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
九月的平岚市还尚有些湿漉漉的气息, 此时天刚蒙蒙亮,大约五六点钟,小小出租屋的阳台上栽着的绿萝叶子已经欣欣然展开, 晶莹露珠从叶尖缓缓坠下来。
付灼摸黑悄悄起身穿好衣服,又压抑着过于沉重的气息赤脚去将窗子打开了一个小缝隙, 待到清爽的晨风吹进来,迎面吹到他的脸上,叫他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过来了一点儿, 男人臂肘压在窗台上低头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那阵热意终于才彻底消退。
“呼……”
长这么大以来他什么苦都吃过,什么难都能挺过去,可唯独每每清晨睁眼看见自己喜欢的少年就那么安静地躺在自己手臂间睡着,那股来自于男人天生的欲望便总会不合时宜地升起来,在心底警告自己无数次, 也不敌直接去冲个冷水澡管用。
“缘缘, ”付灼用了大约十分钟将自己完全拾掇好, 临出门上班时又不放心地折返回床边轻轻地喊了床上的少年一声:“早饭我放冰箱里了, 你起来拿到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
“洗澡水给你调好了, 还有感冒药, 在衣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记得用热水吃。”
沈缘从凌乱的头发里睁开半只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又自然而然地将男人坚韧的小臂搂在怀里蹭了蹭, 付灼蹲在床边好半天没舍得抽出来, 眼看着上班就要迟到, 他几次打开手机屏幕看时间, 拖了一分钟又一分钟, 待到少年重新进入梦乡, 才轻缓地将自己的小臂拿出来。
几乎是在男人关门离开的那一瞬间,床上原本应该睡着的沈缘便睁开了眼睛,不见一点儿朦胧。
少年实在是长了一副好样貌,皮肤虽白皙,但却不是现在最流行的那种网红小白脸,与之相反的是,沈缘的长相十分有攻击性,是那种男女通吃的类型。
一双多情桃花眼尾部微微上挑,浅淡的阴影颜色杂在末尾睫羽处,更显得他眼型狭长,深红小痣点在眼睑下方,独添一份中性特色,即使穿着男朋友大了好几号的纯白短袖,也自有一身气质。
“要么可以天衣无缝地伪装成女孩呢,”沈缘对着系统变幻出来的镜子左右看了看自己,道:“能骗到秦家二太子的钱,多亏这张脸。”
【那是那是!】沈缘手上的镜子开口说话【往好处想想,虽然宿主被迫回来重新做任务,虽然宿主每个世界都体弱多病,虽然宿主……】
“你别虽然了,”沈缘从桌子上拿了手机:“你是想说,虽然我倒霉,但是我好看?”
他宁愿丑成麻子也不想受这一通累。
第二个世界是他所熟知的现代剧情,即使任务做了那么多,在各个世界穿梭来穿梭去,但总有那么三两个小世界的剧情癫得离谱狗血淋头叫他印象深刻,想忘都忘不了,这个世界就是个极独特的例子。
一句话总结:女装海王渣男性别暴露后掰弯钢铁直男秦氏二太子爷后卷钱跑路。
对此沈缘有话要说:“我有苦衷。”
他一边回想着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一边在手机上来回切换着社交账号,沈缘大概数了数,光是微信纳入海王——沈缘本人领域的男人就有七八个,更别提其他账号上那些还没上钩的小鱼。
这几个男人的备注各式大为相似,大多都是年龄加一些特点,其中置顶的一个备注最长:187-22-天蝎座-脾气爆巨有钱,括号里面还添了几个字:直男爱听夹子音。
沈缘:“……”
他凭什么?
“他黑化是因为什么?”沈缘感觉这整个世界都很莫名其妙,男主都是秦家二太子了,还在乎他骗走的那么一点点钱?十万块,对于人家来说洒洒水而已啦,就这?就这配得上黑化?
系统沉默一瞬:【……】
【可能是因为……宿主你暴露身份后把人家掰弯了却不负责,卷钱立刻跑路吧……哪个钢铁直男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有钱人不恨直接要钱的人,他们恨拿感情骗钱的,比如宿主你】
【而且对于当时的男主来说……十万块的确是他能拿的出来的大半身家了,如果宿主你再早一点和他要钱,别说十万,一千万都绰绰有余】
这个世界的男主最初的确是个铁直男,作为秦家的二少爷,秦昼完全没有继承家族的优良传统,在老爷子身体日渐消瘦,他同父异母的大哥被对家算计双腿瘫痪的情况下,秦昼一身反骨依旧拒绝继承家族企业,为此接连和家里人争吵无数次,到最后被停了所有的卡,还是没老实。
沈缘就是在这个犟种开始犟的时候出现的,那时他在社交平台上发现有钱哥发了个emo文案,从他开的车来判断,沈缘心里瞬间便有了数,于是千方百计和这个人联系上添加到了自己的鱼塘里,每日夹着声音嘘寒问暖叫哥哥,情绪价值给满,但从不花一分钱,没想到男主居然很吃夹子音这一套。
大把转账发过来,短短三个月时间沈缘便收到了小十万,这时男主提出想要和他奔现,沈缘正紧张自己怎么在现实中也伪装成女孩的时候,微信聊天框弹出来一条语音:“我早就知道你是男的了,你的夹子音挺有意思的,还有……”
“上次你给你哥发语音三秒撤回,其实我听见了。”
沈缘:“!”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那边又发过来一条语音,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妥协:“男的也行。”
沈缘:“……”
他秉持着当断则断不断要完的理念,继续用各种借口和男主周旋了大半个月,终于在男主停止转账一周后选择拉黑删除注销账号卷钱跑路,除了那些p得过头根本认不出来是谁的照片,沈缘没留给秦昼一丝一毫寻找到他的机会。
剧情梳理完毕,沈缘现在有一个问题:“然后呢?我骗完他的钱跑路他是什么反应,哪方面的反应?我得做一个对策。”
系统停顿了一下:【被网恋骗钱后……】
【他老实了。】
沈缘点了点头,那就是乖乖儿回去继承家业了,太子爷终究是太子爷,豪车美人都得安排上,没钱的那还叫太子爷吗?
他翻出手机来点开置顶页面,现在的时间正处于秦昼“不知道”他是男生的时候,于是沈缘开了下嗓按下语音键,朝那边先道了声:“早上好,哥哥。”
两分钟后,这个界面依旧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沈缘再接再厉,继续道:“哥哥你想看过膝袜吗?”
虽然一号鱼没回,但二号三号四号鱼显然通宵在线,沈缘挨个儿给他们发过去夹子音,没一会儿便收到了成堆问候的消息,他挑几个稍微回了回,目光停在其中一个头像上。
嘶,这个是……
头像上被男人靠着的那台车,和秦昼那台怎么那么像?
……
……
秦昼闭着眼睛靠在包厢的真皮长沙发上思考人生,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件自己想不明白,甚至科学家完全不能解释的事情,明明前一秒他还坐在冰冷冷的办公室里翻开那个小骗子已经注销的账号信息,一边看一边咬着牙骂,可下一秒他便出现在了包厢里。
继承家族产业后,他无数想凭手中的权力查一查这个骗子的个人信息,又只觉得是自己心里头放不下他,像个被人耍了的狗一样,被骗成傻b还要追上去讨好,出于一股较劲儿的火气,秦昼把那些信息从头到尾翻了个遍,然后憋着一口气将那个已经注销的账号完全删除。
根本没来得及后悔。
下一秒,他出现在了这个包厢内。
根据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判断,这是八个月前,他刚加上那个小骗子的时候,如果不是他这些朋友恶意搞怪,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重生了。
“发什么呆呢秦少?”林星承走过来把杯子递到他手上,往里面倒了两三口酒,拿着酒瓶和秦昼碰了个杯。
清脆一声,把秦昼拉回了现实。
“没事儿。”他冷着一张脸一口将杯子里的酒仰头喝完,又抬起脚尖碰了碰林星承的腿,举起杯子道:“再给我倒点儿。”
“呦,”林星承低头问他:“你不会是因为和家里吵架才这样吧?昨天我们闹那么欢,也没见你喝几口酒啊!”
“怎么可能?我们秦少向来自由潇洒!”旁边一个声音传到两人耳边,秦昼眼睁睁地看着他另一个抽象至极的朋友关斯言从地上醉醺醺地爬起来,朝着头顶的吊灯命令道:“灭!”
秦昼:“……”
好特么傻逼。
林星承给他倒好了酒,秦昼正准备一饮而尽,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秦昼拿起来看,只见置顶的联系人发来一条几秒钟的语音,他犹豫片刻转了文字。
【圆圆】:早上好,哥哥。
没意思,还是之前那种套路,每天嘘寒问暖地定时定点发来问候消息就能把前世的他轻易拿下,他都认命自己喜欢的是个男生了,辗转反侧一整夜才将自己从钢铁直男掰弯成gay,可一提到奔现,对面的这个人消失得比谁都快。
骗钱的而已。
秦昼正挪动手指想要把这个骗子删除,可却又在临了停了下来,对面再次发过来一条语音,他转成文字来继续看。
【圆圆】:哥哥你想看过膝袜吗?
算了,不删了。
既然这骗子都已经耍了他那么久,那么他无聊时玩一玩这个小骗子又有什么所谓?等到玩腻了,觉得没有意思了,再像他一样注销账号彻底消失,叫这个骗子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样最好。
“哎,你去哪儿?”
秦昼把手机拿在手上站起来,道:“我去趟洗手间。”
男人披了衣服跨过毫无形象趟在地上无端哀嚎的关斯言,岂料手还没碰到门把手,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某个人手机播放出来的语音,和他手机里那条消息如出一辙。
“哥哥你想看过膝袜吗?”——
我要解释一下,关斯言不是啥b,他是扮猪吃老虎的类型,也要加入大型修罗场的。
第52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2
秦昼正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这声矫揉造作的语音像是按下了空间暂停键的手,瞬间把包厢里几个二世祖完全硬控,林星承捏着酒杯呆滞了半晌, 他看向毫无形象趟在地上捧着手机发出不明含义呼唤的关斯言,瞬间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心里头升起恶寒。
“这什么……?”林星承用脚尖碰了碰地上躺着醉醺醺的男人,表情有些扭曲:“你在看片还是……你什么时候吃这口了?”
“你懂什么?我女朋友。”
关斯言搂着手机要死不死地把那条语音播放了好几遍,还特地把声音开到最大, 柔软娇媚带着些造作意味的声音循环播放,关斯言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笑呵呵地拖着长音:“我知道她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小女孩——!”
“滚你妈的命中注定!”手里的手机忽然被一只手夺走,醉醺醺的关斯言只来得及回复了一个“好”字,还没到手的过膝袜腿照就这么从他的手机里飞走了, 关斯言一个激灵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秦昼你干什么?!”
秦昼一边拿着他的手机翻到最上面的消息往下划拉着看, 一边把关斯言伸过来的手一巴掌拍下去, 这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秦昼原以为就算出来骗钱也该有点职业素养, 骗过一个后再骗下一个,但关斯言手机屏幕上那些熟悉的信息显然表明了一个他一头撞死也不想承认的事实——这他丫的是个纯海王!
发早安晚安消息是群发, 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带改的, 照片都是一模一样的轮换着发过来, 说是给他一个人单独唱的58秒语音小情歌, 哪曾想他还能给别人发60秒顶格, 要不是关斯言喝大了把这条语音放出来, 他怕是再被骗十次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池塘里的一条鱼!
