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童话启示录31

    离原定的同学会其实还有一周时间,嘉肴和沐云断断续续地聊着,想从她那里多知道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

    虽然小学时候的事情对大部分人来说,记忆都会模糊不清。但沐云对嘉肴的询问却意外有话聊。

    或者说,沐云对嘉肴格外热情。

    【沐云】:嘉肴,说起来你不要笑我,那时候我真的超喜欢你,知道你要做我同桌之后我高兴地一晚上睡不着觉。

    【嘉肴】:啊?真的吗?

    【沐云】:不过你好像不爱搭理我。

    嘉肴有些尴尬,但她着实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

    【嘉肴】:可能我害羞吧。

    【沐云】:哈哈哈,不过也不止是我,你好像谁都不搭理。你总记得秦泽琛吧?他那时候想和你玩你也不理他,把他气走过好几次。我小学的事其实就记得你们俩了。

    嘉肴这几天对冒出来各色陌生人名都有些敬谢不敏了。

    【嘉肴】:有点印象,不过不太记得清了。

    【沐云】:都多少年没见了,记不清也正常。我其实也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嘉肴】:肯定和小时候不一样。

    【沐云】:但是我记得你那时候特别好看,反正班上好多人都喜欢你。结果你后来就转学走了,我们都挺失落的。秦泽琛更是,他都哭了。

    【沐云】:所以这次你说来同学会我们真的很高兴,好几个本来不想回来的,都说要来。

    【嘉肴】:我也很期待。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的?

    【沐云】:也算是很巧,我表姐是你的客户,我看她给你备注嘉肴,就试着加你一下,没想到真通过了。

    【沐云】:你现在在做装修设计啊?

    【嘉肴】:对。

    【沐云】:那你要给我表姐设计的好一点啊,能便宜再便宜点。

    【嘉肴】:我尽量。

    【沐云】:你在A市,真好啊。

    【沐云】:那边房价是天价,我想都不敢想。

    【沐云】:不过你不用担心这个,你爸爸肯定是把车子房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吧?

    被沐云这么一说,嘉肴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嘉妈妈给她挂名却被方叔叔撞了的超跑,太阳穴只觉得突突地跳。

    【沐云】:像我们这种老百姓真的和你们两个没得比。秦泽琛也是名校海归,回来就创业开了一家公司,现在是个正宗高富帅。哎,你说,人和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嘉肴】:其实我也就是个底层打工人啦。

    【沐云】:我月薪三千是窝囊费,你月薪三千是零花钱。我们不一样啊。

    嘉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沐云聊这个,总不能双方互相比着卖惨。

    所以嘉肴试着把话题转到正轨。

    【嘉肴】: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还记得我那时候送医院是怎么回事吗?

    【沐云】:你自己不知道?

    【嘉肴】:嗯,时间久了记不清。

    【沐云】:那你爸妈呢?

    【嘉肴】:他们也说不清楚。

    【沐云】:那我不知道了,反正我只记得你那时候忽然说受伤住院,后面就走了。

    嘉肴有些失望。

    【嘉肴】:这样啊。

    【沐云】:不过我记不清,你可以去问问程老师,她总该是知道的。

    沐云的话给了嘉肴另一条思路。

    【嘉肴】: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沐云】:说什么谢呢!同学会你一定要来啊!

    【嘉肴】:嗯。一定!

    嘉肴切换掉了沐云的聊天界面,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她和沐云还有其他同学已经断断续续地聊了几天,勉强算是拼凑出了她的失忆的小学生涯。

    鉴于大部分人对小学记忆都非常模糊,讲述的有用记忆其实也不多。

    按照他们一致说法,那三年和她关系比较近的就三个人,两任同桌,方沐云,何好玉,还有就是这个现在都没在群里出现过的秦泽琛。

    而且比起两任同桌,她当时和秦泽琛的关系仿佛还要更近一些。

    嘉肴想了想,把秦泽琛和程老师放入了同学会要去接触一下的人物清单。

    和沐云聊完之后,嘉肴点开了和白夜莺的聊天界面,上一句聊天是她问白夜莺在干什么,白夜莺回她在外面联系梦妖,之后白夜莺就没有再给她主动发消息。

    嘉肴觉得有点失落。

    在嘉肴说要去同学会之后,白夜莺变得忙碌了起来。

    但其实这两件事并没有明显的因果关系,准确地说,是嘉肴在决定去同学会之后,白夜莺恰好因为公司的成立忙了起来。

    白夜莺原本总是待在会客厅里,仿佛一个看店的闲人,嘉肴随时找它随时在。

    但是现在就算嘉肴打开游戏软件,也总是只能看见会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只能偶尔看到【渡鸦】在飘来飘去。

    不过白夜莺离开的时候还把金鸟也带走了,所以嘉肴用手机联系它还是随时在线,但是也只能简短地说两句话,不像之前那样可以慢吞吞地和嘉肴讲一天的故事。

    嘉肴当然问过白夜莺都在忙些什么,白夜莺给她的回答是,它打算尽快把游戏推广出去。

    伴着它这个回答的是嘉肴在现实中看到的,几乎在一夜之间就铺天盖地的游戏宣传和传播,仿佛这个游戏真的激发了白夜莺深藏的事业心。

    这个游戏被很简单粗暴地取名为《虚拟虚拟虚拟恋爱模拟器》,很多人都在吐槽这个奇葩又不走心的游戏名,但这并不妨碍这个游戏出现根本没多久,就以非常强劲的势头空降各种榜单,热度一路走高。

    伴随着这个游戏大火而一夜闻名的,是一家原本几近破产,现在被改名为白夜莺的游戏公司。

    不止是线上,甚至在线下,这个游戏的宣传也堪称是大手笔。光嘉肴可以注意到的,她上班的地铁口都贴上了关于这款游戏的海报。

    海报设计非常简单,粉红的底色,在海报底部印着印刷体的游戏名《虚拟虚拟虚拟恋爱模拟器》,而在海报中间,则是一只巨大的,白色的夜莺剪影。

    按照游戏宣传角度来讲,这个海报其实不太专业。毕竟需要宣传的是游戏而非白夜莺公司本身,谁会把公司logo放海报正中间,而重点要宣传的游戏像是注解一样随随便便地放海报最下面。

    等出了地铁口,宣传的态势反而更加热烈。

    那里同样有着游戏宣传海报,但是不是铁路站里大张张贴的形式,而是做成了一面面挂在细线上的粉色小旗。

    随着人流与风的吹动,那些风中的小旗就这么飞舞起来,满天的粉色,仿佛整座城市都陷入了粉色的恋爱。

    嘉肴在某天上班发现白夜莺的宣传已经到达了她生活圈附近的时候,在地铁口站了许久,就为了看这些飘扬的小粉旗。

    不过嘉肴看的却不是这些飘舞的粉形成的景观,而是那些旗子中央数不清的白色夜莺。在旗子飘动的时候,就好像真的有白夜莺拍打着翅膀,想从旗子中飞出来一样。

    直到快到上班打卡时间,嘉肴才从地铁口发宣传单的人员手里接过了一张同样粉色的传单,然后有些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

    而进了上班的公司,嘉肴都能感觉到这个恋爱游戏的无处不在。

    嘉肴看着左边的江连对着手机嘿嘿地笑,再看看对面的男同事在那里甜蜜蜜地对着手机叫“宝~”,再看看后座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到底极地系和冰山系哪个才算真正的高冷男友,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忽然穿越了的错觉。

    见嘉肴进来了,江连算是勉强从手机里把目光收回来,然后问嘉肴:“怎么样?这就是我上次说的游戏,没想到上市的这么快,怎么样?你要不要玩?”

    嘉肴认真地打量了江连一会,开口说道:“这些都是假的,你可别真走心了。”

    “当然是假的。”江连又把目光收回,放到了手机上:“你没看游戏名都叫虚拟虚拟虚拟吗?”

    见江连神色不似作伪,嘉肴倒是放下了一点心,一边开始工作准备,一边回答:“不玩。”

    江连总算又把注意力分了一点回来:“为什么不玩,很好玩啊!真的!而且全都免费,根本不氪金。”

    嘉肴:……

    当然不氪金了,因为有其他人在为你们氪金。

    不过嘉肴不玩的真实原因不是因为她不想玩,而是她想玩也玩不了。

    毕竟现在就算打开游戏软件也找不到白夜莺,又谈什么玩游戏呢。

    嘉肴觉得,白夜莺现在肯定是所有游戏对象里最差劲和不负责的一个。

    嘟嘟囔囔地小声抱怨着,她把粉红色的宣传单从包里拿了出来,然后拇指和中指合拢,气气地弹了一下宣传单中那只白夜莺的脑门。

    没错,她去拿这张宣传单就是为了这个作用。

    现在在游戏软件里戳不到那只夜莺,那就在游戏外弹它脑门好了。

    气消了之后,嘉肴却把宣传单放下来,微微抿起了嘴。然后她从抽屉里找出了剪刀,把上面的白夜莺剪影认真地沿着边缘剪了下来。

    江连觉得她举动奇怪:“不玩就不玩,有这么讨厌么?”

    “没有。”嘉肴说:“我只是觉得可以拿来当手帐的素材。”

    这么说着,嘉肴把白夜莺剪影摊平,然后还是好好地夹进了工作本里。

    “哦,你喜欢这个啊?”江连说着,从包里居然拿出了一整包传单:“喏,给你。”

    嘉肴:……

    她有些无语地问江连:“你拿这么多传单干什么?”

    江连:“楼下在发,我看纸质很好,拿过来可以当外卖垫纸。”

    嘉肴原本是不想要的,但是想到不要的话,白夜莺中午会被江连垫在麻辣烫下面烫出一圈辣椒印,还是接了过来,还问她:“你还有其他的吗?”

    江连:“怎么了?”

    嘉肴有些心虚和不好意思,但还是说:“都给我吧。”

    江连哦了一声,又在包里掏了掏,然后真给她又挖出来两张。和那完整的一叠不同,这两张纸应该被其他东西压过,皱巴巴的。

    嘉肴接过来,莫名觉得像是白夜莺在皱眉头,然后忍不住开始乐。

    乐完之后,她又把这两张纸仔细放在桌子上摊平,然后也夹进了工作笔记本里。

    江连还问她:“够吗?不够我等会再给你去要。”

    嘉肴连忙拒绝:“够了够了。”

    她拿这么多白夜莺的宣传单干什么,拿去糊墙吗?

    然后嘉肴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如果把白夜莺的宣传单糊墙的话,满墙的白夜莺,如果被白夜莺知道,这样的行为其实很变态诶。

    嘉肴:……

    她拍了拍脑门。

    乱七八糟想些什么东西啊。

    然后她就被江连也拍了拍脑门。

    嘉肴看向她:“什么事?”

    “诶,过来帮我个忙。”说是让嘉肴过去,其实江连主动拖着办公椅滑到了嘉肴身边,然后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手机界面。嘉肴看过去,上面居然是一个二维码。

    不等嘉肴问,江连已经开口解释了:“你没玩过这游戏对吧?”

    嘉肴点头。

    “那正好,新人送的好感道具是最高级的。”江连往前送了送她的手机:“扫我的码帮我下载登录一下呗?等会就随便点点过个新手任务就行。”

    嘉肴:……

    嘉肴:“这是拉新人送道具?”

    江连道:“对啊!你手气好,等会帮我抽个S级的,可以直接无视对方想法上升一个阶段的好感。”

    嘉肴:……

    江连以为嘉肴的沉默是拒绝,于是忍不住请求:“帮我下一个嘛!我刷了一晚上了好感都没上60,这个坎真的太难过了。”

    嘉肴心想没准你的恋爱对象也在抱怨你的60好感难过呢。

    不过她之前下载的是白夜莺私人的游戏软件,应该不算在这次的公测游戏里,她帮江连下一个游戏也没什么。

    嘉肴于是同意了,拿出手机扫了江连的码,果然从应用市场跳出了APP下载选项。

    不过这个图标并不是嘉肴手机上的那样,是粉色底和白夜莺夜莺剪影的软件图标,而是白底加上“白夜莺”三个字。

    游戏很快下载完成,嘉肴于是打开了游戏,在江连的催促下完成了登录。

    接下来首先出现的页面就是很简单的游戏名字《虚拟虚拟虚拟恋爱模拟器》,等开屏动画过了之后,跳出来的和嘉肴之前见到的其实一般无二,也是一堆文字,上面标明了什么兽族汇总,水族汇总之类的选项,只不过界面和文字做了一定程度的优化。

    接下来,游戏就跳出了新手指导教程,先让嘉肴选择了第一个兽族汇总,在接下来跳出的一系列的兽族类别之中,又指示嘉肴先选择难度较低,甜度适中的犬族。

    嘉肴正准备继续照做,点在位于最靠前位置的【萨摩耶】这三个字的时候,从手机屏幕的边缘处忽然冒出了一只白色的小鸟剪影,以非常迅捷的速度,用嘉肴非常熟悉的方式直接把【萨摩耶】三个字顶飞出了屏幕,然后理所当然地接住了嘉肴的指尖。

    在嘉肴下意识收回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看见那只熟悉的迷你白夜莺左跳右跳,看起来情绪很激动,同时脑门上冒出了一朵下雨的小乌云。

    同时,这只小白鸟的言语泡泡也开始使劲,接连不断地往外冒。

    【白夜莺】:不可以!

    【白夜莺】:你怎么可以选择其他的对象?

    【白夜莺】:按照游戏规则,每个人都只可以选择一个的!

    童话启示录:

    No.31 女妖和瓦西莉莎

    像那个女孩对待洋娃娃,你该更爱你的小鸟一些。

    第32章 童话启示录32

    嘉肴摩挲了一下指腹,目光因为心虚不自觉微微偏移。

    手机屏幕中的迷你白夜莺还在气愤无比地跳动着,那朵小乌云里此刻仿佛还出现了细细的闪电,要把这朵雨云变成雷云。

    很明显,在小鸟看来,嘉肴是真的做了很坏很坏足以让它非常生气的事。

    虽然可以辩解说自己并没有选择其他游戏对象的心思,只不过在帮其他人做一个并不掺杂任何感情(划重点)的任务,但是嘉肴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白夜莺来说,她这样的行为确实不太妥当,值得为此生一场大气。

    所以她立刻醒悟且认真道歉,在手机上打字。

    【嘉肴】:我错了。

    【嘉肴】:我道歉。

    【嘉肴】:你不要生气。

    白夜莺没有第一时间表示原谅,又或者说它第一时间有别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把屏幕上其他的文字,诸如【金毛寻回犬】,【黑背】,【狼青】这类代表犬系恋人的词语一个个地都踢出了手机屏幕。

    嘉肴就看到手机屏幕上面的文字都被白夜莺踢了干净,那种汹汹的气势,嘉肴觉得它飞到手机左上方连时间都踢两脚都不为过。

    不过等白夜莺把这些文字都从屏幕上都清理干净,并且绕着手机边框飞了一圈之后,它仿佛是确认了领土没有威胁的雄狮,又安静下来,连头顶的乌云的雷都消失了。

    然后它顶着还在下雨的乌云,终于又说了一句话。

    【白夜莺】:你保证。

    嘉肴连忙回答。

    【嘉肴】:我保证!

    说完,她伸出手指戳了戳白夜莺头顶上的乌云,终于把那朵乌云给戳散了一半。

    显然仅仅是保证还是让白夜莺觉得有点委屈。

    【白夜莺】:你为什么要再下载其他游戏?

    【白夜莺】:我陪你聊天还不够吗?

    嘉肴快速地解释。

    【嘉肴】:有同事想拉人做新手任务然后就可以拿到道具。

    【嘉肴】:我这一圈人里就我没下载玩了。

    【嘉肴】:所以被拉了壮丁。

    听她解释完,小白鸟还是气得跳来跳去。

    【白夜莺】:帮别人选也不可以。

    【白夜莺】:不可以!

    嘉肴也知道这时候怎么解释都没用的。

    【嘉肴】:没有下次了!

    【嘉肴】:真的。

    白夜莺的乌云又散去了一点,这下看起来气终于是真的消得差不多了。

    【白夜莺】:好吧。

    【白夜莺】:那说好了,以后你玩游戏只能找我啾~

    为了加深自己的表态,小白鸟动了动,不知道从哪里叼出了一块提示框,上面写着——

    【此游戏仅可以选择一个游戏对象。是否确认?】

    嘉肴:……

    嘉肴也没敢继续问这个提示是不是白夜莺自己刚刚加上去的。

    【嘉肴】:确认。

    这下,白夜莺总算是满意了。迷你白夜莺收起了提示牌,然后跑过去和嘉肴点在屏幕上的指尖开始贴贴。

    原本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但话说到这里,反倒是嘉肴开始有了点情绪。

    【嘉肴】:但你这几天很忙啊,根本找不到。

    这下轮到小白鸟给自己解释。

    【白夜莺】:只要你对我说话,我都可以听到。

    【白夜莺】:我不是都会回复你啾?

    事实上,就算是其他游戏恋爱对象也并不能像白夜莺这样保证100%时间在线。

    但是白夜莺还是在继续保证。

    【白夜莺】:是我太慢了吗?我可以更快啾。

    【嘉肴】:问题不是这个。

    小白鸟脑门上冒出了一个【?】。

    嘉肴理清了一下思绪,把问题说的更明白一些。

    【嘉肴】:不是因为回复。

    【嘉肴】:我想要闲聊。

    【嘉肴】:那种你也会找我说话的闲聊。

    本来生活就没有那么多重要事情需要交流,嘉肴想要和白夜莺可以互相说些明明无聊的小事,并不是她说一句白夜莺回复一句。

    不过嘉肴的理智很快就告诉她,她此刻说这个其实很不合适。

    白夜莺现在都这么忙了还能一直和她保持联系,她再说非要它这种情况下还和她聊有的没的,真的有种不讲理的得寸进尺。

    真的很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想到这里,嘉肴借着委屈开始任性的脾气很快就自我消解了下去,并且想想也觉得白夜莺已经做得够好,其实是她要求太多。

    于是她又试图把发出去的消息撤回。

    消息撤回的要求是没被对方听见,但是白夜莺往往在第一时间都会注意到她说的话。

    这次也不例外,消息撤回失败。

    嘉肴以为白夜莺听到这些话,或许会解释这段时间忙,又或者甚至会带点被强求的不高兴,但没想到的是,屏幕中的小白鸟开始疯狂地往外面冒小花花。

    用疯狂这个形容词一点没错,白夜莺剪影好像是加载了烟花特效一样,小花花不停往外冒。直到嘉肴都以为是不是程序出bug了,忍不住又戳了戳它,才让小花花变少了些。从一大把一大把,变成时不时冒出两三颗。

    都不用多说,都能知道它此刻有多么高兴。

    嘉肴一时都有些想不明白白夜莺是在乐些什么,反而被它突如其来的傻乐弄得有些郁闷,于是伸手戳了戳它。

    被戳的白夜莺冒出了一颗小爱心。

    【白夜莺】:再给我一点点时间。

    【白夜莺】:就快好了。

    【嘉肴】:什么好了?

    【白夜莺】:你今天有在你的世界看到我吗?

    说到这个,嘉肴想起了地铁口仿佛要全民恋爱的宣传架势。

    【嘉肴】:怎么没有?

    【嘉肴】:我这边的宣传栏全被你占领了,还拿了一大叠游戏的传单。

    【嘉肴】:现在光我这里就有几十只白夜莺了。

    她的书页里夹着三只,桌上传单有几十只白夜莺,而在地铁口上空飞舞的,可有上百只。

    这么想的话,简直到处都是白夜莺。

    嘉肴字打到这里,目光扫过了桌面上的传单。此刻窗户开着,时不时会吹进来一阵风,让最上面的那张传单微微掀起一角,像是小鸟拍动的翅膀。

    她此刻产生了一种荒谬且没有根据的想法,或许她现在轻轻地吹一口气,白夜莺就真的会从传单里飞出来。

    就在嘉肴想得出神时,她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嘉肴脑子的思绪被打散,她下意识地切换了聊天界面,然后把手机反扣在桌面。

    嘉肴反应太大,反倒是把拍她的江连吓得缩回了手,有些小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嘉肴摇头:“没什么,刚才回了下其他信息。”

    “哦哦。”江连点头,然后又问:“那你的新手任务做的怎么样了?”

    嘉肴:……

    白夜莺不生气了,很好。

    但是她现在要怎么和江连解释她的新手任务对象已经全被踢掉了?

    “刚才游戏出了点bug,字都没了。”嘉肴只能这么说:“我再重新刷新一遍试试看。”

    嘉肴又一次打开应用商店下载的游戏的时候,画面中的迷你白夜莺已经消失,游戏界面也恢复了原样。

    但上面却跳出了一个提示:“你已完成新手引导任务”。

    在嘉肴看到这个提示的时候,就听见江连很高兴地欢呼了一声,她的分享道具奖励到账了,而且如她所想的是S级。

    嘉肴听着江连的笑声,也被感染地弯了弯嘴角。

    但是很快却又微微抿起。

    目光再次移到手机提示上,嘉肴看了这个提示一会,然后关掉了游戏界面,接着改为打开白夜莺之前发给她的那个游戏软件。

    【会客厅】没有小鸟剪影,白夜莺还在外面没有回来。

    嘉肴于是又关掉了这个软件,再切换到了和白夜莺的聊天界面。然而想了一会,却并没有发出新的消息。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没再多想,开始了自己当天的工作。

    一周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嘉肴要去同学会的日子。

    沐云定的聚会时间其实是考虑过的,周二开始的小长假,而同学会则安排在周三。哪怕有些人从外地赶来也完全来得及往返。

    嘉肴所在的A市和奶奶家的D市其实不算很远,实际总车程也不过四个小时。

    她其实完全可以周二早上动身,但是考虑到或许可以在周二好好逛逛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城镇,于是索性在周一下午请了半天假,拿上行李提前踏上了去D市的旅程。

    所以当周二上午,沐云发消息说需不需要来车站接她的时候,嘉肴已经到了奶奶家未拆迁时的旧址。

    【沐云】:秦泽琛也早到了。

    【沐云】:刚刚遇到了,他本来还说要和我一起来接你呢。

    嘉肴连忙拒绝。

    【嘉肴】:真的不用麻烦。

    【嘉肴】:我以前住过这里,认识路,自己走走就行。

    沐云也就说说,并没有非要来接的意思。

    【沐云】:那也行吧。

    【沐云】:对了,我和你说,秦泽琛把女朋友也带来了,他女朋友好漂亮,又高又瘦,脾气也很好。

    【嘉肴】:所以说是郎才女貌?

