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茉醒过来的时候，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但很快，她就回忆起了之前的处境，猛得坐了起来。
一旁的冯管家转过头，笑着道，“看来，你已经完全恢复了。”
高原反应的基本症状包括头晕、头痛、心慌、食欲不振、气短、心悸、恶心呕吐、口唇发紫、失眠、乏力等，头疼尤其常见。
所以一般而言，陷入高反的人，是很难睡一个好觉的。
将程安茉从海拔四千八百米的地方带下来后，她的高原反应就减轻了许多，只不过之前的疲惫与身体不适到底还是让她多睡了几日。
程安茉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我记得……自己高反了……”
“是的。”冯管家将削好皮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果盘里，又准备了一次性牙签，递到了程安茉的面前，“先吃点儿水果？”
“谢谢。”程安茉接过后，慢慢吃着苹果，脑海中的记忆也逐渐回归。
“冯叔，你还能感应到苏先生和徐先生的情况吗？”程安茉问道，她隐约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冯管家好像说过，自己出现危险的时候，玄凤和冯管家都有感应。
这是绑定了系统之后附带的福利？
那么，那些被召唤而来的人呢？
按理说，他们连身体都是系统帮忙重塑的，或许联系会比自己更加深刻？
“他们已经到达了珠峰大本营。”冯管家拿过一颗梨，继续削皮，长长的梨皮一圈圈儿被从剥离，落在了垃圾桶里。
“他们没事吧？”程安茉有些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冯管家笑着道，“他们的身体，比如今这个世界的绝大部分人都要健康。”
在系统的视角里，那两个人只有很轻微的高原反应，有些呼吸不畅，但是抱着氧气瓶吸了一会儿氧气后，就继续活蹦乱跳了起来。
“那就好。”程安茉稍稍放心。
她几口把切好的苹果块吃掉，在枕头旁边摸了好一会儿，正想问冯管家自己的手机去哪儿了，就见对方默默地把手机给递了过来。
打开手机后，程安茉立刻便被各种叮叮当当的信息提示声给淹没了。
苏轼、徐霞客、荀芝，还有谈允贤都给自己发过来了消息。
程安茉一一回复，告知自己如今已经好转。
谈允贤回复地最快，“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还是尽快回到低海拔地区吧。玄凤知道你险些出事之后，着急地把你的工作室都撞出来好几个窟窿。”
程安茉：？
虽然对玄凤鹦鹉担心自己的事实很感动，但是……把自己的工作室撞出来好几个洞？
“它的脑袋没事吧？”程安茉的手指哒哒哒地在键盘上飞舞着。
“放心吧，它没事。”谈允贤的回复也很快，“就是这段时间担心你，讲解错题的时候出了不少很明显的低级错误。”
程安茉：……
她的手指停在了半空，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了那只玄凤鹦鹉的模样，心中暖意融融。
想了一会儿，她继续打字，“谈大夫，现在方便开视频吗？”
“当然可以。”
确认谈允贤那边方便之后，程安茉便点击了视频通话。
从手机这一个小小的屏幕里看自己的茉园，程安茉也是第一次，那是另一种新奇的感觉，明明看到的都是脑海里熟悉的画面，但不知为何，或许是视角的原因，又或者是心理的原因，程安茉总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紧接着，一只两腮“涂”了腮红的玄凤鹦鹉停在了谈允贤的肩膀上，歪了歪脑袋，注视着手机视频里的程安茉。
她看上去气色不错。
“看你气色不错，我们便放心了。”谈允贤仔细观察着视频里的程安茉，虽然镜头会“吃掉”一部分细节，但大致的情况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再加上程安茉所处的环境，十之八.九是医院，若是真的出了点儿什么问题也能够及时就医，所以谈允贤还是挺放心的。
只不过，还不等程安茉开口，一只硕大的鸟头就怼到了镜头上，只能看得到对方绚丽的羽毛。
玄凤鹦鹉张开翅膀，又缓缓合拢，脑袋扬地高高的，“哼，看起来还不错。”
程安茉忍不住伸出手，隔着屏幕戳了戳那只玄凤鹦鹉的脑袋，“嗯，我已经好了，所以你就别担心啦。”
“我有说过我担心吗！”那只玄凤鹦鹉瞬间就要炸毛。
但是炸毛归炸毛，炸了一会儿后，它又别别扭扭地用翅膀拍了一下屏幕，“但你人还活着，就挺好的。”
程安茉笑了起来，用手指在屏幕闪和那只嘴硬心软的玄凤鹦鹉击掌，“放心吧，只要不去更高的地方，我就不会出事的。”
玄凤鹦鹉愣了一下，狐疑地道，“听你的意思，你不准备直接回来？”
“嗯。”程安茉点头，“我的生日快到了，准备去看看我妈妈。”
想起程安茉的身世，玄凤鹦鹉没有再开口，跳上桌子踱了一会儿步之后，“也是，确实应该去看看，还是让那个蠢货陪着你吧？”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冯管家已经削好了皮，同时将梨切块了。
“应该的。”冯管家语气平淡，“不过放心，即使我人不在茉园，也能把那里的一切打理地井井有条。不像……”
不像谁，冯管家没有开口，但是正在视频通话的几个人却都知道冯管家在指谁。
眼看着玄凤鹦鹉又被气得要炸毛，程安茉连忙安抚，“对了对了，玄凤，谈大夫的学习进度怎么样了？”
听到程安茉关心自己负责的事情，玄凤鹦鹉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放心吧，”玄凤鹦鹉的语气有些骄傲，“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现代教育，但是谈大夫学得很快。继续按照现在的进度学下去，高考可能会考到的范围中的内容，她基本上能够学习个七七八八。”
“那就好。”程安茉点头，想了想，她又安慰道，“其实高考考不过也是很正常的，每年国内有那么多的考生去应考，但最终能够录取的人数，也是有一定比例的。而且今年的时间确实很紧张，如果今年的成绩不太理想的话，也可以复习一年再考。”
谈允贤点头，“我明白。”
挂断视频通话之前，程安茉看着再次给谈允贤突击补课的玄凤鹦鹉，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句话，“小鹦鹉老师课堂开课了~”
*
程安茉放下手机，正想说点儿什么，忽然，她的微信再次闪烁了起来。
点开微信后，程安茉发现，那是徐霞客发过来的好几张照片。
“这是……”程安茉一一翻过，最终停在了一张纪念碑的照片前。
那上面用好几种文字写着，“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海拔5200米。”
纪念碑的左右，是几乎被包裹成了两个球的苏轼和徐霞客。他们一手搭在纪念碑上，另一只手挥舞着，像是在欢呼。
“他们真的到了。”程安茉喃喃着。
“你有些后悔了？”冯管家问道，“后悔没有和他们一起上去？”
程安茉摇头，“不，没什么好后悔的，以我当时的身体情况，就算是真的强撑着要和他们一起去，最终的结果也只会是苏先生他们终止行程，把我送去医院。”
冯管家笑了笑，“在我赶到的时候，他们正打算那样做。”
程安茉低声道，“苏轼与徐霞客结伴登上珠穆朗玛峰大本营，这样历史性的一刻，没有亲眼见证，我只是，有些遗憾。”
“霍将军拍电影，你同样没有亲眼见证。”冯管家温声开口，“苏先生第一次参加论坛，第一次坐飞机，你同样没能见证。”
“小茉，无法见证的事情有很多，或许，遗憾也是另一种美。”
程安茉注视着手机的照片好一会儿，忽然扭头对冯管家道，“冯叔。”
“嗯？”冯管家温和地看着自己的这位宿主。
“谢谢你。”程安茉认真地道，“让我……可以拥有这样的奇遇。”
冯管家定定地看了程安茉一会儿，忽然起身，以手按胸，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能够遇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停顿了一会儿，他补充道，“也是玄凤的。”
*
珠峰大本营内。
徐霞客和苏轼那活蹦乱跳的模样自然也吸引了许多人羡慕的目光，然而，对于陷入高反的游客们而言，他们也只能艳羡地看着那两个人“撒欢儿”，自己确实不敢剧烈运动的。
有人忍不住戳了戳荀芝，“哎，朋友，你是那两个人的同伴吧？”
荀芝有气无力地道，“是。”
虽然已经在西藏生活了许久，但荀芝还是第一次在大冬天的登上这个高度，寒冷与高海拔，让她久违地再次高反了。
头疼让她心情有些烦躁，但乏力又让她瘫在帐篷里不愿意起来。
“他们身体素质可真好。”那位游客羡慕地道。
“是啊，”另一个游客蔫蔫地道，“我们好歹也是年富力强的大学生，结果还比不上两个老头儿……”
“大学生和年富力强能扯得上关系吗？不都是一群脆皮？”
“……”
*高原反应症状来源于网络。
第82章
虽然没能登顶珠峰确实有些遗憾，但徐霞客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更何况，在那之前，荀芝以及这营地附近的藏族同胞们也告诉过他一些尝试登顶珠峰之人的后果。
有很多人死在了登顶的路上。
不仅仅需要有长达几年的准备，而且还十分看运气，适合登顶的窗口期一年里就那么几天，错过了窗口期再强行攀登，几乎和主动送命无异。
徐霞客并不傻，珠峰大本营好歹是经营了多年的旅游线路之一，虽然危险，但尚且还在接受范围内，而且之前他们也在西藏停留了一段时间，让身体逐渐适应了这里。
所以……
在离开之前，徐霞客举起相机，“咔嚓——”在万里晴空之中，拍下了矗立无数年月的世界最高峰。
*
得知苏轼和徐霞客没有返回茉园，而是直接从西藏坐火车去了青海，程安茉也没有觉得太奇怪。
收回手机，程安茉从包里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了房门。
房门刚打开，一股久无人居住的陈腐气味就涌入了她的鼻腔里。
咳嗽两声，她飞奔到窗户旁边，试图打开窗户，然后发现……窗户被封死了。
“我来吧。”一旁的冯管家上前，徒手拔出了钉子，直接把窗户整个儿给卸了下来。
程安茉：……
“请放心。”冯管家若无其事地把窗户放到一旁，体贴地道，“待会儿我会好好地把它安上的。”
程安茉抿了抿唇，没有戳穿对方的不小心。
她环视着四周，忽然，低声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对这里很熟悉的。”
但……不知为何，现在看来，竟然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她走到窗台前的花架处，那上面只是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个花盆，里面的泥土都已经干地裂开了，甚至连点儿杂草都生长不出来。
“我记得……”程安茉捧起一个白色的瓷盆，“这里……以前好像种过茉莉花。”
冯管家看了那个瓷盆一眼，没有开口。
在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给这个房子做了3D立体扫描，现在，冯管家可能比程安茉更加了解这个房子的结构和细节。
“那是我很小时候的事情了。”程安茉将那个瓷盆放下，按在窗户上，向下看去。
“这附近……感觉也变了很多。”程安茉喃喃着，她的手指擦过阳台窗台上的灰尘，“小的时候，总觉得这窗台很高，需要搬来板凳，踮起脚才能看一眼窗外的风景。但现在……”
程安茉低头，“我甚至要弯下腰，才能将手搭在窗台上。”
冯管家温声开口，“这是你小时候的住处吗？”
“嗯。”程安茉点头，“大概……是我三岁？还是五岁之前？我记不太清了。”
“我印象最深的，是家里很多时候往往只有我一个人，这附近的房子不怎么隔音，我偶尔会听到窗户外面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玩耍。”
“小的时候，我一个人呆久了，就会尝试开门，甚至拍门，据说因为拍门声和哭喊声实在是太惨烈，还被邻居误以为是被拐卖的孩子，报警了。”
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程安茉的眉眼里流露出了几分温柔，“后来，再大一些，也会有好心的邻居，带着我一起玩儿。”
“你的父亲呢？”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冯管家有些迟疑。
“我爸爸啊。”程安茉沉默了一会儿，“他那个时候，公司还在关键时期，一直很忙，所以直到我上幼儿园之前，他只能把我放在家里。”
冯管家眉头皱起，“难道连个保姆都没有请吗？或者家里的长辈就没有一个愿意来帮忙的？”
“长辈吗？”程安茉摇了摇头，随手推开了卧室的门，“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没有时间吧。”
“至于保姆。”程安茉想了一下，“我倒是在长大后，曾经听乔阿姨说过几句，小时候招聘的那个保姆照顾我的时候不用心，让我险些烧没了。但这些事情，我都没有什么记忆了。”
“那位乔阿姨，是你的继母。”冯管家问道。
“嗯。”程安茉点头，“她叫乔素棠。”
程安茉将墙壁上的画纸轻轻取了下来，“后来，家里就很少再见到茉莉花了，乔阿姨不喜欢太浓烈的气味，家里的鲜花，都是没有香气的那种。”
“她对你还好吗？”冯管家忍不住问道。
程安茉轻轻摩挲着画纸上的花朵，被白色的颜料涂得一团糟。
“还算不错。”程安茉低声道，“她没有苛待我，只是……”
程安茉的声音逐渐变得落寞了起来，“家里妈妈的痕迹，越来越少了。直到我考初中的时候，为了能上一个更好的学校，我们搬家了。那之后，除了我的心里，好像就再也没有妈妈的痕迹了。”
冯管家沉默着，但其实，在他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和远处的玄凤鹦鹉连上了线。
“我现在应该说点儿什么？”冯管家第一次摆出了求教的姿态，“我感觉小茉的心情不太好，她很失落。”
“哭了吗？”
收到玄凤鹦鹉的信息后，冯管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我可没有开玩笑。”玄凤鹦鹉快速说道，“很多时候，哭是发泄内心情感的一种方法，能够酣畅淋漓地哭泣一场，人的情绪就能转好很多，一直憋着不掉眼泪，是有可能憋出疾病来的！”
冯管家：……
他有些无奈地道，“我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而后悔，我竟然在试图向你寻求帮助？你给出的建议完全不能给小茉帮助。”
“小茉本来就很坚强……等等！”玄凤鹦鹉停顿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改称呼了？”
冯管家微微一笑，“这和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玄凤鹦鹉不爽地道，“你凭什么喊小茉的昵称？”
“哦？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冯管家并未发觉，自己和玄凤鹦鹉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多了几分有意无意的炫耀，“小茉之前喊了我冯叔，我想，她或许是把我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如此，再用小姐称呼，就未免太过生分，像是在提醒她的一时失言。合格的管家自然不能如此。”
玄凤鹦鹉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在占小茉的便宜。”
“以时间论，你和我的年龄都足以充当小茉的长辈。”说完，冯管家忽然笑着道，“哦，不好意思，忘记了，你在茉园的定位，其实是宠物来着。”
玄凤鹦鹉：！！！！！
不等他回话，冯管家已经利落地切断了通讯。
*
房间里，程安茉正在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这个房子。
“小的时候，觉得这房子好大，从一个房间走去另一个房间，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程安茉一边拉开抽屉，一边道，“但是长大后再看，又觉得这房子实在是有些狭窄，单人住或许还不错，四口之家居住，确实有些小了。”
抽屉里躺着的是一些笔和纸张，还有只用了一半儿的蜡笔。
“是绿色的。”程安茉拿起后，在纸张上画了一道，“可能是用来画茉莉花叶子的吧？”
冯管家问道，“你在找什么？”
程安茉的手一顿，片刻后，她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或者，我是想寻找妈妈的痕迹？”
忽然，程安茉的头上传来了一丝暖意。
冯管家正慈祥地摸着她的脑袋，“方才我已经把这个房子建立了完整的立体模型，如果你想找东西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你……要怎么帮忙？”
“这样。”
冯管家微笑着，他的眸子瞬间变得银白，而整个房子，也逐渐变化成了程安茉意料之外的模样。
无数的线条与平面重新构建了这个房子，但是有很多地方则被冯管家贴心地调整了透明度，让程安茉即使站在房屋的客厅里也能看到卧室内的一切。
对于冯管家的帮忙，程安茉有些哭笑不得。
但……
“谢谢。”
不管自己是不是需要，程安茉还是接受了对方的这一番好心。
“不过，我最重要的东西已经被弄丢了，所以，这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忽然，冯管家指着卫生间里的一个东西，问道，“那是什么？”
程安茉疑惑扭头，“好像被卡在了柜子和墙壁的缝隙里？”
只是那缝隙很小，人的手指根本就插不进去。
“我来。”冯管家将手指捏扁，缓缓伸了进去，没一会儿，就从里面勾出来一个东西。
“这是……一张内存卡？”程安茉将那个东西上面的灰尘擦掉，这才勉强看出它的模样。
只是……卫生间的缝隙里，为什么会有一张内存卡？
这内存卡里装的又是什么东西？
忽然，程安茉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画面，她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骤然间一滞，“难道，是被他弄丢的那一张？可……当时他说的明明是已经扔进了垃圾桶里……”
直到现在，程安茉还记得自己大冬天跑出去翻垃圾桶时的感受，只是她不知道到底是绝望多一点儿还是恨意多一点儿。
第83章
“我看看。”冯管家将那张内存卡取了过来，皱着眉仔细检查了一会儿后，缓缓道，“这张内存卡的损坏程度有些严重。”
程安茉原本满是期待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
“我尽力试试。”冯管家道，“但我无法保证可以全部恢复。”
“只要能让我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就可以了！”程安茉用力点头，“谢谢你，冯叔！”
冯管家将那张内存卡收好，又再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个房子，然后就在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翻腾出来了一些电子产品。
都是很久之前的型号了，一一检查过里面的内容后，冯管家发现，那些影片全都是程安茉。
更加准确点儿来说，是小时候的程安茉，那个时候的她，看起来还是个只会爬的小孩儿，脖子上还系着口水巾呢。
“这都是什么时候拍的？”程安茉看着视频里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
“根据推算，应该是你九个月到十个月左右的时候拍摄的。”冯管家根据大量的数据，推算出来了当时程安茉的年纪。
“但在这之前，我好像从来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因为这些东西都被藏起来了。”冯管家道，“如果不是我对这里做了三百六十度的全景扫描，也是翻不出来的。”
“藏起来……”程安茉看着被放在自己手心里的那张内存卡，“还是故意的啊……”
“你说的那个他，是程廷轩吗？”冯管家问道。
“是他。”程安茉点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可能是那时候，他觉得爸爸和乔阿姨都偏心我，所以他就故意把我看重的东西都丢了吧。”
冯管家眉头皱起，“这种行为非常过分。”
“是啊。”程安茉点头，“都知道他的行为很过分，他也确实得到了教训，只是总不能让他偿命吧？”
说完后，程安茉又喃喃道，“死人，总是没法和活人比的。”
冯管家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了。
*
离开旧居住之后，程安茉带着冯管家去了街角的一处花店。
不是什么节日，所以花店的生意看上去也有些冷清，花店老板正趴在柜台上玩儿手机。
听见开门声后，花店老板立刻抬起头，“欢迎光临，想买什么花？咦？”
看清楚程安茉的脸后，花店老板惊喜地道，“哎呀，小茉又来了？”
“王阿姨，好久不见了。”程安茉笑着上前，与花店老板寒暄。
“还是要茉莉花，对吧？”花店老板从柜台后出来，“一直给你留着呢，我之前还和臭小子说呢，不知道今年你什么时候过来。”
一边念叨着，花店老板已经穿过簇拥的玫瑰花，从最里面取出了一束茉莉花。
虽然茉莉花的花期是在春季，但温室大棚的广泛应用，也让许多本不应该在冬季开放的花朵，以盛放的姿态来迎接新年。
“怎么放在了最里面？”程安茉有些好奇，这个世界还来买鲜切茉莉花的人比较少，在程安茉的记忆里，以前花店老板都是直接放在外面的。
花店老板道，“嗨，说来也是巧，就今天，有客人来买花，一眼就看中了那茉莉花，我说这茉莉花是给人留的，不卖，但是那人一直说要加钱买，但我都拒绝了。”
利落地将那一大捧茉莉花包好，花店老板把茉莉花递给了程安茉，“要是让别人买去了，你.妈妈今年可就看不到这样漂亮的茉莉花了。”
“谢谢王阿姨。”程安茉接过花，正想扫码付钱，却发现冯管家已经先她一步了。
“冯叔，还是我来吧。”程安茉道，“我知道你是好意，但……”
