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复一早就准备好车马在宫门外等候。


    凌悦站在嫡姐身后,她低着头神色疲倦,昨日的梦搅得她不安宁,被惊醒后再难入梦,于是她一整晚都睁着眼睛。


    其实她的身体也没那么糟糕,毕竟她有偷偷练武,可她旧病未愈本是不能熬夜,才会如此憔悴。


    宫门威严,凌悦微微眯了眼,那扇宫门中藏着她那位仇人。拳头握紧身躯也忍不住轻轻颤抖,凌悦分不清自己是兴奋还是愤怒又或者说两者都有,但那绝对不是爱。


    “害怕吗?”


    如清泉般温柔的女声将她拉回现实,没有毒酒没有烈火,只有嫡姐那张含着笑意的清丽脸颊,对方的脸藏在兜帽里,冷风似乎格外眷恋她美丽的容颜,将她苍白的面容吹出一抹不正常的红。


    前世对方惨死的一幕在脑中闪过,鲜血染红了冰冷的刀刃,而她跟嫡姐相隔太远,只能看她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裙,她嘴唇开合似在说些什么,可凌悦听不见,只有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呼啸带走了她所有的神智。


    凌雅见自己这妹妹瘦弱得可怜,忍不住拉过对方的手安慰:“不要怕,跟着我。”


    可对方还是那样直愣愣盯着,神魂仿佛游离体外,像是透过她在看着别的什么。


    凌雅不解,只以为小丫头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吓懵了,笑着打趣:“嫡姐有这样好看?”


    凌悦摇摇头,她看着病歪歪但还能笑能跑的嫡姐,万千思绪滑过,最后只是一句:“嫡姐生得美。”


    这样夸赞的话在不少人那里听过,凌雅并不在乎外表,可不知为何,被这妹妹夸奖会有种特别的喜悦,她伸出手将对方习惯性低着的头抬起,可这样一来她才发现妹妹比她高。


    内心微诧,又仔细端详起妹妹面容来,柳眉杏眼微带病容,方才低头望不真切,如今那双眼睛直直看着你,总感觉带着些威严,让人忽视了那份娇美不敢冒犯了去。


    若是没记错,这妹妹已经十八岁了,早该成家才是,可长幼有序,嫡姐未成家她自然不能越到前头去。


    凌雅有些抱歉:“妹妹可有欢喜的人,若是有的话姐姐同父亲说上一说,可不能耽误了你去。”


    话题转变太快,凌悦虽不太明白,但前世发生的一切太过悲惨,她很难再进入一段感情里,更何况余光中凌复也在观察这里的情况。


    这世界不知道还有没有重生的人,所以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不同。


    心念一转,凌悦再次低头伪装惶恐:“不能越过嫡姐。”


    凌复的头扭了过去,不再关注两个女儿的情况。


    凌雅更为愧疚,她安慰着:“没事的。”


    凌悦适时抽回手表现出一副懦弱的模样,但这只是让凌雅心中的愧疚更深,她不再为难凌悦,只是换了一种说话方式:“那么悦儿喜欢哪种类型的地玄,不害怕,姐姐只是问问。”


    说话间许多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这让想要变得透明的凌悦有点无奈,她十分怀疑面前的嫡姐也是重生的,可前世对方离世时凌悦还没立什么军功,不存在能让人讨好的地方。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凌悦装成不好意思的模样扭捏道:“喜欢温柔的,像小兔子那样的。”


    这样的地玄蓉朝一抓一大把。


    不过在凌雅的眼中,此时的凌悦更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她在自己的清养地也养了两只,是在某年下雪时救下的,其中一只身体不行长得瘦弱,另一只更惨,冻伤了右前爪和眼睛,可即便如此,小兔子还是坚强活了下来。


    每当自己意志消沉时,凌雅都会去看看那只残疾的小兔子,看着兔子努力活下去的样子,她会再次生出勇气。


    凌雅笑笑,她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惜风大,于是又掩面咳嗽起来。


    凌雅身旁的婢女一把搀住对方,焦急道:“小姐!”


    咳嗽声停了下来,凌雅推开婢女的手,看着眼前似乎被吓坏的凌悦笑道:“没事,老毛病。”


    凌悦见她唇边的血丝忍不住眼神一暗,若是没记错,这次凌复进宫是要求长公主帮忙治疗凌雅的病,但可惜的是长公主没到,这事便不了了之。


    记得当时凌复还惶恐了许久,毕竟长公主答应出席又突然爽约,难免让凌复误会,误会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长公主。


    可一直等到战争爆发也没发生什么。


    凌悦有些想法,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救下凌雅的性命,倒不是出于姐妹关怀,而是简单地敬佩嫡姐的为人罢了。只是一想到长公主这三个字凌悦就犯怵,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再招惹这人了。


    算了吧,还可以想想其他办法……


    甩走心底不切实际的幻想,在晨光中那扇朱红色的厚重大门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守门的将士穿着的银色铠甲折射着冷光,往前看是一条夹道,一眼忘不掉头,像是某种凶兽的喉管,无情吞噬进入其中的人。