    【沐云】:对!好般配。

    【沐云】:我还和他们合照了,给你看!

    沐云说着,把合照发了过来。

    嘉肴对自己过去的同学到底长什么样也很好奇,于是也点开看了。

    图片上有三个人,两女一男,但是按照沐云的形容很容易把三个人对号入座。

    最左边的姑娘梳着短发,穿着简单的运动服,笑容明丽,气色很好,她挽着中间女孩的手臂,短发姑娘应该就是沐云。

    中间的女孩是人群中一眼可见的漂亮,笑容温婉,穿着长袖的碎花长裙,长发披肩,妆容也很精致,大概就是秦泽琛的女友,此刻她把手微微搭在沐云挽着她的手臂上。

    最右边的唯一男性肯定是秦泽琛,他身材高大,穿着讲究,面容俊朗,手亲昵地揽在女友的肩膀上。

    嘉肴认真看了会去记住他们三个人的长相,免得到时候见面却认不出来。

    收起手机之后,嘉肴看向了她面前的目的地。

    她奶奶家早就在她儿时拆迁,而且不是那种原拆原建,而是整片地区都完全进行了规划。

    就比如她奶奶家原来的位置,此刻早就被彻底推平,而且被规划成了一片广场。

    其他的旧物都无迹可寻,唯一留下来的物件,是广场中央拥有一块独立土壤的巨木。

    它的树茎粗壮,冠幅广展,树叶深绿浓密,如同蔽日的云。伸展开的树枝上垂落着长短不一的气根,与枝干交织着,在树冠的范围之内仿佛形成了稠密的丛林,独立地成为了这个广场最独特的景观。

    这是一棵已经无法知晓年份的老榕树。

    嘉肴问嘉爸爸奶奶家位置的时候,嘉爸爸就告诉她,奶奶家的旧屋是肯定找不到了,但是奶奶家的院子外有一棵可能年份都已经上千的老榕树,它作为珍稀古木被留了下来,连位置都没有迁。

    所以只要参照这棵树就可以找到奶奶家的具体位置。

    上千年的榕树早已能够独木成林,当嘉肴走进这棵老榕树的树冠下时,能够闻到一股特别的木质淡香。

    嘉肴抬头看向如同天幕的树冠时心想,她小时候必然也曾经这么抬头望过这棵榕树,心中的震撼也肯定如出一辙。

    因为嘉肴身上带着森林的亲和,她只是在树下就这么站了一会,一些小鸟就开始从最开始探头探脑地打量,没多久便试探着飞下来凑近她。

    嘉肴觉得亲切,于是拿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把小米。

    在最大胆的麻雀落在她手上吃了小米之后,其他小鸟也确认了嘉肴的无害,于是也陆陆续续地飞下来。

    有些和麻雀一样在她手上吃米,有些则是落在她的脚边,咕咕地叫着让她蹲下来喂,再嚣张一点的落在了她的肩膀和手臂上。

    嘉肴索性把身上带的小米全部拿了出来,一半垫着塑料袋放在地上,一半抓在手里,蹲在地上喂。

    就在她蹲着喂鸟的时候,嘉肴听到了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嘉肴?”

    嘉肴于是抬头看,发现她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原本嘉肴肯定是不认识他们的,但是恰好刚刚沐云给她看过这两人的照片。

    是秦泽琛和他的女朋友。

    所以嘉肴笑着站了起来:“你好,你是秦泽琛?”她又看向了秦泽琛身边的女孩:“你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

    “对。”秦泽琛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惊喜:“……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嘉肴说:“沐云刚刚和我聊起过你们,还给我看了你们的照片。”

    挽着秦泽琛手臂的女孩柔柔地一笑,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于兮若。”

    嘉肴忍不住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谢谢,”于兮若又笑了,这次眉眼弯弯,看起来更加清丽,然后她伸手指了指嘉肴耳边:“你这样,不要紧吗?”

    嘉肴偏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居然有一只黄鹂站在她肩膀上啄她的头发。

    嘉肴:……

    她于是动了动身体,抖开了一堆鸟。

    不过被抖开的黄鹂鸟很快又飞了回来,直接落在她的手掌上,开始很不见外地啄米吃。

    嘉肴拿它没有办法,总不能在它吃饭的时候赶客。于兮若有些羡慕地看了那只黄鹂鸟一会,还是忍不住说:“我可以喂它吗?”

    “啊?当然可以。”嘉肴说着,接过于兮若的手,给她手心倒了一半的小米,然后小心地戳了戳黄鹂鸟的翅膀,问它能不能换个地方吃。

    黄鹂鸟不耐烦地抖抖毛,朝着嘉肴啾啾了两声,不过还是给了个面子跑去于兮若的手心。但它也只啄了两口,然后就飞走了。

    于兮若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变成了失望,嘉肴于是又尝试“劝”其他小鸟去她的手心吃米。

    但是小鸟通常没有什么耐心,它们有自己的脾气,就连在嘉肴身上也是想吃米就吃米,想吃头发就吃头发,根本稳不住,烦了还会啄嘉肴的手指让她别打扰它们吃饭。

    费力地尝试了几次之后,嘉肴和于兮若放弃了,转移阵地,开始蹲在大树下面,看着小鸟吃嘉肴铺在地上的米。

    秦泽琛插不进她们两个的氛围,于是站在一边看着。

    半晌,他突然笑了一声:“嘉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蹲在地上的两人都一齐抬头看他。

    嘉肴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问:“哈哈,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秦泽琛指了指地上的那堆小鸟:“像这样,很讨小动物的喜欢。”

    嘉肴问:“我很喜欢喂小鸟?”

    “不是。”秦泽琛的神色复杂:“是它们很喜欢你,就像现在这样。”

    嘉肴直觉秦泽琛知道不少事,刚想继续问,这时于兮若也看够了小鸟,站了起来:“要叙旧的话,不如我们去找个地方坐坐吧?”

    大家没有异议,所以就近去了一家咖啡厅,然后点了些饮品蛋糕开始漫无目的地聊。

    说真的,这对嘉肴来说并不自在,毕竟虽然说是小学同学,但是对嘉肴来说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更何况还是一对二。

    但是她还是努力地聊,提出一些话题,讲到各自的现状,时不时聊到关于过去的事。

    令嘉肴没想到的是秦泽琛居然还是她那时候的邻居。今天秦泽琛也是因为同学会回乡,索性带着他女友故地重游来看老榕树,所以才会遇到嘉肴。

    作为邻居,秦泽琛对嘉肴的过去的了解远比沐云要多。

    他不仅知道嘉父嘉母之间闹得沸沸扬扬,邻里皆知的矛盾,也知道嘉肴那天晚上跑出去然后摔伤了头。

    嘉肴忍不住追问秦泽琛知不知道那个晚上更详细的事情。

    秦泽琛想了想,说道:“我只记得那时候他们吵得很凶,后来我看到你直接从后院翻墙,爬到了榕树上面。”

    嘉肴不太敢相信:“我翻墙,还爬树?”

    她居然有这么野性的童年?

    “你当然会爬树。”秦泽琛比嘉肴还要肯定:“你喜欢坐在榕树上一个人玩,还专挑最高的地方,你不记得了?”

    嘉肴摇摇头。

    “你可以再去试试看。”秦泽琛笑着说:“你那时候这么会爬树,没准还有肌肉记忆。”

    嘉肴回想了一下自己之前被拒拒拉着爬树,最后让松鼠非常失望的事。

    嘉肴:……

    算了,还是不要相信肌肉记忆了。

    嘉肴:“我爬到了榕树上面,然后呢?”

    “然后你爸妈让你下来,你不肯。”秦泽琛说:“他们就吓唬你,要把榕树砍了,你怕他们砍树,就从树另一边下去了。后来我就不知道了,第二天就说你摔伤进了医院,出院之后,你就转学了。”

    嘉肴和于兮若对望了一眼,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惊讶。然后于兮若的惊讶变成了诧异,好像在说你的事情你在惊讶什么。

    嘉肴:……

    谁能想到她这个当事人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呢?

    “所以说世事无常。”秦泽琛抿了一口咖啡:“没想到之后都没机会和你见面了。”

    嘉肴不知道该怎么接秦泽琛这句话。这个时候于兮若站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秦泽琛坐在外侧,于兮若离开需要他起身让位。

    秦泽琛让开位置让于兮若离开,就在嘉肴考虑是不是她也去趟洗手间时,秦泽琛坐下来之后却话锋一转:“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那时候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嘉肴:“……什么?”

    秦泽琛说:“小时候不懂,做了些错事,本来想和你道歉的,结果后来见不了面,所以一直没有机会。”

    他笑笑:“今天也算是圆满了吧。”

    嘉肴嗯嗯地不走心地应着。

    嘉肴觉得秦泽琛说话真的怪得很,恰好这时候白夜莺在手机里问她今天天气怎么样,嘉肴立刻低头回复,还让白夜莺从现在开始不停给她发消息,让她看起来显得“业务繁忙”。

    如果不是白夜莺不能给她打语音,她现在很想去外面接个电话。

    疯狂和白夜莺来回了几十句,直到嘉肴觉得再聊下去就不是聊天,而是在玩俄罗斯方块之后,她暂时放下了手机,偏开头,假装觉得身边的绿植很好看。

    秦泽琛在嘉肴低头玩手机的时候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喝他的咖啡,可在嘉肴把手机放下了之后,却也放下了咖啡杯。

    他的目光在嘉肴手机上一点而过,忽然说:“说起来,你和那个秘密现在还在联系吗?”

    嘉肴脑子里又开始冒出疑惑,如果她是金鸟,脑袋上肯定飘满了问号。

    嘉肴:“蜜蜜?你在说谁?”

    “小学那会,你说过你有个最要好的朋友,但是谁也没有见过。”秦泽琛微微往后,轻靠在椅背上:“我那时候好奇,也问过你,但你那时候不管对谁,都只说这是秘密。”

    秦泽琛像是想起好玩的事,笑了起来:“你大概是不知道的,那个时候我们班里的人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秘密。”

    童话启示录:

    No.32 踩面包的姑娘

    有人高贵干净地站于人前,绝口不提自己曾经踩着什么走过泥泞。

    第33章 童话启示录33

    嘉肴向秦泽琛追问关于“秘密”的详细信息,秦泽琛苦笑摊手:“都说了是秘密,就是因为你当时谁也不肯说。再说了,我真的只是听你说到过他,但谁也没见过,我们甚至还猜他是不是假的。”

    说完这个,秦泽琛反应了过来:“怎么?你居然也能把他给忘了?”

    嘉肴拧眉想了一会。

    记忆是一如既往的空白,并不因为那个朋友的特殊而留下一些其他的印象。

    嘉肴并不愿意被人知道她失去了记忆,于是摇了摇头:“大概那个时候离开得急,和他也没联系了。”

    秦泽琛见状,放缓了声音安慰:“这事关缘分,如果有缘,怎么都可以再遇到。”

    嘉肴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她喝了口奶茶,礼貌地感谢了秦泽琛的好意,然后目光越过秦泽琛落到他身后正进门的于兮若。

    于兮若站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神色似乎有些茫然,嘉肴连忙举手朝着她挥了挥:“在这里!”

    于兮若这才抬步朝着茶座坐了过来,秦泽琛这次往内移了移,方便于兮若直接在外侧落座。

    等于兮若落座之后,秦泽琛把他们两人之前的饮品调换了一下位置,然后用手探了探了于兮若手心,关切地问:“这么凉,外面起风了?”

    于兮若摇了摇头,然后笑着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聊就行。”

    说是没事,嘉肴却注意到于兮若唇色有些泛白,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又想到秦泽琛说她手凉,于是猜测:“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然先回去休息吧?”

    “啊?”于兮若抬头看向嘉肴,很快又摇头:“真没什么的。”

    嘉肴又看了看他们桌的订单,看到她点的是红糖姜茶,于是更加确定了她的想法。

    于是嘉肴又抿了一口奶茶,然后假装看了眼手机,说:“已经这个点了?不好意思,我还和别人约了午饭,需要先走一步。”

    秦泽琛有些意外:“是和其他老同学吗?”

    嘉肴一时没想到是该和谁约,于是点头:“对,好久不见,所以昨天就约好了。”

    “这样。”秦泽琛点头,然后笑着说:“介不介意一起?我和他们也好久没见了。”

    嘉肴:……

    “下次吧。”嘉肴飞快拒绝:“这次没提前打招呼,可以下次再约。”

    说着,她也没有再等秦泽琛挽留,于是抬手:“你好,麻烦结一下账。”

    很快,服务员走了过来,把三个人的结账单递给了伸手的嘉肴。

    但是更快付账的却是秦泽琛。

    他把钱直接用手机结清之后,对嘉肴摆摆手:“老同学见面,怎么能让女孩子付钱。”

    就一杯奶茶,本来费用也不高。嘉肴也不想再继续打太极:“好,谢谢,那下次请你们吃饭。”

    说完之后,她站了起来,又朝着秦泽琛和于兮若摆了摆手,然后走出了咖啡厅。

    秦泽琛本来还想说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结果嘉肴走得头也没回,仿佛真的来不及似的。

    他收回了要出口的话,无奈摇头,然后对于兮若道:“她还和以前一样。我和她还是邻居呢,小时候交朋友连我都不愿意说,问就是秘密,现在约个老同学也名字都不肯讲。”

    于兮若捧起自己的茶喝了一口,有点烫的甜水确实能让她舒服很多。

    半晌,她却没接秦泽琛的话茬,而是说:“她人确实挺好的。”

    “是。”秦泽琛说:“只是脾气有些独,所以不太好相处。”

    “怎么不好相处?”于兮若看了秦泽琛一眼,想了想还是说:“而且,她刚刚不也挺好说话的?”

    “很正常。”秦泽琛伸手往杯子里加了第一颗方糖,搅动着他的咖啡:“大部分人第一面都会喜欢她。”

    于兮若问:“什么?”

    秦泽琛放下了搅拌勺,低头看向咖啡液被搅动的漩涡,慢慢回忆道:“那时候她和我小学一个班,她刚转来进班级的时候,就好像你今天第一眼见到她那样,就觉得她很特别,对吧?反正当时全班都很喜欢她。”

    于兮若没有否认前一句,但是追问后一句:“你也喜欢?”

    秦泽琛无奈一笑:“你想想看,当时我们乡下读书的全都是一帮小泥猴,结果就她打扮得像是个小公主,谁能不喜欢。当然,不是我对你的这种喜欢。”

    于兮若脸色微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泽琛继续道:“那时候同学是真的喜欢她,甚至还在背后偷偷叫她小公主,都争着想当她的同桌。但是那些小男生当不了她同桌,就想坐她后桌,甚至为此还打架闹到了班主任那里去。”

    于兮若半真半假地揶揄:“怎么,你没坐她后桌?。”

    “我和那种人可不一样。”秦泽琛挑挑眉:“虽然年纪小,但我只想学习。”

    于兮若轻轻地嗤了他一声,没说相不相信:“然后呢?”

    “然后?……这没维持多久。”秦泽琛说出了这句话,眉头微皱,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想点一只,结果手被女友按住:“这里不能吸烟。”

    “好吧好吧。”秦泽琛举手作投降状,然后继续说:“后来我们很快就发现,她的脾气也和公主一样,该怎么说?高傲?脾气不算坏,但不爱搭理人,下课宁愿去操场里坐着看书写字也不喜欢和其他女生玩,甚至还会和花花草草说话。”

    于兮若微微皱起了眉头:“就因为这样吗?”

    “被冷待并不好受,特别是你很热情想讨好她的时候。”秦泽琛说到这里,又开始有些烦躁地摸烟,再次被阻止之后,他又拿起了糖碟里的一颗方糖,扔进了咖啡里搅拌,然后又扔了一颗:“反正到最后,就没人喜欢她了。”

    于兮若一时没再说话,看着秦泽琛拿起放了很多糖的咖啡灌了一口,眉头微皱,然后他放下咖啡,用纸巾擦了擦嘴:“太甜了。”

    秦泽琛之前喝咖啡并不爱加糖,而且今天的糖都是他自己加进去的。

    于兮若静静地等着秦泽琛抱怨完,这才继续说:“可我昨天看群里沐云把嘉肴拉进来的时候,好像所有人都很高兴。”

    秦泽琛顿了顿:“她转学太突然,这么久没见总归要关心一下的。”

    于兮若继续说:“她的两个同桌很高兴地出来认领座位,那个叫苏华的,也因为是她的后座看起来比其他人更加高兴。还有你,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只顾着自己说话,都没有向她介绍我。”

    秦泽琛刚放松的眉头又皱起,说:“一时没注意而已,所以呢?”

    “所以……”于兮若说:“你们真的都不喜欢她了吗?”

    秦泽琛深吸了一口气,却把目光投向了窗户外。

    咖啡厅的不远处就是那棵老榕树,此刻静静地立在广场中心,恰如当时静静地站在他们的院子之外。

    “当然,至少我是。”秦泽琛最终还是说:“但成年人会伪装,再不喜欢也不会直白得让人发现。”

    “如果这样,”于兮若说,“那你们何必邀请她来同学会。”

    “是方沐云让她来的。”

    于兮若搅了搅杯子里的红糖姜茶,然后捧起来喝了一口:“她和我想象的一样。”

    于兮若抬眼看向秦泽琛:“可你们好像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秦泽琛有些夸张反问:“难不成你说的还包括我?”

    于兮若看向他的咖啡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兮若知道,秦泽琛这次会来这个小学同学会是因为他知道嘉肴会来。

    她其实最开始也隐约把嘉肴当假想敌,但是很快她醒悟过来,有问题的是她的男友。

    嘉肴对鸟远比对人感兴趣多了。

    原本她总是拒绝和秦泽琛谈起嘉肴,毕竟谁也不想男友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学女同学”。

    现在,她更想让男友解释他一直以来涉及嘉肴就会出现的古怪。

    秦泽琛却为女友的态度感到了不满,一时间气氛陷入了冷凝。

    这个时候,忽然从咖啡店门外推门进来了一个男人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可说是男人又把他年纪说得大了,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没毕业的男大学生,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五官都算普通,唯独那双眼睛黑得发亮。

    他环顾了四周一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最后终于面露惊喜地往前踏步,直接朝着秦泽琛望向大榕树的窗户方向走过去。

    他去窗户的途径恰好路过秦泽琛这一桌,走得很急,路过于兮若的时候让她下意识往里缩了一缩。

    秦泽琛本就心烦,且这样刚好顺便给女友出头缓解矛盾,于是站了起来,对年轻男人道:“你不会看路啊?”

    于兮若想拦着他,不过年轻人也并不理会秦泽琛,而是直接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户,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翻过窗户朝着大榕树的方向跑了过去。

    这一切快得无法阻止,留下咖啡厅众人面面相觑。

    秦泽琛看到年轻人翻过墙之后开始狂奔,在狂奔的时候双手平举,上下拍动,就好像一只黑色的大鸟在地面上飞一样。

    这个模样,有些怪异还有些滑稽。

    秦泽琛原本还疑心这是不是行为艺术,最后看到他跑得太快,直接一头撞在了大榕树上,然后猛然清醒似的,开始抱着脑袋哭,吓得在周边啄食的小鸟都飞了起来,纷纷躲入了大树之中。

    秦泽琛:……

    靠,还好他刚刚没和这人起冲突,原来是个神经病。

    ……

    嘉肴离开咖啡厅之后当然没有去赴什么约,毕竟那只是她离开的一个借口。

    说真的,虽然秦泽琛说当时他们是邻居,语气还很熟稔,但嘉肴对他的观感并不好,总觉得他有时候说出话怪怪的。

    说不出的奇怪。

    就好像她在向秦泽琛追问过去的时候,他也在探究她对过去的感观。

    而且有时候表达也过于亲近没有分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嘉肴有感觉到秦泽琛说有些话的时候,他的女友态度也有些不对劲。

    但秦泽琛居然完全没感觉到不对不说,还看不出他女友今天因为生理期身体不太舒服。

    最后只好她找个理由先离开了。

    接下来嘉肴原本想再绕回老榕树那边,但是念及榕树离咖啡馆不远,如果回去路上再和秦泽琛他们偶遇,那场面应该会非常尴尬。

    所以嘉肴最终决定朝着榕树反方向走。

    今天天气很好,本就适合出门散步,嘉肴双手插兜,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梳理着秦泽琛对她说的过去,试图和她得到的已知信息进行拼凑。

    于是她很快发现了秦泽琛与她父母告诉她的当晚真相有些出入。

    她父母告诉她的是,当天晚上她因为被责怪而赌气离家出走,这才会不小心掉入正在施工的工地从而摔到脑袋,而为了找她,他们不眠不休地寻找了一晚上。

    可是按照秦泽琛的说法,她的父母追着她出了家门,甚至把她从榕树上一路赶下来,后续也应该是她被追赶着才会跌倒摔伤,甚至伤到了脑袋。

    所以那天晚上,她的父母很有可能根本不是在找她,而是在追赶她。

    想到这里,嘉肴忽然间一个激灵,在艳阳之下都觉得有一丝寒冷。

    嘉肴稳定了一下心神,觉得事实应该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可怕。

    毕竟她那时候最多也就是不听话上课看小书,怎么样也不至于被爸妈逼得那么紧,甚至连爬上树也要用砍树来威胁她。

    所以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在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嘉肴努力地回想着。

    但就像是翻着一本空白的书,翻找得再努力,也是一无所获。

    确认想不通后,嘉肴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又思索起秦泽琛提起的另一件她所不知道的事。

    秦泽琛提起的,那位她很要好但是无人得见所以被称为秘密的朋友,那到底又会是谁?