冯管家这时候似乎才发现，自己方才的举动似乎有些多此一举了，猜测可能是和程安茉纪念母亲的心意有关，于是有些歉意地放下了手机。
“抱歉，小茉。”
“不，你不用道歉。”程安茉摇头，“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执念而已。”
正要扫描二维码，忽然，一声剧烈的响动从后面传来，同时还有小孩子的尖叫声，“妈！妈！妈！”
“臭小子，你又在那儿给我闯出来什么祸了？”花店老板虽然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快步跑了过去。
程安茉和冯管家对视一眼，也一起上前，担心万一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走过去后，便看到地面上是碎成了几截的石雕。
说是石雕也有些勉强，因为那东西看起来就只是有些形似而已。
冯管家弯下腰，将地面上碎裂成几块的石头拿起，尝试着拼合在了一起。
程安茉看了一眼，“像是一个牛首。”
“哎，小茉姐，你也这样认为吗？”花店老板的儿子是个瘦高个儿的年轻人，年龄也就只比程安茉小两三岁，好像还在上大学呢。
因为程安茉年年都要来买花，而且买的还都是一大束茉莉花，再加上花店老板也总是帮她准备，所以，小王和程安茉之间认识，但是说不上太熟。
“我妈就觉得我是捡回来的一块儿破石头，搁在桌子上碍手，放在地上碍脚，天天想着法儿撺掇我把这破石头给扔出去，我偏不！”小王说完，又失落了起来，“就是这石头怎么那么不经摔啊？”
“可能是恰好摔得巧了。”程安茉道，“不过，如果你很喜欢这块石头的话，我可以尝试着帮你修补起来。”
“真的吗？！”小王瞬间精神了起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老妈说，你会修文物！”
程安茉笑着点头，“嗯，我确实是一位文物修复师。”
“那太好了！”小王欢呼一声，双手合十，用尽全力装可怜，“小茉姐，求你帮帮忙？我会付钱的！”
话刚说完，小王的脑袋就被花店老板给敲了一下。
“小茉，你别听那臭小子瞎胡闹，就是一块儿石头，有什么好修的？”
“要的要的！”小王捂着脑袋，踮起脚，在花店老板的背后说道。
因为人长得高，花店老板根本挡不住他。
“小茉姐，你要多少都行，我绝对不赖账！”
“不要钱。”程安茉摇头。
“那怎么行？！”
“那不成！”
母子二人异口同声地道。
程安茉歪了歪头，“王阿姨，你这就是同意让我帮忙修复了？”
花店老板愣了一下，她也没有想到，事情怎么忽然就被拐到这里了。
“这块石头碎得比较完整，修复起来难度不高。”程安茉将那一捧茉莉花放到了一旁，蹲下身，一点一点地将周围碎裂的石屑都包裹进了餐巾纸里。
“哎呀，小茉，快起来，我来我来！”花店老板想帮忙，但是被冯管家拦住了。
“王老板，还是让小茉自己来比较好。”冯管家温得道，“想要修复得毫无痕迹，这些断茬就要收集地尽量完整。”
“不过就是一块石头，那里就值当得……”
“值得啊！！”
“当然值得。”
和程安茉异口同声之后，小王愣了一下。
程安茉将餐巾纸仔细包裹好后，认真地道，“当然是值得的。”
大概是程安茉眸子里的坚定太过明显，花店老板一时间愣住了。
等她回过神儿来后，连忙按下了程安茉要付钱的手，“不用不用！”
“这哪儿行？”
“哪里不行了？！”花店老板这次可硬气得很，“你帮忙修个石头都不肯要钱，那这茉莉花我当然也不能要你的钱了。”
程安茉有些为难。
“而且你不是靠着修复的手艺吃饭吗？”花店老板道，“我们当然不能白嫖你这手艺了！”
直到程安茉被花店老板连人带花以及石头推出了店门外，她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这实在是……
“算了。”程安茉摇头，她没能拧得过那对母子，所以，之后她要做的，也只是尽力修复这块神似牛头的石头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石头，就暂时交给我保管吧。”冯管家把石头接了过来，“我已经打好了车，应该快到了。”
几乎是冯管家说完没多久，程安茉就看到一辆车停在了他们附近。
司机降下车窗，“请问是尾号****的乘客吗？”
“是。”
上车后，程安茉直接报出了自己的目的地，“去信蒲室公共墓园。”
*
大约是司机都不怎么喜欢往墓园跑，所以，几乎是程安茉和冯管家刚一下车，司机就一踩油门跑了。
程安茉也没有太在意，大部分人还是很忌讳生死的。
程安茉对于这座墓园的结构十分清楚，因为她年年来这里，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以及突发事件，不是每次都能在她生日的那天过来。
但今天，却恰好是12月28日。
程安茉抱着一大捧茉莉花，脑海里正想着待会儿要和妈妈说什么。
但是在靠近她的母亲安遥的墓碑之前，程安茉忽然看到有一个人影正站在那里，那个人影一身黑衣，正低着头，看向墓碑。
程安茉有些疑惑。
是谁？
第84章
“莫非是程老先生？”冯管家道。
“不太可能是他。”程安茉摇头，“爸爸……他一般都是在妈妈生日的时候过来。”
在程安茉出去上学之前，她小时候的生日都是正常过的，只是将纪念的时间改在了她妈妈生日的那天。
后来，程安茉长大后，一般都会在自己生日的当天去墓园里看望自己的母亲，只是他父亲还是延续了以前的传统。
那除了程安茉和她自己的父亲之外，还会有谁在这个时间点来这里呢？
但程安茉不可能因为别人改变自己的计划，她走上前，站在墓前的那个人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也扭过头来。
“程廷轩？”程安茉眉头微微皱起，不等对方开口，她直接道，“能请你离开吗？”
大约是完全没有想到程安茉竟然这样直接，程廷轩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我就是……”
程安茉稍稍侧身，在通道上让开，同时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做得这样明显，程廷轩就算是想装傻都不行了。
他似乎是还想说点儿什么，但程安茉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请吧。”
程廷轩握了握拳，目光扫过一旁的冯管家，握起的拳头又送了开来。
他大步迈开，在经过程安茉身边的时候，忽然低声开口，“我只是来看一看。”
程安茉没有说话，在程廷轩离开后，她又停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绒布，慢慢地擦拭着墓碑。
只是擦拭的时候，程安茉发现，墓碑上干干净净，似乎已经别人擦拭干净了。
她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又接着擦拭下去了。
擦拭完后，程安茉把自己准备好的那一大束茉莉花放在了墓碑前，低声道，“妈妈，我来看你了。”
墓碑上是一个笑容灿烂的女人，和程安茉有七八分相似。
“我今年毕业了，不过，没有和我以前计划的那样，进入考古研究所，而是从太姥姥那儿继承了一座园林。”
“你一定不知道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程安茉絮絮地说着，“那次之后，我有了很多的朋友，还有……长辈。”
“他们和我想得很不一样。”程安茉的手指轻轻抚触着盛放的茉莉花，“很有趣，也很和善。”
“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这个现代社会逐渐立足了。”
“不知道，之后我还会遇到谁，可能是记载在历史书上的人，也有可能是不曾有过任何历史记载的人。”
“我现在过得很好。”
“只是有时时候，会很想你。”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冯管家抬头，看着仍旧没有离开意思的程安茉，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要去帮忙挡雨。
冯管家猜测，这个时候的程安茉大概是不愿意别人打扰的，但是十一月底，气温已经降下来很多了，如果一直让她这样淋雨的话，说不定会生病。
而程安茉之前刚高反过，冯管家很难不担心。
只是最后，冯管家还是没有动作。
他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
程安茉从墓园离开后，就被冯管家加急送去了商场，立刻把湿衣服给换了，把人塞进了理发店后，又匆匆去买了一杯热奶茶。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喝姜茶。”冯管家无奈地道，“但现在只能用奶茶代替了。”
“谢谢冯叔。”程安茉手里捧着奶茶，身后，理发店里的理发师正在帮她吹头发。
程安茉头发并不长，洗干净吹干也没用多久。
在回茉园的路上，程安茉忍不住追问，“冯管家，那张内存卡上的内容，你都读取出来了吗？”
“那张内存卡损毁地有些严重，我只是尝试着复原了里面的一部分数据。”冯管家一边说，一边将手机递给了程安茉。
手机里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视频，程安茉认真而专注地看完了，语气有些失落，“原来不是那张啊……”
“你是指……”冯管家心里其实有些猜测，但不敢肯定。
“是我妈妈生前的一些影像。”程安茉将手机放下，“后来，被程廷轩扔掉了。我原本还以为这张内存卡是他故意藏在家里缝隙里的呢。”
结果并不是。
“那他这次过来，是想做什么？”冯管家的声音有明显的怒意。
“可能是求和，或者是别的什么？”程安茉摇了摇头，“他想什么都无所谓，我是不想看到他而已。”
“抱歉啊，冯叔，之前是我强人所难了。”
“不必，想要找回失落的记忆，是人之常情、”冯管家道，“我会尽力的。”
程安茉扯出一个笑来，“算算时间，可能已经有十年左右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不太可能找到了吧？”
“总是要尝试一下，才肯放弃的。”冯管家道。
“那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
回到茉园后，程安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有些疑惑，“今天家里怎么没人？”
正疑惑的时候，只听“砰”得一声，漫天彩带纸片从空中洒落。
“生日快乐！小茉！”
程安茉抬起头，飞在半空中的玄凤鹦鹉正扑腾着翅膀，嘴里还叼着一根彩炮，刚才的那声彩炮就是被他搞出来的。
很快，轻柔合.欢的生日快乐歌在小院中响起，段珍和谈允贤，以及其他这个时候没有离开的人一起捧着一个蛋糕走了进来。
蛋糕上点缀着草莓，看起来让人十分有食欲。
程安茉直接愣在了原地。
直到蛋糕被放到她面前，程安茉才回过神儿来，有些惊喜地道，“谢谢，谢谢大家。”
“来，蜡烛已经点好了。”段珍拍了拍她的肩膀，“赶紧来许个愿吧！”
程安茉被众人簇拥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在心中许下了愿望。
她睁开眼睛，用力吹灭了蛋糕上的蜡烛。
“生日快乐！”
“小茉许了什么愿望？”
“哎呀，这愿望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好可惜。”
“可惜什么，你还想着偷偷帮她实现吗？”
“哎，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这样想的？”
“那万一小茉许的愿望是上月球呢？”
“哎呀，小茉怎么可能会取这样的愿望嘛！”
“如果只是上月球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冯管家话音刚落，就见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就连程安茉都有些震惊，“还真的能实现啊？”
冯管家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猜？”
“卧槽！”停在程安茉肩膀上的玄凤鹦鹉脚底一滑，险些直接摔下去。
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冯管家吗？他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出现幻觉了！玄凤鹦鹉在心里麻醉着自己。
“来，今天的寿星要亲手分蛋糕的哦！”段珍递给了程安茉一把切蛋糕的刀子。
程安茉拿着刀子在蛋糕上面比划了几下，“这蛋糕制作得好精致，我都有点儿舍不得下手了。”
“有什么好舍不得，这蛋糕做了就是让人吃的。”
“是啊，段珍为这个蛋糕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程安茉愣了一下，“段珍姐，这是你亲手做的？”
她原本还以为是买的呢。
“外面买的哪里能有我做得用心。”段珍催促着，“快点儿切吧，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段珍姐做的蛋糕，肯定特别好吃。”程安茉笑了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段珍揶揄，“待会儿要是真的不好吃了也不准说哦。”
“才不是恭维。”程安茉将蛋糕分开，一一分给了周围的人，就是玄凤鹦鹉都分到了一小盘。
用叉子取了一块蛋糕送入口中，程安茉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敢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蛋糕。”
“段娘子这手艺，啧啧，中西餐一网打尽啊。”
“小茉，蛋糕别吃太多，留点儿肚子出来。”谈允贤叮嘱道。
“啊？怎么了？”程安茉不解。
“还有一碗长寿面呢。”谈云霄和蔼地看着程安茉，“生日哪有不吃长寿面的。”
“之前计划怎么给你过生日的时候，我们可是吵了起来。”周杏也端着蛋糕走了过来，“最后还是段珍拍板，现代的和传统的都一起上。吃完蛋糕再吃长寿面，大人嘛，当然全都要了。”
“长寿面也是段珍姐做的？”程安茉问道、
“除了她，我们这儿可没有那个手艺。”谈允贤笑着道。
毕竟长寿面要求一根面条从头到尾，不能断。
普通地做面条，谈允贤和周杏倒是能做，但是长寿面就有些超出她们的能力范畴了。
“我过生日，倒是让段珍姐忙起来了。”程安茉有些不好意思。
“一年就一次生日，这点儿时间我还是能挤出来的。”段珍将刚刚下好的长寿面推给程安茉，“吃不完也没事儿，只是讲个好寓意罢了，身体重要。”
虽然段珍这样说了，但程安茉还是认认真真地把那一碗长寿面吃完了，
“谢谢。”
和茉园里的人庆祝过后，程安茉的手机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基本上都是祝她生日快乐的，她一一回复。
*
晚上
冯管家轻轻敲了敲工作室的门，“今天生日，怎么晚上还要在这儿忙？”
程安茉取出花店小王的石头，“既然答应了别人，我总要尽快修复完的。”
冯管家注视着那裂成了几半的石头，忽然道，“小茉，我在这石头上感受到了相似的气息。”
程安茉手一顿，眸子缓缓睁大，“它也可以作为锚点吗？”
冯管家上前，“我想，这次需要看你修复后的状态。”
程安茉顿时觉得自己更有干劲了。
第85章
程安茉将断裂的石块取出，一一擦拭干净后，又把之前仔细捡起来的细碎部分倒出来，慢慢地寻找贴合的部分。
石质文物文物也是文物考古与修复中十分重要的一类，因为比起纸张绢帛，刻在石头上的信息所能保存的时间更久，当然，前提是不要被破坏。
风水日晒，雨淋水蚀，同样会对石制文物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害。此外，战争也会对石质文物造成损坏。
程安茉拿在手里的这块石头，除了整体的造型轮廓看着像是个牛头之外，其他的特征都不是很显眼。
所以一时间，程安茉也有些拿不定这东西的年代。
“还是先修复吧。”默默谈了一口气后，程安茉取出了自己的工具，这种产生断裂的石质文物进行修复，其实说起来也挺简单的，就是清理过后，使用无色透明，凝固时间适中，且具有可逆性，以及一定韧性的粘合剂。
这种粘合剂因为使用的范围比较狭窄，所以一般情况下很难买到，程安茉自己也是问了不少人之后才买来了一些。
除了粘合剂的选择需要谨慎之外，在粘合的时候如何固定这些石头也是一个麻烦事儿，因为这块石头并不是石碑之类形状规整的东西，甚至一些石碑因为被破坏，边缘也变得十分不平整。
如何在粘合剂凝固期间将这些石质文物固定，各位文物修复师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不过，最终胜出的，还是科技。
程安茉看着冯管家推过来的一个小机器人，眨了一下眼睛，“不会把它压坏吧？”
小机器人的手指关节做得十分精巧，基本上能够完成大部分人手可以完成的任务，甚至还能把手指倒着往手背上扭。
“当然不会。”冯管家笑着道，“你可以先把粘合完成的石头放在它的掌心，在感受到重力之后，它就会自动分析各部分的受力情况，将机械手掌调整为最合适的角度与形状，比起人手，机械手更加稳定，不会受到体力的影响，只要别忘记给它充电就可以。”
“哦，对了。”冯管家继续开口，“在粘合完毕之后，石块上的裂痕，你也需要一一填补修复把？”
“对。”程安茉点头，“虽然我将大部分掉下来的碎渣都收起来了，但是那些裂隙肉眼看过去还是很明显，就只能用矿粉和矿物颜料根据石头的材质和颜色进行调色了。”
“你修补裂隙的时候，也可以让小机器人为你调整合适的角度，它能够胜任。”冯管家的语气笃定地道，“毕竟是我亲手调.教出来的产品。”
“已经上市了？”程安茉好奇地问道。
“当然。”冯管家微微笑着，“销量还不错。”
“恭喜！”程安茉是真心对冯管家开心，相处这么久了，程安茉也知道冯管家在茉园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产业，只不过程安茉没有多问，那毕竟属于冯管家的隐私了。
对于程安茉而言，冯管家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该说不愧是来自未来的系统吗？
*
等粘合剂彻底干透后，程安茉看着面前的那个小机器人，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石头的方位，好让裂隙部分露出来更多。
几乎是程安茉移动的瞬间，小机器人的机械手指就已经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在程安茉停下动作的时候，那石头正以最适合她下手的角度被捧在小机器人的手里。
“这简直太方便了。”程安茉喃喃，“难怪大家都想要个小机器人。”
话音刚落，小机器人的眼睛部分忽然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个笑容来，满是机械感的声音响起，“谢谢主人夸奖！”
程安茉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毛笔给扔出去。
“啊，哦。”镇定下来之后，程安茉忍不住问道，“你有名字吗？”
“有的哦。”小机器人的眼睛部分像是彩灯一样闪烁了起来，“我叫卤蛋！”
“噗——”程安茉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来。
“哇！”小机器人眼睛上的灯瞬间黯淡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大哭的颜文字来，“是不好听嘛！”
“不不不，不是不好听。”程安茉吓了一跳，连忙安慰，“就是觉得卤蛋听起来……嗯，比较可爱。”
说着，程安茉的目光落在了小机器人的头上，或许……叫卤蛋，是因为它没有头发？
“主人在看什么？”小机器人眼睛闪了闪。
“哦，我在想，是谁给你起的名字？”
“是玄凤哦！”小机器人迅速答道。
程安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那么，有可能是因为你的头上没有头发。”
“是这样吗？”小机器人的眼睛里闪现了一个困惑的颜文字。
“只是我的猜测。”程安茉忍不住去摸了摸小机器人光滑的脑袋。
小机器人眼睛闪烁了两个大大的“×”，同时大声道，“主人，你该工作了！”
程安茉的手一僵，轻轻咳嗽了一声，“在做了，在做了。”
真正投入工作之后，程安茉很快便沉浸了进去，一人一机器人配合默契，原本可能会花费许多时间的填补工作竟然不知不觉就完成了。
只是，填补好裂隙后还不算彻底完成。
虽然肉眼看过去，这块石头已经没有了任何断裂的痕迹，但实际上“伤口”还是在的，只是被文物修复师巧手隐藏了起来，骗过了大家的眼睛。
这些“伤口”容易被水浸透，造成破坏，所以石质文物修复完成后，还需要做一道防水的工作。
但因为文物修旧如旧以及修复可逆且不可损坏文物的原则，防水剂的选择也无法轻忽。
无色透明是最基本的原则，其次防水剂内的成分要对石质文物无腐蚀性，而后涂刷要方便且可逆，此外憎水性要强，如果还能够防止一些其他微生物对石质文物的腐蚀，那就更好了。
挑挑拣拣，程安茉总算是从自己的库存里翻出来了一罐。
“幸好之前买的够齐全。”
将防水层涂好，再耐心地等待它干燥后，那块形似牛头的石头，终于被修复好了。
程安茉轻轻呼出一口气，把刷子放到一旁，“完成了。”
忽然，小机器人的眼睛部分开始放烟花。
程安茉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主人成功了，所以要放烟花庆祝哦~”小机器人不仅在自己的眼睛里放烟花视频，甚至还模拟出了放烟花的动静。
程安茉目瞪口呆。
不是，这个小机器人是不是有点儿……太智能了点儿？
*
将那形似牛头的石头修复好之后，程安茉就拍照发给了花店小王。
花店小王：！！！！！！
程安茉：？
花店小王：卧槽！姐！牛逼！你是我的神！
程安茉：……
花店小王：以前就听说过文物修复师就跟神似的，修复好的东西看不出一点儿破坏的痕迹来，我之前还觉得是诈骗呢，现在想想，还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花店小王：我刚把照片和视频给我妈看了，她都惊着呢，正拿着跟店里的客人疯狂炫耀呢，以前也没见她对我的石头有多上心呢！
程安茉：那等我找个时间，给你们送去吧。