    一个穿着深绿色太监服的老太监含笑与凌复交谈,看似浑浊的眼偶尔掠过一丝精明与算计。


    “昨日来府上通传时倒没发现,将军的二小姐也有如此风貌。”


    凌悦赶紧低头,明明在前世的时候,这位孙公公从头到尾就没注意到她,更别提夸赞了。


    凌复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凌悦和凌雅离得极近,而且雅儿还一直盯着凌悦瞧,虽然心下有些不悦,但本着女儿开心就好的宗旨,凌复还是没对她们的亲近进行干预。


    他客套回着:“公公谬赞。”


    孙公公也就随口一说,因着他收了凌复的好处,因此一路上说了不少应该注意的事。


    当今圣上只是一个傀儡,为此没有太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但另一位就不一样了。


    孙公公对那位神出鬼没的长公主了解得也不多,用忌惮的语气交代着:“圣上随和不必拘谨,但在长公主面前还是谨言慎行,若是触怒了长公主,你们就算有十个头都不够砍的。”


    凌复知道其中利害,有求于人他便更加谦卑,腰身又往下弯了弯:“请公公明示。”


    说罢又塞了一个钱袋到孙公公手上。


    孙公公用手掂了掂,感受到那不俗的重量后浑浊的老眼微微睁大,显然对这份孝敬十分满意,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明面上的事我就不说了,见到殿下不要直视,不要太过靠近殿下,声音不要过高,殿下会烦,也不要过低,殿下听不见也会烦,尽量低头,殿下不喜欢比她高的。”


    “不要向殿下提出要求,殿下没主动搭话也别主动,殿下讨厌酒,也讨厌跳舞,更讨厌吹笛子,所以她回来时宫里不会有任何娱乐,不能笑得太大声,也不能哭。”


    凌悦越听越无语,虽然这些话在前世已经听过一遍,但是再听还是无法接受。


    好在前世长公主是没有露面的,如果顺利的话今生也不用见面。凌悦真诚祈祷着对方不要出现,否则她都不知道脸上的表情该是什么样子才能避免惹到那位祖宗。


    不知行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凌悦乖乖站在宫殿前,低着头看宫殿的地砖,又偷偷抬眼看那牌匾上气派的养心殿三字。


    没看一会儿孙公公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又垂首。


    “圣上让你们进去。”


    凌悦乖乖跟在父亲姐姐身后,进屋先叩拜了皇帝,随后被安排在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


    而在皇帝下方不远处的座位却还是空的。


    小皇帝声音稚嫩,十分严肃地解释:“今日本是皇姐设宴,如今皇姐有事先行离去,这次就算朕犒劳将军。”


    凌复忍住内心的失落,他起身回道:“陛下宽厚,守疆卫国乃是微臣分内之事。”


    “将军客气。不用拘谨,尽情享用便是。”


    “是。”


    凌悦用不着应对那些,她盯着杯子里的水看,随后抿了一口,果然是水,和前世一样。


    前世吃到一半她就想要如厕,为此离开。本来离得还不算太远,但路上碰到鬼鬼祟祟的陆薇莹,因为对方身上带了伤,她有些担心就跟了上去,跟着跟着就走到了冷宫的附近,然后看到陆薇莹被一群宫女毒打。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套路。


    不过,这一次她仍旧会按套路走,不过她不是为了帮忙,只是想去看看陆薇莹狼狈的模样。


    在喝过第三杯水后,凌悦装出一脸难受的模样,她同背后的宫女交代一声便被领了出来。


    “奴婢在此候着,凌小姐若有事呼唤奴婢即可。”


    凌悦怯怯点头,正巧有另外一个宫女过来,她们便交谈起来。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她眼前溜了过去。


    对方约莫十六,头发有些乱,用布条扎住头发,脸颊消瘦,只一双眼睛亮得过分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


    陆薇莹其实长得不错,只是这一次凌悦对她心中充满了厌恶,为此才会将她比喻成老鼠。


    陆薇莹见凌悦看向自己,心中喜悦,前世她听闻凌将军带着两个女儿入宫,便起了一些心思。她分化成了地玄,而凌家两女都是天乾,无论她吸引的是哪一位都有出冷宫的希望。


    虽然还有可能被处死,但她没办法,冷宫她已经待得够久了。


    而且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知道凌悦一定会上钩的,然后她就能和上一世一样从冷宫弃女变成高高在上的皇上。


    她沾沾自喜以为猎物上了钩,却没想到这一次她才是那个猎物。


    凌悦看着落魄的陆薇莹,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可眼里却涌动着让人胆寒的杀意。


    似乎在这里杀了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这个疯狂的念头很快被她按捺下来,这里毕竟是皇宫。


    凌悦冷笑一声,同上一世那般跟了上去。


    只是不知怎么,她心中总带着一股不安的情绪,好像要发生什么她无法掌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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