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响,从新加坡飞回华国的航班降落。
机场内人山人海,江钦挤在人群里,绕着托运行李的转盘转了两圈,终于够到了自己的米白色行李箱。
后背冷不丁被身后的人撞了下,江钦搂着行李箱向前趔趄一步,差点摔在传送带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到他的是一个男生,戴着圆框眼镜,看着像是大学生,连连向江钦道歉。
江钦身体一僵,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快速摇摇头,小声说了一句:“没关系。”随后也不管那人听没听见,推着行李箱,钻进了人群里。
就在几分钟前,他接到电话,电话里的人说在东区广场等他。
东区广场。
心里又默念一遍,江钦顺着人流走出了机场。他左看右看寻找那人的身影,未果,却意外发现了头顶指示牌的四个大字“西区广场”。
走反了。
发了片刻呆,透亮的眼睛一动不动,他暗自盘算,如果这里是西区,那后面的方向就是东。
虽然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但只要顺着反方向一直走,肯定能走到东区广场。
江钦自信地抿抿唇。
十分钟后,他看着挡在面前的墙,陷入沉思。
偌大的广场中央,江钦一脸纠结地站在原地,眉头皱了又皱,像块被捏扁的小面包。
如果再这样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东区广场。
握在行李箱杆子上的手突然收紧,他下定决心向旁边售卖早餐的铺子走去。
站在到推车面前,江钦深吸一口气,礼貌询问小推车后站着的男人,声音带着南方人特有的软调:“你好,请问东区广场怎么走?”
小推车的隔板是透明的,中间开了个口。男人掀起眼皮,透过这个口望向对面的人,明显怔了片刻,厌恶之色一扫而过,在江钦看清他之前又恢复神色如常。
“左转,然后穿过地上通道。”
男人穿着不合身的白色围裙,袖子挽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细碎的额发被汗水沾湿,顺着坚挺的鼻梁滚落。
江钦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推车上摆着刚出炉的包子,香喷喷地冒着热气,江钦不是很饿,但还是买了一个豆沙包,作为男人给他指路的答谢。
他接过包子,看到男人手腕处长了一颗冷淡的小黑痣,然后扎进人堆里。离去之前,还不忘向男人道了声谢。
很小的声音,偏偏被男人听到了,他嘲讽似地扯了扯唇角。
几经周折,总算到达东区广场。与西区不同,东区广场空旷,几乎没什么人,只中央停了一辆黑色卡宴。
“钦钦。”
随着一道清润的声音,来人已经走到了江钦面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清隽青年。按江钦对剧情的了解,这人应该是男人的秘书,也是原文替身受之一。
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是江钦看过一本耽美替身文。
这年头,他也赶上穿书的潮流,穿成了这本古早替身文里的早逝白月光。
众所周知,替身文有一个标配:白月光vs朱砂痣。在这种文里,白月光美好但是陪衬,替身虽替身却是主角。渣攻与替身百般虐身虐心后,最终竟能终成眷属。而白月光的作用则是给替身与渣攻制造误会,然后以早逝结束推进火葬场剧情。
时间过去很久,对于看过的具体剧情,江钦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这本替身文是篇群像,渣攻一共有四个,眼下来接机的就是第一个——原书江钦的邻家竹马哥哥。
谢南驭从秘书手里接过伞,罩在江钦头上,遮住了烈阳,另一只手摸了摸江钦的黑发,温和一笑:“钦钦长高了。”
江钦一动不动,尽量克服往后退的冲动,垂下的眼睫轻轻颤动,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南驭哥。”江钦一字一句地喊出原书江钦对谢南驭的称呼。
“嗯,坐飞机累吗?”谢南驭耐心地与江钦交谈,凌厉的眼神往后一扫,投向身后呆站着不动青年,责备青年没有眼势。
青年捏了下掌,眼底闪过一抹暗光,上前从江钦手里拿过行李箱,一把托起塞到了车后备箱。
谢南驭的背影高大,一手撑着伞,动作仔细小心,低下头细声细语地与江钦说着话。
他从未见过谢南驭如此温柔地待一个人。
也是,毕竟那人是江钦,谢南驭护在心尖二十年的白月光。
如今白月光回国了,他的眼神以后应该不会停留在自己这个替身身上了吧。
青年无声勾唇冷笑,垂眸将目光从两人身上收回。
这一切还真是,让人高兴啊。
哈哈哈以后再也不用时时对着谢南驭这个死人脸了。
他早就受够了谢南驭的狗脾气,还有他那时不时地发疯。要不是他缺钱,怎么都不会来谢南驭当秘书。
金丝镜片下的眼睛微微眯起,青年的唇角翘起一个小弧度,空气清新,今天的骄阳也好似在为他庆贺。
“陈秘书。”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庆贺,青年顿时敛去笑意,不知是不是错觉,嘴角相比往日还向下压了一点。
“有何吩咐,谢总。”
声音也比平常冷了一个度,谢南驭觉得莫名,瞥了他一眼。青年不甘示弱地回视,清冷的眼神带着点嘲弄。
长本事了。
谢南驭的眼神骤然变得阴森恐怖,青年似乎已经习惯,无所谓地勾唇,重复道:“谢总,又有何吩咐?”