关斯言道:“秦昼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还我!”
听不惯就听不惯, 他躲起来悄悄地听就是了,这死阎王一身煞气抢他手机当查岗一样是怎么回事?
秦昼一言不发咬着后槽牙看完了所有消息,胸膛里熊熊燃烧的烈火一直烧到眼睛里,他手指一划把手机上的联系人【小圆宝贝】删除联系方式,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在关斯言手机屏幕上消失,终于卸下一口火气。
“给你删了,吃点儿好的,关斯言。”
关斯言愣了一下,再拿起手机时微信里那个账号已经消失不见:“你发什么神经?!”
“删我女朋友账号你有病吧?!”
秦昼一把将关斯言挥过来的拳头挡住,一阵不明不白的燥火在心里头重新烧起来,烧得他整个人肾上腺素飙升,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那他妈就是个骗子!”
“你把他当女朋友,人家把你当提款机!等你被骗光钱就老实了!”
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干净利落的头发都朝天竖起来,炸成一根根天线,没等关斯言回神,秦昼一转身摔门而去,把包厢的门甩得哐当响,“咔嚓”一声,制作精良的实木大门忽然歪了一个度。
围观了这场突发战争的林星承:“……”
“额……你没事吧?”林星承看着重新拾起手机来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的关斯言,虽说他听不惯那所谓好兄弟女朋友矫揉造作的语音,但说到底这事儿是秦昼二少爷做得不地道,谁家好兄弟关系再铁也不能碰兄弟对象一根手指头的——碰微信号也不行啊。
“没事儿。”关斯言划拉着手机随口回了一句。
林星承静默一秒:“你这看着可不像没事儿的样子,担待几天儿吧,最近秦昼和他家里吵得正凶……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你也别太生气,就像秦昼说的,万一是个……”
关斯言一翻手机:“幸好早存了我家宝宝的微信号,小圆是不是骗子我还能不清楚吗?”
林星承:“……”
……
……
沈缘一直在床上躺到了中午十二点钟,窝在被子里把鱼塘里的各种小鱼儿都了解了个遍,置顶的大少爷还是没有回复一个标点符号,但是也没删除他,可能是男主重生后依旧在纠结要不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打击报复。
虽然男主没回,但其他小鱼回得还挺欢,一会儿没看手机微信就能收到十几二十条消息,沈缘挑了几个回了一通,忽然收到了个新好友通知,打开一看那个头像……这不是他鱼塘里其中一条吗?
怎么蹦外面去了?
【21-185-有钱好骗】( 抽象strong哥):我兄弟那个混蛋玩意儿喝多了拿我手机把你删掉了,幸好我还有微信号!
【小圆宝贝】:啊?怎么会这样?
沈缘面无表情地打字:心疼哥哥。
【21-185-有钱好骗】( 抽象strong哥):[转账]
【21-185-有钱好骗】( 抽象strong哥):给宝贝的赔礼,小圆宝贝面对消失的微信号一定着急坏了吧?哥哥请你吃个饭。
这哥的钱真好赚,一笔普通转账饭钱就大几千,沈缘等了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收下转账,不忘再给这条鱼一点儿福利。
【小圆宝贝】:那哥哥还想看过膝袜吗?今天好冷我腿都冻红了,等了哥哥好久……
沈缘一脸嫌弃地把这些矫揉造作的字一个个打下来发过去,再躺到床上的时候,后背已经一寸寸地升起来恶寒的气息。
男装女骗钱这事儿的确不道德,但沈缘还算有原则,他从来不骗普通人的钱,就比如付灼这人明明自己的生活都成问题,但还是把他这个一身病又欠了贷款几近无家可归流浪儿的自己捡到了这个小出租屋里好好养着,除了身上的病情太明显实在没法儿掩盖,关于他欠了几十万贷款的事,沈缘一个字也没和付灼说。
他是半个孤儿加失信人员,没有医疗保险什么药都没法报销,每个月光是药钱都是个惊天数字,更别提假如有幸找到了合适的配型那笔巨额手术费该怎么拿出来。
现在只能是靠着付灼的工资吃药,然后……那些贷款,尽量多骗一点儿,能还一笔是一笔吧,手术就先不想了,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不一定呢,想那么远老是给自己徒增烦恼和压力。
沈缘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漱,刚刷完牙捧了把水洗脸,一阵热意就从从鼻孔里涌了出来,他下意识捂住鼻子去找纸巾,手上一抖洗漱台边上的手机就那么摔了下去,把屏幕干裂了一片。
来不及去捡手机,沈缘拿了纸巾捂住鼻子低头靠在洗漱台上轻轻喘着气,镜子里的少年穿着大了几码的纯白短袖,弯下腰时露出瘦得有些过分的肩膀和脖颈,身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如同席卷的狂风般压在他的头顶,叫沈缘整个人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所幸这样的疼痛早就经历了很多次,一年前因为实在没钱买不起药的时候,他三番两次都咬牙挺过去了,现在好端端地吃着药,叫付灼养着,疼痛早已经减了一大半,再哭就有点矫情,也难怪是差点儿挺不住,沈缘捂着鼻子想:以前疼的时候都是付灼搂着他哄的。
付灼去上班了,他白天发病,还有谁能来当小娃娃一样哄他?
用纸巾捂了大概三五分钟,沈缘感觉鼻子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大致擦干净了,遍将被血浸润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低下头去洗了把脸,把整个人收拾干净甩了甩手去捡手机,却没想到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
“啪嗒。”
可怜的手机又摔了一次。
一滴水珠恰好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接通键,把那个莫名其妙的视频接了起来,沈缘心头一慌没等对面说话便连忙挂断,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三秒的时间。
屏幕上显示:187-22-天蝎座-脾气爆巨有钱(直男爱听夹子音)
沈缘:“呼……好险。”
暴露身份不该是这个时候,男主突如其来这么一招差点儿把他的剧情全部打乱,幸好他眼疾手快及时挂断了,那两三秒的视频影像应该是看不出来他长什么样子的。
“呲啦——”秦昼的车子急刹在高架上,他从包厢里出来就开了车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狂飙,几次从副驾上摸起手机来想对置顶微信号上的那个骗子说点儿什么,或许应该是嘲讽,或者谩骂,他该问一问对面这个人到底加了多少个像他这样送钱上门的傻子,怎么还加到了关斯言的头上?
如果没有这个重生的机会,他就算纠结一辈子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不单单被骗钱,还是这骗子一望无际大海里一条无关紧要的鱼,说什么身患重病家庭破碎,一回又一回地转账过去,心疼他到那时候自己被家里冻结了所有能用的卡,都把自己那台最喜欢的车降价转卖了想给他凑点儿手术费。
不是没有怀疑过,一个从来没见过面也没接过视频的女朋友——那时候他都已经接受了是男朋友,把自己这根钢管掰弯成一个圆了,费尽心思还是没能见到这人一面,说不定圆圆这个名字都是杜撰的。
那台车刚出手,岂料动产登记还没做完,自己就被毫不留情地拉黑删除了,再想加过去只显示一行字:账号已注销。
都他妈是骗人的!
秦昼用力锤了把方向盘把手机摔到面前的窄台上,车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刺耳的汽笛声,惹得路过一台车从他左边超上来降下玻璃朝他怒骂:“大下午发什么疯?!”
“关你毛事!”
秦昼正在气头上,火气冲天恨不得把整个地球都烧着,他启动车子正要追上去,手机提示音却忽然响起,打开来看见那条语音,秦昼动了动手指点开。
“哥哥。”
“有什么事吗?”
男人全身暴怒的火气一瞬间熄了个干净——
秦昼,一只对别人喷火但不舍得骂老婆的暴躁症巨龙,口是心非代言人
第53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3
秦昼一手紧紧按着方向盘, 等到那条短短的语音在轻轻“滴”的一下后彻底停止,他脑子里的千思万想也终于绕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沉闷的气息实在叫人难以轻巧地把暴怒的心情平复下去, 男人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点开那条语音贴在了耳朵边上。
“哥哥……”
滴。
语音瞬间被手动暂停, 秦昼将脸埋在方向盘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心而论,虽然他早知道对面这个和他谈恋爱的“小姑娘”是个男人伪装的, 但这个人夹出来的声音并不算难听,矫揉造作的撒娇音色反而有种独特的吸引人的味道。
尤其是说“哥哥”这两个字的时候……少年和少女之间杂糅在一起的音色尤其叫人心脏发麻。
“没出息。”
秦昼低头暗骂自己一句,又把埋着的头抬起来看向手机屏幕,对面备注为【圆圆】的用户早晨发来的那两条消息还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如果是之前——追溯到前世他还没发现这个圆圆是个男人的时候,亦或者在发现他是男人之后把自己彻底掰弯之后, 只要他在线, 就从来没有叫对面的小对象等过。
这次是真的气火上头, 又发现了自己只是提款机加一条鱼的结合, 说不定在他的微信里都排不上第一号, 秦昼脑子里纷纷杂杂充满了被玩弄的怒火, 才把他搁了那么长时间。
“我不回你,你就不知道给我多发几条消息?”秦昼咬了咬嘴里的软肉, 把自己啃出一口血腥甜味:“忘了, 你他妈是群发的!”
微信里说不定多少条鱼陪聊, 哪顾得上他?
秦昼愤愤发过去一条消息:我给你打视频你怎么接了就挂?在干什么?
【圆圆】:哥哥我在煮汤。
【圆圆】:[图片]
【圆圆】:哥哥先喝, 给哥哥喝一口。
秦昼看着图片上那只看起来没他巴掌大的小瓷碗, 里面装着半碗看起来卖相挺一般的汤, 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发过去语音:自己煮?你就喝这个?
沈缘用瓷勺搅弄着那半碗早上付灼给他煮好的山药排骨汤,抬起勺子来尝了一口,说实话,付灼的手艺确实不错,比百年老餐馆做得还要地道,一年前他刚跟着付灼回来的时候,晚上吃的那口鲜辣鱼肉到现在都念念不忘。
但是自从他在付灼的面前当场表演“七窍流血”后,这个原本重口味的高大男人就研究起了养生汤和药膳之类的东西,用他的话来说——“不补身体也能长点肉”。
如果付灼愿意去当厨师,那么假以时日一定能挣大钱,何必被他这么一个命不久矣的小孩子拖累?
他放下瓷勺回复秦昼:好喝呀。
【圆圆】:有机会做给哥哥喝。
秦昼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一会儿,打字发过去一段话:什么时候有机会?怎么叫有机会?谈恋爱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视频里的样子,只有几张照片,路上碰到你说不定都认不出来。
没等那边回复,秦昼像是忽然上来的一股莫名其妙的郁闷气,他继续发道:你只回答了我第二个问题,圆圆。
沈缘看着发过来这一大长串质问,忍不住拧了拧眉心,他靠在客厅桌子旁边想了想,又轻轻一跃坐到了桌子上面,打着字回复了秦昼。
【圆圆】:……可是我没有化妆,你知道我生病了很丑,怕和哥哥打了视频你就不喜欢圆圆了。
发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沈缘低着头缓解着从心头里冒出来的无尽尴尬,再看向手机的时候对面回复过来一条语音,他刚愣了一愣,秦昼又是一条消息发过来。
“你撒谎。”
【秦昼】:为什么不能说实话?