    “秘密”会知道那晚上的事情吗?她又要去哪里找到他呢?而且为什么会没人见过那个“秘密”,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嘉肴:……

    她停下脚步,有些烦躁地双手抱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有没有搞错?

    开始以为她就只是因为意外摔伤脑袋失忆而已,后来从父母口里则变成了家庭伦理剧,结果越探究越觉得自己的过去好像是悬疑剧?

    白夜莺还说她会如愿以偿?怎么如愿以偿?难不成她能大显神威一推眼镜然后说一句真相只有一个吗?!

    她真的想不通啊!

    就在她有些苦恼的时候,日光突然间暗了下来。

    嘉肴以为天气急转阴了,抬头一看,却发现是空中飞过来一片黑压压的鸟群。

    它们并非是像大雁般集队的一个族群,而是由各种鸟类集合,乱糟糟地挤在一起飞,好像不过是有了相同的目的地于是临时集合在一起,自然也谈不上合作和队形。

    在场的其余人也和嘉肴一样都在驻足观望,谈论这奇怪的一幕。

    很快,这群鸟就越过了嘉肴所在的区域,朝她的反方向飞走了。

    嘉肴继续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直到白夜莺给她发来了消息。

    【白夜莺】:现在离开了吗?

    白夜莺之所以这么问嘉肴,是因为在咖啡馆里当时嘉肴觉得和秦泽琛独处尴尬,于是和白夜莺疯狂发消息,自然是说明了自己当时想离开的想法。

    【嘉肴】:嗯,找个理由跑出来了。

    【白夜莺】:有打听到什么吗?

    【嘉肴】:知道了不少事,但是反而感觉更乱了。

    【嘉肴】:你等等,让我想想该怎么和你说。

    嘉肴梳理了一下,慢慢地和白夜莺说了和秦泽琛的具体聊天内容,甚至还把对那天晚上新的猜测告诉了白夜莺。

    【嘉肴】:怎么样?你有什么想法吗?

    旁观者清,嘉肴很希望白夜莺给她新的启发和思路。

    【白夜莺】:如果说是追赶应该也没有错。

    嘉肴没想到白夜莺最先认同的是这个。

    顿时,她觉得心更凉了。

    【嘉肴】:你真觉得吗?

    【嘉肴】:可是为什么呢?

    【白夜莺】:或许他们不是在追赶你,而是你带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嘉肴】:我能带走什么?

    难不成是房产证还是户口本?

    【白夜莺】:这只是猜测。

    【白夜莺】:真相只能等他们自己揭露。

    【嘉肴】:你说了和没说一样。

    【白夜莺】:那我该怎么说呢?

    【白夜莺】:因为那天晚上你的童话书被没收了,所以你决定带着你的书离家出走。

    【白夜莺】:可你发现被骗了,你爸妈没收了你的书是因为想自己看,所以在你把童话书带走之后就追了出来,很生气地说:“我还有一千零一夜没有看完,阿里巴巴还没拿到宝藏,芝麻开门之后又要怎么关门?你怎么敢把它带走?”

    【白夜莺】:结果你站在榕树上对他们喊:“宝藏是阿里巴巴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白夜莺】:你爸妈被你气坏了。

    【白夜莺】:所以他们就这么追了你一晚上。

    嘉肴噗嗤一声乐了。

    【嘉肴】:逻辑通顺。

    【嘉肴】:情节新颖。

    【嘉肴】:但是差评。

    但是不得不说,白夜莺这个玩笑让她之前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放下了不少。

    【白夜莺】:咕唧。

    【白夜莺】:你看,所以说了真相你也不信。

    嘉肴现在很希望白夜莺就在她面前,那么她就可以戳戳白夜莺的翅膀问它怎么做到这么胡说八道还能理直气壮的。

    如果它还是不承认,她就把这只小白鸟抓住,拿腮红刷给白夜莺两颊各点上一点,让它手动脸红。

    嘉肴想象着白夜莺像是玄凤鹦鹉一样脸上带两团腮红。

    白羽毛的白夜莺带上粉色的小腮红。

    嗯,肯定会很好看。

    童话启示录:

    No.33 清白的太阳

    习惯了在黑夜中肆无忌惮地掩饰和说谎,都忘了明天会有太阳。

    第34章 童话启示录34

    虽然在心里确实很想给白夜莺点两点腮红,但是碍于现在和白夜莺隔着一个手机屏幕,这种想法只能作罢。

    嘉肴跳过这个话题,开始和白夜莺讨论这个被称为“秘密”的神秘朋友又可能是谁。

    【白夜莺】:你有什么想法吗?

    【嘉肴】:有点头绪。

    【白夜莺】:真的?

    【嘉肴】:但主要是我的推理。

    【白夜莺】:认真听.jpg

    【嘉肴】:秦泽琛说,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但是我不肯告诉别人他是谁,也没有其他人见过这个人。

    【嘉肴】:鉴于是所有同学都不知道她,所以说这个人至少没在学校出现过。

    【嘉肴】:那么她为什么不出现呢?

    【嘉肴】:先排除我想让她只做我一个人的朋友,所以不肯把他介绍给别人认识。

    【白夜莺】:为什么要排除这个可能?

    【嘉肴】:我不是这样的人呀!

    【白夜莺】:咕。

    嘉肴觉得白夜莺这个反应不太行,有点质疑她的人品。

    【嘉肴】:你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吗?

    【白夜莺】:不是。

    【白夜莺】:可是这么好的朋友,不应该把她藏起来吗?

    【白夜莺】:会被别人发现的。

    【嘉肴】:这样不好。

    【白夜莺】:为什么?

    【嘉肴】:你喜欢被自己的好朋友藏起来不告诉别人吗?

    【白夜莺】:喜欢啾~

    嘉肴:……

    白夜莺这反应不太对呀!

    【嘉肴】:可是这样你不会怀疑她没把你当好朋友吗?

    【嘉肴】:假如她是骗你的,所以故意不告诉别人你的事,结果别人都不知道,反而都觉得自己是这个最要好的朋友,这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嘉肴】:所以如果真的要好,就要告诉其他人。

    【白夜莺】:没错啾~

    【白夜莺】:想告诉别人,但不想让别人看到她。

    【白夜莺】:我喜欢这样!

    嘉肴刚想再反驳白夜莺思想又跑偏了,结果略一反思,却发现自己对待那个“秘密”朋友就是这么做的!

    班里人都知道她有这么个好友,但是却没有人看到过这个人。这不就是白夜莺口中的想告诉别人,但不想被别人看到她吗?!

    嘉肴:……

    嘉肴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她自以为随和,其实内心隐藏着极强的独占欲?

    但是反思了三秒之后,嘉肴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这样。

    【嘉肴】:反正这条排除,听我下一条推论。

    【嘉肴】:你先别反驳我,等我全部讲完。

    【白夜莺】:好啾。

    【嘉肴】:第二个可能,她因为身份原因不愿意出现。

    【嘉肴】:但是不愿意出现的原因很多,可以之后讨论。

    【白夜莺】:好。

    【嘉肴】:还有最后一条,那就是,这个朋友根本不存在!

    【嘉肴】:我可能是想要朋友想疯了,又或者太羡慕其他人有朋友,所以自己编造了一个。

    【嘉肴】:其实我觉得第三个最有可能,但是我又不希望是第三个。

    毕竟因为没有朋友所以捏造了一个这种事,还发生在小学时候,嘉肴觉得自己那也太惨了。

    【嘉肴】:你觉得哪个更有可能?或者你有其他想法吗?

    【白夜莺】:或许是你和一只小鸟做了好朋友。

    【白夜莺】:像和我一样啾。

    嘉肴恍然大悟。

    【嘉肴】:对呀,那个秦泽琛说我小时候就和小动物很亲近,还会喂鸟。

    【嘉肴】:没准这个朋友就是小动物呢!

    【嘉肴】:校园里猫猫狗狗都很多的吧!

    嘉肴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非常非常靠谱。这也能完美解释她为什么不能向别人坦白自己的“好友”,并且明明维持友谊需要随时联系,但是根本没人见到过它?

    因为就算见到也认不出呀!

    【白夜莺】:为什么你觉得是猫狗?

    【白夜莺】:你明明最喜欢小鸟的。

    【白夜莺】:你是不是更喜欢猫和狗了?

    【白夜莺】:或者小松鼠?那只叫拒拒的?

    【嘉肴】:没有啦!

    【嘉肴】:我只是想,如果这个朋友真的是小鸟,那也真的好诶!

    【嘉肴】:白夜莺你真的好厉害!

    【嘉肴】:一下子就被你想通了!

    白夜莺停顿了三秒。

    【白夜莺】:嗯啾。

    【嘉肴】:那就假设两个可能,一个是我和小鸟做朋友,还有一可能就是这个朋友身份真的很特殊,所以不愿意被除了我之外的人知道。

    嘉肴觉得这样梳理下来,一切清晰了很多,再想拼凑更完整,就需要更多的过去消息。

    【嘉肴】:现在就等明天的同学会了,我有预感会得到更多的消息。

    【嘉肴】:但是想到这个又有点紧张。

    【嘉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万一明天和他们聊起来被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夜莺】:过了那么久,他们应该也不会记得了。

    【嘉肴】:那不就是说我也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白夜莺】:所以不去了吧。

    【嘉肴】:那不行。

    【嘉肴】:多少总能打听到一些的。

    【白夜莺】:你还可以问老师。

    嘉肴被白夜莺一提醒,才反应过来程老师确实也是她重点要拜访的人之一。

    程老师倒不是从外地赶过来的,而是她本就长住在这里的。

    因为这个同学会程老师也会来,所以方沐云有程老师的联系方式。嘉肴之前问方沐云要,方沐云也很爽快地给了她。

    嘉肴最开始是打算在同学会后再去拜访程老师,但是刚刚提到程老师,嘉肴才发觉自己都没和程老师约过时间。万一同学会之后程老师有安排,那再拜访又要折腾,所以提前确定一下比较好。

    嘉肴拿出了手机,正要给程老师打电话,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是嘉妈妈的电话。

    嘉肴叹了一口气,还是接通了。

    嘉肴开口:“妈?什么事?”

    嘉妈妈开口:“肴肴啊,你现在在不在家?”

    嘉肴单手插兜,目光落在天边又飞过的一片黑压压的鸟云,道:“我在外面旅游。”

    嘉妈妈道:“前些日子刚出去过,怎么又旅游?大手大脚的,以后怎么过日子?你方叔叔才出事,赔了那么多钱,这钱……”

    嘉肴原本还在嗯嗯应着,听到嘉妈妈一边说她乱花一边还扯上方叔叔酒驾撞人的事,顿时眉头皱起:“他这事难道怨我?我开的车?”

    嘉妈妈:“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说现在要钱的地方多,你也省着点,到时候……”

    嘉肴:“不是都把车卖了吗?够赔还有多吧?”

    嘉妈妈:“你听不听妈的话?妈是这个意思吗?”

    嘉肴:“如果真的缺钱就让方叔叔找个班上,他天天闲着也是闲着。”

    嘉妈妈:“嘉肴,你这什么意思?怎么的?没大没小,你还管起长辈来了?”

    嘉肴:“你到底有什么事?我这有事,再不说我真的挂了。”

    嘉妈妈顿了顿,终于没再扯开话题,开口道,“既然你不爱听,妈妈就不说了,肴肴,你这次旅游什么时候回来啊?”

    嘉肴:……

    嘉肴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上次她出门旅游的时候,嘉妈妈也是这么一个开场,结果事情闹得不欢而散。

    嘉肴:“时间到了就会回来的。”

    嘉妈妈:“要几天?妈妈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嘉肴呼了一口气:“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嘉妈妈说:“电话里不好说。”

    嘉肴:“那就等我回来再说。”

    嘉妈妈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妈妈想求你个事……”

    嘉肴听见话筒对面的嘉妈妈说:“妈想求你和你爸说一声,就是这车是你收下的。”

    嘉肴不语,听着嘉妈妈继续说:“没办法啊,你如果不认下来,万一你爸来要回这车,我们拿什么还呢?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想到这事,我和你方叔叔晚上愁的都睡不着。”

    嘉肴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嗡嗡的。

    嘉肴:“妈,你想没想过,如果我要了,我爸之后又回来索要这辆车,那我拿什么还呢?”

    嘉妈妈说:“不会的,你爸写了这是赠予,他没办法再还回去的。”

    嘉肴:“妈,你有没有想过,我爸之前走得那么直接,因为我是女孩,他觉得女孩生出来没用,所以也根本没说过要我。结果现在突然要给我送房送车难道会没有其他意图吗?”

    嘉肴:“我知道你之前一直在收他的钱,那是他说的抚养费,我知道,所以我之后会给他养老,我会还的。”

    嘉肴:“但是现在的东西,我不能要,因为我还不起。”

    嘉肴:“妈妈,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拿了他的东西,我以后要付出什么?”

    嘉妈妈很快反驳:“不会的,他是你爸爸啊!你是他女儿,要点东西这是情理之中,谁能说不对?”

    嘉肴忍不住冷笑:“他这样的人,和你都没有情面,你觉得他真把我当女儿?我和他见面时候他的态度是好,就好像他见了客户要应酬似的,你真觉得他把我当女儿?”

    嘉妈妈一时间没有说话。

    嘉肴继续说:“那辆车的车损并不严重,修复好再卖二手,车的折损是三十多万。”

    嘉肴:“那家人问你们赔偿,索要了30万,两者相加也最多七十万。”

    嘉肴:“我那时候就想问了。这笔钱,妈妈,你是真的出不起吗?”

    “也不是……”

    这不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嘉妈妈原本想马上回答,最后收声,像是在组织语言。

    良久,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嘉妈妈的声音此刻好像带着重重的疲惫和苦意,每次她需要得到嘉肴妥协的时候,她的声音就会变成这样,好像她的苦累都是嘉肴带给她似的。

    嘉妈妈叹气道:“也不是说出不起,但是肴肴你想想,园园还小,之后还要用钱。妈妈年纪大了,你方叔叔也一样,总要留着钱养老。”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妈妈当然还想过卖房的,但我们名下总共也就一套房子,还是你爸离婚时留下来的老房子,不值钱。你看,总不能让我把房子卖了,我们到时候住哪啊?你妈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再租房搬来搬去吧?妈妈也是真的没办法。肴肴,妈妈知道你不乐意,但是这次,你再帮帮妈妈吧。”

    嘉肴拿着手机,认真地把嘉妈妈说的话听了进去,甚至还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回放了好几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

    然后,她觉得她终于听懂了。

    妈妈不能出钱,为了她自己,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小女儿,为了他们一家的现在以及未来。

    嘉肴没有一次这么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个被打算的家里没有她的位置,她的位置,是在这个家的对面。

    而就像是天平要维持平衡,一方一旦索要,一方就需要付出。

    嘉肴很久没有说话,半晌开口,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得沙哑。

    “妈妈,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啊。”

    童话启示录:

    No.34 小猪扑满

    想要见到更广阔的天地,就必须要打破些什么,哪怕是自己本身。

    第35章 童话启示录35

    嘉肴的眼泪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但她还是强忍住,像是留有一丝期盼似的等着嘉妈妈的答案。

    嘉妈妈说:“你在说什么?”

    她又说:“你是我的女儿啊!”

    嘉肴眨了眨眼睛。

    或许本来她该歇斯底里的,又或者她该继续向嘉妈妈质问,做她的女儿就是这样吗?母亲不该为女儿想想吗?

    为什么妈妈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这么回答她?

    但是她最终却只是拿着手背擦拭干净了脸颊上的眼泪,然后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妈妈,我小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了。”嘉肴直接跳开了之前的话题,转而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嘉妈妈有些没料到嘉肴的反应,但她还是想了想说道:“你在学校里向来不是没什么朋友么?就算有,也不愿意同妈说。”

    嘉肴说:“我不是说我初中高中那些,算了,我是说我小时候,在我九岁之前,我住在奶奶家的时候。”

    提到九岁之前,嘉妈妈似乎神经就有些紧绷,反问道:“你听谁说了什么?是你爸爸说的?你去问他了?”

    嘉肴没有否认,垂眸看着脚边瓷砖里冒出来的一株小草:“这不就像你说的,他毕竟是我爸爸。”

    手机对面的嘉妈妈顿时语塞,但很快她的声音带着点慌乱:“肴肴,你可是我养大的,你可不能因为你爸那么点好处就想着他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

    嘉肴说:“他说要给我买车买房,连这么多年抚养费都是他在给。可是妈妈,你打算给我什么呢?”

    “我把你养大还不够!”嘉妈妈声音再次变响:“嘉肴!你这是随了你爸,没半点良心了?!”

    嘉肴直接把手机那远了一点,没听嘉妈妈不断的指责声,然后只在她说话间隙之中说:“你如果再不告诉我以前的事情,我就真的去找爸爸了,反正我也是他的女儿。他现在看起来对我还挺好的。”

    嘉肴的声音冷冷淡淡的,没有之前和嘉妈妈说话时就算不耐烦也能听出的无奈与妥协。

    对,嘉妈妈怎么能不知道,嘉肴之前一直在妥协,可她只觉得这理所当然。

    嘉妈妈本来被嘉肴的态度弄得怒火更旺,恨不得面对面把嘉肴狠狠臭骂一顿,然而她的理智却让她回想起了上次见面嘉父对她说的话——假如嘉肴不认她这个妈妈,那嘉父可不会再容忍她了。

    嘉妈妈深吸了一口气,她不能忘记这次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

    车,那辆车,那辆嘉父放在嘉肴名下的车还在她手上。嘉父愿意送给嘉肴,但绝不可能同意就这么转赠给她的。

    想到这里嘉妈妈又想到了她的现任丈夫,忍不住咬牙。

    她当初选择嫁给方有成,其实也是觉得他老实木讷,不会像嘉有诚一样有花花肠子,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也不会嫌弃她结婚生过孩子。

    结果现在看来,这方有成既不会挣钱,心思还多。

    现在家里家外都是她在操持,园园还小,丈夫又指望不上,她只能让嘉肴多帮帮忙,结果现在大女儿都不肯帮她,还反过来埋怨她。

    谁能想到她的不容易?

    往常嘉妈妈当然要继续指责下去,诉说自己的付出和不易,可是嘉肴的态度一冷淡下来,她很是明白,如果嘉肴真的不听她的话,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嘉妈妈的心一凉,连之前的怒火都被浇灭了。

    嘉妈妈终于放缓了声音:“你想知道什么?”

    嘉肴:“我刚问的,我九岁之前有没有什么很要好的朋友?”

    嘉妈妈并不太愿意回想嘉肴九岁时候的事,但她还是如实说:“那时候你在奶奶家,你爸要和妈妈离婚打官司,都回不来,妈妈是真的不知道。你爸也肯定不知道。”

    嘉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继续问:“那现在你能告诉我,我九岁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天晚上,”嘉妈妈沉默了一会,终于才说,“其实,你那天回来之后,说想让我和你爸离婚,我说了你几句,你就往外跑,然后我和你爸就去追你。结果天黑没看清路,你跑进了旁边在施工的工地,工地上正打地基,那有一个挖了一半的坑……”

    嘉肴说:“在去工地之前,我是不是还爬到了大榕树上,让你们拿砍树逼我下来?”

    嘉妈妈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嘉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就算到现在,她的妈妈还在骗她,把事情的过错往她的头上推。

    嘉肴说:“你不肯说就算了,可能爸爸会告诉我更详细一点。”

    “哎!”嘉妈妈听见嘉肴有挂电话的意思,顿时一急,最终决定坦白:“是!那天你其实是拿了家里很重要的东西走,所以我和你爸就追了出去,结果你跑的很快,直接爬上了大榕树,怎么叫都叫不下来,所以我们才吓唬吓唬你。”

    嘉肴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白夜莺的猜测才是真的。

    嘉肴又问:“我到底拿了什么东西?”

    嘉肴直觉,这样东西会非常重要。

    然而嘉妈妈却说:“我不知道。”

    嘉肴:“什么?”

    “真的!”像是怕嘉肴不信,嘉妈妈连忙补充:“妈妈是真的不记得了,或许是金器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后来你不是摔到工地受伤了吗?我们就急着给你送医院,至于那样东西,好像最后也没找回来。”

    嘉肴:“你没骗我?”

    “我为什么要……”嘉妈妈说到一半,也意识到自己对嘉肴之前说的九岁真相本就是谎言,于是她改口:“都说到这里了,我也没必要再骗你。你也别怪妈妈,妈妈只是怕你知道那天的事,你会怨妈妈。”

    嘉肴无话可说。

    她无法理解,害怕她会因为他们的错事埋怨他们,就可以把这件事的过错放到她的头上。让她一直以为,她的失忆,父母矛盾的爆发,都是因为那天她的任性和失踪,并且让她这么多年来都为之愧疚。

    这就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而在另一边,嘉妈妈其实也在努力地思索当晚的细节,回想那天晚上嘉肴到底拿走了什么才让他们这么暴跳如雷。可奇怪的是,无论是她还是嘉父都只记得那天嘉肴从家里拿走的是一本童话书,很普通的童话绘本。

    可是怎么可能呢?一本童话绘本会让他们非要让嘉肴交出来?