顾忌江钦在场,谢南驭没有发作,只是冷冷抛下一句:“回去把上个月的报表做好发给我。”
一直小心翼翼偷看的江钦也忘记自己如今处于风暴中央,直到被谢南驭塞进卡宴后座,才猛然回过神。
“南驭哥,他…”
话还没说话就被谢南驭盖着脸打断,“他只是哥哥的秘书。”
江钦唇角动了动。
他知道,他只是想说这里不好打车。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谢南驭的。
谢南驭没看打电话的人是谁,直接按灭,但不到两分钟,铃声又开始响。
挂断,又响,挂断,又响。
如此往复数次,谢南驭的耐心终于被消磨到极点,“什么事?”
坚持不懈给他打电话的果然是陈眠,太阳底下,薄薄的玻璃镜片折射出白光,陈眠干脆摘下眼镜放在手里把玩:
“谢总,报表什么时候发给你?”
十几通电话为的就是这样一个问题,谢南驭冷声回复:“今晚。”
“做不完。”陈眠很干脆地拒绝。
本来突然被派工作已经很烦了,还强制要他加班。
不可能。
谢南驭冷笑:“做不完就收拾铺盖走人。”
陈眠捏着手机,试图把它当成谢南驭来回用力搓磨,清冷的视线环视四周的环境。
来的路上他虽然一直暗暗记着路线,奈何路痴属性实在强大,他现在连怎么从东区广场出去都不知道。
这里看着也不像能打车的地方。
权衡之后,陈眠退让一步:“只要我能在十二点之前赶到公司,就能做完报表。”
空气安静几分,静的让陈眠能听到谢南驭浅浅的呼吸。
半晌,电话里传来嘲讽的一声笑:“陈秘书,你是想让我亲自接你?”
“嗯。”陈眠应声,呼吸忍不住放轻,心里暗暗紧张。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江钦的声音。
“这里不好打车。”
温软的语调听着很舒服,人也乖巧善良,陈眠拧了拧眉心。
谢南驭这个狗东西凭什么有那么乖的竹马弟弟。
“陈秘书,你沾了钦钦的光。”
江钦:……
“啪”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司机调转方向那刻,江钦暗暗松了口气。
他顶多吃吃瓜,对给渣攻和替身制造误会没什么兴趣,也不敢有兴趣。
他不想早逝qaq
虽然捎上了陈眠,谢南驭也并没有将他送回公司,而是在半道的路边把他丢下了车,然后带着江钦去了松森公寓。
江母早就站在公寓门口等候,见到江钦那刻,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将许久未见的小儿子搂在怀里。
被搂住的那刻,江钦身体微僵,他担心被江母看出自己不是原主,然后就被当成可以伪装形态的外星人送去科研所研究,但感受到女人温暖的气息,心里的紧张却逐渐被抚平。
“钦钦,瘦了。”江母注视着江钦的脸,冒出一句世间每一个家长都会对远归孩子的话。
江钦摇摇头,握着江母的手放在自己脸颊,瓷白的皮肤被轻轻捏了一下,江钦一脸认真地回答江母方才的话:“没瘦。”
江母笑了起来,又揉了揉小儿子颇有肉感的脸颊:“好了,你爸今天有个会要开,中午晚点回来。南驭,中午有事吗?阿姨叫人做了几道菜,吃完再走吧。”
谢南驭推着江钦的行李箱,闻言轻笑一声:“好,谢谢赵姨。”
“跟赵姨还客气。”
江家与谢家是世交,以前江父江母出差频繁,又担心小儿子时常一人在家太过孤单就会把江钦送到谢南驭家里,拜托谢南驭陪着江钦。
谢南驭不喜欢小孩儿,除了小时候的江钦。
那时江钦经常被送到自己屋里,小小的一团抱着小熊玩偶,怯生生地躲在房间角落玩玩具,不哭也不闹。他说安静,江钦就能忍住一直不说话。
谢南驭没有弟弟,江钦就是他的弟弟。
但不知何时,谢南驭对江钦这个弟弟生了点别的心思,他厌恶江钦喊别人哥哥,亲近别人。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精心守护的东西,不再是自己一人的了。