花店小王：不不不，不用了，你能帮忙修复好那块石头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能再让你多跑一趟？我过去取就好了！
程安茉：其实也不麻烦。
花店小王：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让你亲自送回来，我怕被我妈打断腿！求你了姐！
程安茉：那好吧。未山镇这边景色也不错，可以找个空闲的时间过来，顺便来玩一玩而，也不算白跑一趟。
花店小王：好！
程安茉：对了，那石头你拿回去后要小心，注意不要让它沾水。虽然我做了防水处理，但还是不要放在鱼缸里当水景。
花店小王：了解！
*
和花店小王交代清楚后，程安茉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挪到窗户旁边，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
虽然已经接近十二月，但是未山镇的温度也还没有到零下，再加上室内开着暖气，太阳照在人的身上，甚至让程安茉觉得有些热了。
大概是阳光太好，程安茉竟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四点了。
打了个哈欠，程安茉扭头便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冯管家。
“冯叔。”
“小茉。”冯管家点了点头，“你刚修复好的那块牛首状石头，确实可以用作锚点，只是……”
“只是什么？”
冯管家如实相告，“不太稳定，我也不能确定最后的召唤会不会成功。”
程安茉想了想，“那就试一下吧，不管能不能召唤到人，至少试过了，以后也不会留下遗憾。”
“那何时开始？”
“嗯，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好了。”
冯管家点了点头，下一瞬，他的眸子逐渐转化为银白色，无数细如灰尘的信息流在他的眸子里划过。
程安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虽然冯管家说可能会失败，但万一成功了呢？
然而，直到冯管家眸子里的银白逐渐消退，两人的附近却没有形成任何的漩涡。
大概……是真的失败了？
程安茉正这样想的时候，在银白彻底消退之前，一道漩涡猛然间扩张，一道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第86章
在冯管家眸子里的银色褪.去的时候，程安茉本以为这次的召唤失败了。
甚至冯管家本人也觉得不会有什么人回应这次的召唤了。
可是就在召唤仪式彻底结束之前，忽然有微弱的回应，如同蜻蜓在水面点下的一丝涟漪，如果稍有分神的话，就会错过。
但是冯管家一向细心，在结束之前，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丝涟漪，并建立了连接。
“幸不辱命。”
在旋涡出现之后，冯管家微微躬身，道。
程安茉微微点头，目光略过冯管家，看向了一旁的那个老人。
他穿的是一身玄色直裾袍服，面上满是风霜。
根据直裾与首服，程安茉猜测，这位老者……或许是汉代，或者汉代更前的人？
那人的目光中带着些恍惚，许久不曾反应过来。
程安茉有些担忧地和冯管家道，“冯叔，他这是怎么了？”
“因为他的魂魄比之其他人要虚弱很多，所以对于重新塑形的身体，需要一定的适应时间。”冯管家解释道。
程安茉顿时更加担忧了起来，“那他的魂魄，是不完全的？”
“不。”冯管家道，“只是虚弱，还没有到溃散的地步，给他一些时间，等适应了这一具全新的身体后，他就会恢复的。”
“那时间要多久？”
冯管家也不是很确定，“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啊？！”程安茉有提起了心来。
“但是，我的处理方式都是根据前辈们的经验所总结的，按理来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程安茉犹犹豫豫地道，“那万一就是出了问题的话，又要怎么办呢？”
冯管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小茉，我想，你可以对我多一点儿信心。”
“倒不是对你没有信心，而是”程安茉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他可以恢复如常。”冯管家思索了一会儿后，道，“但如果他倒霉地踩中了剩下的百分之十，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现在……就只能等了？”程安茉问道。
“是的，只能等。”冯管家点头，“我已经做了我能做到的，剩下的，就全都要看他自己的了。”
轻轻呼出一口气，程安茉起身，“我去翻翻，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香。”
“香？”
“对啊。”程安茉一边走一边道，“我记得之前清点这座宅院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尊金佛像的来着。”
冯管家有些无言，“你的意思，是准备临时抱佛脚？”
“咳咳。”程安茉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就，拜一拜嘛，灵更好，不灵也没什么。”
冯管家看着程安茉忙忙碌碌的动作，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有的时候，我实在是弄不清楚，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神明。”
以系统的存在，在这个世界而言，可以说和神明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在玄凤鹦鹉找上程安茉的时候，她却对玄凤鹦鹉所说的未来科技接受十分良好。
甚至冯管家事后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也对程安茉当时的反应十分满意。
因为系统并不需要一个将自己视为神明的宿主。
但是随着与这里的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冯管家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因为不管是程安茉，还是追着霍去病跑去拍摄现场的陆巧琢，她们平时总是标榜自己相信科学，而她们也确实是那样做的。
但现在……
看着程安茉动作熟练地准备供台，擦拭佛像，准备贡品，欲言又止的人顿时变成了冯管家。
认认真真地点香之后，程安茉冲着金佛像鞠了一躬，嘴里念念有词。
“希望这位老先生能够顺利适应他新的身体，也能顺利适应现代，希望佛祖能够保佑他。”
念念有词了一会儿后，程安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佛教似乎是两汉之间传入中原的，那位老先生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和汉代服饰很相似，但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花纹更加古朴，而且形制也与如今复原的一些汉代服饰对不上号。
只能说是轮廓相似，但细节不同。
程安茉看了看供台上被自己插好的三炷香，有些犹豫地和冯管家道，“那个……冯叔。”
“嗯？”
“你说，万一这位老先生是秦朝，或者是秦朝更前，春秋战国时期的人，那这佛祖，还能保佑他吗？”
“我是不是得改拜道教老子啊？但这茉园里好像也没有老子像？”
冯管家：……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你……随意就好。”
*
“小茉，你看到拖把头儿了吗？”段珍走了过来，“咦，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程安茉便将刚才从冯管家那儿听来的东西都告诉了段珍。
“虽然可能只是个心里安慰吧，但这个时候，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我会有些焦虑的。”程安茉道。
“那你可以去修文物啊。”段珍道。
“当然不行！”程安茉立刻摇头，“修复文物的时候可不能开小差，要是一不小心，手上动作不小心大了一点儿，毁坏了文物，严重的话，真的有可能会坐牢！”
段珍愣住了，她倒是知道修文物不同意，但她可没有想到，这修文物竟然也能把自己修进大牢里去啊？
“尤其是一些国宝级别的文物，根本承受不起修坏的风险。”程安茉语气严肃，“所以，在修复之前，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容许一丝一毫的失误。”
段珍皱起了眉头来，“但是人就不可能避免失误。”
“是啊。”程安茉的肩膀垮了下来，“所以一般人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去修复国宝级别的文物，不仅仅是实力和技术的问题，还有承压能力，以及……怕担责任。”
“感觉你们修文物这一行，也十分不容易。”段珍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了，我新买的拖把你看见了吗？”
“拖把？”程安茉这才想起，段珍过来的时候，好像找的就是她的拖把。
“什么拖把？你买的？长什么样子？是什么颜色的？”
“黑色的。”段珍道，“哦，对了，不是你们现在用的那种拖把，是那种老式的，用布条缠起来的那种。”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诚恳地道，“我没听懂。”
段珍笑了一下，“也是，你们这些现代社会的孩子，怕是根本没见过那种老式的拖把。”
一边说着，段珍一边找出了一张照片给程安茉看，同时解释着，“这拖把上的布条，也大都是从一些再也没法用的布头上裁下来的，甚至有些布条啊，都不是从完整的布上裁下来的，而是把碎布头什么的缝一起后，用完了再拿来拖地。”
只不过，段珍给程安茉看的是网购图片，当然和段珍曾经见过的不太一样，而且用的也不再是布条，而是吸水性更好的一种……绳子？
“我没见过。”程安茉摇头，“你是不是拿回来后就忘记放在哪儿了？”
“不会啊。”段珍也觉得这事儿奇怪，“是卤蛋签收的快递，它签收的快递总是会放在固定的地方，但是我今天去找的时候没看到，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记错了，但手机上显示着确实是卤蛋签收的。”
“难道闹鬼了？”
程安茉和段珍面面相觑的时候，冯管家轻轻咳嗽一声，“我想，我知道你找的拖把头去哪儿了。”
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冯管家指了指不远处，回廊下的小机器人卤蛋。
“那是卤蛋吗？”程安茉有些迟疑。
卤蛋小机器人只有一米二高，身体被特意设计成了圆筒形状，为的就是避免太像人而引起人类的恐怖谷效应。
但现在，小机器人的脑袋上，好像多了点儿什么。
程安茉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又抬头看看小机器人脑袋上顶着的东西，不是很确定地道，“冯叔，你看……卤蛋它头上的，该不会就是……”
“我失踪的拖把头吧？”段珍语气复杂。
“我想，那应该百分之百是你失踪的拖把头。”冯管家的语气比段珍更加的复杂。
说完，冯管家便对卤蛋发出指令，让它来到几人面前。
因为茉园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召唤而来的古代人，一些卫生等工作也不太方便让陌生人来做，而随着人越来越多，就是冯管家也觉得有些分身乏术了。
所以，他就干脆往茉园里塞了许多的机器人，这些机器人承担起了保姆的工作，甚至还能兼职园丁、服务生等等职位。
在机器人到岗之后，众人也从一开始的不解，怀疑，担心变成了最后的一致好评。
但……
这些小机器人里，却又一个异类。
那就是卤蛋。
和其他的几人比较起来，卤蛋似乎更加倾向于和人类聊天，虽然冯管家一开始给它的设定就是如此，但卤蛋的异样，还是颇为显眼。
而现在，卤蛋竟然发展到偷拖把头了！
“为什么？难道是卤蛋也想有头发？”程安茉不是很确定地道。
段珍犹豫了一会儿，“想要头发也不能顶着拖把头啊，多难看。”
卤蛋：QWQ
第87章
“我没偷。”卤蛋小机器人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问过拖把能不能拿去用，你同意了的。”
段珍愣了一会儿，思索了一会儿后，有些犹豫地道，“我……你……好像是说过的来着。”
“但是我哪里知道你拿着拖把头是为了盖在你脑袋上的？我以为是你要拿去拖地的。”
小机器人的眼睛立刻露出了一个委屈的颜文字来，“可是我有内置的清扫拖地功能，根本不需要用手拿着拖把去拖地。”
段珍：……
对不起哦，是我误会了你的多功能性。
“所以，你真的很介意自己没有头发吗？”程安茉好奇地问道。
小机器人：QWQ
好了，不用再开口了，卤蛋确实很介意自己没有头发。
“那……我帮你定制一顶假发？”程安茉小心翼翼地征求着小机器人的意见，“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小机器人纠结中，眼睛里的颜文字都变成了可爱的乱麻。
“算了，那我多买几个颜色的，你自己换着用算了。”程安茉打开手机，输入了几个小机器人的头围数据后，一口气定制了十多个假发，颜色和发型都有不同。
“喏，已经下单了，只是什么时候能够收到，就要看对方的速度了。”
“谢谢主人！”小机器人开心地转了个圈儿。
“那……拖把头能还给段珍姐了吗？”程安茉笑眯眯地问道。
“哇！”小机器人猛得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段珍姐姐有需要清理的需要可以交给我哦，我做清理很厉害的！”
段珍：……
她无奈地道，“也没什么，就是刚才小黑在厨房里偷吃，被我抓了个正着，不小心踹翻了一桶打开的牛奶，我想着换个没用过的拖把，清洗的时候我也好下手。”
“我去清理了哦！”小机器人脚底轮子转得飞快，像是生怕被段珍拿走脑袋上的拖把头。
程安茉：……
段珍：……
“算了。”段珍摇头，“我去看看。”
临走之前，段珍又看了一眼旁边那人，迟疑了一会儿后道，“他会醒过来吗？”
程安茉下意识地看向了冯管家，这也是程安茉心里担忧的。
毕竟从把人召唤过来，再到现在，都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但他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会的。”冯管家语气肯定。
“那他醒过来后，会不会失忆啊？”程安茉托着下巴道，“感觉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是因为年代太久远了吗？”
“或许？”冯管家语气中也有些迟疑，“此事我会仔细调查的。”
程安茉直起身，“冯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冯管家的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但是这种情况确实不同寻常，我也需要时刻更新自己。”
程安茉点点头，不再纠结。
等那位来自远方的客人真正苏醒之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程安茉正在吃早饭，小米粥配油条，再加一小碟咸菜，吃的简单却足够开胃。
小机器人卤蛋旋转着滚轮儿“飞”了进来，“主人主人，昨天那个人苏醒了！”
程安茉眸子一凝，嘴里的油条嚼了几口就迅速咽了下去，因为咽得太着急，险些噎到，将最后一点儿米粥喝掉后，她便急匆匆地往自己的工作室跑。
“唔——”跑到一半儿，程安茉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可能是刚才吃得太快，再加上跑的太猛，她的肚子开始不舒服了。
但对那位新来客人的好奇，盖过了一切。
刚赶到工作室，便被一柄长剑抵在了喉间。
程安茉：！！！！！！
那长剑是青铜所制，也是程安茉要修复的文物之一，她也基本上完成了，只是还差最后一步的保养，所以那柄青铜剑看起来还是颇能唬人的。
“汝乃何人，此又为何地？”
程安茉呼吸放轻，她有一种感觉，这位老人，可能是来真的。
有一瞬间，程安茉想起了霍去病刚刚被召唤而来的时候，自己与对方相处时候的压力。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霍去病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动作，但不管是程安茉自己，还是陆巧琢，都有一股隐隐的压力。
或许……是因为在霍去病的认知中，他仍旧是二十多岁的年龄，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无论程安茉和陆巧琢有什么动作，他都能及时反应。
而此时站在程安茉面前的却是一位至少年逾六旬的老人，但从对方持剑的姿势来看，对方可不是那些刻板印象里的文弱书生，而是真的能提剑杀人的！
“我叫程安茉，是这里的主人。无论您来自哪里，此地已然是几百，甚至几千年后了。”程安茉语气真挚。
同时用眼神制止了一旁冯管家试图把对方放倒的动作。
虽然一来就被对方威胁到生命的可能性比较小，但程安茉对此也算是有些准备。
而且，程安茉也相信，如果对方真的有异动，想要杀了自己，冯管家作为一个系统，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在对方的手底下救下自己。
或许，冯管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听从了程安茉的暗示，而且也没有把这个持剑而立的老人给直接送回去。
“几百几千年后？如此荒谬之事，让我如何信你！”
“您已经有些相信了，不是吗？”程安茉冷静地道，“不然的话，您就应该是直接用剑划开我的脖子，而不是在这里和我争辩是真还是假了。”
对面的老者眸子微微眯起，“哼，倒是牙尖嘴利。”
程安茉微微一笑，摊开手，“您看，我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兵器，而我身边的这位冯叔，是我的管家，他的身上同样没有携带锋利之物，对您构不成威胁。可否请您先将青铜剑放下？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可好？”
对面的老者目光在程安茉的身上扫了一眼，很快便落到了冯管家的身上。
不管是程安茉还是冯管家，身上穿着的都是现代服饰，所以对于那位持剑老者而言，他应该是一开始就已经发现了不对。
仔细观察了冯管家一会儿后，那位持剑老者的目光最终停在了程安茉的脸上。
此地确实有异，但那位老者却仍旧没有放下手里的青铜剑。
原因也很简单，一切都只是程安茉的一家之言。
不过，那位持剑老者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出现了明显的震惊，虽然很快就被他掩藏了起来，但程安茉一直都注意着那位老者的态度，当然没有错过这一点。
“您是想起了什么吗？”程安茉试探性地问道。
对面老者眸子微微眯起，冷声道，“你究竟是何人？此处又是何地？！”
程安茉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笃定地道，“你想起来，你已经死了，是吗？”
“唰——”
刹那间，青铜剑又靠近了程安茉几分，几乎要抵在程安茉的喉咙处了。
“您放心，您确实已经死了，不是诈尸，而这里也不是地府。”程安茉认真解释着，“您只是被召唤到了未来的世界，替你的家人朋友，还有同僚，来看看这个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虽然死后来到未来的说辞很像是怪力乱神，但死而复生，不也一样是怪力乱神吗？”
片刻后，那持剑的老者眯起眸子，“但死而复生，已成定局，来到未来，你可有其他证据？”
证据？
那可就多了去了！
程安茉激动起来，她最怕的就是这些被召唤而来的老祖宗们压根儿不相信他们可能会来到未来，那她才是没法解释。
“当然有其他的证据了，给你看个特别能体现现代科技的东西！卤蛋！卤蛋！卤蛋你快来给这位老先生看看！”
“来啦！来啦！来啦！”卤蛋顶着它的拖把头，脚底下的滚轮咕噜噜地转，“主人我来啦！”
伴随着欢快的音乐声，小机器人甩着大大的愉悦颜文字“跑”了进来。
“你看，这就是……”程安茉正要给那位持剑的老者介绍卤蛋。
却见那持剑老者看见卤蛋后，眼睛里划过震惊之色，紧接着就是惊怒，手中的青铜剑确实从程安茉的脖子前挪开了，但是砍到小机器人卤蛋的脑袋上去了。
“妖孽！”
那青铜剑着实锋利，再加上那位老先生的力气也大，被小机器人顶在脑袋上的拖把头，就被一分为二，顺着小机器人脑袋两侧滚了下去，落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程安茉惊在原地，目瞪口呆。
冯管家倒是有动作，但他的动作是把程安茉护在了自己的身后，完全没有去管一旁的小机器人。
而此时的小机器人，还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已经掉了，它“哎呀”一声，眼睛部位迅速给出了那一剑的各种分析，包括持剑者的挥剑角度，所产生的力度，能够造成的伤害等等。
程安茉的目光落在那段成两片的拖把头，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卤蛋不会哭吧？”
第88章
“结论，挥剑人手腕发力点出现错位，推测还未能适应新身体，建议每天挥剑一万次。”小机器人卤蛋前面说的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儿道理，但是听到他说挥剑一万次后，程安茉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可能是在……开玩笑？
一天只有24小时，换算成秒，那就是86400秒。
换算下来，从早到晚，不吃不喝不睡觉，需要8.64秒挥剑一次才能达成挥剑一万次的成就。
想想就觉得不可能嘛。