    所以他们只能相信,当时大概是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们两个就是都忘了。

    嘉肴又问了两句,也确定这些就是嘉妈妈所知道的全部。

    她没有心思再说话,就打算挂掉嘉妈妈的电话,嘉妈妈却又提起了关于车的事情。

    嘉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确实该解决这辆车的事,但解决方式大概不会是嘉妈妈想要的那种。

    嘉肴说:“我知道了。这样,妈妈,你先算确认一下这辆车出厂价是多少,然后这两天准备和筹集一下该赔付的现金。”

    嘉妈妈愣住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嘉肴没管嘉妈妈的吃惊,继续说:“等我这次假期结束,我会约上嘉有诚。这么多年来的花费和账单,是多是少,我们还是都当面算算清楚吧。”

    这次,没等嘉妈妈后续的反应,嘉肴一下子就挂掉了电话,然后拉黑了嘉妈妈的手机号码。

    很快有其他的手机号码打了进来,嘉肴看也没看挂断,然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手机设置了白名单。

    但是在设置和筛选白名单的时候她却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会给她打电话并且重要的人那么少,而且最先被排除的,是她的父母。

    但是当嘉肴真的把这些号码排除在外之后,失落之后却是巨大的轻松,好像她真的放下了什么可怕的负担。

    【嘉肴】:白夜莺,我今天做了一件大事,而且准备去做另一件大事。

    【白夜莺】:那你很厉害啾!

    【嘉肴】:确实很厉害了!我都做好到时候他们要是敢骂我,我就掀桌的准备了。

    爸爸那边的不识好歹,妈妈那边的白眼狼,她会面临的大抵就是这两个称呼。

    但是嘉肴仔细想想,就算她没做出这个决定,她依旧是不识好歹,依旧是白眼狼。

    【白夜莺】:为什么要被骂?

    【嘉肴】:因为父母养大了我,虽然过程并不好,可他们养大了我。

    【嘉肴】:但是我要做的大事,就是准备要摆脱他们。

    【白夜莺】:在森林里,树木在春天开花,秋天结果,果子脱落之后,会变成新的树木。

    【白夜莺】:不会有老的树木去质问新的树木,为什么不按它们想要的方式生长,更不会觉得新的树木是它们的一部分。

    【嘉肴】:或许是因为它们结果之后不必抚养果子长大,也不在乎新树木的生死。树长大只需要太阳和水,但是人长大需要的东西更多,所以人需要回报。

    【嘉肴】:我不是在反驳你,我只是在说我自己……我有些不确定自己该怎么做。

    嘉肴有些懊恼。

    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甚至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有时候,想要做到却并不简单。

    铁石是硬且冷的,而血肉柔软又滚烫。

    真可怜,明明同样是人,有些人就是铁石,有些人却生就了一副血肉。

    前者总是能获得更多。

    【白夜莺】:我知道。

    【白夜莺】:但你已经回报地够多了,至少对你的母亲来说。

    【白夜莺】:至于你的父亲,确实可以当他不存在。但无作为不能被当做被恕罪的理由,反而是他的罪孽之一。

    嘉肴呼出一口气,她也让自己下定了决心。

    【嘉肴】:我爸的事情倒是好解决,到时候和他算清楚抚养费然后总能钱款两清的。

    【嘉肴】:我妈那里,除了之后养老,我也不管了。

    【嘉肴】:把事情解决之后,我准备去其他城市生活。

    真做了决定之后,嘉肴越想越觉得松快,然后她注意到白夜莺的措辞。

    【嘉肴】:不过罪孽啊,恕罪什么的,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

    【白夜莺】:咕啾?

    【白夜莺】:过两天辛德尔森林的法庭会有审判会,我出席当法官。

    【白夜莺】:所以要先练练发言方式。

    【嘉肴】:你还会当法官?!

    【白夜莺】:我会很多东西,这只是之一啾!

    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在游戏软件里,那只白夜莺大概已经在疯狂地冒星星了。

    想到这里,嘉肴切换了聊天界面,进了游戏软件。

    那只白夜莺剪影果然在金鸟旁边冒星星,是非常得意又骄傲了。

    嘉肴伸手戳了戳迷你白夜莺,白夜莺顿了顿,所有的星星变成了小花花。

    嘉肴又戳了戳,小花花又变成了小爱心。

    嘉肴看着白夜莺脑袋上顶着的好感从75嗖嗖嗖地上升到了85。

    嘉肴忍俊不禁。

    白夜莺这也太容易高兴了吧。

    发觉嘉肴换了联系的方式,迷你白夜莺在【鸟窝】上跳了跳,似乎在吸引屏幕外嘉肴的目光。

    【嘉肴】:这个审判会会有多久?

    【白夜莺】:不确定,或许是一天,也可能是一个月或者更久。

    【嘉肴】:为什么那么久?

    【白夜莺】:真相需要查证。

    【嘉肴】:那你审理的案件是什么知道了吗?

    【白夜莺】:会同时审理三个案件。

    【白夜莺】:两场交易违约,还有一场涉及十几年前群体作恶的追诉。

    【嘉肴】:群体作恶?

    【嘉肴】:那岂不是很恶劣?

    【白夜莺】:是。

    【嘉肴】:那么作恶者都被找到了吗?

    【白夜莺】:找到了,他们正打算来一场聚会。

    【嘉肴】:啊?

    【白夜莺】:所以这会是场很难忘的聚会。

    嘉肴心想也是,到时候聚会的时候被一锅端了那能不难忘吗?

    就在这个时候,嘉肴又看见【渡鸦】从左边的门廊晃晃悠悠地飘了进来,落在了圆桌上,然后开始狼吐虎咽地吃【圆桌】上的【甜品】,【糕点】和【茶水】。

    在清完【圆桌】上待客的食物后,【渡鸦】两个字倒转,很明显它吃饱喝足之后,两个翅膀一摊开始双爪朝上晾肚皮了。

    【渡鸦】:可忙死我了。

    嘉肴问渡鸦。

    【嘉肴】:什么事情这么累?

    【渡鸦】:我在布置法庭。

    【嘉肴】:是白夜莺当法官的那个法庭?

    【渡鸦】:啊?对!白夜莺都对你说了呀小公主。

    【渡鸦】:都布置好了,绝对会是最棒的森林法庭。

    【渡鸦】:山雀,游隼,布谷鸟,灰头鸽,还有猫头鹰,对,猫头鹰,它们都会来的。

    完全出乎意料,嘉肴没想到森林法庭是这样的。

    但也不意外,森林中参与法庭的不是小鸟还是什么?

    【嘉肴】:除了鸟,还会有松鼠,鹿,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吗?

    【渡鸦】:当然,它们可是陪审团……哦,不对,除了兔子,兔子是被告之一。

    【嘉肴】:为什么兔子会是被告?

    【渡鸦】:因为他们眼睛红红的。看起来无害,脾气却极坏。

    【渡鸦】:耳朵很长,总是在偷听。还有尾巴,你可以抓住狐狸的尾巴把它吊起来,但抓不住兔子的。短短的尾巴让他们没办法被抓到把柄。

    【渡鸦】:他们甚至都不会说话,成天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哎呀!我真的看不下去了嘎!

    嘉肴很快联想到了白夜莺刚刚说的案件。

    【嘉肴】:是它们群体作恶?

    【渡鸦】:当然是他们,除了兔子还会有谁会这么做?

    【嘉肴】:它们对谁作恶?

    【渡鸦】:一只小鸟。

    【嘉肴】:为什么要作恶?

    【渡鸦】:谁知道?或许是嫉妒小鸟会飞有翅膀?

    【渡鸦】:又或者,因为他们是兔子。

    【渡鸦】:兔子对谁都这样。

    渡鸦口中的兔子和嘉肴认知或者想象中的可以说大相径庭。就算在童话故事里,兔子也是善良无害的代表。

    【嘉肴】:我以为,兔子软软的,很可爱。

    【渡鸦】:对着比他们高大的人,兔子当然可爱。

    【渡鸦】:可是对着小鸟,那就不一样了。

    【嘉肴】:也是。

    【渡鸦】:不谈这个了!别管这些讨人厌的兔子了,小公主我和你说,你一定要听我说,我真的太高兴了嘎!

    【嘉肴】:什么?

    【渡鸦】:我看到辛德尔了嘎!

    【渡鸦】:我看到了真正的辛德尔!

    【嘉肴】:那祝贺你呀!

    【渡鸦】:嘎嘎嘎嘎!

    嘉肴记得,白夜莺给她的森林户口就是落在辛德尔森林,据说白夜莺最起始生长的树,就叫做辛德尔。

    能见到辛德尔,大概就是所有森林住户的梦想?

    【渡鸦】:好高兴好高兴嘎!

    【渡鸦】:我是最厉害最幸运的渡鸦!

    【渡鸦】:我是……

    【白夜莺】:闭嘴。

    【渡鸦】:嘎哦。

    【渡鸦】:那我偷偷乐嘎!

    结果【渡鸦】两个字旁边也开始不停地冒黑色的小花花。

    【渡鸦】:等我休息一会,我还要去!

    嘉肴其实还想再聊的,但是她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午时。这次来D市事情安排得很紧,她还要先问问程老师有没有时间见她呢。

    暂停了同渡鸦和白夜莺的闲聊,嘉肴拨通了程老师的电话。

    自我介绍之后,嘉肴提到了是否可以在方便的时候登门拜访。

    程老师倒是很爽快,说她已经退休了,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嘉肴想着择日不如撞日,问今天下午是否方便。

    程老师答应了,声音听起来还挺高兴,甚至在听到嘉肴说还没吃午饭的时候,还邀请嘉肴去她家吃,嘉肴三推四让地才拒绝了。

    嘉肴于是随便在附近找了个餐厅解决了午餐,又去超市买了些拜访用的礼盒和水果,这才按照程老师给她的地址到了老师家,然后按了门铃。

    给嘉肴开门的是一个老太太,鬓发染霜,带着一副玳瑁框的眼镜,穿着绒布的长裙,身形瘦小却精神矍铄。

    嘉肴看向她:“是程老师吗?”

    老太太笑着点头,侧身让嘉肴进了门。

    嘉肴把礼品放在门口,然后换上了程老师拿来的拖鞋。

    屋子里现在只有程老师一个人。

    程老师引着她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托了托眼睛细细地看了嘉肴一会,然后才笑着道:“是嘉肴呀,真是嘉肴,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嘉肴都有些受宠若惊。

    嘉肴说:“程老师,你还能记得我?”

    “记得,当然记得。”程老师给嘉肴倒了一杯茶,嘉肴连忙接过,然后听见程老师说:“那么勇敢的小姑娘,我怎么会忘记呢?”

    程老师这个评价,更出乎嘉肴的意料了。

    嘉肴:“勇敢的小姑娘?这怎么说?”

    程老师看着她,眯着眼笑:“怎么,你连这个都忘了?”

    嘉肴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然后捧着茶杯啜了一口。

    程老师这时却微微敛起笑意,叹了口气。

    “你那时候的同学,觉得你是城里来的小孩,就团在一起想欺负你。”程老师说着,神色又放缓起来:“但是嘉肴你遇到这种事不哭不闹的,放学之后就打电话自己报了警,说学校有人欺负你,结果真把警察找来了。这之后啊,那些人就不敢了。我那时候就觉着,你这个小姑娘真是了不得。”

    “欺负我?”嘉肴皱眉:“是谁?”

    “说不清。”程老师说:“当时班里全都是一个村里从小玩到大的,欺负起人来也成群结队,家长不管,学校这边也管不动。怎么,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嘉肴摇了摇头。

    程老师放下了茶杯:“我正奇怪着呢,你怎么会来这个同学会。”

    顿了顿,程老师说:“既然这样,老师就多嘴一句,明天这个同学会你不如就不要去了。如果你是想给老师庆生,老师生日早就过了,也实在没必要。”

    嘉肴捏紧了茶杯:“那程老师,我想问您个事,你知道我当时在班里同谁关系最好吗?”

    程老师仔细想了想:“记不清了,好像你也不爱同别人玩,倒是有个小男生,是你邻居,你转学走之后倒是问了你好几次,叫什么来着,老师记不起来了。”

    嘉肴:“那老师你有没有听过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只说过但没见过,被其他同学叫秘密的?”

    程老师又摇了摇头。

    “那你能和我讲讲我转学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程老师正要摇头,又顿住了,拧起了眉,似乎在认真回忆,然后才慢慢道:“有些许印象。”

    嘉肴期待地看向他。

    “你转学之前情绪不太好。”程老师说:“我就想着叫你父母来了解一下情况,结果回去之后你就出了事,然后就转学了。”

    虽然程老师记起来了,但是记起的东西并没有用。

    嘉肴叹了口气。

    看来对于过去是没办法探究了。

    程老师又喝了一口茶,然后提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嘉肴,你爸妈现在怎么样了?”

    嘉肴说:“离婚了,我跟着妈妈在A市。”

    “你爸爸呢?”

    “去了S市。”

    “这么远,有经常来看你没有?”

    嘉肴摇摇头:“老师,怎么了?”

    “别怪老师多嘴。你爸妈真的是……,”程老师说,“当时你被欺负,我也打电话联系让你爸妈过来,结果你爸说不想管让我别联系,你妈说要看着你爸也没时间,结果一个也没来。我是真没见过有这么做父母的。”

    程老师拧起眉头,显然想到这事还觉得不痛快:“特别是你妈,之前你上学上的好好的,都会在上课时候把你拉走,说是让你去劝你爸。你就这么个孩子,你说说,你妈到底办的是什么事?要不是你自己聪明会打电话报警,哎……”

    嘉肴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从小接受的教育,让她不会想着去批判自己的父母。但旁观者的眼睛,总是更为清楚和犀利。

    或许她本就早该问问旁人。

    见嘉肴脸色不太好,程老师以为自己多管闲事让她不痛快了,很快收住了话头,接着也没再多说这个,而是就问嘉肴考了什么大学,在哪工作之类的话。

    嘉肴应了声,又和程老师聊了一会,终于在快晚饭时候拒绝了程老师的留饭邀请,还是离开了。

    外面的日头已经开始斜挂,迎面风也逐渐变冷。

    嘉肴手插在口袋里在车站等公交,这时候走来了一家三口,是一对父母和他们的女儿。

    那个女儿手中拿着一包芒果干,一边吃,一边对着爸妈笑。

    嘉肴看了他们一会,只是她并不是对这个女孩的家庭而羡慕,反而是在想,这对父母的爱是真的吗?或者爱现在是真的,但或许很快因为时间或者其他变故,最终消磨变成了利用?

    假如到那个时刻,谁有能分得清爱是什么时候被替换,从而变成了假的呢?

    嘉肴从来不对那个抛妻弃子的父亲有什么奢望或者幻想,但是却会对母亲产生怜惜,感激和责任。

    但是在今天,这些全部破碎了。

    她重新认识了她的妈妈。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车上人并不多,嘉肴上了车,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虽然时间还早,但是大概是今天经历了太多,嘉肴心理上着实有些疲惫。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嘉肴于是在细微的颠簸中,靠着车座,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嘉肴突然感觉到公交车靠站停下,广播发出了一声播报。

    “榕树广场站已到站,请从后面下面,注意后方来车。”

    嘉肴听到这个播报清醒了一些。

    虽然这个公交路线其他站点她不清楚,但是榕树广场站她却是知道,很明显,就是那棵千年大榕树所在的广场。

    大榕树值得独占一个站名。

    嘉肴于是打起精神,看向了大榕树。

    假如说她还能对这个城市有任何的好感,那只会因为这棵让她觉得亲切的大榕树和它树冠上住着的小鸟们。

    然后她有些疑惑地微微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这棵大榕树好像比她上午见到的稍微大了一圈,也更高了些,还更富有生命力了。

    但很快嘉肴就忽略了这个异样,注意力转而被榕树下的一个黑衣人吸引了。

    那个黑衣人此刻正环抱着大榕树,双手双脚都贴在榕树之上,仿佛恨不得和榕树融为一体,而他的表情,则是显得无比幸福。

    他周围的人此刻和嘉肴一样,都露出了“我不理解”的表情。

    这个时候,公交车重新启动,驶离了公交车站。

    嘉肴原本从黑衣人身上已经收回目光,毕竟喜欢抱树并不是什么问题,哪怕他的行为难以理解但可以尊重,但是在公交车真正离开前她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黑衣人的面目非常的眼熟,总觉得不久前才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最终无奈决定放弃。

    这么一遭后,嘉肴清醒了许久,瞌睡又打得脖颈酸痛,于是后半段路坐直了身体和白夜莺聊天。

    【嘉肴】:我不理解。

    【嘉肴】:为什么老师说他们欺负过我,现在他们还会来邀请我去同学会?

    【白夜莺】:或许是觉得那点过去不值一提。

    【嘉肴】:那他们可真刻薄。

    【白夜莺】:确实如此。

    【嘉肴】:还好我报警抓了他们。

    【嘉肴】:只是他们年纪小估计没留下什么案底。

    【嘉肴】:这真的太可惜了。

    【白夜莺】:但眼睛里的红色一旦染上了,是洗不掉的。

    【嘉肴】:什么意思?

    【白夜莺】:在念审判里的词。

    【白夜莺】:你觉得怎么样?

    【嘉肴】:兔子?

    【白夜莺】:是兔子。

    【嘉肴】:挺好的。

    【嘉肴】:我决定明天就回去了。

    【嘉肴】:同学会就不参加了。

    白夜莺很赞同她的决定。

    【白夜莺】:确实不该去。

    嘉肴一边和白夜莺聊着,一边向方沐云退回了她的两百块钱,然后也不管方沐云问她怎么了,直接删除了之前加的微信配好友,然后退出了那个群。

    这么操作完之后,嘉肴和白夜莺抱怨。

    【嘉肴】:但是这样我的假期又浪费了!

    【嘉肴】:假期还剩两天,还得算上来回车程。

    嘉肴征求白夜莺的意见。

    【嘉肴】:你说我是赶个趟今天就去下一个旅游景区比较好,还是索性就在这个城市里游玩一下就算了?

    【嘉肴】:节假日这么珍贵,可是节假日的旅游景区也实在没什么意思。

    嘉肴原本只是和白夜莺随意地讨论一下,却没想到白夜莺真的给了她一个答案。

    【白夜莺】:D市并不让人高兴。

    【白夜莺】:去X市怎么样?

    X市,嘉肴是知道的。这是一个不大不小,不温不火的普通城市。离她所在的D市确实不远,甚至都可以今天赶过去,但是毫无特色,并不是什么值得游玩的地方。

    但是白夜莺很快做了补充,而且听起来非常诱人。

    【白夜莺】:我的游戏公司就开在那里,你想去看看吗?

    童话启示录:

    No.35 谁杀死了知更鸟

    无辜的小鸟即将离开。

    然后让我看看,到底谁该为这些罪行负责。

    第36章 童话启示录36

    听白夜莺提到它的公司,具体来说,还是一家游戏公司。一瞬间,嘉肴还是有了一点不真实感。

    这种不真实感该怎么说呢,和她那本会自己书写的笔记本里讲述的,关于少女阿夏想去辛德尔森林去找白夜莺,却听见好友茉莉说白夜莺在学校广场开了一家爱情小店一样。

    嘉肴曾经还在心里吐槽过,这和听说童话故事里白雪公主的继母在她楼下开了家毒苹果专卖店有什么区别。但是让嘉肴没想到的是,这本来只该存在于她幻想中的情景,居然真真切切地复现了。

    嘉肴的心情复杂程度此刻多少和阿夏有的一拼。但除了复杂之外,她还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欣喜。

    嘉肴没有多问其他的话,更不可能推辞。

    【嘉肴】:那就去X市。

    【白夜莺】:好啾!

    【白夜莺】:爱心.jpg

    白夜莺和嘉肴的聊天界面依旧没办法发图,像是“爱心.jpg”这种用法,嘉肴都能想象白夜莺一边冒着小爱心,或许尾巴都一翘一翘的,一边一字一句地把这个直接念出来的样子。

    真的很为难小鸟,但又过于可爱。

    【嘉肴】:你把具体地址发给我吧,我查查该怎么去。

    很快,嘉肴收到了白夜莺发来的地址信息。

    嘉肴查了查,发现路程时间,长途加短途转车,共计三个小时左右。嘉肴又计算其他需要花费的时间,假如准备今天出发,加上去酒店收拾行李,赶往车站再等车,那么这个时间大概就是四个小时向上。

    那按这种计算,等嘉肴到了X市那大概已经到了晚上,再折腾找酒店,先不说嘉肴应该会很疲累,最重要的是作为单身女性大晚上出现在异地也不太安全。

    嘉肴很快做出了决定。

    【嘉肴】:我还是明天买张早票再去吧。今天早点就休息,养精蓄锐。

    【白夜莺】:好啾!

    【白夜莺】:不过可以不用订酒店,明天可以住在公司里。

    【嘉肴】:你的公司还带宿舍吗?