秦昼深深吐出一口郁气,强忍着把手机摔出车窗去的情绪,八个月前那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和他彻夜长谈到凌晨四点,那时他的选择方向与家里人对他的期望不同,不论是父母还是大哥,都指望着他继承家业继续让秦家坐阵在巅峰。
但在秦衍出事故之前,这个担子原本就不是他的,他可以选择孤独一生,去国外继续他的音乐之路,做各种极限运动挑战自身,永远追寻自由。或者温馨一点儿,他想和喜欢的人结婚,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孩子,或许没有,总之只要身边的人是他所钟爱选择的,那么一切都能很幸福。
如果继承家业,总免不了各种生意场上的交涉,虚伪的人轻易凑在一起,便能形成一场双赢的联姻。
他不想要。
负担不想要,钱也不想要。
圆圆是唯一一个对他说“去做自己”的人,现在想起来或许是假的,他和别人,和他池塘里那些鱼当然也可以这么说,他当然不止能宽慰他一个人,说话多容易啊,嘴一张一合就完了。
秦昼只是想:所有的一切言语都可以是假的,骗钱就是骗钱,养鱼就是养鱼,世界上任何人都会栽跟头。
但他不能把自己当狗一样耍。
屏幕在两分钟后自动息屏,秦昼的瞳孔微微动了一下,他抬起手机重新打开,如今屏幕上轮到他的那两条消息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了,太阳慢慢西移,淡霞余晖映照在男人凌厉的眉眼间,他无数次将屏幕电亮,又看着它慢慢自动息屏。
“这么难回答吗?”
秦昼自嘲一笑,他启动车子在路上吹着风,右脚狠狠脚踩在油门上从最左边车道上飞驰而过,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似乎有点重要但他忽略了的事:高速上停车扣几分来着?
查询结果:九分,罚款两百元。
如果再加个超速行驶,他就可以喜提驾驶证吊销,回头科目一二三四一轮游了,秦昼压着喉咙里那口气,被迫慢慢地降低了车速。
……
……
沈缘正纠结着秦昼发来的这段话该怎么回答是好,坐在桌子上晃着腿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男主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如果是说他男装女骗人这事,秦昼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骗钱?
他现在还没那么穷不会在乎那几次转账的,难不成是因为客气了一下说“有机会给你做汤喝”这句话?
“咔。”
沈缘正坐在桌子上低头想着,忽然一声轻响后,付灼拎着钥匙从门口进来,他一边换着鞋一边看向坐在桌子上晃腿的小少年,轻轻皱了下眉:“小圆,别坐上去。”
“下来。”
正牌男朋友下班了。
沈缘把手机一甩扔到小沙发上,听到他说话也只坐在原地不动弹,张开双臂朝着付灼笑嘻嘻道:“哥抱我。”
少年的头发现在略长了一点儿,柔软发尖轻轻地遮住了淡色眉尾,明暗交界间,更显得沈缘皮肤白皙甚雪,从脸颊间偶尔泛出来的那么一抹淡淡血色,搭上唇角边似有似无的小小梨涡,看着倒像是个短发女孩子。
付灼的目光落在他穿着及膝短裤的小腿间,上前微微俯身一把攥住了他晃来晃去的两只细瘦脚腕:“别晃,哥来抱你。”
男人伸出小臂绕到少年腿弯间,轻轻一托便将沈缘完全抱了起来,像是搬了一箱爆米花那样轻松,沈缘缩在他手臂间顺势搂住了付灼的脖子:“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付灼道:“今天不忙,下午和老板一起去河边钓了会儿鱼,你看。”他说着把手里的东西提起来,透明塑料袋里,那条鱼尚还留着几口气,尾巴在袋子里胡乱打着,发出阵阵琐碎声音。
沈缘低头看他手上:“好大一条!”
付灼紧了紧手臂,又将他抱高了一点儿,叫沈缘屈着小腿完全坐在了自己小臂间,男人抬起头来,对着他的唇角吻了一吻,道:“哥今天给你做鱼吃。”
又问:“小圆今天按时吃药了没?”
沈缘点了点头。
“热水吃的?”
沈缘搂住他:“嗯呢。”
“那就好。”
付灼将怀里的人稳稳搁到沙发上,又拿了个软垫子过来给他靠着,就连方才沈缘随意在地上乱走弄脏了一点的脚心,也被他拿着湿巾一点点地擦了个干净。
男人半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腕,一边用干毛巾给他裹着脚一边嘱咐道:“往后不要赤着脚在地上乱走,就算每天都收拾,屋子里地板上也有灰尘,脏了哥给你擦,这是小事,万一磕到碰到了怎么办?”
沈缘低头看着他:“我有付灼哥。”
“小圆疼了哥也不能替你。”付灼给他擦完脚,眼睛一晃过来又看见沈缘身上那件过大的衬衫已经从肩膀处落下来几寸,露出了少年白皙肩头:“衣服拉上去。”
沈缘侧头看了一眼,没动。
付灼看着他的眼睛:“乖,拉上去。”
“不。”
沈缘抬起脚尖点在他结实的小腹间,又顺着沙发靠背慢慢地像一只树懒一样滑下去,动作间不止是肩膀,连胸口处都更加敞开了一点,他斜躺在沙发上,低声嘟囔道:“昨天晚上把我衣服扯了,今天又叫我穿上去,你要求真多,烦人……”
他或许只是吐槽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付灼却因这句偶然的话心头间有些躁动起来,少年脚尖压在他小腹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像是一根羽毛扫遍了心脏的各个角落,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着沈缘的脚尖放回到沙发上,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
昨夜是他太冲动了,明明沈缘还病着,要靠那么多药来维持身体机能,身上的力气只能支撑着他每日看看短视频玩一玩消消乐,连一点多余的风都不能吹,可他脑子一热,什么都没有想,就搂着少年要了一回。
只那么一回,大约三五分钟,沈缘便失了所有的力气,只恍惚地睁着眼睛瘫倒在他的肩膀上小口小口地喘气,整个身子的骨头都软了,叫他的名字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我去做饭。”
付灼到厨房拿起菜刀,一个刀背剁下去将那条鱼完全拍晕——也有可能是已经拍死了,总之那条原本还甩着尾巴的鱼瞬间便在案板上没了动静。
他回了下头提醒道:“小圆去洗澡,衣服换下来扔洗衣机里待会儿我来弄,记得拿浴巾,浴室门不要关。”
沈缘从沙发上直起身来“哦”了一声,突然兴起多嘴口嗨了一句:“你要看吗?”
*
“叮咚。”
手机提示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付灼回头看了一眼沙发,发现是沈缘的手机屏幕正亮着,他怕是医院那边发来的配型信息,便急忙只随便用冷水冲了冲手上不慎割出来的伤口,将那只手机拿起来查看。
只这一眼,他猛地愣住了。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条刚刚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很长很奇怪的备注。
【你说的有机会给我做汤喝,还算数吗?】——
第54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4
付灼拿着那只手机往浴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在无比沉寂的夜晚,热水打在瓷砖地上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很清晰, 层层弥漫的热雾之中,少年细瘦身形在玻璃间模模糊糊地映照出来, 腰部曲线处似是打了阴影柔光,更加凸显出优美弧线,叫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手掐在沈缘腰上时那软绵绵的触感。
男人握紧了手里的菜刀, 转而再次低下头去看那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一句话,不清楚过了多久,大概心思百转千回也只有短短几分钟,只是内心的煎熬纠结太过于久远,付灼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动,压抑着心头奔腾的万千思绪, 不动声色地在密码页面上点了几下。
手机成功解锁。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给沈缘拍的一张日常生活照片所做的壁纸, 这是少年缩在被子里熬到两三点钟才选出来那么多照片里最好看的一张, 按他的话来说——“我要选个脸圆的, 下巴太尖会把手机戳漏电。”
可付灼看不出差别。
无论怎么拍, 无论是哪个角度, 他就算把所有的照片都好好地看过了,也分辨不出沈缘的脸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一定要做评价, 那么付灼再过一百年也还是只能说出两个字:好看。
笑意在他的唇角一闪而过, 付灼看了会儿少年照片上眯着眼睛笑嘻嘻的脸, 手指一动将微信点开, 刹那间无数个显示消息未读的小红点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显然不是沈缘和他联系时用的那个微信账号, 付灼将他们的名字一一扫过,目光落在置顶上面——这是刚才发来消息的那个人。
秦昼是临到晚饭的时候才到家的,因为和家里人的矛盾过深,一碰面便是无穷无尽的争吵,所以他已经在外边连续待了一个多月,就是在上个月末时,这个叫做“圆圆”的骗子找上了他。
说实话这人的骗术并不高超,如果叫他去搞诈骗,说不定还要倒赔几万块钱,况且男人的声音再夹到底也比不过真正的女孩娇软可爱,但秦昼就是那么一脚陷进去了,像是心脏被触碰到了某个点,即使他脑子十分清醒,心里也忍不住发软,从而越陷越深,到最后对方销声匿迹,再想把自己拔出去的时候,只落得一身疼。
早知道就该好好地查一查他,摸清了这个骗子姓甚名谁,年龄多少,住在哪里,亦或者长什么样子,如果早就把这一切了解清楚,何至于他现在还只能凭着一部手机去质问对方自己到底是鱼塘里的几号鱼?
凭他的脾气,当然是直接杀过去要说法,说不定见了真人他就不喜欢了。
“秦昼。”
他正从外面的长廊里往屋里走着,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秦昼只听这声音就下意识皱了眉头,他把手机关闭捏在手里,抬腿想要绕过那台轮椅,身旁的人却再次出声:“你这一个月去哪里了?爸妈都很担心你。”
秦昼闻言嗤笑一声:“担心我?大哥你真会开玩笑,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一时想不快寻死不成?”
秦衍的手臂放在轮椅扶手间,腕上只戴着一只很低调的机械表,男人上身穿了件栗色针织衫,膝盖处用一条长长的毯子盖住,尾部一直垂到地上去,他驱动轮椅靠近秦昼,思索片刻才道:“小昼。”
“爸妈的意思并不是要剥夺你学音乐的自由,”秦昼抬头看着他,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继续道:“只是爸妈身体如今也不大行了,秦家总要有个人来继承基业,背起来这个担子,不求能……”
秦昼冷眼看着他:“但不会是我。”
秦衍闭了闭眼眸,低声道:“必须是你。”
秦昼冷笑一声:“你不是还活着吗?”
他抱臂微微俯身,眼睛里带着些戏谑的笑意,两人的目光相互对视,秦昼轻轻勾起唇角,道:“不如大哥现在立刻找个女朋友,你们尽快交流感情给弟弟我生个侄子?比起逼迫我,我觉得这个方法反而更快一些。”
秦衍面色不改:“秦昼,别开玩笑。”
秦昼道:“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他不咸不淡地呵呵笑了两声,云淡风轻从秦衍身边径直绕过去,揣着外衣口袋三步并作两步就从旁边的旋转楼梯上去了,连个背影都没给他大哥留下。
秦昼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子叫人气血上头恨不得将人拽过来干一拳的味道,男人脱了上衣把自己摔到大床上,靠着两个枕头打开手机,看着那边依旧没回过来的消息,秦昼眉眼间多了几分戾色,他滑动着屏幕把他和那个骗子你来我往调情的消息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是觉着自己就是个蠢货。
人家说什么都信,什么譬如早死的爸改嫁的妈,上学的妹妹重病的她,现在想想,到底是谁会信这种话啊?