而在小机器人的对面，那位陌生的老者眉头紧皱，他的手腕被刚才挥下去的那一剑反震得生疼，如果不是他迅速反应过来，怕是那柄青铜剑就要当场脱手。
听了小机器人的分析之后，那位陌生的老者面色微沉，虽然这个妖孽说的话他听不大明白，但很明显不是什么好话。
此地实在是太过古怪。
程安茉一边悄悄地把那被斩成两半的拖把头偷偷拿走，一边对冯管家使眼色，让他吸引一下小机器人的注意力，回头等自己把拖把头修复好了再还给卤蛋。
冯管家当然接收到了程安茉的信号，只是……
卤蛋其实已经知道了，不然的话，它刚才也不会给出建议，让对方挥剑一万次，那对人类而言，明显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所以，其实卤蛋是在以机器人的方式嘲讽对方来着。
但看程安茉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冯管家轻轻咳嗽一声，“老先生，它不是妖孽，是人工打造的机巧之物，只不过能够通人言而已。”
“对！”程安茉将被斩成两半的拖把头藏好后，把之前给霍去病解释的那一套搬了过来。
“您可曾听说过鲁班，也叫公输班的。可能也有人称呼他为公输盘。”程安茉询问道。
老者看了一旁的小机器人一眼，“汝所言之意，此，也为公输造物？”
“当然不是公输班造的，但，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公输班的记忆发展了两千多年后的成果。”
在对面承认他知道鲁班之后，程安茉便对这位老者可能生活的年代又进行了缩短。
从汉以前，缩小到了战国至两汉之间。
要说这段时间，尚武的人也不少，没有其他的信息，程安茉也猜不出来这人是谁啊？
要是没有刚开始那一幕的话，程安茉也就直接开口问了，但现在嘛，程安茉开始怀疑对方会给自己一个假名字。
这可如何是好？
“您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程安茉问道，“其实，这里属于未来的证据，我这里要多少有多少，但……我怕您一个不小心，把我的手机也砍了。”
“收鸡？”对面的老者警惕中又多了几分困惑。
“能问一下，你之前生活的大概区域吗？”程安茉试探性地问道，“或者，您的祖籍？”
果然，问及这个问题后，对面的警惕更深了，“观尔等面貌，不似秦人？”
秦？
程安茉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哪个秦？是战国时期的秦国，还是一统天下的秦帝国？
“确实不是秦人，但却是秦人的后代。”程安茉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秦朝，几乎是每一个学过历史的人都根本避不开的时代。
即使没学历史，在如今发达的信息时代里，也会知道秦王政一统六国的战绩，以及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的举措。
而那时的秦国，光是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人就有不少，但还有更多没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
这就让程安茉一时间有些猜不准对方的身份。
若说此人尚武，可秦国实行军功爵制度，可以说，在当时能够封爵的人，几乎都有军功在身，尚武几乎是他们身上共同的特点。
那其他的……还能有何判断呢？
“那……”程安茉决定进一步询问，“在你来到这里之前，秦王政统一六国了吗？”
几乎是程安茉说完的那一瞬间，她便清晰地看到了对方脸上剧烈的神色变化。
或许是因为还不是很适应现在的身体，他的表情变化十分明显，以至于程安茉不需要仔细观察，也能够确定，在这位老者离世之前，嬴政还没有统一六国！
于是，又是一连串的人名被程安茉默默地划掉了。
“看来，当时的秦王政还没能一统六国。”程安茉点头，确认着自己的猜测。
而这个时候，对面的老者当然不会看不出来，程安茉就是在故意套他的话。
但……
对于自己这样一个已死之人，对方又想要从自己的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些想不明白。
“但您放心吧，公元221年，也就是秦王政26年，六国彻底覆灭，天下一统，。秦王政改王为皇帝，自称朕，改‘命’为‘制’，‘令’为‘诏’。全国设三十六郡，统一度量衡、文字、车轨和货币。”程安茉缓缓道，不过是短短的几句话，却概括了那些年月的无数腥风血雨。
“我刚才背的那些，其实是我课本上的内容。”程安茉注视着对方，“秦一统天下，所以，我说我也是秦的后人，也没什么不对。嗯，就是过去了两千两百多年的后人。”
“但是……”程安茉又有些发愁地道，“您要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话，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我连课本都给你背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对面的老者忽然缓缓开口，“只信七分。”
程安茉惊喜地道，“您愿意相信就好了！”
“等一下！”程安茉反应了一会儿后，有些琢磨过味儿来了，“您该不会觉得，我是在和您开玩笑吧？”
那位老者的目光落在一旁的小机器人身上，“此机巧之物，形如妖孽，可吐人言，些许证据而已，想必伪造起来也是轻而易举。”
程安茉：……
卧槽！老先生您能不能不要这么警惕啊！明明我看起来就只是一个脆皮大学生而已！真打起来我连您一剑都不一定能接得住的好吗？
*
闷闷地将那位老先生送去准备好的房间后，程安茉忍不住捂着额头呻.吟，“我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警惕的人，不过……”
程安茉脑海中灵光一闪，“冯管家，那位老先生那样警惕，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可能身份不凡？”
“倒是有这个可能。”冯管家点头，却也提出了自己的异议，“但，若是此人真的身份不凡，为何不随意编个谎话呢？”
“该不会……是被我背出来的那一段课文给吓到了吧？”程安茉摸着下巴，“秦国人听到这些，难道不应该会觉得很开心才对吗？”
“奋六世之余烈。”程安茉喃喃着，“才能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让两千多年的后世人，也为此津津乐道。”
“或许……他警惕的不仅仅是这些。”冯管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对程安茉道，“我需要给他尽快检查一下身体。”
程安茉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他的警惕，或许不仅仅是本能，也是一种防卫。”冯管家道，“我怀疑，他的记忆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莫非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程安茉大惊，“之前也没出现这种情况啊？”
“此次特殊。”
不仅仅是用作锚点的文物特殊，就连对方相应召唤时的虚弱也很特殊。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可以确定他是秦人。”程安茉担忧地很，“冯管家，你去检查他的身体，会不会被……”
“放心吧。”冯管家笑着道，“我不会出事的。”
“我和你一起去。”
“不，小茉，你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
“花店。”
“对！”程安茉一拍自己的脑袋，之前的那块用作锚点的石头，是她从花店小王那儿带回来的，今天是他们母子来未山镇玩儿的时候。
“他们也差不多快到了。”冯管家道，“总不好慢待了客人。”
“那……冯叔你小心点儿，也……也别伤到他。”
“放心吧。”冯管家微微笑着，“我有分寸。”
和小王以及王阿姨确认了一下时间之后，程安茉就趁着人还没到，赶紧拿着拖把头去了自己的工作室，“得尽快把这个修复好才行。”
虽然之前没修过拖把头（谁会闲着没事儿修拖把头啊都是用得时间久了就直接扔掉了！），但程安茉观察了一会儿后，决定先拆除，再重新组合缝制。
丝织品也是文物修复的一大门类，比起那些被水泡过的绢帛文物，这被切开的拖把头压根费不了程安茉多少时间。
卤蛋被程安茉重新带上拖把头之后，眼睛都变得“泪汪汪”了起来。
“呜呜呜，主人对卤蛋最好了。”
程安茉摸了摸小机器人的脑袋，看了一眼时间，“好了，等你的新头发做好后，你就不用再顶着这个拖把头了。”
将小机器人安抚好之后，程安茉便按照约定的时间去找了花店母子，约定他们临走之前再来茉园取回那块石头，毕竟游玩儿的时候带着石头也太沉了。
等程安茉回到茉园后，便从冯管家哪儿知道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他确实有许多东西记不起来。”冯管家道，“我目前所能确定的是，他曾经担任过上郡守。”
上郡守？
程安茉脑海里迅速划过了许多个人名，“担任过上郡守的人也有很多，但如果是秦王政时期担任过上郡守的人，范围就小很多了。”
第89章
上郡，据说最早是魏文侯时期置，及至秦惠文王十年，魏献上郡15县于秦，至此，上郡便成为了秦初的三十六郡之一。
因为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所以历朝历代担任过上郡守的人，基本上都是历史上的名人。比如武安君白起，就曾经在秦昭襄王时期担任过上郡守，有出土“四十年上郡守起戈”为证。
但白起此人已经在秦昭襄王时期被赐死，那个时候秦昭襄王还在位呢，白起又怎么会知道后面的秦王政，所以便只能排除了。
而根据出土的王政时期的文物，能够确定的上郡守有二人，“上郡守冰”戈以及“上郡守匽氏”戈。
除此之外，还有几件铜矛铭文，铜矛上所提及的上郡守X，因为磨损，已经看不清上郡守的名了。
“秦王政时期担任过上郡守，却死于天下一统之前。”程安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名。
“李冰。”
不过，提起李冰，大家的第一反应必然是蜀郡守冰，那位主持修建了都江堰的李府君。
程安茉深吸一口气，“但我想象中的李冰没有那么凶。”
或许是身处现代社会所产生的一些刻板印象？了解了李冰的事迹后，程安茉对李冰的印象，一直是一位伟大的水利学家，而提起水利学家，程安茉首先联想起来的就是风霜满面，为了获得准确的地质数据，他们需要亲自去勘验。
可仔细想想，好像又觉得不那么意外了，秦朝时期以军功晋升，能够做到郡守的位置，李冰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单纯的水利学家呢？他身上必然是有军功的，有武人的警惕习气也是正常。
根据现代学者的考证与推测，李冰此人有可能在秦王政继位后从蜀郡被调往上郡，而秦国时期上郡的位置，在当今陕西北部与内蒙古南部。秦国时期，上郡此地，北部与匈奴相接，西面与林胡对峙，东边与赵、魏国相抗，而南面则与秦国首都咸阳相邻。
由此便可看出上郡此地的战略地位之紧要。
镇守此地的郡守，今人所能考证出来的，无一不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比如惠文王时期的上郡守樗里疾，号称秦国的“智囊”，昭襄王时期的上郡守趞、厝，疑似司马错，以及之后上任的上郡守起，也就是武安君白起。
*
“不行，现在想这些没有什么用处。”程安茉晃了晃脑袋，“要怎么和他确认呢？”
现在那位老者对他们的警惕可强了。
“我看起来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程安茉默默吐槽了一句，但心里也明白，若那位老先生确实是李冰，且是在担任上郡守期间去世，程安茉觉得，他的警惕心强也是正常的，毕竟那时候的秦国，距离开启灭六国之战的开启，也没多久了。
“若那位老先生真的是李冰，不妨直接一试。”冯管家道，“人对自己的姓名会有本能的反应。”
“会有用吗？”程安茉迟疑了一下，“万一他把自己的名字也给忘记了可怎么办？”
“严格来说，他并不是忘记。”冯管家道，“只是他的魂魄太虚弱，与这具新身体的融合不够顺畅，所以暂时想不起来而已。他的记忆更多的是一种就近原则，他如今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他离世之前的事情。所以，他不可能记不得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程安茉有些困惑地道，“你是怎么挖出来对方有可能担任过上郡守的”
“很简单啊。”冯管家笑着道，“还是小茉你给我的灵感呢。”
“啊？”
“我给了他秦国地图以及现代地图，他看得很认真，而且目光在上郡停留的时间最久。”冯管家眸子里有银色光芒一闪而逝，“人的面部表情，有的时候也会透露很多事情。”
程安茉：……
她默默给冯管家比了个大拇指。
“我先去准备一壶茶。”
*
来到李冰所在的房间门前，程安茉敲了敲门，“请问，我能进来吗？”
一直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程安茉低头看着放着茶具与茶叶的小推车，刚想再敲门的时候，门忽得被打开。
“您好。”程安茉指了指小推车上的茶具与茶叶，“这些是蜀郡今年的新茶，两千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李府君还能不能喝的惯？”
话音刚落，程安茉便发现对方看了过来，眸子里仍旧满是警惕，但却多了几分探究和疑惑。
程安茉感觉自己后背有些发毛，“府君？”
“请。”对方抬手，示意程安茉进去。
小推车轮子咕噜咕噜地滚动了起来。
程安茉进入房间后，便将茶具一一摆放好，冲好第一杯后，置于对面，邀请老者入座。
程安茉学不来段珍点茶的手艺，平时喝茶也都是直接冲泡的，只不过为了有点儿话聊，她特意把那些被自己扔掉的饮茶步骤又给捡了起来。
“府君，请。”
看到对方利落地落座，惊讶的反而变成了程安茉。
大约是程安茉的反应全都写在脸上，对面的老者已经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了。
程安茉眼睛眨啊眨，在对方将茶盏放下后，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搭错了哪根筋儿，竟然直愣愣地问道，“您不怕我下毒啊？”
这话刚说完，程安茉就想要捂嘴，对面老者的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啊，不是，我……我不是真的下毒了，我是……”程安茉想解释，但又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干脆直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把杯子倒放给对面的老者看，着急得道，“我就是有些惊讶，你居然直接喝了！”
冯管家唇角微微翘起，又很快抿平了。
不过，对面的靠着却只是看着程安茉手忙脚乱，待她终于解释完之后，缓缓道，“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程安茉呼吸有了一瞬间的停滞，“所以，你真的是李冰？”
对面老者垂眸看着一旁的茶罐，“若是没有确认，又为何要拿蜀郡新茶来试我。”
“卧槽……”程安茉喃喃着，“这惊喜可太大了。”
李冰看着程安茉失神的模样，苍老的眸子里满是探究。
程安茉想起之前冯管家的话，“所以，你已经想起来了吗？”
李冰嗯了一声，“听你提及蜀郡新茶，隐约想起，曾经从蜀郡调往上郡，再之前的，却是记不起来了。”
“难道是需要一些刺激源？”程安茉认真地思考起来，“既然蜀郡新茶是刺激源之一，那如果你直接去蜀郡呢？哦对了，现在蜀郡叫四川了！”
听到蜀郡更名，李冰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冷光，只是程安茉并未发觉，因为她已经低头开始订票了。
“李府君，你想坐飞机还是坐高铁！”程安茉抬起头，有些兴奋地道，“飞机就是在天上飞的，高铁就是在地上走的，做高铁大约要五六个小时……嗯，就是三四个时辰就能到！飞机的话，飞一个时辰就差不多到了！”
“此地，距离蜀郡多远？”
“大约一千三百千米，换算成秦国尺寸的话……”程安茉卡壳了，“总之，很远。”
“我记得按照换算的话，秦国时期的一尺相当于现代的23.1厘米，现代的话，1千米就是1000米，1米等于10厘米，不然……您自己换算一下？”
程安茉有些尴尬地道。
冯管家：……
想了想，他干脆把换算好的数字又给吞了回去。
李冰眉头微微皱起，程安茉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心里换算，但没一会儿，她发现李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悄悄地凑到了冯管家身侧，低声道，“冯叔，他失忆会不会也一样影响到他的常识性能力啊？”
冯管家压低声音，“应该不会。”
最后，在三四个时辰和一个时辰之间，李冰选择了一个时辰。
*
程安茉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准备了。
但东西准备到一半儿，程安茉兴奋的大脑逐渐冷静了下来。
蓦得，她忽然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
“冯叔。”
“嗯？”
“你说，为什么李冰会同意我们带他出去啊？”程安茉将自己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明明他一开始对我们的警惕心还是很高的，怎么现在却那么好说话了？”
“他就这样相信我们会带他去四川吗？”
冯管家轻声笑了起来，“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呢？”
“故意的？”
程安茉摸着自己的下巴，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难道他还是不信任我们，是想趁机逃跑？！”
冯管家轻轻咳嗽一声，“我可没这么说。”
程安茉：……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算了，反正等到了机场，他看到完全陌生的一切，再不肯相信也会信了的。”
“对了，冯叔，这次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自然。”冯管家点头。
这次可和徐霞客那一次不一样，李冰此人，是真的可能会对程安茉造成威胁的。
第90章
不需要马匹拉动便能自己行动的车子，一幢幢高.耸入云的巨大建筑，还有平坦宽阔的道路。
入目所见的一切，都让李冰切实得感受到，他确实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想起方才那女郎所言，两千多年以后的世界？
若说李冰丝毫没有想过未来，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对于那时候的李冰而言，他所展望的世界，是秦灭六国，天下一统。
若是那女郎不曾撒谎，秦国确实完成了一统，却最终未能千秋万代。
李冰坐在候机厅的椅子上，注视着手中的登机牌。
那上面的文字对李冰而言有些陌生。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着登机牌上的文字，“一模一样。”
李冰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三张登机牌上的一部分字，是一模一样的。
饶是李冰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写下或者刻下的字能够一模一样。
此外……
李冰反复观察着那张登机牌，如此轻便小巧之物，比起竹简，可是要方便地多了，也不知是如何制作出来的。
至少还在秦国的时候，不管是文字还是书籍，只能由人抄录，且使用的还是竹简，不管是阅读还是携带，都十分不方便。
而现在这张登机牌上的内容，若是刻在竹简上……
李冰将那张登机牌卷起，即便是用同样的方式，纸张所能撑在的信息，也比竹简多上许多。
李冰的目光逐渐转向别处。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外面的天空，白云缓缓飘过，偶尔遮过太阳，在地面上洒下一片暗影。
忽然，一道陌生的女声传入耳中，李冰抬头，试图去找那个发出声音的人来，但是一无所获。
根据那女声说话的内容，李冰垂眸，看来那个名叫飞机的，据说可以在天上飞翔的器物，在这里不止一架，只是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在空中飞行的。
太多的想法，太多的疑惑，太多的震惊。
自从离开那个叫做茉园的地方后，李冰几乎无时无刻不怀疑自己身处梦中，甚至……他有的时候会怀疑，是否人死后，便会来到这个世界？
可那个名叫程安茉的女郎却言，自己是特殊的。
而茉园内，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从不同的时间被召唤而来的……老祖宗们。
老祖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李冰还不至于弄错。
程安茉捧着两个杯子走了过来，“给，热茶。”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即使穿了羽绒服，可露在外面的手还是冰的很。
不管喝不喝，至少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还可以暖暖手。
李冰接过，却没有立刻去喝，而是用手指缓缓擦过纸杯，片刻后，他开口道，“这也是纸？”
“对。”程安茉在李冰的一旁坐下，解释道，“只不过，这些纸的用处都是不一样的，而且这种纸杯内部还有一层涂层，所以不会被水打湿。”