    【白夜莺】:我也没见到过。

    【白夜莺】:但是我有给你留住的地方。

    【白夜莺】: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白夜莺都能考虑到在办公司的时候给她留一个住宿的地方,嘉肴觉得不管怎么样她都肯定很喜欢。

    【嘉肴】:爱心.jpg

    【白夜莺】:爱心爱心.jpg

    【嘉肴】:爱心爱心爱心.jpg

    【白夜莺】:爱心爱心爱心爱心.jpg

    直到公交车到站之前,嘉肴和白夜莺在发射爱心数量的问题上不知怎么地非常幼稚地较上了劲,就好像两只猫互相搭叠爪子就要放上面一样,他们比的是爱心数量非得要比对方多一个。

    而且想到白夜莺给她发消息的时候都需要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嘉肴也是一个字一个字手打,不用复制黏贴,主打一个愚蠢但公平竞争。

    这一路上所有他们发射的爱心数量如果拢在一起,大概都够装一个许愿瓶。

    眼见着已经要到站下车,而轮次刚刚好是白夜莺发了三十五个爱心.jpg,嘉肴怎么都没办法在下车之前发三十六个回去。

    虽然嘉肴完全可以下了车再发,但是就这间隔的十几秒很可能被白夜莺默认她认输,再者她下车后要赶路,绝不可能再有时间和白夜莺比了。

    这可不行,嘉肴于是决定耍赖。

    【嘉肴】:我不管。

    【嘉肴】:反正是我更爱你一点!

    【嘉肴】:爱心∞.jpg

    发完之后,嘉肴也没时间再看回复,急匆匆地拎起背包然后下了公交车。

    等她找到空闲再拿起手机时,发现白夜莺就给她回复了两条消息。

    【白夜莺】:那,那好吧。

    小白鸟的回答看起来结结巴巴的,仿佛是情绪变化有些过大。

    【白夜莺】:那,那就按你说的。

    【白夜莺】:你赢了啾。

    小小白鸟,简直轻松拿捏。

    因为第二天要赶早班车,嘉肴回酒店后休息得很早,大概是托白名单的福,嘉肴也没被其他的电话骚扰,在D市过了相当宁静的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退了房,然后坐上了从D市去X市的车。

    在客车启动的时候,嘉肴倒是有些难说的情绪。

    她来D市寻找丢失的记忆,却没想到那些过去的记忆并不美好。现在她就像是白夜莺所说的那样得偿所愿,但实在是升不起任何欣喜和满足,更多的是失望。

    这次她离开D市,大概以后也是不会再回来了。

    客车缓缓驶离,途中再一次路过了榕树广场,嘉肴朝着那棵大榕树挥了挥手作告别。

    那个抱着树的黑衣怪人今天倒是没在广场上再看见。不知道是因为大早上还没起床,还是因为怪异的行为被驱逐了。

    “不过也没准是他抱够这棵榕树今天换其他的抱去了,”嘉肴这么想,“谁知道那个人的行为准则是什么呢。”

    嘉肴摇了摇头,甩开自己乱七八糟的想法,目光透过车窗放在了前面不远处的另一座建筑上。

    那是榕树广场旁边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也是嘉肴今天原本要去参加同学会的地点。

    嘉肴想到同学会自然很难高兴,于是对着那家酒店,在车窗玻璃上用手指小小地画了一个叉,表达自己的态度。

    而后,在她第二笔画完,抬起手指的时候,嘉肴注意到那个酒店楼下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男大学生,正是昨天那个在榕树广场上抱着树的黑衣怪人。

    嘉肴:……

    他这是,准备出发继续去抱树?

    客车继续行驶,很快到了离酒店比较近的位置。

    因为这次靠得相当近,那个人又不像是昨天使劲拿脸贴着树挤得面目扭曲,于是嘉肴这次很是清楚地看到了这个黑衣人的脸。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脸,还带着几分学生稚气,嘉肴越看越觉得他熟悉,可真的一时又回想不起来。

    那个年轻人似乎发现了嘉肴探究的注视目光,微微偏头朝向了嘉肴的方向。然后他的脸色猛然变成了惊喜,目色亮的发黑,笑意涌上嘴角,朝着嘉肴方向使劲挥了挥左手,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送别。

    嘉肴最开始不觉得那个年轻人是在和她打招呼,觉得大概是这车上有谁和那个人认识。

    车很快行驶地更远,那个黑衣人在嘉肴视野中也变成了小小一人。最后的场景是嘉肴看见那个黑衣人收回了手,但也没有往榕树广场去,而是转身走进了酒店里。

    嘉肴开始猜测那个人的身份。

    没准那个黑衣人也是她以前的同学来参加同学会,所以她才会觉得面熟?

    但这也不对啊!那个人显然大学还没毕业,不可能和她是同龄人,更何况脸上也没有社畜的气息……啊不对,他看起来意外地像是个社畜。

    就在车开出了一段路之后,嘉肴灵光一现,猛地一拍脑门。

    她记起来那个黑衣人是谁了,是她之前出去旅游时,捡到她笔记本的大学五人组之一!那个剃着平头的体格最高大的男生!

    但也不怪嘉肴之前没把他认出来,之前他抱着树看不清脸的原因是其一,其二是这个男生和之前嘉肴见他时的气质变化极大。

    怎么说呢?

    就是从一个清澈莽撞的年轻人,变成了看着像是年轻人但是带一股不想上班气息的社畜,总觉得他随时都可能跳起来骂一句这破班他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嘉肴一瞬间想通了。

    像这样的人会忽然抱着树痛哭流涕倒也不是不可理喻的,毕竟现代生活压力太大了。

    但他怎么变化那么大?是因为提前去实习了?那么他刚刚挥手告别的是谁?难道可能是她?

    但是很快,嘉肴又否认了这个可能,觉得极大概率只是凑巧罢了。

    甚至还可能是她认错了人,那个黑衣人只是长得像那个寸头男生。

    没在这个问题上多想,嘉肴把注意力放回到了她即将到达的X市,然后拜访顺便也是帮白夜莺参观一下它都没见过的公司。

    这远比去任何的景点都让她觉得期待。为此,她甚至都没有上网去提前看一眼那家公司的样子。

    因为起得早,嘉肴直接在去X市的路上睡了一觉。她迷迷糊糊地,似乎感觉到自己做了一个梦,但是醒来之后却根本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记得大片的绿色和粉色,在那绿与粉的色块间,依稀还有一抹白,是一场没有具体形状但色彩缤纷的梦。

    出了车站,嘉肴上了一辆出租。

    “师傅,麻烦去白夜莺游戏公司。”嘉肴怕司机不知道这个游戏公司,于是指着导航地图上的地点道:“这个三春路与景华路的交界口就是了,地方有点偏,可能不太好找。”

    没想到的是出租车司机听见她的话之后头也没有回:“好嘞,大白鸟游戏公司!”

    嘉肴:……

    嘉肴:“是白夜莺,师傅你别开错了,要不用我的导航吧!”

    “晓得!”司机师傅说:“夜莺!那鸟叫夜莺?哎,这几天真的到处都是。放心,我认得路。”

    嘉肴有些怀疑地开着导航,结果司机师傅确实是把她正确地送到了目的地。

    在她道谢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还不服气地说了一句:“小姑娘还不信我,这位置我还能找错?”

    嘉肴拿出行李箱关上了后备箱,一抬头,顿时瞳孔震惊,然后才意识到司机师傅为什么说他不会找错。

    嘉肴看了片刻,拿出手机给这个大楼拍了个照。

    【嘉肴】:到了。

    【白夜莺】:那我让人来接你。

    【嘉肴】:你真不知道你的大楼长什么样吗?

    【白夜莺】:怎么了?难道很丑?

    【嘉肴】:那倒是不丑,就是挺别致的。

    【嘉肴】:你应该知道你的海报长什么吧?

    【白夜莺】:嗯。

    【嘉肴】:那它和你海报长一样。

    没错,白夜莺的游戏公司,和它之前做的宣传单一模一样,而白夜莺公司总共也就出了一款宣传单和海报。

    这是一栋长方形的大楼,整体都被漆成了粉红色,然后大楼的正反面都画着一只白色的夜莺。

    这个设计过于有记忆点,怪不得司机师傅记不得白夜莺,直接叫它大白鸟公司,还确信绝对不会找错。

    这一眼看去,可不就是大白鸟。

    【白夜莺】:我让他们尽力宣传。

    【白夜莺】:所以做成了这样吗?

    【嘉肴】:宣传?那确实挺有作用的。

    嘉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掏手机拍照的不止她一个。

    【嘉肴】:你的公司很可能成为X市少有的地标,并且在未来为促进X市的旅游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白夜莺】:这不重要。

    【白夜莺】:进公司!

    【白夜莺】:进公司啾!

    白夜莺急切地催促她。

    【嘉肴】:好啦好啦!

    【嘉肴】:你总得给我时间走过去吧。

    嘉肴又看了一眼大楼。

    【嘉肴】:别说,看久了还有一种特立独行的美感。

    嘉肴拖着行李箱走到了白夜莺的公司下面,确实有人核对了她的身份把她带了进去。

    进去之后,嘉肴发现和公司外面的“特立独行”不同,这里面还是普通写字楼的样子,甚至布置还是上一任业主留下来的。

    或许这栋办公楼就是那位破产老板留给白夜莺的。

    当然这点其实也能理解,嘉肴记得现在距离白夜莺刚提出要建立公司也不过十天左右。

    十天,不但能建立起公司框架,并且把游戏宣发做得人尽皆知,还顺便把大楼外面都整新了一遍。这效率足以让人惊掉下巴,自然无法强求连办公楼都能完全改头换面。

    【嘉肴】:进公司啦!

    【白夜莺】:去顶楼!

    【白夜莺】:去顶楼啾!

    【嘉肴】:我住顶楼?

    【白夜莺】:嗯啾!

    看起来白夜莺让她过来X市,真正目的并非是让她看公司,而是想让她看在公司里给她准备的住处。

    可住处怎么了?难不成打开门她还能见到白夜莺?

    嘉肴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按她对白夜莺的了解,假如白夜莺真的来到了现实世界,那它肯定是会自己飞过来找她,而不会是等在公司里一定要让她找过去。

    接待的小姐姐递给了嘉肴一张电梯卡,问她需不需要带路。

    嘉肴拒绝了,自己拖着行李箱上了电梯。

    在顶流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嘉肴看到了电梯之外是明亮的走廊,而走廊对面,放置了一颗巨大的粉色爱心,爱心的旁边,则是一扇很特别的门。

    这扇门是非常少女心的粉白色,半扇形,看起来像是宫殿的大门,而在门的一侧,缀满了粉白色的蔷薇花。

    这样的大门,与下面大楼的布置简直是格格不入。

    嘉肴有些发愣,她带着行李箱走出了电梯口,然后过去碰了碰门上的蔷薇。

    那是新鲜的爬藤蔷薇,还带着好闻的清香。

    嘉肴站立着看了一会,脑子里闪过什么,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不会吧?”

    她随手把行李箱放在了一边,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红色的笔记本。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去注视最新的一页笔记本,而是哗啦啦地翻到了前几页,找到笔记本里少女阿夏初次见到白夜莺小店的场景。

    【白夜莺的店虽然有一颗足够的花里胡哨的粉色大爱心,甚至连店门都刷上了非常少女心的粉白色,但它门前却没有标识,更没有店名,门上缀满了茂盛的粉色蔷薇花。】

    【一种浮夸的粉嫩可爱。】

    确实很浮夸,也确实很粉嫩可爱。

    嘉肴确信,这扇门确实就是仿造白夜莺的小店做出来的。

    难道白夜莺真的等在里面?

    她今天就要见到这只小白鸟了?

    心里莫名有些慌张,但嘉肴的动作却并不迟疑,伸手推开了这扇蔷薇花门。

    接下来的布置与少女阿夏看到的非常相似。

    触目所及都是粉色,甚至空气中也都带着水果糖的香味,走过粉色的门厅,再往前走,经过的是在墙上装饰着花,蝴蝶结与羽毛的长廊,长廊顶端又是一扇粉白色的蔷薇花门。

    嘉肴知道,推开那扇门,就是白夜莺所在的会客厅。

    轻呼出一口气,嘉肴推开门,缓步走了进去。

    她没有打量这个会客厅的装饰,目光很快地就按照看过的会客厅布置图望向了白夜莺长待的鸟架。

    那里确实悬挂着一只金色的鸟架,然而空空荡荡,并没有白夜莺。嘉肴快速地把整个会客厅环视了一遍,同样也没有见到它。

    嘉肴心里骤然失落下来,白夜莺果然还是没在的。

    但是嘉肴还是不死心地开口:“白夜莺?”

    出乎她的意料,嘉肴听见鸟架旁边传来了一声“啾”。

    嘉肴:!!!

    声音是从鸟架旁的大鸟窝里传来的,嘉肴连忙走了过去,然而惊喜立刻又变成了失落。

    只见那个比寻常大不少的鸟窝里,此刻正躺着两只胖胖的布做的鸟玩偶,一只白色,而另一只是金色。

    嘉肴又唤了一声:“白夜莺?”

    小胖白鸟:“啾!”

    声音是从小白鸟胖胖的塞满棉花的肚子里传出来的,嘉肴按了按,硬硬的,是一个智能声控收音机,只要喊一声白夜莺就能触发一声啾啾叫。

    “什么啊,这是在搞笑吗?”嘉肴虽然这么说,还是从鸟窝里把两只小胖鸟拿了出来,然后把它们抱着坐到了会客厅的沙发上,对小白胖鸟说:“白夜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惊喜会起反作用啊?”

    小白胖鸟:“啾!”

    嘉肴:“白夜莺,你知不知道?”

    小白胖鸟:“啾!”

    嘉肴:“白夜莺,你是不是只小傻鸟?是就啾一声。”

    小白胖鸟:“啾!”

    “行!”嘉肴拍了拍小白胖鸟的胖脸蛋:“你自己承认的啊!”

    小白胖鸟没有回话,帮白夜莺默认了它就是只小傻鸟的事实。

    嘉肴拿出了手机,给白夜莺发短信。

    【嘉肴】:已经到了。

    【白夜莺】:你喜欢这里吗?

    【白夜莺】:和我现在的地方应该是一样的,或许会小一点,因为时间太短了。

    【白夜莺】:小公主都会喜欢的!

    【白夜莺】:你也会喜欢的吧?

    【嘉肴】:嗯,本来是很喜欢的。

    【白夜莺】:怎么了啾?

    【嘉肴】:但是这里怎么会有一只白色的小胖鸟啊!

    【嘉肴】:差评!

    【白夜莺】:你不喜欢它吗?!

    【嘉肴】:唔。

    嘉肴不想说自己其实因为没见到白夜莺所以失落。

    【嘉肴】:因为它不会和我说话,只会啾啾叫。

    【白夜莺】:但是它不是随便叫的!

    【嘉肴】:怎么?

    【白夜莺】:这就是我的声音啾!

    【白夜莺】: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

    【白夜莺】:你不要不喜欢。

    嘉肴没想到这个声音居然就是白夜莺的。

    【嘉肴】:真的是你的声音吗?

    【白夜莺】:是的啾!

    这下嘉肴觉得那几声啾从傻兮兮变成了悦耳。

    【嘉肴】:那我说错了。

    【嘉肴】:我要给你五星好评,嗯,不够,六星吧。

    嘉肴立刻解释自己乱打差评的原因。

    【嘉肴】:刚刚进来还以为你在和我打招呼呢。

    【嘉肴】:结果一看只是收音机。

    【白夜莺】:现在还不行,还不能说话。

    嘉肴有些好奇。

    【嘉肴】:那你这声啾有意思吗?还是单纯地啾了一下。

    【白夜莺】:有意思的。

    【白夜莺】:意思是,在的。

    虽然白夜莺现在还不能出现在现实里,但只要嘉肴叫一声白夜莺,小白胖鸟就会在现实中替白夜莺回答,在的。

    尽管还不能现实相见,白夜莺一直在陪着她的。

    嘉肴把那只小白胖鸟放在了膝盖上,戳了戳它的软乎乎的白肚子。

    “白夜莺?”

    “啾!”

    “白夜莺?”

    “啾!”

    “白夜莺白夜莺白夜莺?”

    “啾啾啾!”

    嘉肴又戳了戳它的白肚皮。

    嘉肴还是说:“真是一只傻鸟。”

    童话启示录:

    No.36 胡桃夹子

    奇迹,幸运和童真。

    出门前带上白夜莺吧,它会给你带来好运。

    第37章 童话启示录37

    戳够了小白胖鸟的白肚皮,嘉肴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地打量着这间从书中白夜莺小店复刻出来的会客厅。

    嘉肴打开了游戏软件,想把现实中的布置和游戏里文字对照起来。

    只是当她打开游戏软件的时候,却发现才一天没见,这个游戏界面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的游戏界面里只有文字,唯独白夜莺是一个剪影。然而这次她打开之后却发现游戏里面的所有文字代表的家具都变成了彩色的简体画,而且虽然只是简单勾线上色,但是完全可以与她现实所处环境的家具布置对得上号。

    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只她一打开游戏软件,就整个扑向屏幕然后把屏幕挡了大半的小白鸟。

    游戏里其他地方的画面都做了升级,白夜莺的形象自然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原本白夜莺只是小小的,甚至都没有点上眼睛的白色剪影,此刻扑到屏幕前面的白夜莺却是一只大大的,白白的——胖布偶鸟?可以说就和现在躺在嘉肴膝盖上的那只小胖白鸟一模一样。

    甚至游戏里的那只白夜莺也如同是布偶一样可以看出身体两侧有缝线的痕迹,身边拢着两只小小短短的翅膀,看起来颇为憨态可掬。

    嘉肴迟疑了一会。

    【嘉肴】:白夜莺,你不是真的小鸟吗?

    【嘉肴】:我的意思是,你其实是只布偶鸟?就和这个玩偶一样?

    【嘉肴】:当然我不是说布偶鸟哪里不好,布偶也很可爱,只是我之前好像一直搞错了。

    【嘉肴】:我只是想说出乎意料,没有其他的意思。

    屏幕里的胖布偶鸟拍了拍翅膀,看得出来它的立绘虽然在一众的简笔画里看起来比较精致,但它依旧是平面的卡通风格的画风,看起来像是动起来的纸片,也就是live2D的风格。

    【白夜莺】:你没有弄错。

    【白夜莺】:我是最漂亮的夜莺,而且我是真的。

    【白夜莺】:这只是我的玩偶形象。

    【嘉肴】:哦!原来是这样!

    白夜莺立绘又抖了抖羽毛,继续啾啾。

    【白夜莺】:而且我才没有这么大的肚子啾!

    嘉肴不太认同。

    【嘉肴】:但是白白的棉花肚子很可爱啊!

    戳起来手感真的很好。

    听到这句话,画面中的玩偶白夜莺金色的眼睛睁大,然后目光偏移,脸上浮起了疑似害羞两团粉色,就像是嘉肴一直想心心念念给它画上的腮红。

    它稍微后退了几步,从占据三分之一的屏幕变成了四分之一,收拢了翅膀停在了一个地方。

    嘉肴仔细辨别了一下,又对照了一下现实的环境,发现它停着的地方应该是鸟窝边上。

    【白夜莺】:这样啾?

    【白夜莺】:也是我挑选了很久的。

    【白夜莺】:你喜欢,喜欢就好啾。

    嘉肴伸出手指扒拉了几下画面里的白夜莺玩偶,白夜莺没躲,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嘉肴的手指。

    【白夜莺】:怎么了?

    【嘉肴】:你这个是玩偶外套吗?可不可以脱下来?

    虽然玩偶是蠢萌蠢萌的很好看,但嘉肴肯定更对白夜莺的真实形象更感兴趣。

    【白夜莺】:不是外套。

    【白夜莺】:这只是我看起来的样子,你可以理解为头像?

    【白夜莺】:因为图像还做不到完全真实,所以还是用了玩偶的样子。

    嘉肴于是问。

    【嘉肴】:怎么样才能看到你真正的样子?

    画面中的白夜莺玩偶眨了眨漂亮的金色眼睛。

    【白夜莺】:等到辛德尔再长大一些。

    嘉肴没再追问更具体的时间。白夜莺也转移了话题。

    【白夜莺】:有看过你的卧室吗?

    嘉肴有些意外。

    【嘉肴】:还有卧室吗?你不是就住在鸟窝里?

    嘉肴之前无论是笔记本还是游戏界面都没看到关于卧室的标注,今天其实都已经做好睡在沙发上的准备了。

    【白夜莺】:你总不能住在鸟窝里。往右看,去打开那扇门,那是你晚上要住的地方。

    说着,画面里白夜莺飞了起来,示意嘉肴起身跟着它走。

    因为现实布置是白夜莺小店的复刻,所以白夜莺可以直接在手机里给她带路。

    嘉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捞起了沙发上的那两只小胖鸟,然后跟着白夜莺来到了右边的门廊。

    在门廊的另一段,同样是一扇蔷薇花门,而推开那扇蔷薇花门,里面并非嘉肴想象中和会客厅风格统一的粉色系公主房。

    推门进去的一瞬间,嘉肴仿佛步入了一件林间小屋,它整体是原木风格,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波斯米亚风格的地毯,拱形的窗户又大又亮,能够看到远处的一片森林绿意盎然。最让人感到舒服惬意的,是高大松软的床,以及落在窗户边上那面堆满书的书架。

    像是被吸引了似的,嘉肴把两只小胖鸟放在了床上,然后走到了书架旁边。她认真地打量了书架之后,又转身看向了书架边上放着的老虎椅,那可以让她在看书的时候把整个人舒服蜷起来窝在上面。

    嘉肴看了眼窗外,竟然无端地遗憾今天是个晴天。否则若是在大雨时天色昏暗,雨水敲打玻璃,然后她对着这扇窗户,选择一本喜欢的书然后窝在椅子上慢读,那一定是一件极享受的事。

    【白夜莺】: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嘉肴】:不一样。

    【嘉肴】:都想不到是这样的。

    【嘉肴】:还以为你会给我准备一间公主房。

    【白夜莺】:如果你还喜欢公主房的话。但你之前说过,你想要这么一间房子,最好是像在一座森林里的小木屋,然后你就可以下雨的时候躲起来看书。

    嘉肴这才想起来这确实是她说过的话。事实上这只是一次闲聊,那时候白夜莺还在笔记本里,她和白夜莺还有其他小动物开雨时茶话会时偶然闲聊过几句。

    嘉肴大概是记得,那天就是在下大雨,那个出租房的窗户有些老旧,本身一吹风就吱吱呀呀的,再偶尔打开窗户让淋雨的小动物进门,窗沿顺下来的水直接把书桌淋湿了一片。

    嘉肴就有些抱怨加畅想地和白夜莺提到过自己理想中的房子,但嘉肴没想到白夜莺完全记着,甚至比她还清楚。

    【嘉肴】:你想看我哭吗?

