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梧落叶,篱菊飘金。长廊尽头,秦景瑜也不知道何时来的,更不知刚才的事情她看见多少,又听见多少。楚安澜的脚也像是被定住般,完全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迈。
怎么好像傻了一样,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要不装聋作哑当做没看到,可楚安澜已经看到她。秦景瑜最终还是动了两步。
“草民、见面殿、殿下。”楚安涛这才找回自己的三魂六魄,慌忙跪地,颤颤巍巍地行礼,他的头几乎低到尘埃里,不住地祈祷刚才那举动没有被殿下看在眼里。
“太子妃的堂兄?”
“草民、正是。”楚安涛战战兢兢道。
“本宫刚才好像看到——”
“殿下,”楚安涛抢话想解释,可他不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许兰直接上前甩了他两个耳光,楚安涛被打得七晕八转还得老老实实跪好,又听到许兰边打边厉声道,“楚秀才没学好的规矩,本官都可以教。”
“臣参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殿下到来,有失远迎。”楚远之收到消息,加快步子匆匆赶来,直接忽视掉楚安涛赶紧补了一个大礼。
“岳父大人快快请起。”秦景瑜端的是一副笑脸相迎,“有些事情耽搁,不能陪太子妃一同归宁,岳父大人不会见怪吧?”
“臣不敢。”楚远之简直是受宠若惊,“殿下公务繁忙,还记挂这些小事,是臣全家之幸。”
楚安澜在楚父到来之前便走到秦景瑜面前,接替了许兰的位置。楚远之抬起看到的就是太子的手搭在女儿臂上,最后一丝的怀疑也没有了。转头再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儿,心下有不快几分。
秦景瑜也看到了楚安涛,不过只是一眼,便匆匆移开目光,主动跟楚远之解释道,“岳父,说起来是我的不是,都是亲戚,也就中间插了句话,本宫这身边的女官便罚了他几个巴掌。”
“殿下恕罪,是臣没教导好子侄。”楚远之刚喘顺的气立马又不顺畅了。换做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能听到太子殿下喊他一声岳父,他更有自知之明,殿下可以这般说,他不行。
至于什么亲戚,这个纨绔子何德何能能跟殿下攀上,太子殿下的亲兄弟尚且要规规矩矩喊上一句太子。只是,眼下这情况,他是继续罚楚安涛,还是暂且放过为好。
“许兰,”秦景瑜把人喊了回来。许兰瞬间会意,“楚大人,殿下慈悲,这无礼的毛病往小点说都是亲戚也就罢了,可往大点说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楚远之当然明白,这要是被外人知道,御史台的折子能把他批到无地自容。他把希望的目光寄托到楚安澜身上。
秦景瑜这才适当站出来,轻笑道,“许兰,严重了。岳父大人,既然如此,这家有家法,不如,”秦景瑜转个弯道,“太子妃帮我拿个主意?”
突然被点到名的楚安澜,看看父亲,再看看楚安涛那露出来的红彤彤的脸。“殿下,臣妾认为堂兄已经得到教训,不如就罚他在家里闭门思过一个月,也算小惩大诫。”
“听太子妃的。”秦景瑜又象征性礼貌询问楚远之,“岳父大人以为如何?”
楚远之能有何意见,他就希望这件事赶紧过去,更何况闭门思过算什么惩罚?还好澜儿聪慧,在殿下面前比他所想要得宠,要不然他老脸往哪放。“还不快谢过殿下,娘娘。”
“谢殿下、娘娘。”楚安涛踉踉跄跄站立,闭门一月再难总比跪在那里挨打要强。
楚远之心知这一页是过去了,“殿下,还请正堂上座。”
“本宫还有点事情要忙。”秦景瑜谢绝楚远之的好意。楚远之见状,主动提出要送殿下娘娘出府。
放下帘子,秦景瑜立马倒在榻上,这马车也完全符合秦景瑜的作风,外表看上去朴实无华,内部铺满鹿皮绒毯,连车壁都没放过,显然就是为了方便秦景瑜躺。
眼前人和东宫里的那个没有丝毫不同,楚安澜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坐在离秦景瑜半步的位置,马车不住地往前行,能清楚地听见车轱辘的转动。
话在唇边绕了几个圈,秦景瑜依然是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样子,楚安澜便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我来接太子妃回宫啊!”秦景瑜笑吟吟道,她的语气轻松极了,就好像早上邻人之间回上一句,吃过了。
“殿下的身体好些了?”秦景瑜竭力让她避开发病时的模样,可楚安澜怎么可能当做不知道。
“没什么大事。”秦景瑜早就习以为常。她这个病症说来也是奇怪,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是体态虚弱,至于差的时候那是疼得死去活来,频率一般是二十天至一个月一次。一次大概能持续个两三天。
刚穿过来那会儿,秦景瑜疼得撕心裂肺,恨不得咬舌自尽。适应了几次后,渐渐地疼痛感知能力都弱了几分。按照她算的日子,大抵是能陪楚安澜归宁,计划没赶上变化,提前发作,也提前结束,所以她又来了。
秦景瑜似乎不愿意对她提起自己的病情,楚安澜便没有再问。
“是我来,打扰到你了吗?”秦景瑜道,“还是我不能陪你回来楚家有人为难你?”