谢南驭厌恶分享,对任何事物的占有欲望都极强。更何况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深埋心底的欲望如同带刺的荆棘,盘绕在一起,勒的他产生溺毙之感。
而江钦对此毫不知情,在江钦心中,他永远是那个温柔耐心的南驭哥,他看自己的眼神依旧单纯无暇。
谢南驭从不认为自己有病,哪怕他看上的东西必须全部属于自己,一个眼神都不允许给旁人,否则他可能会亲手剜去那人的眼睛。
但谢南驭知道自己占有欲强,一般人可能没法忍受,更何况江钦这个从小被宠到大的“娇气包”。
除去难以言说的欲望,他是真把江钦当成亲弟弟疼。
权衡之后,他找上了陈眠,一个有三分像江钦的青年,把他当作江钦来发泄那些沉积在心底的占有欲。
三年前,谢南驭在世家宴会上遇见陈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让他想起此时正待在国外的江钦。
特别是彼时的陈眠还是个小少爷,父母开着小公司,家境还算是不错,教养极好,与江钦很像。
那日,陈眠从他身旁经过时,不小心碰到了侍应生,红酒杯摇曳,酒水很巧地溅到了谢南驭身上,白色西装骤然出现几条蜿蜿蜒蜒的暗红色,陈眠心里一惊,眼睛瞪的浑圆:“不好意思!”
谢南驭没应答,脸上情绪令人琢磨不定,视线打量着陈眠。
后面的故事江钦也知道,渣攻谢南驭暗中使了计谋让陈眠家里破产,公司被抵押出去但还是没补齐缺口。
他的父母因为年纪大了没法再出去找工作,养家还债的重担落在陈眠一人身上。谢南驭恰在此时从天而降,他给了陈眠一份秘书的职业,又开了高于市场价三倍的工资,让缺钱缺疯了的陈眠没法拒绝。
江钦坐在沙发上,等待江父回来吃饭一只手托着腮,眼睛闭了闭。
好颠的剧情,好颠的人设。
怎么会有人因为发泄占有欲去找替身?!!
眼下,他不知道剧情进行到哪里了。但看陈秘书对谢南驭的态度,他应该还没发现自己家就是被谢南驭设计搞破产的。
那距离他早逝的剧情还有一段时间。
江钦短暂松了口气。
“钦钦,在国外生活还习惯吗?”谢南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他身边,手里拿着切好的果盘,让江钦吃。
“还好。”
谢南驭看出了江钦的局促和那时不时的疏离,黑眸闪动,开玩笑般笑着:“钦钦对哥哥生疏了。”
江钦屏气,透亮的眼珠慌乱间颤抖了下。
要被发现了吗?
“也是,几年没见,钦钦长大了。”
还没等江钦想好借口,谢南驭又给他解了围。
“嗯。”江钦如获重释般点头。
所幸谢南驭没有问他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他只知道个大概,要是具体地问估计一点答不出来。
江父终于从公司赶了回来,爱怜地拍了拍江钦的肩,眼神与江母如出一辙的慈祥。
四人在餐厅里落座吃饭。
江母还是觉得江钦瘦了,不停地给江钦夹菜。圆碗里堆放着小山高的饭菜,他要吃不完啦!
“妈妈,你也吃。”江钦也夹了一块肉放到江母碗里,惹到江母眼眶一红,感动得忘记给江钦夹菜。
“好,谢谢乖宝。”
江钦腼腆一笑。
谢南驭晚上不住在松森公寓,饭后与江父江母简单交谈几句就离开了。
黑色卡宴驰进黑夜,男人坐在后座,半张脸藏在暗处,指节有节奏地扣在膝盖。
想起白日江钦待他的疏离,黑瞳微缩,汹涌的欲望快要将他吞没。
陈眠刚赶完报表,正要洗漱休息,谢南驭打来了电话。
陈眠不想接,但又担心给谢南驭留下发疯的把柄,按下了拨通键。
“现在是下班时间,谢总。”
谢南驭捏着眉心,愈加烦躁:“十分钟,到嘉湖别院。”
“谢总,江钦回国了,你不去陪他,来找我这个替身做什么?”陈眠冷笑。
“你不配说他的名字。”
陈眠内心mmp。
“你还有八分钟时间。”
电话被挂断了,陈眠忍住摔手机的冲动,换好衣服阴沉着脸去嘉湖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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