    【嘉肴】:就是喜极而泣,捂着嘴巴,话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画面中的白夜莺此刻也同嘉肴一样进入了这间原木风的卧室,正落在书架对面的老虎椅的扶手上。

    【白夜莺】:如果是为了看你哭,那这件事就不值得你哭了。

    【白夜莺】:快来试试,它适不适合看书?

    嘉肴于是按照白夜莺的建议整个窝进了宽大柔软的老虎椅里,本来一早上赶路就有些疲惫,现在一歇,就觉得整个人都要软下来似的。

    这实在过于舒服了,舒服到嘉肴甚至都放下了心中惯常的一些距离和界限,以至于她刚说完感动得想哭,结果感动之后还想得寸进尺。

    【嘉肴】:不想看书。

    【嘉肴】:想听你讲故事。

    【嘉肴】:给我讲个故事吧。

    白夜莺在画面里抖了抖羽毛。

    【白夜莺】:想听什么故事?

    嘉肴想了想,已经听过的童话她暂时不想再听,但要问她想听什么又没有想法,最后她说:

    【嘉肴】:那个你自己编的《公主和魔瓶》,第二个版本有后续了吗?

    【白夜莺】:怎么想听这个了?

    【嘉肴】:虽然第一个版本很好,但是总觉得第二个版本不该只停在那里。

    【嘉肴】:想听个好的结局。

    【嘉肴】:给我个好结局吧。

    【白夜莺】:那好吧,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嘉肴于是动了动身体,换了个更舒服的斜靠椅背的姿势,看着白夜莺啄了啄羽毛,然后似乎开始沉思。

    没过多久,白夜莺开口了。

    【白夜莺】:公主以为魔鬼离开是自由了,但是它并没有选择自由。

    【白夜莺】:作为可以再见到公主的代价,它决定回到瓶子里,然后等待下一个开启魔瓶的人。

    【白夜莺】:只是这次魔鬼在瓶子里下定了决心,并且发誓:这个下次,无论是谁打开了瓶子,它就会把这个开瓶者吃掉,作为它寻找公主的力量。

    【白夜莺】:而且魔鬼还开始憎恶贪得无厌的人类,所以它离开瓶子之后,还可能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事。作为童话,这里就不细说了。

    嘉肴有些吃惊。

    【嘉肴】:这样的吗?

    【白夜莺】:它毕竟是魔鬼,不是吗?

    【嘉肴】:好紧张,然后呢?

    【白夜莺】:然后它真的等到了下一个开瓶人。

    嘉肴甩掉了鞋,整个缩进了老虎椅,抱住自己的腿弯听白夜莺讲故事。

    【嘉肴】:魔鬼把开瓶人吃掉了吗?

    白夜莺顿了顿。

    【白夜莺】:瓶子刚打开,魔鬼就发现……

    【白夜莺】:那个开瓶人,还是公主。

    嘉肴:!!!

    【嘉肴】:这样太宿命了吧?

    【嘉肴】:那怎么办?作为誓言,魔鬼不会决定把公主吃了吧?

    【白夜莺】:没有。

    【白夜莺】:魔鬼把誓言吃掉了。

    【嘉肴】:啊?

    【白夜莺】:誓言对于魔鬼来说不向来就是个玩笑吗?

    嘉肴:……

    居然该死的有道理。

    【嘉肴】:然后呢?

    【白夜莺】:然后公主和魔鬼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嘉肴】:这就结局了吗?

    【白夜莺】: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嘉肴下意识想举例,但话到嘴边一细想,魔鬼想离开魔瓶是为了寻找公主,现在遇到的第二个开瓶人又是公主,按童话来说确实这个故事已经够圆满,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需要补充了。

    当然她也不想听白夜莺到时候又给她补充什么国王皇后又发现魔瓶然后抢夺的故事,那这个故事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嘉肴】:确实是个好结局了。

    【白夜莺】:不过这个故事还有两个番外,我还没想好,之后再讲给你听。

    童话居然还有番外,嘉肴兴致勃勃。

    【嘉肴】:是关于什么的?

    【白夜莺】:第一个是假如公主失忆的if线。

    【嘉肴】:会虐吗?

    【白夜莺】:不会的!这是童话啾!

    【嘉肴】:也是,第二个呢?

    说到这里,嘉肴打了个哈欠,在舒服的环境和童话故事的双重安抚之下,她感觉到眼皮都在打架。

    【嘉肴】:我觉得好困。

    【嘉肴】:应该是有些累了。

    说着,嘉肴又打了个哈欠。

    【白夜莺】:那就去床上睡,这里会着凉。

    嘉肴点点头,没意识到白夜莺看不到。

    她随手脱下外衣搭在了老虎椅上,然后直接就钻进了被窝。

    软乎乎的床垫与被褥比老虎椅还要舒服十倍,嘉肴的困意几乎是瞬间就涌了上来。

    但是她还是在问白夜莺。

    【嘉肴】:在……被窝了。

    【嘉肴】:第二个……番外……是什么?

    她的声音转化成文字,传达时字里行间都也显示出了困倦,即使白夜莺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也知道嘉肴此刻又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

    等待片刻白夜莺都没接收到嘉肴的继续催促,大概她已经陷入了睡梦之中。

    白夜莺没再说话。

    这第二个番外故事并不有趣,所以将会与小公主无关。

    白夜莺对嘉肴说:“好梦。”

    ……

    嘉肴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在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头边堵着一个圆乎乎又白胖的东西。

    嘉肴有些疑惑这是什么,伸手去碰了碰它,就听见圆圆的东西发出了“啾”的一声。

    嘉肴:……?

    嘉肴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这东西拿了起来一看,原来是白夜莺布偶,那只小白胖鸟。

    嘉肴有些疑惑,她睡之前有把这只小白胖鸟放在枕头边吗?

    一时没想起来,但嘉肴也不是很在意。

    她踩着拖鞋走到老虎椅旁边,打了哈欠,然后套上外衣。这一觉肯定睡得过午,她准备下楼去外面找点吃的。

    一边穿衣,嘉肴一边看了眼窗外,想看看她有没有一觉睡到晚上,结果她的目光停住了。

    此刻在她的窗户之外,是一片浓密的森林,而且此刻森林正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令人宁静舒适的声音。

    嘉肴有些疑惑,她的窗外应该是森林吗?她不是在高楼上,而且睡觉前明明是晴天……

    是晴天吗?

    嘉肴记不太清楚了,但这不是什么要紧事,她现在该去楼下吃午饭了。

    披上了外套,嘉肴就准备踏出房门,结果还没走出,感觉手背被什么东西碰了碰。

    嘉肴低头一看,是那只小白胖鸟,它身体圆滚滚的,塞满了柔软的棉花,此刻使劲扑腾着小翅膀,柔软的布鸟喙亲昵地蹭着嘉肴的手背。

    看见这个布偶飞起来,嘉肴却并不觉得如何慌张,反而是很熟悉又很理所当然地叫了一句:“白夜莺?”

    那布偶翅膀拍得更加使劲了:“啾!”

    嘉肴:“你想和我一起出去?”

    布偶:“啾啾!”

    于是嘉肴把“白夜莺”搂进了怀里:“那就一起出去吧。”

    说着,嘉肴就走出了房门,来到了会客厅。

    嘉肴没在会客厅停留,很快地走过左边的门廊,最后来到了最外面的一扇门。

    然后,当她打开这扇门之后,往外面一看,发现门外居然是魔法学院的购物广场!

    她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就步入了魔法学院最繁华的大街,所有她曾经对笔记本内魔法学院的想象此刻尽数在她眼前呈现。

    嘉肴顿时就忘记了要吃饭的事,满脑子地开始想着要找家店去参观一下,最好是魔杖店,她对魔杖一直有着极大的兴趣。

    布偶白夜莺就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只有嘉肴叫到它,它才会啾一声。

    嘉肴这时候也不知道饥饿,一连逛了十几家店,把她想去逛的店都逛遍了,也遇到了很多感兴趣的东西,结果要下单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魔法世界的钱。

    嘉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左右空空,简直是人间悲剧。

    就在嘉肴觉得无比失落准备离开店里的时候,她怀里的布偶白夜莺跳了出来,然后飞到了柜台上,叫了一声“啾”之后,一个金币就出现在了柜台之上,帮嘉肴把她选好的商品全部买了下来。

    嘉肴这下也没管什么商品了,而是抱起了布偶白夜莺,胖胖的一只,手感软乎乎的,然后她把布偶白夜莺全部打量了一遍,特别是它的棉花肚子。

    布偶白夜莺抖了抖羽毛,不明白嘉肴在做什么:“啾?”

    嘉肴却拧着眉头说:“白夜莺,你的金币不会藏在肚子里吧?那拿金币的时候肚子不就破了?我也不太会缝,你下次绝对不要这样了。”

    白夜莺:“啾!”

    布偶白夜莺扑腾着翅膀,几块金币凭空出现,掉落在地上。

    嘉肴若有所思地看了会,莫名其妙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原来你掉的羽毛会变成金币啊!那我的眼泪可不可以也变成珍珠呢?”

    就在嘉肴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这家店里走进了两个学生,嘉肴觉得大概魔法学院的学生。

    嘉肴看了他们一会,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貌,身材,甚至都没法知道他们是男是女,可却又能看出他们两个是矿质学院的学生,其中一个应该还是个男学妹。

    嘉肴:……

    奇怪,男学妹是什么东西?

    但这个疑惑一闪而过,嘉肴又没再深究。

    只是他们在谈论着嘉肴根本听不懂的东西,嘉肴听了一会,顿时失去了兴趣。就在她抱着布偶白夜莺准备出门去另一家店的时候,她却又听见其中一个人开口,而且这次开口,嘉肴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见那人说:“你知道吗?辛德尔森林在开审判会呢!”

    另一个人说:“审判会?为什么会在我们这里开?在这里开有什么用呢?”

    那人说:“对,但管它呢!你要去看看吗?就算我们这里什么都有,但是审判会还是很有意思的。”

    “既然这样,那就去看看吧!”

    这两人说完,又开始说起嘉肴听不懂的话,并且准备一起离开这家小店。

    嘉肴觉得心里一动,对这件事产生了探究和好奇,于是她追上去,叫住了他们:“你们说的审判会,在哪开?”

    其中一个人被叫住后转过了头,嘉肴发现自己依旧看不清它的容貌。

    但嘉肴并不惊讶,也不在乎:“我也想看,可以带我去吗?”

    那个人顿了顿,看向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无所谓地说:“那就去呗。”

    “也是。”那个人说:“反正这就是一场梦啊。”

    童话启示录:

    No.37 梦神

    梦是现实与童话最接近的地方。

    这里的现实像童话,而童话像现实。

    第38章 童话启示录38

    梦?

    这个词像是一个提示,让嘉肴开始产生了疑惑。

    我是在梦里?

    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

    嘉肴还没有想通脑子里冒出来的问题,就感觉到那两个人已经轻轻地飘了起来,然后一齐看向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知道其他的梦,”其中一个人说:“但总归有理由。”

    另一个人比划着说:“奶油是不甜的。”

    那个人笑了起来:“就像白马扶梯彩虹。”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胡萝卜该配番茄汁。”

    两个人又开始说起嘉肴不理解的话,嘉肴虽然不懂,但下意识觉得两个人说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也点了点头。

    得到赞同的两人于是高兴了起来。

    “那么走吧。”他们说:“让我们从这里出去……跟着我们,去其他人的梦。”

    他们说着就开始飘着往外飞,嘉肴也跟了上去,她都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飞,但是她就是飞了起来。

    就在她要跟上前面人的时候,嘉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一重。低头一看,却是布偶白夜莺飞出了她的怀抱,此刻用嘴叼出了她的衣摆,使劲拍打着它的小短翅膀,像是想把她往回拉。

    “白夜莺。”嘉肴指了指往前飞走的那人:“我想往那飞!”

    布偶白夜莺还是使劲把她往回拽:“啾!”

    眼看那两个人越飞越远,嘉肴有些着急。她于是伸出双手轻轻地捏住了布偶白夜莺扑腾的小翅膀,然后又把它拢在了怀里。

    她拍了拍布偶白夜莺的脑袋,再次指了指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你认错路了,是那边。”

    这么说着,嘉肴摆了摆双腿,她觉得像鱼这么动作就可以加快速度,所以她就这么做了。在下一瞬间,她就跟上了前面好像要飘远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感觉到了她跟上来并不意外,只是这次把目光放在了嘉肴怀里的布偶白夜莺上。

    其中一个人顿了顿,对嘉肴说:“它是什么?怎么会在你的梦里?”

    嘉肴说:“它是白夜莺!”

    那个人惊讶起来:“是那个和大梦妖交易的境外者吗?”

    另一个人一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那个,是那个的一点点。”

    嘉肴又半懂不懂地点头:“这是一点点白夜莺。”

    布偶白夜莺朝着那两个人叫:“啾!”

    明明是个软乎乎的棉花布偶,看起来莫名凶凶的。

    那两个人好像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人对嘉肴说:“它好像不愿意让你离开这里。”

    嘉肴认真想了想,回答:“它没找到方向。”

    另一个人明白梦中人的思维方式,和他们交流并不能表达得很复杂,还要顺着他们的想法说:“不是没找到,它不想去。”

    嘉肴于是这才恍然大悟。她捧起了布偶白夜莺,然后问它:“白夜莺,你不喜欢去?”

    布偶使劲地点点它的脑袋,但因为布偶可没区分脑袋脖子和身体,整一个圆滚滚,于是做出这个动作带着它整只鸟都往前动了动:“啾!”

    嘉肴有些为难起来,她想去,但也不想做白夜莺不想做的事。

    最后,她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她把布偶白夜莺捧起来,然后放在了脑袋上顶着:“你就待在我的头上,这样你就不用飞,也就不用去了!”

    尽管在现实中这就是刻舟求剑,逻辑也完全不通,但是梦里的嘉肴完全认同了这个想法。所以她觉得这个主意不仅可以让白夜莺不去,又可以让她和白夜莺不分开。

    简直是完美。

    嘉肴头顶上的白夜莺看起来有些无奈:“啾……”

    “她看起来很想去。”一个人对白夜莺说:“梦里的人是没法说服的,毕竟只要她相信,她就在她的梦里无所不能。”

    这两个人并非真的是人,而是游荡在梦中的梦妖。

    这两只梦妖游历的梦境并不多,还只能化作梦境主人熟悉的形态,是两只刚初出茅庐的小梦妖,友善但好奇心重。

    布偶白夜莺对这两只小梦妖态度并不好:“啾!”

    那个人连忙摆手说:“这你可不能怪我们,我们只是路过。再说来自其他梦里的话她应该是听不懂的,除非……那个梦和她有关系。”

    另一个人意识到了原因:“你在这里守着,就是不想让她去那个梦。是因为那是个不好的梦吗?”

    布偶白夜莺承认:“啾。”

    布偶白夜莺朝他们挥挥翅膀,让它们赶紧走:“啾!”

    嘉肴听懂了关于白夜莺不让她去的那部分交流,于是急了:“我要去!”

    她就想去看那个审判会。

    “我觉得你还是让她去比较好。”那个人说:“毕竟梦里发生了什么她不会记得,但是你不让她去的伤心她就会记得很清。”

    另一个人附和:“然后她就会记得一只白色的布偶鸟在梦里让她伤心了。”

    “没错,梦是这样的。”

    嘉肴被这两个人的话一说,原本还没想到这点,现在反而真觉得自己会伤心了。

    于是她把白夜莺从头上拿了下来。

    她说:“白夜莺,我想去。”

    为了表达她不去就会伤心这件事,嘉肴选择用直接哭来表达。但是她潜意识里还记得之前的设定,白夜莺的羽毛会变成金币,而她的眼泪会变成珍珠,于是她哭出来的泪水真变成了一串串的珍珠。

    简单地哭了两下表态之后,嘉肴再次说:“白夜莺,我想去。”

    被落了一脑袋珍珠的白夜莺更无奈了:“……啾。”

    其中一个人又开口:“你看,这下不去的话她肯定记得更牢了。”

    另一个人接口:“一个不好的梦,与其阻挡与遗忘,倒不如修改它。”

    布偶白夜莺依旧不愿意,挥着翅膀让他们快走:“啾。”

    那两只人形梦妖没再继续劝。

    毕竟这只白色玩偶鸟继续坚持守着,必然是有它的道理。

    作为梦妖,它们很明白它们就是梦境的过客,在各种梦境穿梭,成为梦境的一部分然后又脱离。

    和梦境主人产生联系虽然不会有什么影响,顶多会扰乱一场梦,但这样对于梦妖来说非常不礼貌,说出去是会被其他梦妖嫌弃的。

    如果这次不是梦境主人主动搭话,而且那个梦境也和这个梦境主人有关系,它们其实也不会停下来。

    “那么再见!”其中一个梦妖对嘉肴说:“你的梦境很有趣,男学妹也很有趣,学到了了不得的知识。”

    另一个梦妖也说:“下次再见!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认出我。但是如果做噩梦的话,我会带你逃跑的。”

    这两只梦妖说完,没再维持人形,而是化作了两片边缘闪烁的星云雾,开始往梦的边界飞过去。

    嘉肴意识到,如果自己现在不跟过去,那就真的去不了了。

    嘉肴下定了决心。

    然后她又把白夜莺捧住,直接顶到了脑袋上:“我们出发了白夜莺!”

    这么说完,嘉肴甚至没有再飘,而是立刻出现了梦境边缘,搭载着那两只梦妖逸散出来的闪烁星雾,一下子穿破梦境的边缘,冲入了下一个梦里。

    甚至连那两只梦妖都没反应过来,嘉肴就消失在了它们面前。

    半晌,其中一只梦妖说:“我就说梦境主人是无法说服的。”

    另一只梦妖说:“……而且无所不能。”

    前一只梦妖顿了顿,却还是说:“但是既然那只小鸟不愿意让她去,这个梦可能真的很不好。我们还是也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修改梦境吧。”

    另一只梦妖表示同意。

    然而当它们准备跟着进入这个新的梦境时,却发现这个梦境对于不相关的梦境游客,通常指它们这些流浪梦妖,是封闭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这不仅是梦境,”其中一只梦妖在梦境外探查了许久之后,不确定地道:“还融合了记忆吗?”

    ……

    嘉肴冲进了新的梦境之后,立刻失去了漂浮的能力,然后摔在了地面上。

    嗯,并没有完全摔,布偶白夜莺努力地顶在她的肚子上,给她做了缓冲。

    嘉肴有些茫然地半跪坐在地上,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嘉肴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有些老旧的操场,这个操场甚至没有橙红色的塑胶跑道,而是泥土与碎石铺成的。

    操场旁边是同样有些年代的教学楼,砖石搭建而成,外面粉刷着的白色墙皮都有些剥落,露出了里面红色的砖块。

    嘉肴有些心疼地把给她当缓冲垫的布偶白夜莺捡起来,然后拍了拍。除了拍到它身上沾染的尘土,还有就是把它拍得变圆一点。

    刚刚那一下,都把布偶白夜莺压扁了。

    布偶白夜莺飞了起来,抖了抖身体,很快又变回了蓬松又圆滚滚的样子,在嘉肴身边飞着。

    嘉肴没再像之前在自己梦境里那样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而是环顾四周,有些疑惑地开口:“这是哪里?学校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在她观察下,嘉肴觉得这里应该是一所小学,而且应该是十几年前比较老旧的乡镇里的小学。

    但是这个学校有一个很奇怪的特点,它的校园里面长满了大树,而且这些大树并非是被整齐地种在花坛或者路边,而是非常随性地生长着。

    或许这么形容它会比较贴切,这座学校里长出了一片森林。

    这些大树上满是各色的小鸟,然而它们并不像是真正的小鸟那样,自在又无序地在树之间飞翔与栖息,反而喜欢收拢翅膀,静静地站在树杈之中看着操场对面的教学楼。

    当嘉肴出现在操场的时候,所有小鸟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似的,把注意力放到了嘉肴的身上。

    那么多小鸟,可能有成百上千只小鸟都用黑豆般的眼睛齐齐地安静地注视,这个场景不可谓不诡异。

    但还没等嘉肴觉得怪异,她身边飞着的布偶白夜莺直接绕着她飞了两圈,然后那些小鸟眨了眨黑色眼睛,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似的收回了目光,又开始继续看向了教学楼。

    嘉肴实在对现在的状况搞不清楚,但她也觉得这里应该是不太对。

    就在这个时候,布偶白夜莺又轻轻地撞了撞嘉肴的手背,接着用脑袋托起嘉肴的手掌,示意她往外走。

    这个学校并不大,因此整体建筑布置也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可以看得出来,布偶白夜莺想带嘉肴走的方向正是校门口,它想把嘉肴带出校门。

    嘉肴也不想在这个学校多待,她甚至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

    在她的记忆里,她听着白夜莺的睡前故事睡着了,结果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里。

    至于布偶白夜莺。

    其实嘉肴都不知道它怎么就活了过来,但是她却下意识地感觉它好像就是白夜莺,或者是白夜莺的一部分,所以她信任它。

    也正因为有布偶白夜莺陪着,所以嘉肴也没有惊慌失措。

    但是走了两步,嘉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白夜莺,这是怎么回事?”