是他。
“妈的……”
秦昼用力捏着手机不死心地往上扒拉着消息:“别还没把这骗子捉弄够倒先让他跑了。”
重来一回如果还能叫人骗完就跑,那他日思夜想辗转反侧思念至极的那八个月,就真成了算他记性好了。
思及至此,秦昼动了动手指,给对面转过去一万块钱,又附加上一条消息。
【秦昼】:不想打视频就不打,哥哥给宝宝道歉,别不理我圆圆。
……
……
“——咔!”
沈缘围着浴巾刚出来就听见一声巨响,他脚下一滑差点仰面摔回到浴室里,所幸及时扶住了一边的墙才幸免于难,只是腋下围着的浴巾稍微松了一松,他正抓着白色浴巾寻找着巨响来源,厨房里传来付灼的声音。
“睡衣在卧室床上放着,快去穿上别感冒了。”男人握着刀,连头也没回,只是随手把剁下来的鱼头扔进了锅里。
付灼脱了衣服身材极有分量,不夸张地说,他是那种一只手就能把一台车抬起来的人,想当初他们刚在一块儿的时候,沈缘去他修车的厂子里给付灼送东西,期间被他的同事开玩笑调戏了两句,下一秒,在沈缘连脑子都没转过来的时候,付灼已经一拳把那个同事掀翻在地。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一句脏话都没说,往往跟自己说话时,声音还能再软三个度,怎么和缓怎么来,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生怕吓着他,可沈缘现在听着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声音没变,语气和之前也没差别,但就是奇怪,像是喉咙里压着一口气死死憋着一样,沈缘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形容——火山喷发前夕,或者说是已经进入倒计时的定时炸弹。
“饭做好了,小圆。”
沈缘穿了衣服出来,头发还湿哒哒地垂在脖子下面,他随手用毛巾呼啦了几把就想要从沙发边上直接爬过去拿筷子,腿还没收到上头,一只手臂倏然从他的小腹下面穿过去,把他整个人拦腰完全抱了起来,轻巧地过分。
“又没吹,头发还是湿的。”
付灼摸了把他的头发,攥出一手水珠。
“走,先去吹一吹头发。”
沈缘的确有这个坏毛病,就算家里有吹风机,插一下电就能用,但付灼不在的时候,他还是乐意叫头发自然风干,因此感冒了无数回,但这个毛病还是没有改掉。
“坐这里。”
付灼扯了一条毯子铺在瓷砖上面,搂着沈缘的腰,轻轻抬高手臂把怀里的少年搁在了洗手台上,又折身去拿吹风机。
呼呼的热风吹到沈缘耳边,将他的耳尖烫得有些泛红,浴室里刚降下去的温度又不知不觉地升了起来,激起一身热意,付灼用手掌托着少年的发尾一点点地把他的头发吹到八成干,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短短几分钟内,付灼想了很多,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捡到面前这个少年的情景,穿着单薄的小孩儿可怜兮兮地蹲在路边,手上只有一部电量耗尽的手机,见到刚下夜班路过的自己也只是抬头望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沉默不语,一张瘦得过分的脸上已经冻出了伤口。
付灼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了几张钱递过去,或许是天色太晚,又或许他们恰好在一颗大树的阴影之下,那个少年并未看清他手里那几百块钱,只是犹豫着,神色有些拘谨地,慢慢地握住了他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有路灯昏黄的光在其中恍惚跳动。
付灼手上一用力将他扯进怀里,那时候的沈缘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可能是天气真的太冷了,零下二十度的北方冬天,如果不是他恰好路过,这个少年待在这里一晚上就能冻死过去,付灼用外衣裹住他低头问:“你干什么?”
他说:“哥,我什么都能做。”
“管我饭吃就好了。”
付灼有些好笑,他提醒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我倒是想带你回家,但你看我像好人吗?”
“你是好人。”小少年轻轻垂着眼睛,想了想又道:“我觉得你是。”
付灼道:“但我犯过罪。”
少年摇了摇头,只颤抖着肩膀缩在他那件大衣里面打着寒战,两只手交握着贴在他胸口间轻轻地喘息,指缝间还悄悄地夹着他的衣裳。
深冬原本寂寥无声,只有风雪簌簌。付灼孤独一身数十年,走过万千艰难困苦,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一个漂亮的少年就这样轻易地闯入了他的怀里,从此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哥?”
少年带着哑意的声音犹在耳边,如同远方山谷吹来的湿润暖风。付灼闻声回神,沈缘坐在洗手台上朝着他倾倒过来,付灼一把将他抱住搂在怀里。
“付灼哥,你怎么了?”
付灼轻轻吐出一口气,道:“先吃饭吧。”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秦少你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给小圆当提款机
第55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5
沈缘被付灼原模原样地抱回到沙发上, 他顺势肩膀一歪又半躺了下去,双臂间搂着那只软软的抱枕贴在脸上,把本来消瘦的脸颊挤出了一块软软的肉, 仅有一丝轻微血色的唇珠随之嘟起来一点儿。
对面男人正蹲在小桌子前给他的碗里盛饭,付灼轻垂着头, 拿着筷子给他剔除掉一根根细小的鱼刺,又用水过了一遍,才轻轻地放在那已经堆满了高山的小碗里, 动作轻柔,像是在加工什么艺术品。
“盛太多了。”沈缘侧躺着抬手指了指那只碗,道:“我吃不完。”
付灼没抬头:“你吃不完的留给我。”
沈缘道:“那哥每天都在吃我剩的……这多不好。”
“小圆介意?”付灼动作没停。
沈缘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低下去道:“我只是想哥和我一起吃,付灼哥又要忙工作又要给我做饭,还要攒钱给我买药治病……”少年的声音停顿一瞬, 继续道:“太辛苦了……”
“付灼哥对我这么好, 我怎么能叫你天天吃我留下的剩饭……”
付灼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轻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向沙发上那个外表看似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正眯着眼睛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的少年, 心头涌上阵阵翻滚浪潮, 男人搁下筷子,把那只碗推过去, 状似无意般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缘翻身坐起来, 小腿被沙发上的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摸到了自己似乎早已经遗忘的那只手机打开来看了一眼, 发现成堆的消息闪在屏幕上, 心里不由得往下坠了坠——糟糕, 忘切号了。
手机收到消息肯定会有提示音, 付灼一直关注着医院的配型消息,说不定会拿起来看一眼,他锁屏的密码很无厘头,是小时候写日记那个本子后面的一串编号,也从来没告诉过付灼,但显然光是屏幕上这些来源不明的消息就足以叫人起疑心。
一般人,哪怕不是男朋友的关系,就算是普通朋友,也至少会问一句是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付灼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觉一般半蹲在对面,倒叫沈缘有些琢磨不透。
“吃饭。”
付灼见他握着手机看,凌厉眉目间稍沉了一沉,手里的竹制筷子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折弯了一个角度,男人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只是轻轻敲了下桌子提醒对面的少年:“先吃饭,吃完饭再玩。”
沈缘翻开着微信,把那几条鱼的问候消息拿同一个表情包全部回了一遍,又看着男主发来的一大串消息,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个橙色框框上,他手指一动利落收下,而后敷衍地给对面发过去一条信息。
【圆圆】:谢谢哥哥,哥哥亲亲。
“咔。”
沈缘抬起头:“哥,怎么了?”
付灼捡起地上被折断成两半的筷子扔到垃圾桶里:“没事,筷子裂了。”
裂了?
竖着裂?
沈缘沉默了一下,问他:“哥是不是生气了?”
付灼与他对视:“生什么气?”
试探的问话轻而易举地被打回来,像是他两根手指徒手掰断筷子那样简单,沈缘一时之间也不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小号上养鱼的事情,但从付灼的脸色上来看,案件显然已经东窗事发,具体事发到什么程度,不知道,只是男人似乎并不愿意提起……
也有另一种可能。
沈缘咬着筷子心想:付灼是想叫他主动提,毕竟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对象在网上和别的男人网恋呢?
付灼面不改色地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坐在了沈缘旁边,还没来得及去给身旁的人夹菜喂给他吃,少年却忽地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又犹豫着贴住了男人的唇角。
付灼的心跳停了半拍,他搁下筷子回抱住沈缘:“怎么了小圆?”
沈缘仰头看他:“亲亲哥。”
付灼微微偏头避开他:“乖,先吃饭。”
沈缘却紧紧抱着他不松手,只改口道:“亲亲哥哥……”
少年声线有些含糊粘稠,尾音还带着一丝丝哑意,像那日飘落的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肩头,付灼心头一动,刹那间忘记了一切初衷,男人黑眸中映着屋内的灯光,只低下头吻住了少年的唇。
汹涌的占有欲和压抑了许久的情意一同宣泄而出,沈缘被这个带着灼热气息的吻侵蚀了所有思想,他被压着后脑攫取着一切温温情意,眼眸渐渐地被刺激出生理性泪水,慢慢地在恍惚灯光间仰头跌在沙发上。
付灼用舌尖搅弄着他唇里的软肉,将少年唇瓣含在舌下细细地舔着,沈缘一时呼吸不上来,只能无力地用手推着他的胸口:“……哥。”
付灼低声道:“小圆……你得需要我。”
……
……
凌晨三点半,秦昼已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十几分钟,他发消息过去半天没个回声儿,一时兴起转了一万块钱过去,对面倒是收得爽快,还不忘给他回条消息,好叫他不那么尴尬。
【谢谢哥哥,哥哥亲亲。】
“呵,”秦昼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翻手把手机搁到枕头下面,仰头合上了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要不是老话说得好呢。
吃一堑长一智。
如果回到前世八个月前那段时间,他早就被这句平常问候的话撩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恨不得能把心都掏给他,哪还顾及对面到底是不是个单纯的骗子?
秦昼之前从来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别人家的恋爱怎么谈,只是两个人互相发个消息,打个语音电话听一听声音,就能高兴一整天。
那个时候他其实已经和家里人到了一种水火不容的地步,自己单独搬出去住,能用的卡又全部被冻结,家里人不许任何人帮他,逼着他回去,二少全身上下全部掏遍也只有十万出头。
秦二太子哪打过这么穷的仗?
但小男朋友一说医院找到配型了着急要做手术,他还是把仅有的钱全部打了过去,一共凑下来大约还差着几万块钱,秦昼又急忙想着要把车卖了,当时是真的傻,最纯爱的时候甚至大半夜杀到林家去找林星承借钱。
借,他什么时候朝别人借过钱啊?
他借得有零有整的,连林星承都很惊讶,问他是不是现在生活上有困难,如果实在不行,就悄悄地帮一帮他,当初秦老爷子给圈里所有小辈都打过一遍电话,谁敢帮秦昼就得被扔到军营里练脱一层皮。
秦昼那时只说:“我男朋友要做手术差点儿钱,回头还你。”
为喜欢的人借钱,他不觉得丢人。
可他借到了剩余的钱,再想打过去的时候,对面已经没有了任何消息,所有的疑问困惑不甘以及那八个月的淳淳爱意都如同小男朋友消失的账号一样石沉大海,后来再遇见林星承时,他托对方帮忙查一查男朋友的去向。
林星承接过手机看了眼那最后一条消息:“秦少,这是个很常见的网恋骗局吧?你没看出来吗?”
