳边,低声甚至改了自称,却没改变他戏弄人的本质,“待我想清楚,出来再告诉你,好不好?”
那简直就是哄人一样的话语,在凤清韵记忆中,此刻的龙隐简直和龙窟内那条绞尽脑汁哄他开心的龙一模一样。
只不过……眼下的龙隐比龙神恶劣多了。
血月的光线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凤清韵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满口胡言非君子,你若是不愿说便罢了,若是愿说,也劳烦想清楚再告诉我。”
他显然是在前世被人哄骗出了心理阴影,龙隐闻言笑得更开心了:“好好好,知道了。”
两人起身,隔着窗户看向下面。
魔界独有的朔风吹拂过大地,一轮宛如漩涡又宛如血月的入口出现在他们住处的正下方。
看来月锦书确实没骗他们,这座新月楼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二人对视一眼后,同时从楼上一跃而下。
触碰到那入口的一瞬间,天翻地覆的眩晕感扑面而来,而当凤清韵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孑然一身地站在一片血红的大地之上,但龙隐并不在身旁。
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这地方说是上古战场遗迹,实际上是时空扭曲后的产物。
而既然是时空扭曲,那么哪怕是从同一个入口进入,也大概率会传到不同的地方。
以龙隐的实力,恐怕天底下除了天崩,还没什么人或事能伤到他,故而凤清韵并不担心龙隐的情况。
他抬眸打量着眼前的遗迹,却见一半的天是虚无,一半的天是空洞。
多么熟悉的场景。
上古战场遗迹,其实就是一段外人无法介入,但保留了一切信息的幻影和当年遗留下的实物所共同构成的秘境。
而至于进入者到底能窥探到多少天机,寻找到多少宝物,便全靠个人的气运和天赋了。
其实大部分修士进入遗迹后,看到的都是天崩的迹象,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对于大部分进入遗迹的修士来说,天崩便是结束。
可在凤清韵的眼中,天崩远远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只见血色的大地之上,一只巨大的玄武仰天长啸,而天空中被撕开的黑洞处,赫然出现了三道身影。
那三道身影似乎是两男一女,凤清韵微微蹙眉后蓦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是枯骨道人口中,传说中在上古大战时降世的仙人!
可和民间百姓仰慕参拜的仙人不同,那三尊仙者降世后的目标俨然便是已经伤痕累累的玄武。
然而玄武再怎么也只是上古神兽,不过是一方世界的天生灵物,居然值得三尊仙者一齐动手吗?
凤清韵心下不解,但这只是记录下来的虚影,他爱莫能助,只能继续观看。
玄武虽伤痕累累,却并无退意,见状厉声长啸后直接迎面而上,瞬间便和那三位仙人缠斗在了一起。
一时间天崩地裂,仙光骤起。
最终玄武寡不敌众,拼尽全力竟和其中一名仙人同归于尽,而剩下两人见同伴身死也并无悲伤之情,反而立刻从争斗中抽身,转身略显焦急地在搜寻着什么。
被玄武血浸透的大地被他们用骇人的仙术几乎翻过来了一遍。
草木纷飞间,有什么东西混着血水飘了起来,可凤清韵一开始并未顾及那是什么。
下一刻,他看到那两个正在搜寻的仙人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而后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玄武的尸体之上。
凤清韵微微蹙眉,却见那是一个身穿黑金衣袍,拎着剑看不清楚面容的……“修士”?
他身上伤痕遍布,似乎也是才从鏖战中抽身前来,可还是来晚了半步,未能救下玄武。
他看起来和普通修士并无太大区别,然而他周身那种隐约而诡异的气息,却让凤清韵觉得根本不像是修士。
他从未在任何修士身上见过这种极度非人甚至非物的危险气息。
凤清韵微微蹙眉,然而那黑衣“剑修”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甚至因为疲惫都没看那两个仙人一眼。
可那两个仙人看到“剑修”之后不知为何露出了如临大敌般的神色。
没等凤清韵思索出缘由,下一秒,他便得到了答案——那“剑修”抬手间轻描淡写地出了一剑,那两个如临大敌的仙人哪怕早已做好了准备,最终却如两页扁舟般,连一点像样的反抗都未能做出,随即便从中而断。
那仙躯断面处没有任何血流出,反而从那里开始逐渐兵解。
凤清韵见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种实力?!
而后他看到那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斩了死去的玄武的四足,用来支撑即将倒坍的天幕。
随即他又一挥手,仙人兵解的点点微光便飞上天幕,宛如传说中补天的五彩石一样,堵住了天幕之上那狰狞而可怖的黑洞。
做完这一切,那剑修没有回头,就那么拎着剑消失在了遗迹的尽头。
看着那人逐渐消散的背影,忍不住蹙起了眉毛。
这人分明和他记忆中认识的人没有丝毫相似,可凤清韵却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上古战场的虚影中,为什么会有他熟悉之人?
可没等凤清韵蹙眉思索明白这其中的关联,死去的玄武尸体终于从天而落,直直地砸在了大地之上,溅起一片涟漪。
然而随之翻飞起来的并非尸体中流出的血水,随着幻影逐渐消散,当凤清韵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神色当即变成了空白——那是花瓣,是铺天盖地扑洒而来的,真实而繁杂的花瓣。
他猛地扭头,却见幻影褪去后,原本玄武巨大尸骸坐落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下一座被藤蔓包裹的石碑。
凤清韵心下猛地一跳,抬手一剑斩开了上面的藤蔓,露出了石碑上篆刻的上古字体——百花窟。
凤清韵蓦然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那片花瓣翻飞的花海。
——玄武怎么会死在百花窟?!还是说它死后的尸骸滋养变成了百花窟?
而且上古传说中,象征着祥和与丰饶的百花窟又怎么会在魔界?
可凤清韵根本没空思索清楚这些,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封锁万年的幻影,可眼下幻影消散后显露而出的百花窟却是真实的。
最要命的是,那些翻飞的花瓣也是真的。
遗迹中尘封数千甚至上万年的,受玄武尸骸滋养的奇花异蕊一经引动,对于灵植来说简直就是天生的补品。
凤清韵小乾坤的本体几乎是欢欣雀跃而且不受控制地吸收着花瓣中传来的灵力,而他主蔓那几粒久久没有动静的苞芽,突然在灵力的吸收下快速生长。
凤清韵面色蓦然出现了几分空白,而后骤然泛起了说不上的红晕,一时间连眼角都染上了绯色。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藤蔓瞬间铺满了整片大地,宛如荆棘般的支蔓绵延而上,几乎盖住了半边天际,好似要把血月从夜幕中拽下一般。
任谁也不会想到,仙宫之主,向来温润如玉的麟霜剑尊凤清韵,本体竟会如此诡艳。
铺天盖地的支蔓间,一株挂满花苞的主蔓摇摇晃晃地攀上石碑。
那娇艳欲滴的花苞看似无害而绮丽,可见多识广者见了便会惊骇异常,恨不得退避三舍,因为——那竟是以血肉为食,更以诡艳危险而闻名三界的血蔷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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