    布偶白夜莺回过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啾~”

    嘉肴也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下意识地伸手进了口袋,想掏出手机联系白夜莺。

    但结果是她摸遍了口袋,也没有在身上找到手机。嘉肴以为是刚刚摔的时候手机掉在了操场上,连忙又回走了几步,结果依旧没有看到。

    这下嘉肴有些着急了,没有手机她该怎么联系白夜莺呢?

    布偶白夜莺又飞了过来,然后顶了顶嘉肴的手臂:“啾~”

    嘉肴忍不住心慌地对布偶白夜莺说:“白夜莺,怎么办?我联系不到白夜莺了。”

    嘉肴这话一说出口突然有些愣。

    她好像是在对着白夜莺说她找不到白夜莺了?

    而布偶白夜莺适时地继续吸引嘉肴的注意力:“啾!啾!啾!”

    等嘉肴看向它,布偶白夜莺朝着她叫,像是想向她表达什么。

    布偶白夜莺:“啾啾啾?啾!”

    嘉肴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啾啾啾?啾!”

    嘉肴依旧不懂。

    布偶白夜莺于是飞到了嘉肴的肩膀上,面对着它原本的位置:“啾啾啾?”

    然后它又从嘉肴肩膀上飞下来,在她对面叫:“啾!”

    然后它又重复地演示了一遍:“啾啾啾?啾!”

    嘉肴看了好几遍,终于有些明白白夜莺在说什么,她面对面捧起白夜莺。

    “你是说,我在叫白夜莺?然后你……”嘉肴想起白夜莺说过它叫声的含义,猜测:“你说你在?”

    布偶白夜莺于是再次使劲点着全身,表示确认。

    “白夜莺?”

    “啾!”

    它再次从嘉肴手心飞起来,然后示意她跟着走。

    嘉肴这次放下了心,跟着白夜莺往校门口走过去。

    就在这时,嘉肴却听见学校的广播喇叭响了起来,依旧是老式的广播,带着沙沙的噪音,声音会失真,但是非常响。

    “你们应该都在疑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必须很遗憾通知你们,由于你们在十五年的犯下的罪,你们将会在今日与此地遭受审判。”

    “这便是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现在,我将宣布这场审判的内容。”

    ……

    在老旧的教学楼里,一间挂着102门牌号的教室里,正坐着一群十分惊慌失措的人。

    这些人有男有女,看起来都已经成年,但还算年轻。除此之外,他们的共同点就是之前正在参加佳树小学102班的同学会。

    彼时正是中午,他们坐在提前订好的包厢里,和自己其实已经认不出来的小学同学互相礼貌微笑,吹捧,互相恭维,也吹嘘着自己离开小学后的际遇。

    直到有一个人开始提起一名叫做“嘉肴”的女同学。

    “嘉肴她怎么不来啊?不是说她来的吗?”

    “是不是已经来了啊?嘉肴?嘉肴你来了就举举手?”

    “没有,嘉肴她不来了!群都推了!你们不看看手机吗?”

    “哎!都说好了怎么就不来了?”

    “为什么不来你们自己心里不清楚?她来了才怪了。”

    “诶?你什么意思?合着这还是我的错了?”

    “哎,别吵了。那时候不是小时候不懂事吗?”

    “……对了,她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还是大老板!不过还是和嘉肴他妈离婚了,还有了个儿子。”

    “噫,果然女儿比不上儿子。”

    “哎,嘉肴不来太没意思了。本来我想没准她的那个秘密也会一起来呢。”

    “你是说那个根本见不到的朋友?”

    “谁晓得?我觉得那是嘉肴编出来的故事,她不是最爱看故事了?”

    “说的也是,诶?你们谁还有她的联系方式?等会我们玩大冒险,谁输了打电话问她。”

    “这样有意思哈哈哈哈。”

    教室里的这些人记得,当时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一部分是自己,一部分是嘉肴。

    就在他们气氛正酣,呼叫服务员准备让酒店上菜时,包厢的门却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不是服务员,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运动服的年轻男子。

    但很明显,他并不是酒店的服务员。

    他们于是问他:“你是谁?我们叫的服务员呢?”

    那个黑衣男子却只是微笑,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白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很抱歉,你们的聚会需要暂停。因为现在有一场审判即将开庭,你们作为被告必须按时出场。”

    然后,他看了看时间,又拿出了第二个木牌:“或许本该等你们聚完餐再来的,但是麻烦体谅一下,毕竟这场审判也已经迟到了十五年……你们已经多吃了不少聚餐了,不是吗?”

    黑衣人行为奇怪,木板上字迹的含义更是奇怪,包厢里的人顿时闹哄哄地骂起来:“你他么才被告呢!快点滚出去!否则我就叫警察让你去吃牢饭!”

    一个人脾气有些暴躁地走到了黑衣人面前,然后抬手想给他一拳:“滚远点,你在说什么屁话?”

    只是还没有碰到黑衣人,那个人却发现黑衣人的脸突然间变了模样,从一张极普通的男性面孔,忽然长出了鸟嘴和羽毛,看起来就像是巨大的渡鸦脑袋。

    这个渡鸦头的黑衣人发出了“嘎”的一声,那个朝着它挥拳头的人就惨叫一声,然后昏死了过去。

    这让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还有同样也脾气暴躁想和一起威吓这个年轻的其他男人更是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你是什么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其他同学比他反应还夸张。啊地大声尖叫之后,喊了起来:“妖怪!我们碰上妖怪了!”

    许多人也是尖叫,还有不少害怕地抱在了起来。

    渡鸦头的男子又拿出了一块白色的木板,上面写着:“真没礼貌啊,不过我可以理解。毕竟谁都不愿意上法庭,我深有同感。说真的,那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法庭?”另一个本来也想跟着昏死男子上去让黑衣人滚的人壮着胆子问:“那是什么?我们,我们老老实实的,遵纪守法,可是什么罪都没有……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其他人也说:“对对对!我们就是开个同学会,怎么可能是你要找的被告?”

    “这我可不管。”那个渡鸦头的人又拿出了一面牌子:“我只是按主人的吩咐办事。或许你们可以自己去问他?”

    那些人其中一个颤颤巍巍地开口:“你,你的主人是谁?”

    黑衣人又举起了一块白牌子,上面写着:“它是这场审判的大法官,也是你们罪行的见证者。”

    然后黑衣人伸手摸了摸毛茸茸的鸟下巴,然后黑眼睛发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举起了一个牌子。

    “对了,它还有一个身份,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什么身份?”

    “秘密。”

    “秘密?那,那你还说个,说个……”有人不明所以,有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你是说……”

    “对啊!秘密!”渡鸦头黑衣人新牌子上写着:“现在如你们所愿了!它就是那个,你们一直想见到却一直没见到的,嘉肴的朋友。”

    童话启示录:

    No.38 甜粥

    需要等她说出咒语,这一切才可以停下。

    第39章 童话启示录39

    嘉肴的朋友?

    这一切又和嘉肴有什么关系?

    而且,若提及罪状,他们不过是……不过是……

    就在同学会的众人心思急转,混乱中想向黑衣人提问,辩解或驳斥时,却见黑衣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怀表。

    只是他并没有用怀表看时间,而是在顶端按了一下。

    接着怀表从他的手中滑落,落到了地面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瞬间就生长成为一棵枝干蔓延的大树。无数的根茎轻易扎入了地下,简单地如同只是破开了柔软的泥地,下一刻又从其他地方生长出来,再次生根发芽,长出枝干,变成枝繁叶茂的大树。

    众人尖叫着后退,熙熙攘攘地挤成一团又互相推搡,有些大胆地在这种情况下反而看向了那个带来一切异常的黑衣人,想从他身上寻找到突破口。

    然而就在他们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个黑衣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开始变黑,生长出了黑色的羽毛。而与此同时,他本身的身形也在同时缩小,再缩小。

    黑色的外套与长裤因为没有支撑而脱落,就只在转眼之间,这个原本是渡鸦头的黑衣人已经完全化作了一只渡鸦,从衣服领口脱出,嘎嘎地叫了两声,之后便拍动着翅膀飞入了树丛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此刻,原本豪华富丽的高级酒店包厢之内已经被一座新生的森林所占据,而且不知道何时,那些树叶之中又冒出了数不清的各色的大大小小不同的鸟类。

    它们不吵也不闹,就这么立在树枝之上,用着它们黑色的小眼睛看着树下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人在惊慌中问着毫无意义的问题,而有些反应机警的已经二话不说往之前酒店包厢的门跑去,想要尽快离开这个怪异至极的地方。

    但这个机警的人依旧没有找到逃离的门,那扇门被一棵贴着墙生长的大树树干吞没,已经无处可寻,但正因为如此,他也第一个发现了森林带来的另一处变化。

    只见原本装修华丽大气,用着金线牡丹墙纸的崭新酒店墙面此刻变成了只是简单用腻子刮白的旧墙,而且墙面看起来年代久远,泛着黄不说,墙角处还满是斑驳的无法清理的污渍以及脱落的墙皮。

    但是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直到他转身,看到自己左侧的墙面上,居然出现了一块黑板。

    这个黑板看起来也是被使用了不少时间的旧黑板,上面蒙着一层没有擦干净的粉笔灰,让黑板看起来雾蒙蒙的,而在黑板的右侧,还写着当天的日期和课表。

    那个日期,正是十五年前。

    这个机警的人正要回头和其他的老同学分享自己的发现,就听见黑板右上方的广播喇叭滋啦一声,然后出现了沙沙的声噪。

    一阵轻柔的音乐响过之后,喇叭里开始用机械的声音播报。

    “你们应该都在疑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我必须很遗憾通知你们,由于你们在十五年的犯下的罪,你们将会在今日与此地遭受审判。”

    “这便是你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现在,我将宣布这场审判的内容。”

    再一次被重复着“审判”与“罪责”,又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在场多数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僵硬与不安的神色,但也有少数人在最初的惊吓之后反而冷静下来,联系所有的线索飞快地理出了头绪。

    只见一个梳着背头的西装男人举起了手:“我明白了,你要追责的是关于嘉肴的事对吗?我知道这件事,可是这件事和我无关啊!这是她们女人的事,和我们男的有什么关系?”

    这个西装男一开口,不少在场的男性也纷纷附和:“对啊!那时候说不要嘉肴说话是那些女生,喏!特别是她!”

    开口的男性伸手指向了人群中是一个神色倨傲的女人:“就是她,全都是她怂恿的,你找她就行了!为什么把我们全部带进来?”

    被指着的女人顿时脸色从一开始惊恐的白色开始发青,最后变成了恼怒的红色:“你在乱说什么?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出去指望不上你,推卸责任倒是第一人,你还算什么男人?”

    “什么男人不男人的。”那人也梗着脖子呛回去:“何好玉,这不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凭什么让我们整个班级陪你背锅?”

    这个人的话一出口,那个被叫做何好玉的女人身边的人也是脸色一凛,纷纷退后一步远离了她,生怕被她牵连似的。

    何好玉脸色更差,正想再说什么,广播里的沙沙声忽然变成了一声广播出故障时的刺耳高频的“滋——”,让人忍不住用手去捂耳朵。

    而在这个声音之后,却是啪啪的响声,像是鼓掌,却更像是翅膀拍打的声音。

    “恭喜徐广进同学,你已经自己领悟了法庭减轻罪状的途径之一,转移罪责。希望你可以在之后的审判中表现得更好,将更多罪责转移,争取无罪释放。”

    虽然广播里的声音像是在对徐广进进行表扬,然而后一句的祝愿的隐藏意味却并不友好,甚至让人群中的气氛变得更差。

    显然这件事背后的人并不打算因为这个辩解就放过他们,却同时为他们指出了一条足以让他们内部纠纷的途径。

    那个开口的徐广进牙齿咬紧,但是还是问:“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广播里的声音却并不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按照原本的步调宣布道:

    “这场森林法庭,兔子将会受到审判,罪责由各位陪审员协助裁定,并且由法官最终定罪。而其余人将会被无罪释放。”

    那广播里的声噪忽然又响了起来,最后的话逐渐被沙沙声遮盖。

    “所以,自认清白者请注意:”

    “请一定不要,变成兔子。”

    这句话之后,广播中的人声彻底消失,而只剩下轻微的噪音,挑动着在场人的神经。

    “变成兔子?他在说什么东西?”

    “他难道想把我们变成兔子?开什么玩笑?”

    “徐广进,你行的啊!真有种,居然敢全部赖到我身上来。”

    “嘉肴呢?能不能联系嘉肴?这个人不是说是嘉肴的朋友吗?能不能让嘉肴求求情……”

    “得了吧?你还不知道他就是为了嘉肴来的?说不准就是嘉肴让他来整我们的!”

    “我要报警!我要报警抓他!该死的,这里的手机没有信号!”

    “呜呜,怎么会这么倒霉?这关我什么事?早知道我就不来这个同学会了!”

    “该死的,如果让我出去了,我一定……”

    这下教室里所有人都闹了起来,各种想法的都有,乱哄哄得一片。直到其中一人一拍桌子,砰地一声惊住了在场的众人。

    众人把目光移到了拍桌子的人的方向,发现这个人是秦泽琛。

    他和他的女友于兮若自然也来了同学会,但神色显然比其他人镇静不少。他开口道:“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内讧!大家不如安静下来,一起分析一下现状,然后想想出去的办法。”

    秦泽琛说的话有道理,而他本人也是同学会中现下在社会上混得最好的人之一,多少还有一些威信力。

    同学们于是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商讨现状。

    有聪明的人开始分析:“这里是法庭,想要离开这里就需要无罪释放,而无罪释放的条件就是不能变成兔子……但是兔子是什么?而且我们怎么样会变成兔子?”

    另一个人接口:“兔子这个问题先不提,这个人既然自称是嘉肴的朋友要来审判我们,那这个过错就是和嘉肴有关。而我们对嘉肴……具体应该算什么过错?”

    徐广进嗤笑一声:“这个问题问何好玉最清楚了。”

    何好玉本来就因为刚刚徐广进把她推出去而强忍着怒气和害怕,这次徐广进又把矛头指向她,这让她理智也有些崩盘,甚至推开挡在她身边的人,然后冲到徐广进面前,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姓徐的,你再敢乱说,老娘就撕了你!”

    “我怎么乱说了!”徐广进抓住了何好玉挥来的手,然后冷笑着直接把她一把往墙上反推了过去:“不是你还是谁?不就是因为那次别人都说嘉肴的裙子比你的漂亮,你就跑过去问她借裙子穿,她不借你,你就在背后说她的裙子是垃圾桶里捡来的么?”

    在无人关注的一棵树上,一只腹部鹅黄身披灰绿的山雀眨了眨它的眼睛,唧唧地轻叫了两声,然后拍着翅膀从教室里飞了出去。

    何好玉被徐广进直接推到了墙上,冲击力顿时让她感觉到了疼痛。但是听见徐广进的话,她又急又怕,顾不得疼痛扶着墙壁起身之后就要反驳,然而没想到的是,广播里此刻又响起了声音。

    “陪审员山雀小姐决定在此刻投下它的第一票。它发现有一只兔子暴露了它的眼睛。”

    在众人对这个播报内容不明所以的时候,就听见何好玉一声痛呼,然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家的目光都被何好玉的尖叫吸引了过去,却在她放下自己捂住眼睛的双手时也发出了惊呼。

    方沐云伸出手指着何好玉,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道:“何好玉,你,你的眼睛!”

    何好玉脸色发白:“怎么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然而当下并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或者说,在看着她的眼睛。

    只见此刻,何好玉原本深棕色眼睛变成了红色,是一种鲜血一样的红。

    所有人的心中此刻都冒出了一个想法。

    何好玉,她有了一双兔子的眼睛。

    ……

    嘉肴原本打算跟着白夜莺离开这个透着古怪的校园,然而突然响起的广播让她停下了脚步,虽然在她耳朵里这个广播只说了三句话就停止了。

    嘉肴其实已经记不清之前梦境里梦妖们提到的审判会,但是她却记得白夜莺之前在手机里也有提到过它会去森林法庭当法官。

    此时此刻,那么多符合条件的关键词。

    森林,审判,还有胖胖的白夜莺。

    联系是自然而然的事。

    她于是低下头问布偶白夜莺:“白夜莺,这里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布偶白夜莺金色的眼睛左右移了移:“啾……”

    然后它上下扑腾了两下,没再在嘉肴前面牵引,而是飞到了嘉肴的身后,轻轻地顶了顶她的后背,让她不要管这件事,继续往前走。

    嘉肴被它这副欲盖弥彰的行为弄笑了,但眼见白夜莺并不打算让她去围观的样子,嘉肴也没有强求。相反,嘉肴都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的突然出现影响到白夜莺工作了。

    嘉肴觉得在森林法庭里担当法官决计是个了不得的工作,尽管她对这个法院或者审判地点放置在一所破旧学校有些疑惑。

    而且……

    为什么这个学校的某扇窗户里总是有小鸟飞出来?

    嘉肴摇了摇头,没再多想。算了,森林法庭嘛,有小鸟不是很正常?

    校园并不大,很快,嘉肴就跟着布偶白夜莺来到了校门口的门卫处,而在出去的校门前,横着一根横栏,通常是用来阻挡人或者车随意地进入校园。

    眼见着嘉肴跟着布偶白夜莺就要走出这座校园,嘉肴却注意到此刻校门口前却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身影。

    那是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梳着漂亮的双马尾,穿着粉色的蓬蓬裙,背着同色的,印着彩虹独角兽图案的小书包,五官精致可爱,像是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十分讨人喜欢。

    然而站在校门口,这个小公主此刻脸上却并不高兴,她手紧紧捏着自己的书包带,神情带着茫然与难以掩饰的不安。

    在嘉肴望向她的时候,这个小公主也若有所感地抬头朝着她望了过来。

    然后下一刻,嘉肴猛然间感觉到她的视野变低,原本那个只到她腰部的校门口的横栏杆此刻却骤然到了她脖子的高度的。与此同时,她的视角方向也同样变了,原本她要往校门外走,此刻却是站在和小女孩一个方向,像是刚要踏入校门。

    不,不是站在和小女孩一个方向。

    嘉肴低下头,打量了自己身上穿着的粉色公主裙,还有缩水了大半显得迷你可爱的小手,很快明白了真实的状态:

    不知道为何,她变成了那个小女孩。

    童话启示录:

    No.39 皇帝的新衣

    看,其实每一个人都知道真相。

    可在第一个人唱破前,谁都不愿意开口。

    聪明人的选择!

    只要如此,皇帝就还穿着新衣。

    只要如此,就没有人需要承担过错。

    第40章 童话启示录40

    变成这种情况,嘉肴自然是茫然的。

    可以说,就从刚刚她出现在操场开始,她对现状都一直处于一种不能理解→试图理解→放弃理解的循环之中。

    小女孩背着小书包站在校园门口,白嫩的小脸上露出了皱眉思索的神色,多少是让人有些怜爱。

    但是很快,小女孩的注意力被朝着她飞来的布偶白夜莺吸引,眉头于是也松开了。

    胖胖的布偶白夜莺朝她啾啾了两声,围绕着她飞了两圈,显而易见地非常兴奋,扑腾着小翅膀朝着小女孩怀里扑了过去。

    若是仔细看布偶,这一刻就连它的小尾巴都在一翘一翘的。

    小嘉肴被布偶白夜莺扑了个满怀,甚至因为它的冲击力还后退了半步,但是她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不习惯地用双手把怀里的布偶白夜莺举起,笑着咧开嘴,略带些惊奇道:“白夜莺,里现在变得好大嚯!”

    她这句话说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她用一只手把布偶白夜莺环抱住,空出一只手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牙,然后眼睛微微睁大。

    她,或者这个女孩,现在居然还缺了颗门牙!怪不得刚刚说话还漏风。

    想到这里,嘉肴立刻抿住嘴,不肯把门牙漏出来了。

    布偶白夜莺抬着脑袋看她:“啾!”

    嘉肴用一只手捂住了嘴,然后才肯开口说话,原本清亮的声音透过手掌变得有些闷闷:“白夜莺,你知道这又细怎么回西吗?”

    布偶白夜莺动了动身体,从她的怀里飞了出来,然后凑近了她的脸想知道她为什么要捂着嘴说话,却被嘉肴用已经变小的手推开了一些:“不要看!在换牙,门牙漏轰了……”

    布偶白夜莺这才退开了一些,嘉肴又低头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此刻的装扮,特别是把背着的小书包拿到胸前,然后拉开了书包拉链。

    书包里面空空的,就放着一个装着几只铅笔和橡皮的文具盒,一个装着水的水瓶,其余什么也没有。

    嘉肴看了看书包,又看了看学校,猜测道:“这细她第一天上学吗?”

    她又继续猜测:“嗦以我现在这个样子,细要代替她去上学?”

    说完之后,嘉肴看向了飞在她身边的白夜莺:“白夜莺,是这个意思吗?”

    布偶白夜莺拍打着翅膀:“啾!”