李冰点了点头后，便继续注视纸杯，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程安茉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似乎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做似乎有些尴尬，便慢慢喝了起来。
“那个……”喝了一会儿后，程安茉还是犹豫着打破了沉默，“李先生？”
李冰转过头，“何事？”
在离开茉园之前，李冰便从程安茉那里知道了此地称呼的转变，因此知道她叫的就是自己。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有些好奇。”程安茉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你见过嬴政吗？”
李冰眉头微微皱起，“为何问这个？”
“因为我好奇。”程安茉迅速道，“应该说，很难有人不对嬴政这个人好奇。毕竟，能用千古一帝来形容的古代帝王，也只有他一个了。”
“千古一帝。”李冰缓缓重复着，“这便是，你们对陛下的评价？”
就是李冰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评价着实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对。”程安茉点了点头，“我上学的时候，秦朝是历史中非常重要的一个朝代，奠定了大一统王朝的基础。”
大一统王朝。
看来陛下，最终得偿所愿。
思及此，李冰开口道，“我常年外任，见到陛下的时候，确实少些。”
“那就是确实见过了？！”程安茉干脆茶也不喝了，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冰，同时把手机递了过去，“那你看这幅画，和你认识里的嬴政有多像？”
程安茉翻出来的是历史书上的那张秦始皇画像，身着冕服，头戴旒冕，这也应该是大多数人最熟悉的一版画像。
李冰低头，眉头微微皱起，“我离开之时，陛下应当正当壮年。”
“哦哦，”程安茉收起手机，有些期待地开口，“那你能描述一下他长什么样子吗？我努力一下，看看能不能根据你的描述把他的容貌给画出来！”
秦始皇到底长什么样子，两千余年过去，早已无人知晓。
但面前正好有一个见过秦始皇的人，程安茉的心思顿时就活泛了起来。
后世秦始皇的形象经过了无数人的演绎，可以说每一个人的心里就会有一个他认知中的秦始皇。
程安茉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或许是因为教科书的那张画像对她的“荼毒”太深，以至于每次一想到秦始皇，她就会觉得对方是个留着胡子的老头儿。
不过古代本就与现代不同，古代的男子一直都有蓄须的习惯，关羽关二爷就有美髯公的美誉，而汉字中和胡须有关的更是不少，髭、髯、须、胡等原本的字义便是不同地方的胡须。
甚至很多俗语也会和胡须有关，比如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因为古代的年长者一般都会蓄须。
但也有人故意不蓄须，比如明清时期，一些男子会通过不蓄须，甚至不戴网巾来装年轻，为的是在初级科考中能够获得考官的垂青。只是这种方法能否有用，也是见仁见智了。
到了现代，或许是出于卫生，人们渐渐不再流行留胡须。
但被召唤而来的一行人里，除了女子，以及去世时太过年轻的霍去病，几乎都留着胡须。
所以，秦始皇特意蓄须，好像……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
只是，兴奋中的程安茉对上李冰的眸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就被她缓缓收了回去，讷讷道，“我就是……好奇。”
但都过去两千多年，封建帝制早已经被推翻的现在，程安茉或许会赞叹秦始皇的功绩，却很难会对他有什么敬畏感。
被李冰看了一眼后，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兴奋过头儿了。
乖乖坐好后，程安茉脑海里又开始转起其他念头来了。
仔细盘算一下，苏先生肯定见过宋神宗，霍将军肯定见过汉武帝，
嗯，或许可以问问苏先生宋神宗长什么样。至于汉武帝的样貌……程安茉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敢在霍去病的面前开口。
好在，李冰最后还是答应了程安茉的请求，然而……听了对方的描述后，程安茉默默抬头，李冰用来描述嬴政的词语都太模糊了，和五官有关联的词儿几乎没有。
程安茉就是连画都无从画起，只能遗憾放弃。
不过，似乎是方才对于秦始皇的评价终于引起了李冰的兴趣，他斟酌了一会儿后，问道，“之后呢？”
“之后？”程安茉犹豫了一下，“您是想问，一统天下之后的事情吗？”
李冰轻轻颔首。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而这片刻的犹豫落在李冰眼里，便让他心底一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秦王政二十六年，天下一统；秦王政三十七年，其病逝于出巡途中。同年，中车府令赵高联合丞相李斯伪作遗诏，拥立第十八子胡亥继位，矫诏逼令长子扶苏自尽，葬于上郡。”
“秦二世暴虐无度，民间起义多地爆发。自秦一统至灭亡，不到十五年。”
二世而亡？
听到这里，李冰握着纸杯的手猛得收紧，热气腾腾的茶汤溅了他满身。
“啊！”
程安茉惊呼一声，连忙在包里翻纸巾，一旁的冯管家帮忙把纸杯扶正。
将溅出的水渍都擦拭干净后，冯管家提醒道，“小茉，李先生，快到登机的时间了。”
“先登机吧。”
登上飞机后，程安茉坐在了李冰身边，然而，大概是因为刚才得知的消息太过有冲击性，自从上飞机后，李冰便一言不发。
第91章
程安茉其实想过如何告诉李冰这些事来着，但是当时话赶话都说到那儿了，她总不能说谎话骗人吧？而且如果她不据实以告的话，程安茉也担心会加重李冰对自己的怀疑和警惕。
而且，等回头李冰看了历史书，一样会知道的，只是会晚一些罢了。
或许……我当时不应该提起秦始皇的。程安茉有些懊悔地想道。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程安茉第一次体会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等飞机落地，程安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三人下了飞机后，打车直奔都江堰市。
如今都江堰已经被开发为一个十分成熟的景区了，而且还有教材作为“宣传”，说人人皆知有些夸大，但是学过的人大都会对其有些印象。
下车后，程安茉确认了一下地图，他们正在离堆大门处。
买票进入后，程安茉先看向了一旁的李冰，“李先生，你还好吗？”
下车之后，李冰的目光就逐渐若有所思了起来，他观察着附近的山势，水势，眸子里时不时地便会闪过一抹恍惚。
“嗯？”听到程安茉的声音，李冰垂眸，“为何这般问？”
“刚才在飞机上，你一直一言不发，我以为你还在为秦朝而……”程安茉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下去，她相信，李冰不会误判自己的意思。
李冰沉吟一会儿后，缓缓道，“陛下虽吞并六国，天下一统，但六国中必然有人心存反意，短短十几年，还不足以让这些恨意消弭。若是二世暴虐无度，叛乱四起不过是……”
说到此处，李冰摇了摇头，“只是……战乱再起，不知又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
程安茉一愣。
那一瞬间，她忽然发觉，自己从史书中所认识的李冰，也是这位李府君的其中一面。
他会为秦一统而开心，也会为秦朝的短暂而失落，但最终叹息的，却是黎民众生。
“是啊。”程安茉低声道，“战争总是无情，好在如今，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深吸一口气，程安茉抬起头，“李先生，我们往景区里走吧？”
“可。”李冰抬手，“请。”
已近深冬，园区内的植物有些寥落，但仍有松柏常绿。
园内建筑多为仿古，飞檐斗拱，乌瓦彩绘，虽寒冬萧瑟，却仍旧不失其美。
虽是冬日，但景区里的人仍旧不少，或独行，或三两成群，慢悠悠地在景区里闲逛着。
“李先生，你看这儿。”程安茉引着李冰来到了一处喷泉前，“你猜这是什么？”
李冰盯着下面写满了文字的牌子看了好一会儿，“此为何物？”
“卧铁。”程安茉笑眯眯地道。
“卧铁？”
“不过，若说出它的同行来，李先生定然能才出它们的作用来。”程安茉诚恳地道。
“哦？”
“这卧铁其实就相当于古时候的石犀，石牛，石人等等，用作每年淘滩深度的标准。”程安茉解释着，“深淘滩，低作堰。这样一句话，几乎贯穿了都江堰治水的始终。”
果然，李冰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恍然，显然，他对这些物件的作用十分清楚。
根据记载，李冰曾经凿三石人，立三水中，这三石人就是当年的测水标志，只不过到了近现代，逐渐被替换为了卧铁。
“不过这里的是复制品，用作展示的。”程安茉见李冰脸上有疑惑，连忙解释道，“真正的卧铁还在它们原本的位置呢。”
李冰微微点头。
绕过喷泉，几人便走到了一条笔直宽阔的道路上。道路两旁各有人工开凿的长溪，被唤作龙吟沟，左右共有248个大小相似的龙头石雕，正汩汩吐水。
“这里是堰功道。”程安茉一边走一边和李冰解释着，“这条道路的修建，还有两侧的雕像，都是为了纪念历史上治水的先贤们。”
程安茉停在一处青铜雕像前，羽扇纶巾，底座上写着诸葛亮三字。
“自秦汉起，唐、宋、元、明、清各有治水功臣，或许很多人对他们不怎么熟悉，但时至今日，我们却仍旧享受着他们的遗泽。”
李冰没有开口，他的目光扫过雕像后，缓缓地落在了旁边正拿着手机或者相机拍照的人身上。
“如此，甚好。”
走过堰功道，尽头处便是伏龙观，而伏龙观正是为纪念李冰而建。
仗着李冰认识的是篆书，暂时还不能将篆书中的字和如今的简体字对照起来，程安茉镇定地将李冰带到了李冰雕像前。
那是东汉时期雕刻的一座李冰石像，根据考证，为东汉建宁元年（168年）刻制，算算时间，大约是李冰治水后四个世纪。
而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冯管家则默默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咔嚓——”
李冰看李冰雕像照就此诞生。
石像十分高大，高约2.9米，就是李冰自己，都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全貌。
程安茉悄悄地给冯管家比了一个大拇指，压低声音道，“李先生，你看这雕像眼熟吗？”
李冰收回视线，程安茉的那点儿小心思哪里能够瞒得过这位大佬，稍一思索，便知道这小女郎怕是要来捉弄人了。
“哦？和谁像？”
程安茉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到这里，立刻小声道，“看像不像你呀！”
李冰微微一愣，眯起眼睛去看那雕像下的文字，缓缓念道，“李冰石像。”
程安茉一开始还没发现问题，反应了一会儿后，险些“卧槽”出声。
“你什么时候……”
“不难猜。”李冰道。
程安茉：……
也是哦，既然知道这石像纪念的是李冰，猜出来那几个字还是挺容易的。
只是……
李冰的反应好平淡，程安茉有些遗憾，可刚才的玩笑已经是她敢放肆的极限了，此时也只能将一肚子的好奇憋在心里。
从伏龙观内离开后，穿过索桥，几人来到了江心的分水堰上，一般称之为鱼嘴的地方。
从鱼嘴往南看去，江岸、离堆、飞沙堰、宝瓶口一览无余。
迎着江面的冷风，李冰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站在鱼嘴最北段，程安茉侧身看向李冰，笑着道，“府君，欢迎来到都江堰，或许，您对湔堰这个称呼更加熟悉。两千两百多年过去了，这里您还觉得熟悉吗？”
第92章
面对程安茉的询问，李冰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先看了脚下的鱼嘴，反问道，“此处看起来不似砂石，是何物？”
“你说这个？”程安茉看了一眼，解释道，“是水泥。”
“水泥。”
“嗯，我印象里，有很多穿越小说都写过主角穿越到古代，然后大搞水泥建设来着。”说到这里，程安茉忽然好奇了起来，“对了，李先生，那在秦朝的时候，是如何在水里筑起这样宽阔的一条分水堰的？”
李冰看着湍流而过的河水，缓缓道，“用杩槎。”
“杩槎？”程安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东西，还是临时搜了一下图片，才知道这个东西长什么样子。
是用木头捆绑好的三角木架，整体呈锥形，内部压上重物，是一种河工构件。
“杩槎下好后，便用卵石笼加重，在围堰的迎水面铺竹席，撒杂木，覆黄泥。”
程安茉想了想，“我记得，在成都曾经挖出过一条卵石堤，用的也是竹笼盛装卵石的方法。”
李冰点头，“作堰时就地取材，方为上策。”
“也确实该这样。”程安茉摸着下巴，“不过这就地取材的方法，倒是让我想起了良渚文化中所修建的堤坝，也是就地取材，使用当地茅荻包裹土块，再用竹篾固定，采用纵横交错的方式垒砌。而更妙的是，直到现在，抗洪抢险的时候，我们使用的沙袋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垒砌。而沙袋其实和草裹泥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裹泥的草变成了袋子。”
程安茉的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水泥浇筑的鱼嘴，感慨道，“那可是五千年前啊，”
“良渚？”李冰有些疑惑。
“那是一个距今五千多年的古代文明。”程安茉眨了眨眼睛，“说起来，良渚也是以举世罕见的水利工程震惊世界的，李先生或许也会有些兴趣？”
“五千多年前？”李冰沉吟，“我记得，秦距今……”
“两千多年。”程安茉补充道。
李冰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那也就是说，那个名为良渚的文名，距离秦国，也有两千年左右的时光。
不得不说，程安茉这一解释，他确实对良渚感兴趣了起来。
两千多年后的未来，还有两千多年前的过去，彼此间却又有着无法斩断的连接。
*
离开鱼嘴后，李冰步履飞快，程安茉有时候甚至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跟在李冰的身后，程安茉几乎是把岷江两岸都给走了一遍，走到最后，程安茉都觉得自己脚疼。
根据记载，在都江堰修建之前，李冰本人曾经亲自前往山区勘察，那时此地的交通可不像是现在一样方便，而后世的许多诗人也曾经写诗感慨过蜀道难。
先秦时期的蜀地，只会更加难走。
也不知道当年的李冰是如何克服的这些困难。
程安茉感慨着。
或许在不少人的刻板印象里，文物修复应该是一坐就是一天，但对于程安茉而言，那只是在修复一些可移动文物的时候才会有的待遇，一些无法移动的文物，比如古建筑等，就需要文物修复师们千里迢迢赶去了。
程安茉觉得自己的体力并不差，但是和李冰比起来……
看着面前那长长的台阶，程安茉深吸一口气，继续与重力作斗争。
等她拖着已经疲惫的双.腿来到李冰身边的时候，对方已经眺望远处许久了。
李冰选定的是都江堰附近的最高点，从阁顶望下去，都江堰的全景一览无余。
“你之前问我，是否对这里觉得熟悉。”李冰收回视线，看向程安茉。
程安茉调整好呼吸，“您都记起来了？”
李冰轻轻点头，“任蜀二十余载，如何能不熟悉？不过……”
“不过？”
李冰抬手，指着岷江上的一处，“与两千多年前相比，此处河道愈发弯曲了。还有那鱼嘴所在，两千年前应当是河岸陆地才是。至于当年所建……”
李冰眯起眼睛，抬手遥遥一指，“当在如今鱼嘴端部，上游1公里左右的地方。”
“若说变化最小之处，应是离堆与灌口。”
沿着李冰指出的方向看过去，程安茉看到的便是自开凿后，已然被河水冲刷了两千多年的宝瓶口。
当然，古代也有称其为金灌口的，但程安茉听到灌口二字，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信息，却是灌江口二郎神。
离堆之所以叫离堆，便是因为当年李冰在离堆与山体间硬生生凿开了一条河道，使得离堆从山体上分离，由此得名。
秦国时期，火药尚未发明，开凿离堆，只能倚靠人力，需要一块一块，一片一片地敲打，将岩石敲碎、移开，说是蚂蚁啃骨头的功夫都不算过分。
所以，在记录的时候，即使是惜字如金的太史公司马迁，也要特意提一笔，“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
不过，根据后世学者的考据，猜测当年的李冰也有可能采用了烧岩法，即用火烧红岩石再用水淋，热胀冷缩之下，岩石变脆，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很难有什么东西可以跨越两千多年为不朽坏崩塌，但被凿穿的宝瓶口，却矗立此地千年，由它引入的内江水灌溉了大片农田，成就了后世天府之国的美誉。
“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程安茉缓缓开口，“如今生活在这里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荫庇在您的遗泽之中呢？”
“非也。”李冰看着宝瓶口，看着自己两千年先所留下的唯一现实遗迹，缓缓道，“若后世无人及时清理河底泥沙，重修分水堰，莫说千年，或许百年过去，此地便要荒废了。”
“所以，那是一场跨越了千年时光的接力。”程安茉抬起头，“但没有您交出的第一棒，这场接力，也就无从谈起了。”
第93章
“小朋友们，要跟在老师身后哦，不要太靠近栏杆。”
两名老师带着十来个孩子走了上来，那些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程安茉目测，可能也就是小学左右？
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颜色鲜亮，看着分外显眼，在老师的组织下，排成长队走了上来。
可能是学校或者班级组织的冬游？程安茉猜测着，她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也有类似的活动，只不过大都是在学校附近的景点。
“我们先让一让把。”程安茉低声对一旁的李冰道。
李冰点头。
三人便从一侧往下走，给那些孩子们让出空间。
还未走下楼梯，程安茉便听到领头的老师指着不远处的都江堰，温和地道，“小朋友们，你们看那里，知道那是什么吗？”
“知——道——都——江——堰——”小朋友们齐声说道。
“那有哪位小朋友知道都江堰是什么时候建起的吗？”老师温温柔柔地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跶着举手，“老师老师！”
“好的，那请阳阳小朋友告诉我们好不好？”温柔的老师询问着其他小朋友们的意见。
“好——”
“是秦朝的时候建的！有两千多年了哦！”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骄傲地道。
“哇——”
“回答得非常正确！”老师带着其他的小朋友鼓起掌来，“我们给阳阳小朋友鼓掌好不好~”
被夸奖了，小姑娘高兴得不行。
“那么，有没有哪位小朋友知道，两千多年之前，是谁修建了都江堰呢？”
“我我我！我知道！我知道！老师我知道！”这回，另一个小男孩儿立刻举手，“老师老师！”
“好的，晨晨小朋友想要和大家分享，那大家要不要听一听晨晨小朋友的回答呢？”
“要——”
“是李冰！”叫做晨晨的小男孩儿迫不及待地回答道。
“没错，是李冰。”老师温柔地笑着，“两千多年以前，这里是蜀郡的管辖范围。那有没有哪位小朋友可以告诉老师和其他的小朋友们，蜀，指的是哪里呢？”
“是四川！”
“哇，你抢答了！”
“老师，他没有举手！”
“老师！”
眼看着小家伙儿们要吵起来，老师连忙安抚，待孩子们稳定下来后，老师继续道，“是的，蜀，代表的就是四川，当然，现在也会用川来简称。”
程安茉看着停下脚步的李冰，没有催促，和冯管家一起，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那两位老师的讲解。
许久后，李冰收回视线，走了下去。
“方才那是……”走得远了，李冰才开口询问。
“应该是附近小学组织的活动。”程安茉解释道，“在现代，我们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凡是适龄的孩子，都要去上学，参加义务教育。”
“义务教育？”
“嗯。”程安茉道，“而且如果不允许孩子们接受义务教育，是违法行为，要接受法律制裁的。”
李冰微微颔首，秦国时执法严明，李冰对此自然不会陌生。
“那他们，在何处上学？”李冰抬头，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已经看不到那些孩子们和老师的身影了，“束脩多少？”
“在市内有很多公办学校。”程安茉指了指都江堰市的方向，“至于束脩，我们这里叫学费来着。一般而言，义务教育是免费的，学生们交上去的是课本费和学杂费。对于大部分家庭而言，这一部分费用还算是可以接受。但……仍旧有很多贫困地区，学生们上学比较困难。不过最近几年倒是有改善了，只是上学的环境好改，可老师却难招。”
李冰沉吟一会儿，“如今都学些什么？”
“小学的时候学的科目少，也就是数学和语文，英语，这三门是主科，副科还有科学、品德、体育什么的。”程安茉一边解释着，一边道，“等上了中学，要学的科目就更多了，除了语文数学和英语之外，还要学习政治、历史、地理、生物、物理、化学。”
接下来，程安茉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给李冰解释这些科目学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虽然这些科目听起来很陌生，但是里面多涉及到的许多知识，却是李冰在当年就已经熟练运用了的。
李冰最为人所熟知的事迹是修建了都江堰，所以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是以为杰出的水利学家，但实际上，李冰的成就不止于此。
在修建都江堰的同时，他还发掘盐井、开辟稻田、修建桥梁与栈道，整治航道等等。