“假借生病骗钱,网上这种人很多的。”
秦昼的初恋以这样可笑的方式结束。
“混蛋。”
秦昼躺在床上忍不住自嘲发笑,他将手交叉压在脑后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影,不知不觉地把嘴里的皮肉磨出了血腥。
带着不甘和愤恨的心脏在深夜兴奋地跳动着,叫他始终难以入睡,重来一世他早就看破了这场骗局,自然也不介意把自己枉费心思给出去的感情再讨回来。
哪个骗子会嫌骗的钱多?
就算他微信里的鱼有成千上百条,数都数不清,但只要他成为这些鱼里最有实力的一条,叫这个骗子吃到了甜头不舍得放手,那么到时候所有的主动权会回到他的手里,他就能轻易地拿捏这个骗子。
谁是真正被钓上来的鱼还说不定呢。
愿者上钩,很简单的道理。
秦昼心里想的事太多,到五点钟天边大亮,终究还是没能睡着,他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只觉得脑子涨得发疼,只能爬起来去橱柜里拿了瓶白葡萄酒出来,又重新坐回到电脑前面看微信上这一个月内他发过去的消息,光是看看就觉得牙酸。
“承儿,”秦昼给林星承打过去一个清晨叫醒服务:“起来了没?”
林星承看着脾气最好,但不幸的是他是个有起床气的人,林少爷压着呼吸憋了半天,骂骂咧咧地把电话接起来:“秦少什么吩咐?”
秦昼喝着杯子里的酒,道:“我这边和家里闹得厉害什么都动不了,辛苦你,帮我查一个人。”
林星承沉默了一下:“查什么?”
“网恋对象。”
秦昼道:“查一查他的个人信息。”
林星承:“不行,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法,还有你这个网恋对象是什么时候有的?”
秦昼:“……”
“事成了我那台车给你开。”
林星承瞬间清醒:“那倒也不是没有合法的方式,就是需要点儿时间,你等两天啊,把你那个……对象的联系方式,转我一下。”
秦昼挂了林星承的电话,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晨五点半将近六点钟,他打开手机微信界面,给那个骗子发过去一条很普通的问候消息。
【秦昼】:乖圆圆早上好,起床了没呢?
【秦昼】:[转账]
他随意发过去一个5200,刚想搁下手机去洗个澡,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却忽然响起来,那个很可爱的小兔子头像显示在了整个屏幕上,底下是他备注的名字——圆圆。
这个小骗子,居然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秦昼接起来:“喂,圆圆起这么早?哥哥给你发了钱,先去吃个早餐吧,中午想吃什么?哥哥给你订。”
那边沉默许久,只有轻轻的风声,正当秦昼以为对面的人打通了电话,却又不小心睡着了的时候,手机倏然震动了几下,对面传来属于男人低沉的声音。
“离他远点。”——
我发誓秦昼一定会掰回一城的,否则他凭什么做正牌?
第56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6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沉闷的寂静中,秦昼几乎可以听的清自己每一次早已经紊乱的呼吸声,如同乌云压顶, 层层叠叠地覆下来,昭示着一场阴冷暴雨的到来。
“你是谁?”秦昼死死咬着牙根, 眉心紧锁,肆意蔓延的无形风暴席卷着他心头万千思绪,随着入秋的枯黄落叶一起飘向窗外, 男人紧紧握着手机,忽地暴怒一拳打在面前的机械键盘上:“说话!我问你是谁!”
键盘咔嚓一声断裂,秦昼那只骨节红肿的手忍不住发抖,话筒里男人无甚波澜的声音隔着一条电话线传过来,像是一场无形的海啸迎面压到头顶。
“不要吵,他在睡。”
付灼回身看了眼在床上睡得乱七八糟的沈缘, 少年的身体斜着占据了整个床, 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 从被子边上漏出的一点白皙膝盖上尚还残留着昨夜疯狂过后的靡靡红痕, 手臂压在脸颊处侧躺着, 嘴唇微张, 像一只小猫玩偶。
他忍不住笑了一声,对着那边道:“既然是小圆的社交关系, 我不会乱动, 只是警告你离他远点, 仅此而已。”
“这个要求, 不过分。”
这个敷衍的回答对秦昼来说显然是一种侮辱, 秦二太子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警告过, 哪怕是他和家里闹得最不可开交的那段时间, 整个京都也从来没人敢给他个不好的脸色,他忍不住扬高了声音:“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凭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付灼道:“没兴趣。”
与暴怒的秦二太子相比,付灼的声线沉稳有力,他似乎只把这件事当做生活中极其微小可以忽略不计的那么一部分,就像是看见了沟壑边上即将要被冲下去的垃圾塑料袋,他可以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当然也可以置之不理。
一年前那个冬夜寒风呼啸,霜雪过野,冷得叫人难以开口说话,连骨头都冻在一起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少年缩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付灼的心门被一只手咚咚敲开,阵阵热意涌上心头,终于成为冬夜里唯一的光亮。
养一个孩子很难,但养一个成年人或许要好上那么一些,他用恐吓的话威胁怀里的少年,想要借此叫他避而远之,这一招很好用,付灼用同样的方法驱赶走了身边所有的朋友家人,终于落得个孤身只影,可自认为有效的方法换来的却是少年更加肆无忌惮的亲近。
一碗几乎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小米粥,被少年垂着眼睛喝了个干净,他从椅子上跳下去想要去洗碗,付灼将那只空碗拿到自己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跟着我,就只能吃这样的东西。”
少年乖巧地点头:“好。”
他声音轻轻的:“给我饭吃就好了。”
那一刻付灼有些后悔,他是个物欲性极低的人,从来没有什么特别偏好的东西,日常两点一线,做饭全凭心意,看着少年这么瘦弱孤苦,他也只是像往常一般煮了一碗白粥。
只是一碗白粥而已。
可他这么瘦……
付灼默不作声地起身去给他做菜,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边想要给他打下手,却有些手足无措地差点儿将碗打碎,付灼及时接住那只即将坠地的碗,这才发现他的两只手似乎一直在发抖。
“冷?”
沈缘摇了摇头没作声,却在吃那块沾了辣味的鱼肉时咳出了血,整个下巴上沾满了鲜红血迹,那个时候少年方才告诉他:“我生病了。”
他低着头轻声说:“我去找工作,别人不要我……”
他没有提到自己的家人,但作为一个独自生活了数年的成年人,付灼显然比旁人更能理解沈缘言语之下的那一层不可说,他用热毛巾覆住了少年沾满血迹的下半张脸,万千安慰的话无法说出口,于是在那个寒风呼啸,冰雪凛冽刺骨的深夜,在平岚市的一间出租屋内,付灼对他承诺:“没事,我要你。”
沈缘只是想活下去,所以他做什么都没有错。
听着语音那边暴怒的声音,付灼敛了敛神色,他俯身将少年露出来的那块膝盖用被子盖好,低头在沈缘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亲吻,然后对着电话那边平静地说道:“就这样吧,我挂了。”
……
……
“嘟”的一声电音似乎把秦昼所有的情绪点燃,他握着手机扬手想要将它完全砸碎,却在临了时又憋着一口无形的怒气给林星承发过去一条消息。
【秦昼】:我托你办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林星承打过来一个大大的问号:你穿越了?
【林星承】:秦少,一个多小时我能查出来个鬼啊,用合法的方式查至少得要三五天,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也不要太着急。
【秦昼】:加价,你要多少我出多少。
【秦昼】:顺便查一查他身边到底都有什么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的感情经历也查一查。
【林星承】:……你等三两天的,真不是钱的问题,凭咱俩的关系我还能坑你不成……怎么?
林星承发过来一条信息:你被网恋对象绿了?
秦昼:“……”
他“啪”地一声把手机摔在了桌子上面,稍缓了一会儿心里的火苗又把那只已经碎了屏的手机捡起来塞进口袋里,打开门从楼梯口下去径直想要出门,又好死不死地碰见正在客厅里吃饭的秦衍。
秦衍看向他:“又出去?”
秦昼脚步一顿:“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秦衍顿了一顿:“……这是秦家。”
他点了点桌子上那封请柬,道:“关晟川前几天刚比赛完从国外回来,他拿了冠军,想着在南郊再开一场友谊赛,邀请你去,记得给他回个消息。”
秦昼骂道:“他出国镀金回来开友谊赛跟我有毛关系?!还邀请我?就他那个破技术他配吗?”
秦衍道:“关二也很久没见你了。”
“国外那些赛车选手怎么没把他撞死!”秦昼现在像是吃了火药,见谁骂谁,他没再理会秦衍,只是一转身便从门口躲了出去,驱使着自己的爱车一路开到了常去的那家酒吧。
人喝醉了就是不好,尤其是那种微醺上头的状态,总会叫人做出不理智的事来,具体表现为秦昼躺在长沙发上捏着手机,给微信置顶的联系人打过去无数个语音和视频交替的通话,那架势看起来是对面的人不接就不死不休。
*
【宿主,男主的黑化值涨幅很大啊,特别不正常,数值直接蹿上去了,临近爆表】
沈缘一觉醒来天塌了,他把遮着眼睛的头发扒拉开,神情尚还有些迷迷糊糊,只是躺着换了个方向缩在被子里问系统:“怎么说?”
系统沉默了一下道:【男主好像疯了。】
沈缘清醒了一点儿,他翻开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一长串未接通的通话消息,目测两个小时内大概打过来七八十条,其中夹杂着一些零零碎碎不知所云的信息,颠三倒四的根本读不懂。
他正想往上翻一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翻到尽头,电话忽然震动起来,看着屏幕上跳动的那一长串名字,沈缘清了清嗓子夹起来,选择接通这则通话。
“哥哥,我刚才在睡觉……”
“你怎么啦?”
秦昼瞬间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握着手机问道:“你昨天晚上和谁在一起?”
沈缘皱了下眉,把声音放轻缓:“没有和谁在一起呀,我自己一个人,哥哥怎么冤枉我?”
那个男人难不成还能是凭空跳出来的?
秦昼咬紧了牙:“我再问你一次,和谁在一起?说实话!今天早上那个男人是谁?!”
沈缘迅速翻着手机,终于从今早的一则语音通话中找到了答案,他当然不会是梦游的人,所以最大的可能只能是付灼看见了秦昼发来的消息,给他打过去电话说了什么,他不太能保证付灼不会对秦昼宣誓主权,所以如果找借口的话……
也只能险险地赌一把。
沈缘的沉默无疑又是一阵扑天浪潮,秦昼眉头紧锁,眼眸里闪烁着愤怒的火焰,脸色阴沉至极,如同暴雨来临前那厚重的乌云,男人紧紧抿着唇,强行克制着心头的火焰:“怎么?说不出来?”
“你还想骗我多少次?”
沈缘开口:“哥哥……”
秦昼打断他:“别夹,我知道你是男的。”
天啦噜,连夹子音都不爱听了那果然是已经气炸了,能叫男主直接爆出这个剧情里最重要的信息,显然付灼的那则通话给他的冲击力很大,说不定两个人已经对着电话互相骂过了。
“对不起……”
沈缘斟酌着慢慢说道:“我不是故意想骗哥哥的,我只是太喜欢哥哥了,所以……”
“这个问题先略过去,你骗我的事回头再找你算账!”秦昼平复了一下高涨起来的愤怒,继续问他:“那个男的是谁?”
“可能是……”沈缘默了默:“应该是我哥。”
秦昼:“什么哥哥?”