    它试图向嘉肴示意着什么,于是上下飞舞做出动作,可惜它要表达的内容嘉肴根本就看不懂,只觉得布偶白夜莺在学蜜蜂跳8字舞。

    在嘉肴看了半天,还是只能遗憾地表示没看懂之后,布偶白夜莺顿时显得有些丧气:“啾……”

    嘉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白夜莺的脑袋:“没事,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于是小小的女孩和胖胖的布偶在一起思索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之前说了三句就突兀停止的校园广播喇叭又沙沙地响了起来,放出一阵轻快的音乐。

    伴随着音乐响起的是依旧颇为僵硬的机械声,此刻却意外地显得有些柔和。

    那个喇叭里的声音这么说着:“现在播报一则通知,森林法庭的审判因为法官白夜莺的缺席,无法继续进行。假如它不能按时回到法庭,那么我们只能遗憾地宣布休庭,延迟再审。”

    嘉肴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则广播吸引,特别是在听见白夜莺的时候,更是听得认真非常。然后听到白夜莺的缺席,嘉肴惊讶地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布偶白夜莺,问道:“你怎么缺席了?”

    布偶白夜莺似乎也有些疑惑,但是它很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晃晃脑袋:“啾……”

    嘉肴:……

    她捧住布偶白夜莺,揉了揉它的胖脸,忍不住问:“你,你的本体是怎么了?还是因为你变成了这样所以有什么影响?”

    布偶白夜莺使劲摇头,否认这个说法:“啾!”

    那广播里的声音说:“大法官白夜莺在离开前有过一个备用方案,它有一个朋友可以代替他完成这场审判。只是这需要征求那位朋友的同意。”

    嘉肴于是怀抱中布偶白夜莺,认真地侧耳倾听这是哪位朋友。

    总不会是渡鸦吧?说真的,渡鸦那种性格当法官真的靠谱吗?

    嘉肴一边想,一边继续听下去。

    广播那个原本机械僵硬的声音此刻不仅柔和,仿佛还带上了浅淡的笑意。

    “白夜莺想问的是它最最最要好又可靠的朋友,嘉肴,你是否愿意帮帮它呢?”

    ……

    102教室内

    自从何好玉的眼睛变红,同学会众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更加凝涩。

    他们忽然间就意识到,那个广播里说过的不要变成兔子根本就不是什么意象上的代指,而是他们真的会在生物层面上变成一只兔子。

    而且,变成兔子甚至都还不是结束。

    兔子最后将受到审判,那又是什么审判呢?会比变成兔子还要可怕吗?

    秦泽琛这样的一些人尚能保持一些冷静,开始思索这场审判背后的动机与目的,何好玉的眼睛为什么会变红,再思考要怎么样才能避免变成兔子。

    但那些心理状况本来就比较差的一些人甚至都没想到更深的层次,只是从何好玉身上联想到自己,想到自己也会有一双兔子的眼睛,甚至可能真的变成一只兔子,神色就开始变得崩溃,然后为了发泄大吵大嚷起来。

    “这都是何好玉的错!”其中一个男人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还是把目标定在四处寻找镜子查看自己的何好玉身上,喃喃道:“如果不是何好玉到处乱说嘉肴爸爸不要她了,我也不会,我也不会……那我今天也不会被带到这里来要变成兔子!”

    在惊恐之下,他脑子里反而转动了起来,想到了广播里之前对徐广进说的那句话——

    “恭喜徐广进同学,你已经自己领悟了法庭减轻罪状的途径之一,转移罪责。”

    这个人冲到广播前面,伸手指着何好玉。大声地又带着讨好地说:“你想给嘉肴讨公道对吗?你别找我们!都是何好玉的错!是她到处说嘉肴坏话,是她!你把她变成兔子!你直接把她变成兔子就可以了!”

    何好玉作为第一个出现异变的人,她已经知道被指证的下场,此刻再次被人指着,顿时啊地一声大叫,甚至没像之前那样嚣张地冲过去推人,而是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把自己缩在了角落。

    秦泽琛见状皱紧了眉头,想朝着那个广播下的崩溃男走过去,制止他的行为,却被于兮若拉住了。

    于兮若看着他说:“先别过去,他的情绪很不对,这个时候谁出去谁就会变成他的靶子的!”

    秦泽琛眉头更紧:“我知道,但是不管的话,情况……”

    秦泽琛的话还没有说完,广播喇叭的声音就如他所想般响了起来。

    “陪审团灰头鸽先生也投下了它的一票。它非常坚信,自己发现了一只兔子没藏好的尾巴。”

    随着这句话响起的是何好玉的另一声尖叫,她不再用手捂着脸,而是转而捂住了她的屁股。

    然而就算是如此,众人也能看见在她尾椎骨位置裤子因为绷紧而撕裂,而从裤子撕裂的口子里,冒出了一团圆圆短短的白色绒毛球。

    那是兔子的尾巴。

    那个站在广播下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何好玉,我就说都是你的错!”然后他脸上浮现出了庆幸与狂喜的神色,对其他人开口:“快啊!你们还知道什么关于何好玉的事就快点说出来啊!没准只要何好玉真变成了兔子,那个嘉肴的朋友把她审判了,消了气,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他不就是想找出罪魁祸首吗?反正就是何好玉一个!”

    闻言,同学会众人脸上都出现了心动的神色,有好几次窃窃私语了一会之后,似乎真的打定决心继续指证何好玉,把矛头对准她一个人。

    秦泽琛这下再也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说:“先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先想想,那个人既然知道过去的事情还把我们所有人都抓过来,那肯定不会只针对何好玉一个,他现在的目的,就是让你们内讧,到时候……”

    秦泽琛正要讲出他心里比较可怕的一个猜测,话语就被人打断了:“秦泽琛,谁不知道这里面就你最喜欢嘉肴没说过她!所以现在是最安全的。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这里和我们装什么!”

    “对啊!你凭什么说我们不是?又想跳出来当大英雄是吧?”

    “没错,这事和你没关系,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待着去。我也要检举,何好玉……”

    然而某个人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广播里却又再次响起了声音:“差点忘了,游隼小姐与此同时也投下了一票,它看见一只兔子暴露了它的长耳朵。”

    这个广播声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何好玉的身上,大家毫不怀疑有了兔眼兔尾的何好玉会长出兔子耳朵,然后很快变成一只真的兔子。

    他们想是不是要加速这个过程,毕竟这也是好事。

    何好玉也听到了广播,更加崩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这样可以不让它发生变化。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何好玉的耳朵真的没有发生变化,反而这次惨叫的是那个站在广播下指责何好玉的男人。

    只见那个男人的两只耳朵像是被揉捏的橡皮泥,不断地被拉扯变大,也变得很红,最后上面覆盖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白色绒毛。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对着广播大叫起来:“是何好玉!不是我!不是我!你弄错了!你弄错了!”

    然而广播沉默着,并没有搭理他为他解惑的意思。

    何好玉没在意他们,在发现自己没有长出兔子耳朵之后,跑到了教室前门,那里有一面镜子,是给同学进教室前整理仪容仪表的。

    而在镜子里,她看见了自己的红色兔子眼睛。那绝不仅是她的虹膜变得通红如血,而是她整只眼睛都变成了兔子那种近乎圆形。这种兔眼只是光看,可以形容它又大又圆,可爱天真,甚至连眼睛颜色也宛如红宝石般艳丽,然而当它出现在人脸之上,那就只剩下了诡异。

    原本何好玉还心存幻想,觉得眼睛变红可以只当做带了一副红色美瞳,然而现实告诉她,她如今已然成了异类。

    原本她的心中已经是快崩溃,此刻又听见那个广播下的男人呼喊着为什么不是她何好玉长出兔耳朵,何好玉只觉得脑中紧绷的理智如同断线一样崩坏,冲着那个男人大声叫起来:“李加力,你活该!你以为你能什么事也没有就想出去?没门!”

    她说着,手指又指向了最开始揭发她的徐广进:“还有你!徐广进!”

    徐广进眼中出现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镇静下来:“你别狗咬人!排挤是你们女生才做得出来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何好玉忽然大笑了起来:“只有我们女生?别逗我笑了徐胖子!你爸是村长,嘉肴来之前你是我们班零花钱最多的,谁也看不起,还天天花钱让别人叫你老大。嘉肴来了,屁颠屁颠过去也让她听你的话,还说你罩着她,结果怎么了?你那点玩意嘉肴根本看不上。哎呀哎呀,人家爸爸才是大老板,一双鞋比你卖了都贵!你那时候怎么说来着?”

    在徐广进有些扭曲的面容前,何好玉快意地一字一句地说:“她的鞋子肯定是假的!你那双勾子都画反了的鞋才是真的,现在想想,这可真是笑死个人。让我看看,现在的徐大经理,你手上那个表也是几百块钱买来的老力死吧!”

    尽管气氛紧张,还是有人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然而没想到何好玉并没有停,手指再指向人群:“还有你,你,你!”

    这三个被指的是女生,是曾经小时候和何好玉关系最好的,之前和何好玉还组成了四人组,同学会更是聊得热火朝天。

    何好玉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三个刚刚发现她变成兔眼就连忙躲开的三人:“当时你们说嘉肴不把她的秘密朋友介绍给你们,就不是你们的朋友。你们要让其他人都不和嘉肴玩。这件事,总不是我让你们干的吧?还有——”

    几只鸟雀随着她的指认扑棱扑棱地飞了出去。

    何好玉没在意,目光恨恨地略过了秦泽琛,到了下一个人身上,正要开口,广播此刻又响了起来。

    “山雀先生投下了它的一票,它发现了第二双兔子的眼睛。”

    “布谷鸟三姐妹很高兴,它们同时发现了有三只兔子,不小心露出了它们的毛皮。”

    就在这个广播话音刚落时,那个徐广进也痛苦地捂住了眼睛,而被何好玉指着的人群中的三个女生则更让人恐惧——她们五官没有变化,然而全身都长出了一层白色的毛茸茸的兔子毛发,就像是披上了一层厚厚的兔子皮。

    她们自然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变化,神色惊慌,下意识地尖叫出声,然而没想到的是任由她们怎么开口,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后,其他人就看到更惊异的一幕,只见这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开始挤眉弄眼起来,看样子居然是在靠着挤眉弄眼交流消息。

    到最后,她们好像是确定了什么,三个人退出了人群,找个角落挤在了一起,瑟瑟发抖起来。

    之前看到兔耳兔眼,于兮若还尚能忍受,但是现在看到了一个人全身长出皮毛还怪异地挤眉弄眼,她时候真的觉得从心底发凉,忍不住抓住秦泽琛躲在了他的身后。

    秦泽琛挡住了于兮若,然后迟疑了一会,看了几眼广播,到底还是有些坚定地说:“所以你们看,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不能再内讧了!如果我们再相互指责下去,只会导致最后所有人都变成兔子!”

    秦泽琛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并且有了前面情况做佐证,不信也得信。不少人也看出来了,广播就是在挑拨离间,想让他们互相指责,最后的结果很有可能真的几乎所有人都变成兔子。

    秦泽琛这时候看见何好玉眼中都是恨意,似乎还想开口拉其他人下水,于是出言警告:“何好玉,你的事情可不止这点,你总不想真的完全变成兔子吧?”

    听到他的话,何好玉脸上愤恨更重,她咬咬牙,看着秦泽琛开口:“你!你也嫉妒嘉肴!你也嫉妒她的家世!你!”

    何好玉的话还没说完,于兮若冲出来打断了她:“你胡说什么!你想栽赃陷害吗?泽琛他根本没做过这个!”于兮若想看秦泽琛:“泽琛,对,对吧?我相信你不会这样的!”

    秦泽琛眼中有些慌张,但最后他还是说:“对!你尽管胡说好了,我没有做过这种事。”

    没有鸟飞出窗户,而广播声也开口:

    “陪审员们不认同何好玉同学的指认,这是诬告。”

    “诬告在法庭中不被允许,所以何好玉同学将受到惩罚。”

    “她将获得,匹诺曹的鼻子。”

    广播的话音刚落,何好玉就感觉到鼻尖发痒,然后开始慢慢伸长,足足生长了有一公分。

    何好玉再次瞪大眼睛,被巨大的惊恐击倒,没再出声。

    见状,秦泽琛暗暗松了口气,在衣服上拭去了手心的汗水。他对着满脸担心的于兮若,低声安慰道:“这既然是法庭,而且之前也都讲究凭证,我相信嘉肴的朋友不会诬陷好人的。”

    于兮若这才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一句:“所以说,刚刚他们说的其实都是真的?他们都?”

    秦泽琛迟疑了一会,点头:“大概,都是真的。”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于兮若抓紧了秦泽琛的胳膊,又压低了声音:“那么这是他们罪有应得,泽琛,你也别管他们了。”

    秦泽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犯了错,可以去向嘉肴认错,不应该……”

    于兮若抢白道:“怎么不应该?你难道忘了我,我的那些朋友是这么对我的?怎么不应该?”

    秦泽琛摸了摸她的头:“这些事之后再说,我们先把当下的事度过去,总不能见死不救,让他们都变成兔子。”

    说完之后,他看向众人:“大家对现在的状况应该已经明白了,状况不能再坏。我有提议,现在大家都保持沉默,等待审判结束。”

    其余人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纷纷点头。那几个已经有些部分变成兔子的徐广进,何好玉等人自然不是不服,已经有其他人开口警告:“你们要是再敢乱攀扯,那我们就集中攻击你们!让你们变成一只真兔子!”

    这种威慑下,大家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

    秦泽琛看向了广播:“这位嘉肴的朋友,你看现在罪行最大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其他人也已经被吓破了胆,肯定也是诚心悔过了。你不如让他们出去后向嘉肴认错,求嘉肴原谅?嘉肴很心善,她肯定也不会想变成这样的。”

    “哈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广播机械音发出了这个音节,莫名带着嘲讽,但它并没有搭理秦泽琛,而是说道:

    “此外,为了表彰何好玉同学的检举有功,她将减轻一部分罪责。”

    广播声话音刚落,何好玉连忙去照镜子,然后她惊喜地发现,她的其中一只兔眼消失,变成了正常的,她原来的眼睛。

    何好玉顿时大喜,片刻之后,她看向了那群挤在一起的同学,露出了一个渗人的微笑。与她同样的表情的,是同样长着兔眼的徐广进。

    那三个挤在一起的兔皮女同学也开始又疯狂挤眉弄眼起来。

    见状,秦泽琛顿感不妙。只要这一句话,之前对于何好玉他们的恐吓就不再能生效。

    果然,何好玉再次开口:“还有那个,躲在最里面的那个小个子!他之前也一直说嘉肴的坏话!”

    一只灰头鸽飞了出去,于此同时,何好玉又发现她的兔尾巴变小了!

    “那个女生!她嫉妒嘉肴有那么多男生和她说话,所以也到处说坏话!”

    “这个男的也是!他……”

    一鼓作气,何好玉又点出了三四个人,然后居然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兔眼和兔尾巴变了回去。

    徐广进自然也不甘其后,甚至他担心有些罪状被何好玉抢去,他再说就没有效果了,甚至抢着开口,也点出了两个人。

    那三个聚集在一起的女生则是朝着广播疯狂挤眉弄眼,对着之前有联系的几人指指点点,没想到就算没有出声,她们的揭露也有效果。

    好不容易安静的人群又动乱了起来,不再像是之前的小打小闹,那些兔子特征在人群中开始爆发,而为了摆脱身上的特征,人们更是疯狂相互指责揭短,有好几个人为了让指责的人闭嘴还动起了手,场面一片混乱。

    数不清的鸟雀从窗口飞了出去,而树木上又钻出更多的鸟雀,合拢着翅膀看着树下的这场闹剧。

    直到广播警告他们法庭秩序不容扰乱,否则就要再次惩罚,这才让他们停下冲突。

    然而尽管如此,不少人之间也已经结了深仇大怨,脸红脖子粗地互相瞪视,甚至有些人没有变成兔子眼睛,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比兔子眼还要红了。

    秦泽琛的眉头更紧,他试图阻止但根本阻止不了,要不是有何好玉的前车之鉴,估计也想把他拖下水。

    秦泽琛无力地看着场上的变化,忍不住再一次对广播开口:“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这已经够了吧?你自诩公正,再这样下去又有什么公正可言?这是私愤,你就是恶魔!我要和嘉肴讲话!她,她肯定……”

    广播的声音这次终于肯搭理他了。

    “秦泽琛同学记一次警告。”广播上这么说着:“这里是审判的法庭,不是你的演讲台和秀场。经过陪审团的讨论,你之前的行为已被认定为阻碍审判与包庇犯罪,再有下次,将会加重处罚。”

    “收起你无用的英雄主义与可笑的拯救者情结,你并无权利替受害者作出原谅的决定。”

    “虽然这对你来说也是罪行之一,但在本次法庭暂不予处理。”

    秦泽琛不敢置信,他的脸也红了起来,他张张嘴想说什么,脑子里有无数的话想反驳,却因为想到那句“加重处罚”而噎在喉咙口,并没有出声。

    这绝不是恐吓,会像是“匹诺曹的鼻子”一样让他刻骨铭心。

    于兮若这时候拉了他一把,秦泽琛深呼了一口气,最后借着台阶没有再说话。

    于兮若却看了那个广播一眼。

    ……原来这也是,包庇犯罪吗?

    广播制止了人群的肢体冲突,而且经过一时的情绪上头,他们也冷静了下来。

    这些人都三三两两地分开,然后互相看着彼此。当年发生的所有事都已经在刚刚被抖落了出来,尽管说是可以减罪,然而可以抵消的部分远远小于被揭露出来的部分。

    所以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完全被他们的现状给披露了出来,大部分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了两三样兔子的特征。

    其中最严重的自然是何好玉和徐广进,他们此刻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人,更像是一只直立的,行走的大兔子。

    广播是声音伴随着沙沙声此刻又响起。

    “对于审判证据的举证,大家看起来都做的不错。接下来将由大法官进行罪责的认定。正如之前所言,兔子将会受到审判,而其他人将可以无罪离场。”

    “接下来,陪审团将依次陈诉理由,而由大法官白夜莺做出最后的裁决。”

    “作为对兔子的惩罚,它们会保留兔子的形态,然后将会被流放到人类世界。”

    尽管大家已经对这个结果有了预料,然而当听到预感成真时,除了极少部分如秦泽琛的无罪者,其他所有有了兔化形态的人还是露出了惊骇之色。

    他们根本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像他们这样不人不兔的怪物,别说不能被社会接受,连他们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的模样。

    这些人躁动起来,无能地向广播发出了抗议:“你们凭什么这么审判我们!你们没有这个权利!没有一条法律可以允许你这么做!这是不公平的!不公平的!”

    然而那个广播并没有理睬他们的意思。

    其中有一个人想到了关键,他说出了比较关键的一点:“就算你是嘉肴的朋友也没有审判我们的权利!你让嘉肴过来!我们可以对她道歉!如果她原谅我们,你就不该再审判我们!”

    其他人同样想到了这点,于是纷纷附和。

    他们知道嘉肴在现实中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好脾气的善良女孩。

    这完全可以从她知道了过去,却只选择退群和拉黑甚至都没有骂他们一句,知道她的脾气。

    这些人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到嘉肴的心软上。

    他们可以痛哭流涕,可以跪地求饶,可以送礼赔款,怎么都可以,只要可以让他们免于变成这奇形怪状的兔子生物。

    秦泽琛冷眼看着,他觉得这些人就是痴人说梦。

    这个广播里的人明显已经做出了决定,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把嘉肴叫过来,还给他们机会求原谅?

    这样会因为过去的事情,过了十几年都要向他们报复的“秘密朋友”,决计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的。

    只是这次,广播又出乎了秦泽琛的预料。

    在一阵沙沙声的沉默之后,广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同样是机械声,听起来却比之前那个声音更没有感情。

    那个声音说:“你们说的很有道理,你们的罪责是该由她本人来宣布和裁定。”

    “既然这样,我们就来修改一下审判的规则。”

    “接下来,陪审团将依次陈诉理由,而由大法官嘉肴做出最后的裁决。”

    随着这个广播的声音落下,之前一直无法打开的教室门被轻柔地推开,阳光映射着灰尘从门外直泄而入,落在地上,形成了温暖的光斑。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门口出现的人影上,不少人心中一动。不管其他想法如何,至少他们因为要见到一个熟人,一个现实中的人而觉得心中安定了一些。

    还有一些甚至有些恶意地想,等那个叫嘉肴进来,或许还会被他们的模样吓一跳,甚至还在想如果她不原谅,他们将会用一切手段,现实中的权势去恐吓她“原谅”。

    只要见到人,人可比问题要好处理多了。

    然而当那个嘉肴继续推门,完全走进来之时,他们之前的想法就完全消失了。

    走进来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嘉肴,而是一个穿着粉色蓬蓬裙,背着小书包的七八岁小女孩,而她的身边还飞着一只胖胖的,在现实中绝不可能是活物的白色鸟形布偶。

    看到他们如今这样半人半兔的怪物模样,甚至目光都扫过了那两只站立着的人形兔子,这个小女孩的目光依旧很平静,没有看到半分惊吓与意外。

    这个小女孩路过他们,径直地走到了讲台上,然后费劲地爬到了属于老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因为个小腿短,小女孩就算坐上了位置,小短腿依旧着不了地,而她的手臂也是努力地扒拉住桌面,才能勉强从课桌后露出小脑袋来。

    她努力地在嫩生生的小脸上做出认真严肃的表情,开口对台下的人开口,声音还脆生生的,带着一些漏风的口齿不清:

    “各位好,我是嘉肴。现在开始,我会接手白夜莺的位置,成为这场法庭的大法官。”

    童话启示录:

    No.40 手捧空花盆的孩子

    大家只记得为那个诚信的孩子将会成为国王而欢呼。

    却忘记惩罚那么多孩子的花盆因为欺骗开出了花。

    那些孩子长大后没有成为国王,但他们长成了各种各样的人。

    连国王都对他们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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