而且，这些工程并非孤立进行，或者说，在工程开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个综合性的规划，湔堰的建设是一个中心，其他的各项工程可以认为是其配套设施。
比如开辟稻田这一项，就必然要跟河渠的整治联系起来。都江堰完成之后，内江水被引入，开挖沟渠，开辟稻田便要立即跟上。
此外，还有许多独立于都江堰的其他工程。比如盐井，虽然开掘盐井十分困难，但盐关乎民生，几乎历朝历代都对盐极为看中，秦国自然也不例外，盐井甚至能称得上是急务了。
林林总总算下来，李冰任蜀郡守期间，所开展的各种工程项目几乎有十四项之多，所涉及到的内容，更是囊括了水利、交通、农业、盐业、河道治理、城市规划等多门学科。
除了这些专业性比较强的内容之外，更让人惊叹的还是当年李冰对于人力与财力的分配。
每一项工程，都需要人来进行，而秦国时期的劳力又十分紧张，备战要人，工程建设也要人，两者通常难以兼顾。
甚至，当年的韩国还针对人力紧张这个特点，特意派遣水工郑国去秦国献策，修渠以疲秦。其目的便是消耗秦国的人力资源，那秦国便没有人力去进攻韩国了。
所以，越是挖掘李冰当年的事迹，程安茉便越是惊叹其卓越的才能。
“总觉得和李府君一比，自己都变成废物了……”程安茉叹气，但转念一想，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拿去和李冰相比较的呢？
想到这里，程安茉顿时平静了起来，“也是，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嘛。”
又何必去和青史留名的人比较呢？怎么比都比不过好嘛！
“修堰亦非我一人之力。”李冰坦然道，“若无下属以及蜀地技师，还有无数良家子参与，再好的分水堰也修不成，再低矮的山丘也凿不开。”
“是啊。”程安茉认同地点头，“古往今来，但凡失去了人民群众，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第94章
在都江堰里又留了一天后，三人便启程赶往成都。
一路上，李冰的目光几乎没有从窗户外收回来，虽然在未山镇去往机场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但这次李冰仍旧看的专心。
农田、村镇、架起的输电线、还有对面时不时驶过的其他车辆。
忽然，一辆奔驰而过的消防车引起了李冰的注意，“那辆车……是做什么的？”
“那是消防车，基本上他们出来就意味着有哪里失火了。”
“失火。”听到这两个字，李冰的脸上也有了明显的凝重，因为古代时候的建筑大都使用木材，所以防火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除了消防车，还有救护车，警车，它们出动的时候，一般都会有非常尖锐非常明显的声音来提示。”程安茉慢慢给李冰解释着一些现代的常识，“而且，其他车辆遇到的时候，有及时避让的义务。因为它们要去救火，去救人，去处理治安事件，都很紧急。”
李冰微微颔首，“是该如此。”
来到成都的第一站，程安茉和李冰商量过后，定在了大熊猫繁育基地。
毕竟都到四川了，怎么能不去看一看大熊猫呢？
程安茉特意查过攻略，赶在上午大熊猫活动的时候去的。
看到黑白团子的那一瞬间，程安茉忍不住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
李冰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迟疑地道，“食铁兽？”
程安茉扭头，“对，不过它们现在叫大熊猫了！”
“你们……养这个？”李冰的语气有些微妙。
“嗯，严格来说的话，是保护。”程安茉叹了一口气，“李先生，你那个时候，野外是不是有很多大熊猫啊？”
李冰点头，“是很多，而且此兽凶猛，常人遇见，总要……”
话还没说完，程安茉就扭头去看刚从小木马上翻下来的大熊猫，虽然知道大熊猫是猛兽，是熊，但……还是很可爱啊！
李冰：……
他摇了摇头，反正那食铁兽被关在里面，只是看看，也不会跳出来咬人。
“对了！”程安茉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李冰道，“李先生，你当年有没有亲手摸过大熊猫啊？”
看着程安茉期待又羡慕的目光，李冰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沿着规划好的线路一一走过，程安茉的目光基本上都集中在大熊猫身上，但李冰的目光却基本上都放在建筑上。
说起来，这座专门为大熊猫而建设起来的基地，对李冰而言，更像是未来版本的苑囿，只是可进苑囿的不再是帝王将相，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
李冰的目光落在程安茉的身上，想起自己刚来此地时的警惕与敌意，再看程安茉的时候，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歉意。
*
从大熊猫繁育基地离开后，程安茉三人便在成都市区里随意逛着。
快到晚饭的时候，程安茉正想在附近找家川菜馆吃饭，忽然，她发现了一个熟人。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程安茉终于敢确认，那个正和同桌牌友熟练地打着麻将的人，是苏轼。
大概是程安茉盯着苏轼的时间太久，他的一位牌友忍不住道，“哎老苏，那你家孩子？盯着你很久了。”
“啊？”苏轼抬头，恰好看到程安茉向着他这边走来。
他对牌友点了点头，“对，是我家孩子。”
“哈哈哈，来抓你回去的？”
“那这一把……”
“去吧去吧，我再去拉个人来！”
“那便谢谢老哥了。”
说完，苏轼起身，笑着对程安茉道，“小茉，怎么突然来这儿了？”
“也没有很突然。”程安茉四处看了看，奇怪道，“徐先生呢？”
她记得自己因为高反不得不返程后，苏轼和徐霞客结伴去青海了，只是没想到竟然在这儿巧遇了。
“振声去都江堰了。”苏轼道。
“啊？”程安茉睁大眼睛，“我们刚从那边过来！”
“那可真是不巧。”苏轼也觉得遗憾。
“你们是从青海离开后，就直接来了成都？”
“不，我先去了一趟眉山。”苏轼道。
听苏轼提起眉山，程安茉顿时多了几分心虚。
无他，苏轼的祖籍便是眉州眉山，他这次过去是做什么的自然也不必多言。
只是，虽然对于现代人而言，是对苏轼家族墓地的抢救性考古发掘，但对于苏轼而言，那也真的是算是掘了人家祖坟。
但，古代人也会进行迁坟，程安茉记得自己当初在苏轼看到那个新闻的就是，就是用类似的话语来解释的。
不过现在嘛，程安茉想，苏轼大概已经知道考古的概念了。
那……苏先生会不会生气？
见程安茉犹豫的模样，苏轼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担心，我没有怪你。”
说完，苏轼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李冰身上，“这位是？”
“这位是李冰，秦国时的蜀郡守。”程安茉介绍道，“就是修建了都江堰的那位。”
闻言苏轼神色微震，拱手道，“竟是李府君，在下苏轼，府君可称我子瞻。”
李冰回礼。
程安茉继续介绍着，“苏先生所生活的时代，距离秦国大概有一千两百多年，当时的统治王朝，是宋。”
李冰注视着苏轼，而苏轼也回视着对方。
一场跨越了一千两百年的对视，却发生在两千两百年之后。
程安茉站在两人中间，忽然有些感慨。
细细比较起来，程安茉觉得两人之间还是有一些共同点的，苏东坡在杭州任职的时候，也曾疏浚西湖，修复六井，兴修水利，切切实实地改变了民生。
而无论是蜀郡，还是杭州，也都不曾忘记他们，无论是伏龙观，还是苏堤，都是对他们功绩的铭刻，也是对他们的纪念。
正感慨的时候，忽然，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氛围。
程安茉不好意思地揉着自己的肚子，对苏轼道，“苏先生，我饿了。”
苏轼哈哈笑了起来，“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他又一挥手，对一旁的李冰道，“府君，请！”
第95章
说到四川的美食，程安茉最先想到的就是火锅。
但苏轼带着几人去的却不是火锅店，而是一家路边小店。
“老味道餐馆？”程安茉念出了那家小店的名字。
苏轼看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经常过来吃饭，一进门，店里老板就笑着和他打招呼，“老苏，又来了？”
看到程安茉后，餐馆老板问道，“呦，带了家里孩子来啊？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程安茉笑着摇头，“我吃什么都行。”
说完，程安茉看向了一旁的李冰，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这位秦国时期的李府君能不能适应现代的口味。
真要论起来，秦国时期的食物口感以及种类是没法和现代社会相比较的。
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当一个人习惯了当地的食物后，再吃其他地区的食物就难免会出现一些不适应，更何况对于李冰而言，那是跨越了两千多年的饮食差异。
只辣椒这一种植物，在秦国时期就是没有的，那时的秦国人若是想要获取辣味，所食用的是一种名为茱萸的植物。
而且很多现代常见的蔬菜，在秦国时期不是没有完成驯化，就是还没有引入。
比如，《黄帝内经》中有记载，“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
但仔细盘点一下，五谷麦、黍、稷、麻、菽中，还在经常被现代人当主食的也就只剩下了麦，再加上另一个版本的五谷中的“稻”，其余的不是拿来制油，就是拿去做喂牲畜了。
而五菜，“韭、薤、葵、葱、藿”中，更是只有韭菜和葱一直被吃到了现代，长盛不衰，其他三种只能在一些特定地区才能见到了它们的身影了。
五果为李、杏、枣、桃、栗，倒是都吃到了现代，只是现代的水果种类更加繁多，这五果堆在里面也就显得平平无奇了起来。
不过常吃的牲畜从古至今变化不太大，牛、犬、羊、猪、鸡，除了狗之外，其他四种还是现代人餐桌上的常客，就是品种产生了一些变化。
*
餐馆的墙壁上贴着菜单和价格，程安茉一一念出了那上面的菜名，“麻婆豆腐、回锅肉、辣子鸡、宫保鸡丁、酸菜鱼、夫妻肺片……”
一边念着，程安茉一边在心里想着，都是些熟悉的菜名，以前和朋友同学出门聚餐的时候经常点，只是之前程安茉都没有注意过，这些菜也属于川菜。
程安茉其实是念给李冰听的，只是念着念着，程安茉忽然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她就算是把菜单上的名字一一念给李冰听，他大概率没法知道那些菜是怎么做的，最多是从名字上猜出来那些菜中所使用的食材。
但夫妻肺片这种菜名……乍一听确实有点儿吓人。
“李先生。”程安茉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感兴趣的菜？”
之所以没说爱吃的，是因为被召唤而来的李冰这些天吃的都比较简单。
在程安茉念着菜名的时候，李冰的目光也一直放在那张大红色为底的菜单上，尝试着分辨那些文字。
李冰其实都挺感兴趣的，但他们就四个人，总不能把菜单上的菜全都点一遍，那样太过浪费。
思索了一会儿后，李冰点了几个他能够从菜名中猜出食材的几道，比如，酸菜鱼，宫保鸡丁等。
菜点好后，四人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因为是一个普通的街边小店，所以桌椅比起大饭店而言就显得有几分局促。
尤其四人里有三个老人（至少模样是）的时候。
他们来的时候距离饭点儿还有一段时间，所以餐馆里人不算太多，再加上餐馆老板动作利落，菜很快便上齐了。
程安茉原本还想和李冰介绍一下川菜的特色，结果还没等她开口，这活儿就被苏轼主动揽过去了。
除了霍去病，苏轼原本是茉园里历史最远的人，但现在嘛，多了一个李冰，而且某种程度上，还和苏轼从事过同一种职业，虽然彼此之间的时间间隔了千年多，但两个人聊起来的时候，倒是颇多共同话题。
程安茉本就饿了，见没什么自己能插得上嘴的地方，干脆直接闷头吃饭。
只是吃归吃，她的耳朵也没闲着。
于是，她便听到了很多非常奇妙的话题。
顺便听了满脑子的八卦。
能够记载在史书上的内容到底是有限的，尤其秦国时使用的是竹简，更是惜字如金，恨不得一个字能够掰成两个字来用。
还有很多不曾被记载进史书里的人和事。
李冰正在讲的是他当初在蜀郡任职的时候，所了解到的蜀地风俗与神话，其中涉及了很多古蜀国的内容。
“蜀王之先，名蚕丛、柏濩、鱼凫、蒲泽、开明。是时人萌（民）椎髻左言，不晓文字，未有礼乐。”
这是最早的《蜀王本纪》内容，托李白的福，现代人大概对蚕丛和鱼凫这两个蜀王最熟。
只是后来秦惠文王灭蜀，长久的同化之下，这些传说便也只能在故纸堆里才能找到了。
李冰所处的年代恰好在灭蜀后不久，当时的蜀人反抗思想还很严重，所以最开始的时候，为了安抚当地蜀人，秦国还封古蜀王的后裔为侯，同时派郡守同治。后蜀地又发生几次叛乱，等到李冰的时候，已经不再设立什么蜀侯了。
比起后世学者从纸堆里翻出来推测的内容，显然从李冰那儿听来的更可信些。
程安茉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筷子。
正听得入神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米思思。
米思思是出版社负责苏轼的那位编辑，程安茉确实有她的电话，但是两人平时都没多少联系，这次打过来，难道是为了找苏轼？
程安茉没有立刻接通，而是先把手机界面展示给苏轼看，“苏先生，思思是不是找你的？”
苏轼脸皮抽了一下，认真对程安茉道，“你帮忙接一下，就说我死了。”
程安茉：……
她语气微妙地道，“苏先生，你不会又拖稿了吧？”
第96章
出版社内，米思思伸了个懒腰，看了一下时间后，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是整个办公室内已经人心浮动了起来。
“啊……”忽然，一位编辑瘫倒在椅子上，用羡慕的口吻对米思思道，“思思啊，我是真的羡慕你……”
“怎么了？”米思思笑着问道。
“你到底是把稿子从作者那儿抠出来的？”同事无奈道，“真是的，你都不知道那些作者为了拖稿能找出什么理由来。”
“五花八门，你想得到的想不到的理由那群作者都能给你编出来。”
米思思原本因为临近下班而有些开心的情绪顿时也变得无奈了起来，“谁说我负责的作者就不拖稿了？”
“真的吗？”另一名同事转过头，“振声不是往你那儿哐哐发稿子吗？”
“对啊，保质保量，从不拖稿，我羡慕疯了好吗？！”
“我也项目啊啊啊啊！”
“但也只有他不拖稿。”米思思扶额，“除了振声之外，我负责的其他作者就没有不拖稿的。”
“好歹让你操心的人少了一个，已经很幸福了。”
“就是不知道上市之后，销量会怎么样。”
“是啊，现在挺少人还会看游记了，更多的人选择看视频。”
“哎，思思，振声有没有考虑做视频？”
“咳咳，虽然振声他游记写的好，但是不意味着他视频也能做得好。”
“对啊，虽说都属于创作，但是不同形式的作品所需要的技巧也不太一样。”
“但我记得他游记的配图都是他自己拍的和画的吧？”
“对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一位同事对米思思道，“今年的最佳排行榜早就开始投票了，你怎么还没给未山居士报名？”
“我没报名吗？”米思思疑惑，“我记得早就提交了啊。”
一边说着，米思思一边迅速打开了相关网页，搜索之后，竟然真的没有！
“怎么回事？我觉得之前明明提交了。”米思思一边疑惑，一边迅速再次填写报名，“就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确认苏轼的《未山集》已经被录入之后，米思思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来，准备告诉苏轼这次自己的失误。
虽然按照米思思对苏轼的了解，他不太会在乎这个排行榜，但失误就是失误。
然而……
电话打过去没人接，微信联系的时候也没人回。
米思思：……
她看了一眼时间，无奈扶额，好吧，今天距离她给苏轼的最终截稿日还有三天。
难怪不敢接自己的电话。
也是，米思思一个电话打到了徐霞客那里。
说起来，这位名叫徐振声的人还是苏轼介绍过来的，说是这个人的游记写得特别好。
经过编辑部的讨论后，他们出版社也和这位徐振声正式合作了。
而这位也是最省心的，交稿最及时，改稿最利落，甚至连配图和各种示意图都能自己画。
最重要的是，对方从来不会因为拖稿而心虚到不敢接电话。
但这次，直到电话自动挂断，对方也没接。
米思思困惑地看着手机，“出事了？”
打开微信后发现，对方的名字已经改成了会暂时失联几天。
“没出事就好。”米思思翻着自己的通讯录，和大多数人的通讯录不同，米思思的通讯录中除了每个人的名字之外，还有各种备注。
看看备注的内容，不是拖稿的次数就是改稿相关的。
翻来翻去，终于翻到了程安茉的头上。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就在米思思以为对方也不接电话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喂，思思？”
通过手机传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电话被接通，米思思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小茉，还好你接电话了。”米思思道，“不然我还要以为苏先生他们出什么事了呢！”
“啊，这个……可能……是他们没有听到手机铃声？”程安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
“苏先生现在在你那边。”米思思眯起了眼睛，肯定地道。
对面叹了一口气，“嗯，正在吃饭呢。”
米思思瞥了一眼时间，嗯，已经超过戏班时间几分钟了。
“让苏先生放心吧，我这次打电话过来不是催稿的。”
“不是催稿？那是为什么？”
知道不是催稿之后，就连程安茉都松了一口气。
“是一个排行榜的事情。”米思思仔细和程安茉解释了那个排行榜的作用，“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我的失误。”
“没事没事。”话筒对面传来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当时报名的时候就知道了，重在参与嘛！”
“苏先生，你果然在小茉那里。”
被直接点名，苏轼轻轻咳嗽一声，“嗯，思思你不用太在意这事儿。”
“但你的截稿日还有三天。”米思思笑眯眯地补充道。
苏轼：……
*
最佳作品排行榜是一个仅针对出版图书的榜单，除了会统计销量之外，还会统计读者的投票，根据一定的比例得出最终的分数。
因为受众群比较小，往年一直都是小圈子里的自娱自乐。
但今年的最佳作品排行榜比起往年，倒是多了不少新人，而且新人的成绩也都挺不错的。
这个每年的最佳作品排行榜拿到前十后，会有相应的广告宣传，虽然现在买实体书的人少了，但是免费的宣传渠道，也没人会往外面推。
米思思当然也希望能够进前十拿到那个免费的宣传渠道，但现在看来……
“重在参与吧。”
距离最后的截止日期只剩下一个月，耽误了这么多的时间，估计也最后的成绩也不会太好看。
往年这个时候，基本上这个最佳作品排行榜的排序就已经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了，因为该投票的人基本上早就投完了。
将书籍的内容录入之后，米思思又叮嘱苏轼记得在他的社交账号上发一下链接，让他的读者们帮忙顺手投个票。
同时也在出版社的官方社交账号上发布了链接。
做完这一切之后，米思思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不管是苏轼还是米思思，亦或者程安茉，对这个排行榜都没有抱太大的期待。
*
然而，大周末的，米思思正窝在沙发上看书呢，一旁的手机就和夺命一样，疯狂叫了起来。
米思思皱眉，“谁啊，大周末得来打扰别人清净！”
我恨一切在周末打过来的动作电话！
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之后，米思思接起电话，语气不怎么好，“喂？”
“卧槽！”
米思思眉头皱起，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老赵？”
“卧槽卧槽卧槽！”
“你再卧槽下去我就挂电话了！”
“不是，你快去看那个排行榜！”
米思思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排行榜值得……”
忽然，米思思停顿了一下，“该不会是那个今年的最佳作品排行榜吧？”
“对对对，就是那个！”对面被叫做老赵的是米思思的同事，“你快去看看，苏先生上升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儿！”
米思思：“？就我们官方账号的那点儿流量，能拉到多少票？”
“啊？不是你去拉的票？”
“不是我啊。”米思思已经来到了书桌前，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道，“难道是苏先生那边有什么人帮忙转发了？”
*
“卧槽！随风，你被爆菊了！”电话里，一个有些欠扁的声音大声道。
被叫做随风的也是一名出版作者，算得上是近几年的黑马，书籍销量都很不错。
“反正被爆的比你晚。”随风冷笑一声，“而且我就算被爆了，也在前十。你被爆了，可就成十一了。”
对面的大笑声瞬间戛然而止。
“卧槽！那我得赶紧去找人拉拉票！”说完，对面“哐”地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后，随分又打开了那个网页，看着《未山集》的排名，眸子转了转之后，决定帮忙添一把火。
@随风而去
“虽然被爆了，但是截到图了！顺便晒一晒我拼劲手速才抢到的亲笔签名（得意）。”
配的三张图分别是《未山集》在第六名和在第五名的截图，以及一张打好了水印的苏轼亲笔签名。
“艹，原本看到你被爆菊还有点儿生气的，但是看到你晒签名，啊啊啊啊吃我一矛！”
“同意楼上，原本还有点儿同情你的，现在只想问问你家住哪儿，你敢说我就敢去把亲笔签名给偷了！”
“好哇，原来当年和我抢亲签的也有你一份！”