出嫁女子归宁是大事,若是女子一人归家,母家通常会认为出嫁女不得夫家所喜。这个世代,对女子总是不公平,大多数人不去指责女婿,反而把过错归咎到女儿身上,特别是这个女婿的身份还贵重不凡。
楚安澜现下是太子妃不假,可一个孝字当头,偶尔也会陷入两难境地。正是知道这点,秦景瑜才特意让许兰跟上,她是东宫女官,有品阶在身,就算是楚父也不敢对她不敬。太子妃不方便的事情,她可以做。
刚才许兰没说太子妃受欺负啊!除了刚才那个叫什么的人,许兰也当场解决。
楚安澜摇摇头,没当上太子妃她也不会白白受人欺负。秦景瑜亲眼所见,她都没有什么要对自己说吗?
“殿下,”楚安澜试探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
说什么?秦景瑜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
“我当时打楚安涛时,他其实没犯什么错……”
秦景瑜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楚安澜上个问题,她终于舍得换个姿势,坐了起来,虽然还是懒洋洋地靠在马车壁上。
“我该说什么?”秦景瑜想了想,做出夸张的手势,行了一礼,“太子妃英勇无畏,小生十分钦佩。”
楚安澜愣住了。
秦景瑜轻笑出来,“我听许兰说了,那个人当我大秦的官位是白菜,任由他挑挑拣拣。”
“我没有想这么多。”楚安澜低声道。她当时心情不好,恰好楚安涛撞上来,他今日其实并没有多大过错。
“你后悔吗?”
楚安澜摇摇头,她不后悔,说她是迁怒也好,记仇也罢,她都不后悔。
“不后悔就行。”秦景瑜放下心来,要是她后悔,自己还得想想后续怎么补偿,幸好不后悔,又省一个麻烦。
“殿下不再问问我原因吗?”
“问这做什么?”秦景瑜愕然,“你可是担心楚家会有什么意见?”依她今日所见,应该不至于,她的这位岳父大人能让楚家从布衣之身爬到今天的地位,不是拎不清之人
“没有。”楚安澜仍是摇头。
皆大欢喜,秦景瑜再无顾虑,重新躺下,“回宫好好歇歇,你今天定也累坏了,嗯,”秦景瑜想了想补充道,“下次不用亲自动手,让旁人代劳即可。”
一来累手,二来遭人记恨。后者再想想,好像不自己动手也遭记恨,既然殊途同归,那还是省点力气好。
“殿下,娘娘到了。”许兰在外提醒。掀开车帘,林嬷嬷早早等在那里,楚安澜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明白秦景瑜的身体状况。
“林嬷嬷,”秦景瑜的脸瞬间拉长,她都走了几个时辰,怎么林嬷嬷还这般执着。她都不累吗?
“殿下药没喝完就出门,原来是为了寻娘娘。”林嬷嬷笑容温和,打趣地看着二人。
得,逃避药被人抓个正着,这下楚安澜也知道了。不过想想楚安澜连自己倒药都知道,坏事,她不会要告诉林嬷嬷吧!
秦景瑜赶紧解释,“我刚刚去接你真的是真心实意。”绝对不完全是为了逃药,所以能不能别把她给出卖了。洞房那夜一时爽,现在补救起来真的是火葬场!说完又赶紧朝楚安澜使了个眼色,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
她哪里知道自己这副挤眉弄眼的样子,落在林嬷嬷眼中完全变样。
“娘娘,”林嬷嬷会意,转头就把喝药的事情托给楚安澜,“看样子殿下更喜欢娘娘,不知能不能劳烦娘娘来监督殿下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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