沈缘连气息都没抖一下:“亲哥哥。”
秦昼那阵气焰一下子烧成了灰烬,前世这个骗子似乎提过一句他有一个控制欲很强的哥哥,连麦聊天的时候也曾数次提起他,说这个哥哥已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对他掌控欲很强,总是干涉他的私交和选择。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
“你那个哥哥……”秦昼骂到半路又闭了嘴,他喝了口酒缓了缓一直以来烧着的心脏,沉默了一会儿对着那边道:“交代一下,你还骗了我什么?”
沈缘面不改色:“没有了哥哥。”
“没有?”秦昼冷笑一声,问:“真以为我不知道?我他妈是你鱼塘你第几号鱼?”
“装女的骗我就算了,我喜欢你不计较,”秦昼的声音扬高:“但是你知不知道你养鱼养到我哥们儿的头上?骗了我的钱不够还想骗别人的?你到底有多缺钱?”
“别挂电话,”秦昼沉声道:“今天立刻把这件事说清楚,否则我们就分手。”
也没拉手啊分哪门子的手?
沈缘在电话那头紧急寻找对策,男主的脾气的确和他想的一模一样,秦昼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说好听的是性格敞亮,什么都能摊开来说,说不好听的……就是有点没脑子,他和付灼玩心计绝对输得一败涂地。
“哥哥……”沈缘哑着嗓子,声音委屈巴巴地托着长音:“我生病了确实很缺钱,因为要吃很多药,但是我没有想骗你……我最喜欢哥哥,最喜欢你……不要分手。”
秦昼的心瞬间被他叫软了一块,如同羽毛轻轻扫过胸口,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热意,电话那边少年的声线干净纯澈,却不合时宜地夹杂着一些酸痛的哑意,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来此时少年面容之上的表情,他或许已经哭了。
不管他生病是真是假,但曾经的喜欢不是虚伪的,他的心底依旧住着那个与他彻夜长谈,笑吟吟地叫他“哥哥”的小少年,男人握着的酒瓶轻轻地松了松,忍不住纠错道:“你应该只喜欢我。”
沈缘改口:“只喜欢哥哥。”
“圆圆,”秦昼的胸口泛起阵阵麻意,他靠在沙发上按了按跳动不止的心脏:“把其他人,全部删掉,只留我一个。”
“好。”
秦昼吐出一口酒气,那阵郁郁不欢终于在少年这声应答之下彻底散去,男人低头缓了一缓,拨开心头里所有乱七八糟的屏障,在戏谑的厌恶和恨意之下,渐渐地显露出从未拔除的那份爱意。
还是喜欢的。
不论如何,还是喜欢他的。
秦昼道:“删完给我截屏。”
“然后开视频,叫我看看你。”
沈缘正给他的鱼发着消息,想要新开一个号转移阵地,下一秒男人低沉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叫他的手忍不住顿了顿。
秦昼说:“叫一声哥哥,我转你一千。”
不是,认真的?
他能叫到男主破产——
秦昼:骗钱就骗钱吧,只骗我一个人就成,反正哥有钱
第57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7
秦昼看着对面那个小骗子发来的截图, 空荡荡的微信里面只剩下微信小助手和备注为“哥哥”的他,男人终于心满意足,一直以来强行憋在心里的那口郁气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连带着和家里人争吵了好几个月的暴躁戾气,也终究在化作了柔柔的春水, 慢慢流淌过躁动的心尖。
小骗子只能依赖他一个人的感觉,光是想想就爽翻了,秦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三分钟热度的人, 但至少现在,在所有的一切全部摊开以真实心意对话的现在,他的确是高兴上头的。
“圆圆。”
沈缘听见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少年的音色清冽干净,似平静澄澈的湖水, 尾音却轻轻地扬起来一点儿, 其中杂糅着有些闷闷的哽咽, 苦涩的泪水倒灌入河流, 在秦昼的心头激起澎湃波涛。
他忍不住软和了声音:“别哭了。”
秦昼低声安慰道:“我这不是没和你分手?想要钱就找哥哥要, 我给得起。”
沈缘的手指顿了一下,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无奈的扭曲,秦昼现在给他的感觉, 就像是他考试考了一百分, 看着只有58分没有及格的自己, 很慷慨大方地安慰他说“没关系, 我分你两分”, 然后用红水笔在他的试卷上写个+2。
他难道会因为秦昼跟他分手就委屈得要死哭唧唧的吗?
天杀的, 还我的鱼!
沈缘紧抿着唇角缓了缓心情, 少年的情绪或许还学不会像真正的成年人那样很好地掩藏在心底,开口时已经是一片泛滥的委屈:“谢谢哥哥。”
“我只有哥哥了。”
他的声音软软的,整个人像是一团白棉花缩在一起,纵然是被狠狠地强压下去,也会“duang”地一下再次弹起来,没有丝毫暴躁火气。
秦昼心头颤了一颤,他悄悄吐出一口气,手臂张开靠着沙发仰头闭了闭眼睛,把脑海里的那团棉花剔除,才对着那边低声道:“开视频圆圆,叫哥哥看看你。”
“……我不好看。”沈缘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满身的靡靡痕迹,简直不敢想象假如被对面的秦昼看到,这只史前暴躁巨龙会不会直接杀过来取他小命,毕竟前世他和男主只吵了那么一架,互相之间还没到声嘶力竭的地步,对面就报废了一扇挡风玻璃。
那玻璃爆了的声音真真的,沈缘不知道具体碎到什么程度,但男主的手指头一定骨折。
昨天晚上是他心里有鬼勾引在先,付灼也像发了疯一样往死里弄他,他平时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搞得沈缘到最后连气都喘不上来,脑子昏昏沉沉地叫张嘴就张嘴,叫开腿就开腿,像一只任人摆弄的棉花娃娃。
不过对比暴躁龙秦昼和吊儿郎当的关斯言,付灼的脾气的确算得上是温柔那一挂,做到一半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又下床去热了热饭用一个多小时喂饱了他才继续的,一直到早上四五点钟,沈缘累得乱七八糟地睡着了,一天一夜没睡的付灼还有力气打电话和男主对骂。
沉默寡言就是干。
体力真好,羡慕。
沈缘轻轻地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朝着对面委屈巴巴地撒娇:“哥哥看了我的样子一定不喜欢圆圆了……不要。”
秦昼轻笑一声:“不要什么?”
沈缘道:“不要哥哥不喜欢我。”
秦昼喉咙里带着低低的笑意:“你一个男人,怎么这么会撒娇?”
沈缘没说话,只是像小猫一样轻轻地哼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又乖又软,简直拿捏到秦昼的心坎儿里去。
“男人也可以撒娇,”秦昼道:“你就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哥哥也不会不喜欢你的,开视频,叫我看看你的样子。”
沈缘:“……”
你会不会说话?
不会把嘴捐了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秦昼今天显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被骗了那么多次,他就是冲着要扒开自己所有的假面目而来的,沈缘把被子裹到身上,几乎盖住了脖子,只露出一个清清爽爽像荷花苞一样的脑袋。
做足了这番准备,沈缘点开了视频。
“哥哥……”
摄像头正对着一个非常巧妙的角度,少年澄澈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秦昼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杯子里的酒,目光扫过视频里少年那块白皙似雪的下巴,再往下看是他裹紧了被子圆乎乎的身体。
“怎么裹着被子?你冷?”
沈缘在视频那头动了动肩膀,更加把自己缩紧了一些:“刚睡醒……我没有穿衣服。”
秦昼凌厉眼眸中的深色瞳孔轻轻颤了颤,他放下酒杯,开口时嗓音略有些沙哑,如同深秋冷风吹过枯黄树枝:“怎么不穿了衣服再打?”
沈缘轻声道:“我怕哥哥着急。”
“我着什么急?”秦昼低低笑了一声,捏紧了指尖仰躺到沙发边的扶手上,后脑枕着一只手臂,低声道:“乖圆圆,往上一点儿,我看不见你。”
摄像头视角微微上移,停留在了沈缘唇上,方才只看他露出的一点儿下巴还没发觉,如今看全了一点儿,秦昼才发现他瘦得下巴尖尖的,只有凑近了看,最底端才呈现出一个圆嘟嘟的弧形,他忍不住蹙起眉尖:“怎么这么瘦?”
“你哥不给你吃饭吗?”
沈缘沉默半晌:“我吃得少。”
秦昼道:“地址给我,哥哥给你点,早中晚三餐哥哥给你包了,圆圆有什么忌口吗?”
“不用啦,”少年薄唇一张一合,秦昼正翻着私厨联系方式的手一顿,忍不住又将视频完全点开,视频正中央少年唇线柔和,水漉漉的粉唇之上唇珠圆润,说话时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唇内上齿处的两颗小小的尖牙,纵然秦昼的确没什么好审美,也不由得有些微微出神。
“装女生骗哥哥谈恋爱已经很对不起了,哥哥还给我转过那么多次钱,我是喜欢哥哥所以才这样的,”沈缘垂着眼睛慢慢道:“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等我赚够了钱,会把哥哥的转账全部还回去的……”
秦昼:“……”
这张小嘴叽里呱啦说什么呢?
想亲。
“哥哥?”
秦昼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沈缘道:“我会把钱还给哥哥的,对不起。”
秦昼忍不住嗤笑一声:“哥哥不缺你那几个子儿,小傻子。”
关斯言那小子能拿出来几个钱啊?还不如专心对他一个人,别说是几万块钱的“手术费”,这小骗子能早早真心对他,市中心的别墅早就有了,分不清轻重的小傻子。
不过现在回头是岸,也不算迟。
秦昼今天勾起的唇角就没放下去过,他凑近看了看视频里面少年的嘴唇,忍不住伸手屈指碰了碰,道:“再往上点儿,哥哥想看你的全脸。”
沈缘颤了颤手:“不。”
秦昼挑起眉:“怎么?”
少年声音软乎乎的:“不给你看。”
秦昼眯起眼睛笑着,问他:“你在撒娇?”
沈缘没作声。
秦昼敲了敲屏幕,问:“你姓什么?”
沈缘犹豫片刻,开口道:“沈。”
“沈圆?”这个名字在秦昼的舌尖绕了一圈,像是甜丝丝的棉花糖一样在嘴里慢慢化掉,甜腻的液体从喉咙里流淌过去,一直浇灌到他灼热的心尖尖上,秦昼笑道:“我姓秦,单名一个昼字,昼夜的昼。”
“……嗯。”沈缘抿了抿唇瓣:“秦昼哥哥。”
秦昼心头一颤:“再叫一声。”
沈缘轻轻地道:“秦昼哥哥。”
秦昼低头动了动手指,爽快地转过去一千块钱:“再叫,叫一声一千,随时有效。”
视频那边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嗓子里却没出声,秦昼的目光随着他的薄唇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心跳也不禁一并合成了一拍,少年声线干净得叫人不忍心亵渎,那两声轻喊却深深陷在了秦昼心尖沟壑之中。
曾几何时,他最暴躁的那段时间,不知道在家里吵过多少次架,和家里的关系降至冰点,秦昼摔门而去死不低头,夜间烦闷时把酒当成矿泉水来喝,三番两次地将手机里收藏的语音条点开听着少年的声音平复心情。
为自己的爱意买单。
为喜欢的人丢弃一切不需要的东西,为他低头借钱,这些他全然不后悔。
他一直以来所愤愤不平恨意难消的,不过是沈圆注销账号一声不响地从他的生命中离去,把他的感情当做玩具来玩弄罢了,秦昼推翻那些漫漫长夜中逐渐已经开始崩塌的情意高楼,又一声不响地徒手将它重建,如果只是要钱……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秦昼深深吸了口气,问对面的人:“怎么不叫了?两千,好不好?”