“嗯？你们不觉得随风这个时候发这个有点儿奇怪吗？”
“根据我对随风这家伙的了解，他大概是想……帮忙拉票好把前面几个全都爆了！”
“好有道理。”
“确实是随风能够干出来的事儿。”
*
米思思：……
你们倒是会玩儿。
但是随风的读者应该早就投完票了吧？这个投票限制了账号的投票次数来着。
然而，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只是个开始。
很快，原本排在随风之上，第四名的那个作者也默默登上账号，默默发出了一张照片。
“我也有。[亲笔签名照片.jpg]”
“？？？？”
“知道了知道了，就我没有[微笑]”
“怎么办？大大，我原本想帮你投票的来着，但是可怜的嫉妒心让我把票投给了第五名。”
“呜呜呜，太太，我爱你，但可怜的嫉妒心让我把票投给了第四名。”
“咦？原来第四名已经不是你了吗？”
“哈哈哈哈，现在就看第三名的那位作者了，她该不会也有亲笔签名吧？那我就真的破防了啊啊啊！”
“有啥好破防的，我就不会破防，哎，因为我也有[照片]”
“啊啊啊啊啊赶紧把这个炫耀的家伙拖出去！”
网友们调侃了没多久，《未山集》的排名又上升了一位。
而被《未山集》挤下去的原第三名默默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
“QWQ，我也想要未山先生的亲笔签名QWQ”
然而，得知这位原第三名的作者没有拿出亲笔签名后，网友们立刻毫不吝惜地哈哈大笑起来。
“知道你也没有我就放心了。”
“知道不是我一个人抢不到我就放心了。”
“好吧，我可以原谅你出书慢了，手速确实比不上那几个。”
“？？？对哦。”
“啊，那岂不是意味着第二部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生出来？不要啊啊啊啊！”
“啊啊啊，为什么你的手速不能快一点儿！”
眼看着《未山集》和第二名之间的票数差距正在急速缩小，看热闹的网友顿时更加兴奋了。
不禁开始呼朋引伴，前来围观。
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作者都喜欢来掺和的，直到《未山集》在今天以微弱的优势成为了第二名，对方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
“现在这个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米思思这一整天几乎就在围观这一场混战了。
因为票数上涨得太快，米思思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说不定今年苏轼能够拿到第一。
“那可真的就开创奇迹了。”米思思喃喃。
通常而言，小说类的书籍都比较畅销，而悬疑罪案类的小说可能销量不会太拔尖，但拥有比较稳定的读者群体，销量大差不差。
而苏轼的那本《未山集》，在网络上连载的时候，名字起的简单粗暴，就直接叫《现代生活指南》。
一开始的时候，出版社的对于这本书的分类也有些头疼，严格来说，那算是一本科普读物，只不过是以一个宋朝穿越过来的宋朝人的视角展开的。
在小说和科普读物之间，米思思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到科普读物中去。
如果这次能够拿到第一的话，那可是这个每年最佳作品排行榜的头一次哎！
想到这里，米思思从沙发上跳起来，开始想办法给苏轼拉票。
*
而苏轼本人呢，正带着程安茉和李冰走街串巷，到处吃好吃的。
程安茉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苏轼都是从哪儿挖出来的这些小馆子，还别说，滋味儿真的很不错。
就是……
看着苏轼塞过来的小吃，程安茉不得不开口拒绝，“苏先生，我真的吃不下了。”
虽然每次买的都是小份，程安茉也有注意不要多吃，但是这里吃一口，那里喝一口，还没有走多远呢，程安茉就觉得自己吃饱了。
而且，为了不拂了苏轼的好意，程安茉觉得自己现在吃的东西好像都能堵到嗓子眼儿了。
见程安茉是真的吃不下了，苏轼便将那份没动过的送给了一对小情侣。
因为还没有离开小吃摊，有小吃摊老板作证那一份确实没吃过，那对小情侣道谢之后就收了下来，同时又向小摊老板买了一份。
“老先生。”那个小姑娘看了苏轼好一会儿之后，才小声问道，“请问，你是未山居士吗？”
苏轼一愣，“你认识我？”
见苏轼承认，那个小姑娘瞬间惊喜起来，“竟然是真的！我见到活着的未山居士了！”
“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站在我面前的未山居士！”小姑娘兴奋地道，“我特别喜欢你写的《现代生活指南》特别有趣，请问第二部什么时候出啊？”
被现场催稿的苏轼：……
他轻咳一声，“已经在准备了，在准备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所以，你不会一个字都还没动吧？”
苏轼：……
他抚了抚胡须，“最近听了不少古蜀国的事迹，若是有机会，也会写一写。”
合影与签名之后，苏轼立刻带着程安茉几人离开了这里。
*
网上
今年最佳作品排行榜的第一名作者忽然发布了社交状态。
“虽然没抢到亲签版，但是今天逛街的时候遇到了未山居士，还被投喂了好吃的~”
三张照片，分别是p了猫猫头的合影、亲笔签名以及好吃的。
“我原本是不嫉妒的，现在我嫉妒地发疯QWQ”
“看到了吗？亲爱的，这么大的一张票，被我撕了！”
“哇，博主你是在哪儿遇到的？我也想去偶遇！”
“看照片背景，似乎是在XXX那一带。”
眼看着事情就要往不太好的方向发展，小姑娘立刻在评论里回复，“是旅游的时候碰到的，大家不要人肉啊！”
有了前几位作者的倾情推荐，今年的最佳作品排行榜的排名也算是定了下来，《未山集》排在最前。
*
宾馆大厅内，程安茉看着那一个又一个的箱子，好奇地道，“这全都是你的行礼吗？”
“不，全都是吃的。”苏轼熟练地将那一堆箱子寄出，笑着对一旁的李冰道，“李兄可有什么行礼，干脆一起寄回去吧！”
李冰看着穿着工装的快递员，不是很确定地问道，“他是驿足？”
“不错。”苏轼笑呵呵地道，“三日内，必能送达茉园。”
第97章
“三日。”李冰眸子微微眯起。
程安茉猜测，或许这位李府君的大脑里正在飞快地进行古今尺度换算？
仔细想想，其实国内这样的物流速度，在整个世界中都能算得上是另类。
但如果继续往上追溯的话，却又会发现，几乎每朝每代，都会有一些大型的基建工程动工，修路架桥，开河通渠。
甚至当初李冰修建都江堰，除了改善民生之外，也有军事运输方面的考量。
“我记得，秦朝时曾经修建驰道和直道。”程安茉好奇地对李冰道，“《汉书》中有记载‘东穷燕齐，南极吴楚，江湖之上，滨海之观毕至。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厚筑其外，隐以金椎，树以青松。’而如今的考古的成果也确定，直道最宽处能够达到五十米，窄处十数米。”
而且，看描述，道路两旁还种树呢，程安茉瞬间便想起了城市内的一排排行道树，以及路中间的各种花花草草。
秦朝修建的驰道用来联通全国，而修建的直道，则是专为抵御北方匈奴的。
程安茉曾经去秦直道遗址看过，以现在的眼光看来，那条路看起来普普通通，就像是一条普通的山间长路，上面覆着辙痕。
经常被车轮碾压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而车辙的两侧则有低矮的杂草蔓生。
秦直道修建完成后，直到隋唐时期一直都在持续使用，宋代以后开始废弃。
考古学家们在那条路上发现了许多历史的痕迹，有方向杂乱的路面脚印，根据脚印的大小和形状，专家们推测出了行人的身高和性别；有残存的建筑遗迹，它们被自然和人力破坏，只留下了断裂的绳纹筒瓦，以及陶罐，陶盆等的碎片；有出土的铜镞，或许在这条直道上曾经发生过一场攻守战；有出土的钱币，根据考证，是西汉末年西汉末年王莽时期的“大泉五十”等等。
程安茉现在还记得自己站在秦直道上时的感受，她抬起头，阳光刺眼，周围林木郁郁葱葱，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无数历史中的幻影，他们衣着不同，高矮不同，年龄也不同，却在不同的时期，因为各种原因，踏上了这条路，沿着前人的脚印，走向了他们的未来。
触碰着那些历史所留下的文物，或许那些东西对于古代人而言只是最寻常的，最不起眼儿的日常用具，但是在程安茉看来，那些文物中所包含的信息，能够让他们跨越时间与古人“对话”。
*
然而，面对程安茉的这个问题，李冰却疑惑道，“驰道与直道？”
程安茉愣了一下，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哦，那两条道路都是在秦朝一统之后修建的，你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虽未曾得见驰道与直道，但秦国上下，确实重视道路交通。”李冰缓缓道，“都江堰修成后，上游浮木可顺水而下，运至成都造船，装载运输。”
“拿下巴蜀，便相当于控制了长江上游。”程安茉接上了李冰未说完的话，“借助长江水路，无论是物资还是士兵，都可以顺流而下。”
“‘水通于楚，有巴之劲卒，浮大舶船以东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程安茉轻轻吸了一口气，“难怪付出那样大的代价，蜀地几次叛乱，秦国都不肯放弃这里，反而要一次次地派遣得力官员前往治理。”
那也是秦并天下的一块拼图。
*
物流，物流，若是抛开现代对这个词语的解释，仅从这两个汉字来看，物，可指世间万物，消息算，信件算，物资当然也能算进去；流，亦有物体移动之意，合起来之后，便生动形象地概括了物流这个词语的含义，不过是将某物从某地移动到别的地方而已。
即使是两千多年前的李冰，就算不给他解释，凭借着字的含义，也能大致猜出来。
千年的时光，好像什么都变了，却又总有一些东西保留了下来。
*
不过，要是认真追究起来的话，国人对通信以及物流的执着，好像能追溯至上古，比如几乎人尽皆知的“烽火戏诸侯”便是一则典型的“光”传通信，用来传递信息的载体是火光。
除此之外，根据甲骨文记载，商纣王时期，已经普遍掌握了“音”传通信的办法，而“音”的载体，就是鼓，通过鼓声传递敌国入侵的消息。
而这些传递信息的方式，几乎贯穿了整个历史，烽火台、击鼓而进、鸣金而退等等，虽朝代不同，称呼不同，但细究起来，战场上所使用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却是大差不差。甚至大部分现代人仍旧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这些东西。
不过，除了战场上传递信息之外，人们的日常生活里也难免需要彼此通信，不说别的，皇帝的圣旨啊，文书啊之类的要下达地方，就需要邮驿来送达。
但从夏商到战国末期，各国之间对于邮驿的称呼各有不同，等到秦国统一后，则把这些不同的名目统一称呼为“邮”。
而今天，邮这个字同样被用在了物流体系中，比如能够触达国内每一个角落的邮政快递。
*
“对了，府君。”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程安茉忽然兴致勃勃地拿出了手机，“说到快递，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哦？是何物？”苏轼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是秦国时期的两封信。”程安茉飞快地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翻找着，感谢她保存图片的时候，就有顺手归类的习惯，没一会儿的时间，她就找到了那几张照片。
“是我国出土的最早的家信。”程安茉解释着，“是一个叫黑夫，还有一个叫惊的秦国人寄给母亲的家信。”
然而，说是家信，信里面的内容在现代人看来，却充满了战争的残酷。
在信件中，黑夫和惊都提到了，希望母亲和家人能够给他们尽快寄钱财和衣物过去，还询问该分给他们的爵位有没有发放到位。而他们也很快就要投入到下一场战争了。
不过，根据信件上的内容以及墓中没有发现尸骨的情况来判断，这两兄弟大概率没能在战争中活下来，甚至连尸骨都未曾寻回，所以家人只能以书信等作为替代，放入棺中。
在地下沉睡了两千多年后，被后世人发掘出来，再次重见天日。
今人则根据信件的内容，与各种史料进行对照，从各种细枝末节中去推敲黑夫与惊所参与的那场战争，还原当时战争的残酷，了解那些被征调入伍的士兵们又是如何生活与作战的。
也可以从中窥见秦国时的邮传通信发展情况，按理说，那个时候战火纷飞，家书应该很难通过官方的渠道送到家乡，而且当时的邮传通信系统基本上都是为贵族服务的，民间私邮系统还未发展完全，所以，不免让人好奇，这二人的家书是通过什么途径送回去的呢？
“考古学家们推断黑夫即将参加的战争，就是秦灭楚之战。也就是《史记》写的‘王翦率六十万之众灭楚’这一战。”程安茉把照片上的竹简放大，递给了李冰，“都是秦国时的文字记录，你看。”
准确点儿来说，那是一片木牍，上面的字是竖排写的，写了有五行。
在普通人看来，那上面的字因为字形的原因很难辨认，但对于李冰而言，那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李冰看着那张照片，看完后，抬起手指，划到了第二张。
黑夫，惊。
李冰当然对和两个人的名字毫无印象，他也不可能认识他们。
但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秦朝一统天下的参与者之一。许许多多的“李冰”与千千万万个“黑夫与惊”，构筑起了秦国一统天下的大业。
历史太长，光是给《二十四史》加上标点符号，就花费了专攻此处的学者们几十年的时间。
但历史又太短，短到无数人的名字都无法出现在历史中，能够被写进史书中的名字，每一个都不简单。
而在云梦睡虎地秦简出土后，能够被记载进历史中的名字，又多了两个秦国的普通士兵。
他们死在了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战争里，却又在两千多年后“活”了起来。
与其他那些光芒耀眼的名字一样，记在了无数现代人的心里。
*
“府君？”
程安茉的声音唤回了李冰的神智，他看向了那个将自己召唤至此地的女郎，“何事？”
下一瞬，那女郎便指着那简牍照片，好奇地询问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秦国时的官邮好像不能私人传递家书吧？那些大贵族的私邮也不可能为两个普通士兵传递家书，那这两份又是怎么送出去的呢？”
李冰垂眸，“或许，是有同乡士兵役满得还，由其带回的。”
程安茉想了想，“确实，不能通过官方渠道送信的话，也就只能靠老乡了。”
第98章
将东西全部寄出后，几人也坐上了回密川市的飞机，只不过这次，李冰终于有心情去看舷窗外的天空了。
看到熟悉的大门，程安茉长舒一口气，“终于回来了。”
“欢迎回家！”
不等程安茉推门，茉园大门就主动打开了，小机器人卤蛋挥舞着手臂，几乎要给程安茉来个摇花手。
然而……
“为什么是红色的拖把头？”
看到小机器人脑袋上的拖把头的时候，程安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当初定制发套的时候，下错了单？
因为太过震惊，程安茉当场拿出手机来搜索订单，看看卖家秀，再看看小机器人的“买家秀”，程安茉险些直接去找售后客服。
“咳咳，小茉。”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冯管家轻声开口，“那头发……是卤蛋自己和店家沟通后的定制款。”
程安茉：？
“卤蛋自己沟通的？”程安茉震惊地道，“他什么时候沟通的？我怎么不知道？”
冯管家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查阅了许多内容，“在你去往都江堰后的第二天。”
“所以……”程安茉低下头，“卤蛋，你在背着我和店家偷偷私聊！”
卤蛋的眼睛里立刻显示了一个大大的糟糕颜文字，“可是……可是主人之前说过那些头发是做给卤蛋的。”
“是啊，是给你的。”程安茉点头，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小机器人。
“那……那店主前来沟通喜欢的假发样式和颜色的时候，卤蛋去沟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程安茉想了想，“好像也是哦。”
“是的是的，卤蛋也是这样认为的！”
程安茉无奈地笑了起来，看来小机器人卤蛋是真的很喜欢这种款式的……“头发”。
“算了。”程安茉笑着道，“你说得也没错，既然是送给你的东西，自然应该以你的喜好为主。”
“谢谢主人！”
*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啦！”
刚走进院子，程安茉就看到一个人影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巧巧？”程安茉有些惊喜，“你回来了？戏拍完了？”
陆巧琢给了程安茉一个大大的拥抱过后，这才道，“拍完啦拍完啦，导演说是要盯着剪辑呢，我和小霍将军就回来了。”
霍将军也回来了？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那他人呢？”
“嗯，在帮忙搬快递。”陆巧琢道。
搬快递？
程安茉疑惑，“我好像没买什么东西。”
等等！
程安茉的目光瞬间落在了不远处的苏轼身上，“也不对，苏先生临走前寄的快递不会这么快送到。”
“是他以前买的送到了。”陆巧琢道，“哦，还有我买的，计先生也寄回来不少东西，段珍姐也是，毕竟快过年了嘛，买买买多正常！”
程安茉道，“对了，那部电视剧……导演说没说什么时候播出啊？”
“肯定得明年了。”陆巧琢歪了歪脑袋，“如果快的话，说不定暑假前就能上了。”
两人一边聊一边往前走，忽然，陆巧琢回过头，狐疑地打量了一旁的李冰一眼，“这位……我好像之前没见过？”
“你没见过很正常。”程安茉对陆巧琢解释道，“这位是李冰，李府君。就是那位修建了都江堰的李冰，我们刚刚去了一趟都江堰，又在成都碰见了苏先生，干脆就一起回来了。”
“卧……！”
听到李冰的名字后，陆巧琢的眸子瞬间瞪圆，如果不是立刻捂住自己嘴巴的话，程安茉毫不怀疑，一句卧槽就要出口了。
“真的是他？”
“当然。”程安茉点头，看着一旁李冰对陆巧琢轻轻颔首的模样，她的脑海里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李冰刚刚被召唤过来时的情景。
“你可算是幸运呢，李府君刚被召唤过来的时候可凶了。”
察觉到程安茉那带着些怨念的语气，陆巧琢眸子忽闪忽闪的，“怎么凶的，你快讲讲，还能有小霍将军给人的压力大吗？”
听完程安茉的讲述后，陆巧琢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直接跑去了李冰面前问道，“李先生，你拿青铜剑威胁茉茉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程安茉：？
不是，你就这样直接跑过去问了？
李冰也被这小姑娘问题的直白惊了一下，不过，在了解这个世界之后，他原本也因为自己最开始的行为而对程安茉心生歉意。
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开口。
既然这个叫做陆巧琢的女郎开口问了，李冰便对程安茉道，“初时，误以为此地为敌营，所行多有冒犯，还请女郎谅解。”
“不不不，您别这样说。”程安茉也被李冰的行为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我其实也没有怪您的意思，刚才就只是和巧巧开玩笑而已，您可千万别当真。”
“而且，后来您不是也相信了这里是两千多年后吗？”程安茉诚恳地道，“误会总是难免，但是既然误会已经解除了，也就过去了。”
“对了，我还要给您介绍个人……额，不对，也不能说是人。”程安茉轻咳一声，“您之前不还说要重新学习汉字吗？喏，那位就是您的老师了。”
随着扑棱棱的声音响过，一只鹦鹉落在了程安茉的肩膀上，脸颊各一团腮红，头上黄色的翎羽翘起。
玄凤鹦鹉哼了一声，“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程安茉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对李冰道，“我说的老师就是它。”
李冰蹙眉，盯着那只玄凤鹦鹉看了好一会儿后，缓缓道，“这也是……科技？”
程安茉愣了一下，“对，你可以这样认为，只不过，以现代的科技，还达不到这种水平。”
玄凤鹦鹉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有一个新学生，但还是第一次和李冰见面，所以落在程安茉肩膀上后，它也歪着头打量起李冰来。
“对了，谈大夫的学习进度怎么样了？”程安茉好奇道，“毕竟还有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
“她学得很快。”玄凤鹦鹉道，“按照进度，再有两个月的时间，她基本上就能把我划出来的考点内容全部学完。之后就是熟悉题型，多次模拟考试了。”
“好快！”程安茉微微惊讶。
“没办法，时间不等人。”玄凤鹦鹉拍拍翅膀，看向了一旁的李冰，“至于你，先从认字开始吧。”
李冰：……
于是，李冰便这样和谈允贤成为了同学。
*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农历新年便快到了，大家也在陆陆续续地回来。
程安茉这段时间买了大量的装饰，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李冰见茉园内张灯结彩，便问道，“这是在庆祝什么？”
“要过年了呀！”程安茉从一堆大红色的装饰中抬起头，笑容灿烂，“茉园太大了，得提前装饰呢！”
过年？
李冰疑惑道，“不是十月过年吗？”
第99章
十月新年？
程安茉愣了一下，恍然间想起，是啊，秦国时期使用的历法和现在不同，以十月为岁首，新年自然也就在十月过了。
“历法不同了么？”李冰抬头，看着远处澄澈的天空，点了点头，“也是，两千多年的时光，已足以使得秦国时所使用的历法发生偏移，那么重修历法也是顺理成章了。”
“玄凤还没让你们放假吗？”程安茉问道，“都要小年了。”
“不，玄凤提出让我和学生一般放个寒假。”谈允贤笑着走了过来，“但我拒绝了。”
“不会很累吗？”程安茉上前，“学习还是要劳逸结合效率才会更好。”
“不必。”谈允贤摇头，“这点定力我还是有的。不过小茉放心，后天便是小年，明日起至初五，便不必上课了。李府君也赞同。”
李冰冲着谈允贤微微颔首。
乍然得知和自己一起上课的人竟然是那位开凿离堆的蜀郡守李冰后，谈允贤确实有一瞬间的震惊，但也只是震惊而已。
在自己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就明白，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或许会见到很多原本根本无缘得见的人。
好在，李冰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两个人课间休息的时候，也彼此交流过。
虽然谈允贤真实年纪已经九十多岁了，但是在李冰这位两千多年前的真.老祖宗面前，还是执晚辈礼。
现在的世界比起谈允贤所在的时代就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遑论两千多年前呢？
所以，那间特意收拾出来的教室中，便出现了这样古怪的一副画面。
一只鹦鹉在讲台上蹦蹦跳跳，教杆悬浮在半空，时不时飘到某个知识点上强调，操控着PPT给讲台下的两名学生讲课。
那两名学生都是头发花白的模样，恰好一个老妪，一个老丈。
一人写笔记用的是钢笔，而另一人则是笔墨纸砚。
*
夜色朦胧，程安茉揉着肩膀从工作室中离开。
自从茉园中的人越来越多之后，她也将茉园的居住区划分了一下，女性们住在工作室左侧的院落中，而男性们则居住在工作室后面的院落中。
程安茉提着一盏灯笼，穿过左侧木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忽然，她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
程安茉低头一看，刚才被她踢到的是一个罐子，而罐子里的是——
“人的心脏？！”
程安茉被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在灯笼有些昏暗的光芒中，程安茉发现，不仅仅是心脏，还有肝、肺等其他人体器官。
“被吓到了？”谈允贤歉意的声音在程安茉身后响起。
“谈大夫？你这是？”听到谈允贤的声音，程安茉也立刻反应了过来那些人体器官是怎么回事，“是你买的标本？”
“不是标本。”谈允贤摇头，“只是一些模型而已。”
“模型？”程安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些人体器官模型，“这模型也制作地太精致了，看着简直和真正的人体器官没什么区别。”
“当然要和真正的人体器官一模一样才好。”谈允贤失笑，“不然可怎么学呢？”
“也是。”程安茉的心跳逐渐趋向平稳，“谈大夫，你怎么把这些人体模型都放在了外面？”
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
谈允贤叹了一口气，“白日里学习那些高考知识有些累，晚上便想着放松一下。”
程安茉看着一地的人体器官模型，“放……松？”
“是啊。”谈允贤蹲下身，抱起了一个瓶子，“你看这个模型，这并不是一颗完好的心脏，它发生了一定的病变。”
“我看不出来。”程安茉诚实地摇头。
“你看不出来也正常。”谈允贤道，“只是一点小错误而已，好好学过的医生都能看出来。不过，若是有其他有兴趣的人买了，再被误导可不好，所以我请玄凤老师帮忙给那家公司发了邮件。”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该去睡了。”谈允贤催促道，“早睡早起，才是最好的养生。”
“那你呢？”程安茉道。
“我再等一会儿。”
她幽幽开口，“可你刚才还在说熬夜的坏处。”
谈允贤停顿了一下，淡定道，“这医嘱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所以我不用遵守。”
程安茉：……
*
临近新年，徐霞客终于决定买票回茉园。
然而，一打开售票网站，徐霞客傻眼了。
几乎所有能够到达密川市的火车票都被售罄。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徐霞客不死心，又刷新了好几遍，总算是刷新出一张票来，然而还不等他付款呢，就显示余票已经售出。
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之后，他总算是买上了一张次日的火车票。
“还好，时间上还能赶得及。”
但徐霞客不知道的是，以他的手速，压根就抢不过别人。
那张火车票还是冯管家发现后帮他买的，不然的话，可能这个年都过了徐霞客还是没能买上票。
火车上，徐霞客推着行李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大概是他容貌看着就是老人的模样，于是有热情的乘客想要帮他把行礼放到行李架上。
徐霞客本想拒绝，然而那位热情的乘客已经上手帮忙了。
只一瞬，那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脸色瞬间变青。
不是，怎么回事，这老人家的行李看着也不怎么大啊，怎么就这么沉呢？
本来是想帮忙的，这要是提不上去，当着这么多乘客的面，那多丢人啊！
于是，那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憋着一口气，愣是把那个行李箱给抬了上去。
他偷偷地甩了一下手，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您这行李箱还挺沉。”
徐霞客点头，“是挺沉的，装了不少石头和泥土呢。”
“啥？”
不是，谁回家过年带石头啊！
第100章
和那位热情的年轻人同样错估了徐霞客行李箱重量的人，是程安茉。
程安茉本以为她平日里往行李箱里装的东西就足够多了，所以主动去出租车的后车厢里搬行李箱。
然而，第一次，没搬动，第二下，还是没搬动。
程安茉：？
“我来吧。”
见徐霞客伸手，程安茉也立刻帮忙，两个人一起把那个行李箱放了下来。
“徐先生，你在行李箱里都放了些什么？”程安茉好奇地问道。
“是一些纪念品。”送走出租车司机后，两人一起进门，徐霞客一边走一边道，“给你，还有园子里的其他人准备的。”
纪念品？
程安茉的脑海中一瞬间冒出了一行文字，“义乌小商品”。
不过，程安茉觉得，就算徐霞客真的在当地买了点儿“义乌小商品”，也不算什么。
毕竟买回来的那些纪念品本身就承载着一段记忆，纪念品不值钱，但是纪念品上所承载的记忆却是无价之宝。
“看这个。”徐霞客取出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是一抔泥土。
程安茉接过，心中涌出了一个念头，“徐先生，这该不会是长江源头处取的泥土吧？”
“小茉果然聪明，确实是。”一边说着，徐霞客一边取出了相同的两个玻璃瓶，“我原本是想取一瓶水做纪念的。但水容易变质，和当地的百姓交流后，还是取了一捧土。”
“确实。”程安茉认同地道，“除非经过杀毒消菌后再密封，不然时间久了总会变浑浊。”
“咦？这是什么？”程安茉拿起另一个玻璃盒，那上面裹着泡沫，用来防震，而里面的石头，看上去光滑平整，轮廓看起来……
“像是一只胖鸟！”
“哈哈哈，原来小茉也这样觉得。”徐霞客大笑起来，“这是我在珠峰大本营那里仔细挑选出来的一块石头，就是看中了它神似飞鸟。”
“那这个呢？”程安茉指着另一个瓶子里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的，还有它上面的这些白色结晶又是什么？”
“是盐。”徐霞客道，“这是察尔汗盐湖附近的一块石头。”
说完，徐霞客有些遗憾地开口，“原本我还取了一些盐湖水，想带回来给大家看看，但……在安检那儿被扣下了。”
“因为临近过年嘛，所以不管哪里安检都会变得严格许多。”程安茉解释着，“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没人能承担得起万一的那份责任。”
“说的倒也是。”徐霞客轻轻颔首。
除了各种纪念品之外，徐霞客还带回了许多礼物，但因为茉园里的人他并不是都非常熟悉，所以准备的礼物也比较谨慎，都是不管男女老少都十分合适的那种。
给程安茉的是一个纯银打造的，和长命锁款式有些相似的项链。
“多谢徐先生，我很喜欢！”程安茉没有拒绝，而是开心地道谢。
“喜欢就好。”
忽然，徐霞客被一道陌生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小茉，我回来了！”随着声音一同进门的，是一个脸上有些许疲惫的男子，看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那男人见到徐霞客后，脚步也变得迟疑了起来。
“小茉，这位是？”
“小茉，这位先生也是茉园客人？”
程安茉将项链收起，为两人介绍。
听说来人是计成后，徐霞客有些惊讶，“竟然是计先生？”
“啊？”这下惊讶的倒是变成程安茉了，“你们……认识？”
“虽未曾谋面，但也曾听闻徐兄足迹遍布大明，计某心中钦佩至极。”计成抬手行礼。
徐霞客连忙还礼，笑言，“计先生所造园林巧夺天工，承荆关神韵……”
大约是因为生前所处的时代相近，所以计成和徐霞客聊得颇为投契。
看着两人在那里“商业互吹”，程安茉托着下巴，算了一下这两位的生卒年。
计成是1582年出生，徐霞客是1587年，两人离世的时间倒是接近，计成卒于1642年，而徐霞客病逝于1641年。
而且两人祖籍都是江苏，自古江南多文士，曾经听过彼此的名号，倒也不算是奇怪。
“对了，还有一位谈老夫人，也是江南人士。”徐霞客道，“她名谈允贤，也称杨孺人。”
“哦？”计成眸子微微亮起，“此处竟还有我大明之人？”
程安茉低头计算了一下，是哦，仔细算算，光是从明朝被召唤而来的人，就有足足三位了！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明朝时期所保留下来的文物更多？
而且李冰刚刚被召唤而来的时候，记忆也有混沌。
或许……是越久远的人或者文物，遭受的岁月侵蚀越多。
那么，会不会有一天，被召唤而来的人，甚至连记忆都无法恢复了呢？
*
“小茉，你最近情绪好像不太好？”陆巧琢有些担忧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啊？”程安茉苦笑道，“这么明显吗？”
“其实也没有很明显。”陆巧琢贴着程安茉坐了下来，“但我是谁啊，当然能发现你的不对劲儿了！”
程安茉松了一口气，“那还好，都快过年了，我可不想苏先生他们替我担心。”
“所以，确实是出事了。”陆巧琢笃定地道。
“也不算是出事吧，只是……今年我爸让我回去过年。”程安茉叹了一口气。
“回家过年那不是很正常……等等！”陆巧琢终于反应过来了程安茉话里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之前都是一个人过年的啊？”
程安茉没有开口，算是默认了。
“卧槽，怎么回事？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啊！”陆巧琢担忧地问道，“是和家里闹矛盾了吗？”
“算是很早之前就闹过矛盾了。”程安茉道。
“那你应该早和我说啊，我带你回我家过年！”陆巧琢信誓旦旦地说道，“咱俩谁跟谁，我爸妈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程安茉无奈，“你们一家人过年，我去掺和什么。”
“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了！”陆巧琢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声音，“一起过年怎么了嘛！”
“哎——”程安茉连忙去捂住了陆巧琢的嘴巴，“当然是朋友，哎呀，你别纠结这个事情了。”
“不行，这事儿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陆巧琢抓着程安茉的手臂，“一想到大过年的，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就心疼死了！”
程安茉：……
“其实也不是不回去。”程安茉叹了一口气，“我只是不会在除夕当天留在家里罢了。”
“为什么？”
“因为不想和某个我不愿意原谅的人共处一室。”
“谁？”陆巧琢迟疑着道，“你爸爸吗？”
“不是。”程安茉摇头，“是我弟弟。”
“为什么？”陆巧琢不解，“他欺负你了？那你打回去嘛，弟弟就是拿来揍的！”
“他不是我的亲弟弟，是……同父异母的弟弟。”程安茉深吸一口气。
陆巧琢猛得掰过程安茉的肩膀，严肃地道，“你后妈虐待你了？”
“没有。”程安茉摇头道，“乔阿姨对我挺好的。”
“挺好的你还不乐意回去过年？！你当我傻子啊！”
“因为那件事情和她无关。”程安茉道，“其实平心而论，作为一个继母，乔阿姨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见陆巧琢仍旧满脸怀疑，程安茉垂眸，“可能……也是因为她对我很好，所以程廷轩才会故意扔掉那些储存卡。”
“储存卡？”
“储存卡里是我妈妈，也就是我亲生母亲生前的影像。”程安茉缓缓开口。
“卧槽，你当时竟然没有打死他？”陆巧琢看起来要被气得冒烟儿了。
“打了，不过确实没打死。”程安茉在沙发上蜷缩起了身体。
“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理过程廷轩，他也一直避着我。”程安茉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直到前一段时间。”
听程安茉讲完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后，陆巧琢拿起抱枕狠狠地摔了好几下，“啊啊啊啊！好生气，我真恨不得把他脑壳给敲下来！”
程安茉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谢谢你，巧巧。”程安茉没有回答陆巧琢的问题，而是认真道谢，“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那……你还要回去吗？”陆巧琢抓住程安茉的手，“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程安茉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
“而且……”程安茉想起电话里自己父亲那奇怪的语气，心里也有一些疑惑，“我爸在电话里的语气很奇怪。”
“奇怪？”陆巧琢的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连串的社会新闻，她猛得扑过去，“卧槽！茉茉，你爸该不会是准备把你骗回去给卖了吧？！”
程安茉：……
她好笑地道，“我爸爸倒是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谁知道呢？”陆巧琢耸了耸肩，“都说有后妈就有后爸，万一你爸被吹了枕头风可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的。”程安茉叹息一声，“我待会儿就给他回电话。”
“真的不用我陪着你吗？”
“真的不用。”程安茉道，“快除夕了，你也得回去陪着叔叔阿姨过年了吧？”
“那还是你比较重要嘛。”陆巧琢道，“而且我爸能理解的！”
“哎？！”陆巧琢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不然我和爸爸妈妈说一声，一起来茉园过年怎么样？你不会嫌弃我们麻吧？”
“怎么可能。”程安茉笑着道，“但是你要怎么和你爸妈解释苏先生他们？说是茉园的演员？”
陆巧琢瞬间卡壳，“是哦，这个没法解释哎。”
说完，陆巧琢便觉得自己泄了气，“那还是算了。”
在回去之前，陆巧琢千叮万嘱，搞得程安茉不像是回家，反而像是去闯龙潭虎穴。
*
等程安茉乘坐的车辆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后，陆巧琢身旁立刻“飞”过来一辆黑色的私家车，“王叔，快！跟上前面那辆车！”
“好的，小姐。”
被叫做王叔的司机一踩油门，黑色的私家车立刻就冲了出去。
“注意安全啊，王叔。”
“好的，小姐。”
陆巧琢心里担心，但她知道程安茉做好的决定不会轻易动摇，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还在车上的时候，陆巧琢忽然接到了自家父亲的电话。
“喂？爸？”
“嗯嗯，我今天暂时不回去了。”
“为什么？因为我发现茉茉这边出了点儿问题。不不不，不是茉茉生病了，是她要回去过年哎！”
“哎呀，一句半句的说不清楚。”陆巧琢道，“反正我有些担心，有王叔和我一起，爸你就放心吧，等我确定茉茉安全之后就会回去的！”
*
公司内，陆父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无奈地道，“她挂了。”
陆父的对面，是一个容颜和陆巧琢有四五分相似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简单朴素的白色长裙，闻言问道，“在忙什么呢？”
“具体的巧巧没有细说，应该是和她的那位好朋友有关。”
“哦？”陆母来了兴致，“是那个叫做程安茉的孩子？”
“嗯。”
陆母起身，走到墙上悬挂着的一幅水墨画前，凝神欣赏了一会儿后，忽然叹了一口气，“我不如也。”
“但在我的心里，你的画，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
“不，亲爱的。”陆母摇头，“虽然人们经常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所谓的文无第一，所指的是同一水平范围内的作品。”
说完，陆母还举了一个例子，“就比如，你现在让我去写一本小说，然后说我写的小说堪比鲁迅，我只会觉得你脑子有问题。”
陆父：……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
“因为事实，就是事实。”陆母凝视着那副画作，“如果不是墨迹太新，宣纸也太新，我真的会以为，这是苏轼的真迹。”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确实是苏轼真迹。”陆父站到陆母的身边，“只不过是现代的苏轼而已。”
“所以……”陆母转头，“亲爱的，能不能为我引荐一下这位苏轼苏先生呢？”
陆父笑了起来，“这你可就难为我了，我能求来这一副，还是托了咱们女儿的福呢。”
*
“阿嚏！”陆巧琢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谁在念叨我？”
“不过，这别墅区，怎么那么眼熟呢？”陆巧琢思索了一会儿，“好像爸爸在这里也有一套房产来着？”
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别墅，程安茉抬起手，按响了门铃。
房门打开，是一个看起来陌生的中年妇人，她狐疑地看着程安茉，“你是……”
“我是程安茉。”程安茉道，“爸爸和乔阿姨在吗？”
程安茉？
那位陌生的中年妇人愣了一下，似乎是之前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但在程安茉提起爸爸的时候，她这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了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信息。
程安茉，程先生的大女儿，但平时不住在这里，而且和程廷轩不和，不要让两个人共处一室。
这……
想起还在客厅里坐着的程廷轩，中年妇人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
见那位中年妇人迟迟不肯让开，程安茉有些疑惑，“我不能进去吗？”
“啊……这个……也不是，就是……”中年妇人吞吞吐吐，“就是可能有些不方便。”
“不方便？”程安茉看着那位中年妇人，“你是最近一段时间才来的保姆吗？孙阿姨呢？”
“哦，她年纪大了，辞职回老家养老去了。”中年妇人道，“我姓汤。”
“汤阿姨，你好。”程安茉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程廷轩也在？”
“对，小轩他……啊！”汤阿姨说出口后才觉得不对，满脸都是慌乱。
“汤阿姨，你叫我？”客厅里，程廷轩似乎是听到了汤阿姨叫自己的名字，走了过来，恰好对上了程安茉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你回来了。”
程安茉“嗯”了一声。
“那……进来吧。”
见程廷轩这样说，汤阿姨连忙让开了。
然而，门口的程安茉却没有动。
程廷轩犹豫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至少进来坐坐，别白跑一趟？”
程安茉看了他一眼，终于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程家的客厅修得十分宽敞，而且布置得也十分温馨，靠近庭园的部分是一整面的落地窗，窗外是精心修建维护的小花园。
只是冬日寒风萧瑟，只有耐寒的植物仍旧郁郁葱葱。
“爸还没回来。”程廷轩主动提起话题，“可能还要等一会儿。”
“嗯。”程安茉坐在单人沙发上，为了不看到程廷轩，她干脆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自己没住过多少时间的别墅来。
她上学的时候住校，大学毕业之后就直接住进去了茉园，这一栋别墅，在程安茉的记忆里，也只有从那个破旧的小区里搬走后，居住的一段时光。
但……现在的别墅已经和她记忆里的别墅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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