手机“叮咚”一响,两千块钱到账。
“嗓子疼……”
少年闷闷道:“我想喝水。”
“那你去喝点儿水,”秦昼看见对面的少年从旁边随手一摸便拿了个装了水的被子来,纤细的手指从被子缝隙里探出半截,沈缘咬着杯口仰头分几次才喝下去完整的一口,水珠染得他的唇瓣湿漉漉的……想亲。
秦昼拿着酒杯举起来隔空和他碰了碰,喝了一口才问道:“怎么会嗓子疼?是不是秋天太干了?还是你夹嗓子夹过了?”
他问:“怎么弄的,要不要去医院?”
沈缘握着杯子的手指狠狠地颤了一颤,一时之间有些微微的心虚,秦昼看不见被被子包裹的这身暧昧痕迹,自然也不知道昨夜那场饱含醋意的情事有多么激烈。
为什么嗓子疼?这能说吗?
付灼干的——
第58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8
沈缘咬着玻璃杯子口没作声, 下唇轻轻贴在杯口处,两颗冒出白尖儿的上牙微透出来一点儿,倒让人觉着唇瓣不似最初看时那样略显苍白, 反而水润润地渗着潋滟嫩色。
“不去医院?”秦昼出声问。
“……嗯。”
少年嘴里似乎还含着半口水没来得及咽下去,他下巴轻轻抬了抬, 在视频里露出半截白皙脖颈,柔软发丝轻轻地遮掩住大半,只余下当中圆润的喉结在秦昼的眼前滚动了几下, 吞咽得似乎有些艰难。
秦昼被他这一番动作逗笑了:“谁教你这么喝水的?仰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咽,扮可爱呢?”
话题又转了回来,沈缘搁了杯子在那头微微侧了侧身,没拿手机的那只手臂藏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乱动,待到把自己再次完全裹成一个只冒着尖尖的蚕蛹才低声道:“没有,我嗓子疼嘛……”
“又撒娇。”秦昼敲了敲屏幕, 隔着一道屏幕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原先喝多的酒的醉意慢慢地消减下去一点儿, 叫他眼前少年薄唇模样更加清晰, 只单单看这么一小部分, 就叫人清楚地知道沈缘绝对是个美人。
不是大美人也是小美人。
秦二太子爷阅人无数, 早年秦衍还没出事故的时候,他们两兄弟跟着秦家老爷子在生意场上光是打过照面的世家小姐少爷都不晓得有多少, 偶尔碰见长相极为出色风情万种的, 轻巧能勾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弦儿, 偏偏秦昼瞧不出来独特之处, 关斯言来问他, 二太子爷到底也只能憋出来一句“漂亮, 但也就那样吧”。
搞得关斯言和林星承这两人一直以为他脸盲看不出来别人长相好坏, 变本加厉地问来问去,把京都所有相貌姣好的女孩儿问了个遍,想要参透他喜欢的天选之女到底是什么模样,可最终依旧没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今再看。
秦昼的目光从屏幕上的那张唇间轻轻扫过,只是粗粗掠过一眼,心头便止不住地砰砰跳动,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他现在的感觉,那大约该是“熬了三天三夜即将猝死前回光返照的那一霎”。
他喜欢的美人,大概就是这样的了。
下巴尖尖的没什么肉,皮肤又白又细,好像被雪擦过一样,嘴巴有点小薄了稍许,但唇珠比较明显,看着水润润的,最重要的其实是——他是沈圆,这就够了。
“还是不给哥哥看全脸?”秦昼把腿翘到茶几上靠着沙发,有些无奈地弯起唇角,桌上的酒早已经喝完,看着少年唇瓣一动一动的,现在轮到他想要喝水了。
“不给。”
沈缘拢着被子微微低头,他刚喝了那两三口水缓解了一下喉咙的痛意,尚还残存着温度的液体从肺腑之间流淌过,正觉得一阵舒缓,下一秒嗓子里却涌上来一口腥甜,堵在喉咙间不上不下,叫他有些眩晕。
“怎么?”秦昼在那边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怕哥哥诈你?”
他有这样的顾虑实在正常,就连秦昼自己到现在都模模糊糊地想不明白,纵然再喜欢这个人,但知道自己只是一条鱼了还要死皮赖脸地凑上去,争取做唯一的最大的那一条鱼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能谈诗和远方的人那么多,也不缺为了骗钱伪装善解人意的沈圆这一个,秦昼情绪不高那段时间凑上来嘘寒问暖的人也不少,但自己偏偏就是认定他了。
骗钱也无所谓,只要别再把他当垃圾一样扔了就行,能谈一辈子恋爱,他就给沈圆一辈子的钱。
沈缘轻合着眼睛“嗯”了一声。
秦昼问他:“圆圆不信哥哥?”
沈缘道:“不信。”
“不信我?”
少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秦昼有些无奈:“那怎么样才能信呢?”
林星承那边进度缓慢,沈圆又不肯叫他看脸,光凭一个简单的名字别说全国,全京都都能找出来几百个同名同姓的,这小骗子只骗钱没许他送过什么礼物,所以是连地址也不知道,他思来想去也只想出来一个转账的办法。
“多少钱能信哥哥?”
“下次。”沈缘道。
秦昼正打着转账的数字,恍然间听到他含糊的这么一句话,没怎么听清,于是凑近了屏幕问:“圆圆说什么?”
沈缘声音糯糯的:“我说——”
少年嘴唇忽然靠近了屏幕,隔着一道网线在视频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亲吻,秦昼因为刚才没听清的缘故,如今也恰好凑近,这个网络赛博之吻虽没触碰到他嘴上,却叫秦昼的心脏反而紧紧缩了起来。
“亲亲哥哥。”
片刻后,沈缘的声音响起:“下次给哥哥看。”
……
……
沈缘自患病以来一直靠吃药或者去医院输血维持,他妈妈还没改嫁的时候,好些年连打三份工给他治病,医疗费方面花费不少,但也是仅仅稳住了他的病情,除此之外的欠债贷款一并拖了很久。
这场急症有些来势汹汹,和以往的病症相比有些突然,沈缘光是吐血就染透了整个洗手池,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如影随形,少年用纸巾捂着嘴巴和鼻子,膝盖不由自主地弯折下去,靠着洗手台跪伏在浴室里闭眼轻轻喘着气。
方才还尚有些血色的脸一瞬间煞白无比,沈缘全身乏力彻底跌在了地上,他只觉得一阵眩晕席卷过来,叫人头重脚轻,眼前黑乎乎成片,其中闪烁着模糊的亮斑。
不行……得给付灼哥打电话。
沈缘缩着身子翻出手机来,用沾满了血迹的手指紧捏着,刚刚强忍着缓过来一口气,下一秒少年指尖一抖,那只手机便砸到了他的膝盖上,顺着小腿滑落下去。
“嘶……”
沈缘膝盖抽了一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前的眩晕却越来越严重,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流眼泪,又急忙伸手去摸索手机,颤着手拨通了屏幕上紧急联系人的通话。
轻快愉悦的动画片主题曲在浴室内响起来,音调打在挂了水珠的墙壁上,复又折返回来像滚烫的热水一样强行灌入了沈缘的耳朵,他如今全身都疼得厉害,喉咙和鼻孔还在不断地出血,眼前黑乎乎一片,即将要彻底昏倒。
就连这段等待的时间都变得无比漫长。
“钳子给我。”付灼戴着棉手套站在汽车引擎前面向旁边摸了摸,没摸到自己要用的工具,便朝着一旁刚入行实习现在在捧着一碗饭吃的小同事方也招了招手:“去,里面帮我拿剥线钳和钢丝钳。”
小同事连忙放下碗擦了把嘴,快速跑到放工具箱的屋子里把付灼要的钳子拿了过来,付灼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也不嫌这个同事站在旁边挡他的光,只是一声不响地低头继续专注着手上的工作。
“付灼哥……”
“叫我名字。”付灼打断他,把剥除的绝缘层搁到一旁的小桌板上。
“哦哦,”方也改口喊道:“付灼。”
付灼道:“你要是只想叫我一声,还不如现在回去吃你的饭,边上走走,别站车前头挡路。”
方也把碗拿回来一边继续吃着,一边又探头去看付灼的动作:“你技术好厉害……!我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手,我妈该烧香拜佛夸我出息了了,付灼你说我一年之内能不能学成?”
付灼随口回他:“说不准。”
小同事问:“那你学了多久?”
付灼道:“我没学。”
“啊?”方也手里的碗差点儿跌在地上,所幸眼疾手快一把捏住,才免了面条倒扣的惨状:“没学直接上手啊?这么厉害,你是天才吧?你的脑子要是能分我一半,哎,三分之一,我就谢天谢地了。”
“你什么时候入行的啊?”
付灼嫌他话多,没再继续应声,方也也自觉地低头扒饭,时不时地再往付灼手上动作的地方看一眼,那碗加了鸡蛋的面条刚下肚,方也忽然听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音乐声音,抬头去看,是付灼扔在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付灼你手机……”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迅速伸过来将手机拿到了手上,原本正专心致志拧着螺丝的男人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将电话接通。
“……小圆?”
“……”
没有人回答,听筒里只有些细微的响动,夹杂着一些沉闷的风声,付灼拿着铁钳的手紧紧地握起来,心脏的响动还未和缓,声音忍不住先哑了:“小圆……说话,你怎么了?”
……
“……哥。”良久后,那边响起了少年轻轻的沉闷声音,沈缘靠着墙壁缩在浴室里,整个人都在止不住地抽痛,下巴上沾满了点点血迹,血水顺着脖颈流入胸口间,染脏了他身上套着的白色衬衫,少年听见电话那边的声音,未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哥……我有点,我有点疼……”
“……你回来好不好?”
付灼脸色变了变,沉稳的人遇见紧急的事也不由自主地有些乱套,他扔下手里的工具便一转身从机械架另一头翻了出去:“哥马上回去,现在就回!别哭别哭……”
“……”
“小圆?”
付灼没听见他的声音,心头不禁焦躁不安,他低声安抚着少年:“等我,等哥回去好不好?我马上就到!别睡……跟我说话。”
“你别睡,小圆……”
沈缘身上几乎已经再没有任何气力,就连手机拿着的手机都变得沉重不堪,他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只觉得眼前飘飘忽忽找不到一个可以落点的地方,疼痛蔓延到全身的每一寸皮肤,叫他连呼吸都夹带着灼烧的感觉。
可能是突然高热了……
他已经坚持了太久,或许……或许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时间,但实在是太疼了,沈缘颠三倒四的思绪已经不能再支撑他冷静地思考,终于,那只手机从他指尖滑落下去。
“砰。”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刹那,他听见了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拦腰横抱了起来,少年忍不住缩紧了身躯:“付灼哥……”
和他自己猜想的一模一样,沈缘的确是突然发了高烧,伴随着一些皮下出血,付灼用最短的时间将他抱着送到了医院,等到一切治疗结束,沈缘的气息平稳下来,安安静静地睡在病房里吊水,此时已经是黄昏临近夜晚的时间。
“呼……”
付灼半跪在少年床边给他暖着那只冰冷的手,眼前的沈缘下巴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去,头发有些乱糟糟地掩在脖子底下,睡着的样子安静又乖巧,精致小巧的脸上却挂着病重的苍白颜色。
男人握着那只冰凉的手慢慢搓着,自己的手腕却僵硬得有些抬不起来,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他的手更冷还是沈缘的手更冷,付灼拼命压着自己的呼吸,心里的刀子却毫不留情地凌迟去他寸寸血肉……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有些后怕。
“先生,你电话在响。”
护士小姐进来换药,忍不住提醒他道。
付灼慢半拍似的回过神来:“……好,谢谢,我弟弟……麻烦你照看一下。”
“我到走廊去接电话。”
*
付灼接通电话:“喂,老板,我在医院。”
“付灼,京都那边有个赛车俱乐部要开个友谊赛,东家点名叫你去,真的就直接说了你的名字,其他人谁也没点,开的价还挺高,你怎么说?你跟东家认识吗?”
“不行,”付灼回头隔着玻璃看了眼正在换药的沈缘,对电话那头的老板低声道:“我不能离这边,我弟弟在这里,他病了没人看着我不放心。”
老板问:“那我帮你照顾下你弟弟?你先过去一趟,左右来回也就一周时间,就七八天还能出什么大事?我保证给你看好”
“你照顾不好。”付灼再次拒绝。
老板继续道:“东家能开十万,到你手里我保证八万打底,你觉得呢?”
付灼沉默片刻:“不。”
“唉,”老板叹了口气:“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曾经……算了算了,曾经再辉煌咱不说了,说好了不提了是吧?你也不想叫人提。”
“但你算算现在,”那边的声音语重心长:“你要是自己一个人过活,每月的工资肯定能保你过得有滋有味儿,但你偏偏又捡回去一个……生病的人,你算过他这一年花的医药费有多少钱吗?”
“我知道你没算,”老板重重叹气:“你是看准了这个弟弟就想着把全部身家砸进去,我知道你们两个人感情不一般,但是你仔细地算算这个账,你弟弟生病平时的医药费就不说了,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有一天他病情加重了,医院又正好有了合适的配型,你怎么办?”
付灼靠着医院的墙壁没作声。
老板问:“他没医疗保险,是吧?”
付灼:“是。”
老板声音低沉下去:“他这个病,万一有紧急状况,你得准备五十万打底,这还只是手术的费用,后期的医疗……药费,还有万一出现排异反应……或者再复发,你身上能有多少钱救他的命啊?”
“其实要不是考虑到你弟弟的情况……上次他来,看着长相精致,性格挺乖巧的,我也喜欢……要不是知道你弟弟生病,这事儿我就不和你提了,都说你一手好技术走哪里都能赚钱,我怎么好生生地就能舍得叫你去别的地儿?”
付灼闭了闭眼睛,脊背顺着光滑的墙壁坐在了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处,他低头看着明晃晃的白炽灯落下的层层光晕,一时之间进退无路,前方是刀山,后方是火海,唯有脚下这么一小块儿地方勉强安全,可在这安全的一块地方待久了,他所钟爱的那课小树苗也会被蔓延的火势烧成灰烬。
真真正正的,为难。
“我再问你一次,你赚不赚这个钱?”——
写多了一丢丢,补补昨天的~
第59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9
亮堂堂的白炽灯管照耀着整个走廊, 微冷的秋风自高高的窗口处穿堂而过,掀起付灼一片染了血迹的衣角,男人屈膝坐在墙壁边上, 低头时发丝遮住脸庞,叫人看不清神色, 徒留锋利棱角。
老板说的一切他都知道,小圆的病情时好时坏没有规律,他每月要吃的药输的血, 乃至必须定期去做的数项身体检查,这些全部都加起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若是平常普通家庭,或许该放弃的早就放弃了,可这些至少还在付灼的承受范围之内,他还能给得起。
付灼低头沉思着, 眼眸轻轻闭了闭。
他今年……二十七岁了。
五年前那次犯罪年少轻狂一时冲动, 光是罚金和民事赔偿, 就叫他所有的身家全部搭了进去, 他一个人身无分文来到平岚市, 但过去五年因为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平时工资积攒下来的数目也不算小,所以沈缘用药和治病这些方面, 倒是没有多么捉襟见肘, 生活质量还是能保证的。
他既有十分, 拿出九分能给沈缘更好的生活, 能叫他好好地养着身体, 健健康康地活着, 像别的孩子一样平安快乐, 付灼这剩下一分也甘愿舍去,他宁愿不留给自己任何退路,也想要他的小圆能好好的。
但是手术费呢?
如果有了合适的配型,手术费他又能从哪里拿出来?五十万只是基础,更别提万一后续出现了排异反应,亦或者病情再次急转而下,他凭着如今那点儿存款,上哪里去救沈缘的命?
如果自己是五年前遇见沈缘就好了,那时候他年少不知事,也不把钱当钱,可偏偏就是这么不逢时,叫他如今落魄到这种地步,心里反而不合时宜地住下了一个难以割舍的人。
前头一关比一关难过,万山阻拦。
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
“呼……”付灼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那边低声道:“我考虑两天,等我弟弟出院了再说,和他商量一下。”
男人搁下手机单手扶着地板将自己无力的身躯撑起来,折身回到沈缘病床前继续给他暖着手,护士已经换完了药,恰好此时夜幕也已降临,平岚市天空中的星斗自云层中露出了微弱光线,付灼坐在沈缘身旁,低头看着少年安静的睡颜微微出神。
他睡着了乖乖巧巧,只有胸膛间可以看出一点起伏,醒了也乖,撒娇缩在他怀里的时候也乖,胡闹的时候也乖……在付灼的眼里,沈缘就没有不乖的时候。
少年不由分说地闯入他的生命里,成为了一只挂在他身上需要人精心呵护照料的小小狸花猫,这只小猫依赖他,要哄着抱着亲吻,在床上被刺激到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弄得肩膀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却依旧噙着眼泪甘愿缩在他的怀里,到最后,真正无法脱离这段感情的,反而是他自己。
“小圆……”
付灼俯身低头,在沈缘的唇间落下轻轻一个吻,又贴着他的唇角怔怔好一会儿不舍得分离,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喃喃:“……去京都,或许找到配型的机会更大。”
不仅仅是配型的问题,那边的医疗资源,原本就是小小的一个平岚市所不能比的,如若京都的医生能救得了沈缘,那么他就算把心血骨骼熬干浸透,拿之前得来的辉煌盛名去敛财,遭人唾骂到狗血淋头,那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比沈缘更加重要。
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了。
……
……
沈缘高热不退,在惊厥中做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
黑乎乎的小巷子口,少年背着书包从充满模糊昏黄灯光的远处慢慢走过去,巷子尽头锁在铁笼里的那只大狼狗却忽然挣脱了束缚朝他猛扑过来,沈缘全身僵硬无法动弹,他听得见风声,听得见远处吵吵嚷嚷的集市叫卖声音,仰头也能看得见满天星光闪烁。
可那一刻他能做到的,居然只是呆愣在原地看着那只狼狗张开锋利的獠牙,少年嗓子里的气息散尽,像被木塞梗住一般,连自己的腿都无法感知。
再一转眼,他戴着白孝站在那长方形的深坑前默默无言,看着七八个人将那只沉重棺木用木杆和绳子套在一起,将它沉入地底下面去,周围的人面色有些奇异,七嘴八舌地指着那樽棺木说着些什么,但没有人流泪,没有人哭。
他也没有。
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包裹跌跌撞撞走到他身边来,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眸里尽是恨意,早年卷了卷儿的发丝凌乱地垂下来,她腮帮子一鼓,手上用力,那只包裹便砰地一声砸在了棺木上。
“你爸死了!”那个女人捏着他的肩膀说。
没过片刻,又张开手臂搂着他恸哭起来,沈缘像是一只被牵着走的木偶娃娃一般,面对这副场景没做出半点儿动作来,女人的眼泪蹭在他的衣服上面,浸得透透的,他有些不舒服,便抬手推了一把,却又见面前女人抬起头来,怜爱地摸着他的头发说:“他终于死了……”
“没事儿,圆圆别怕。”
“妈妈给你治病,等治好了病……再去上学。”
场景再次转变,面前是一扇特别漂亮的彩色玻璃窗,映照着外头春光好景,温暖的阳光照耀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可这回沈缘却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最为恐惧的东西一般,喉咙处狠狠梗了一梗,居然屏着呼吸强行叫自己醒了过来。
“……”
沈缘睁开眼睛时大约是清晨,外头一线天光透过窗帘打在他的身上,映照着苍白无色皮肤下的血管都是透的,他却没觉得身上有什么暖意。
病房门被打开,沈缘侧头时正好与来人的眼眸对视,付灼的手里拎着一袋什么东西——大概是早餐之类的,他似乎很久没睡,凌厉狭长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就连一直以来挺直的脊背也稍稍有些弯曲。
“付灼哥……”
少年声音喑哑,苍白面容之上几乎没有几分活泼的气息,瞳孔中的微光黯淡无力,或许是因为病痛的缘故,他裹着病号服的身躯还在被子里止不住地发颤。
付灼心头一紧,连忙放下手里的袋子上前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几乎是在触碰到少年肌肤的那一刹那,有什么酸痛的情绪在他的心肺中生根发芽,逐渐蔓延:“小圆……小圆。”
“哥在这里,别怕别怕。”
沈缘侧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把原本已经整理好的柔软发丝又搞得乱糟糟一团,付灼无奈用手指给他刚梳整好,却见少年抬起肩膀整个上身完全缩进他手臂间,将脑袋埋了起来,好久都没出声。
付灼摸着他的头问:“怎么了?哪里痛吗?”
“……”
“小圆先放一放,哥去叫医生。”
“好不好?”
“哥……”沈缘抬起眼睛看着他,只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微弱气音,少年乱发之下的眼眸渐渐被光浸染,有了些勃勃生机,他张着嘴唇,好久后才说出两个字来:“我想……”
付灼:“小圆想做什么?”
“……”
沈缘眼睫轻颤:“……我想上厕所。”
……
……
付灼面不改色地站在小桌子旁边把买来的早餐一个个拆开摆好,而沈缘侧躺着缩在被子里埋着头成了一只鹌鹑,这模样像是恨不得能就地挖个大坑把自己埋进去,再叫人把土踩实了用木板盖下来才好。
底哪家好人会扒了别人的裤子搂着腿那样……连上个厕所都是哄小孩儿的语气,实在是太……
虽然说……
虽然他和付灼同吃同住,互相亲着抱着不知道腻歪过多少次,把嘴里的口水都交换过无数遍了,虽然付灼在床上也已经把他全身摸遍,剥光衣服吃透了好几回,但是……
但是没有这样的。
“小圆。”
付灼轻轻扯了扯被子,成功叫那颗小春笋冒出了有些微红的尖尖,少年从被子里探出一颗脑袋来,头发乱得像一团鸡窝,迷茫的眸中湿漉漉的水光潋滟,原本苍白的脸颊上也透出了一点淡红,耳尖处却是已经完全羞红了。
“吃饭了,别缩在被子里。”
付灼把小桌板移过来,低声哄道:“待会儿闷坏了怎么办?”
他拿了两个枕头搁在沈缘背后叫他靠着,端起桌子上的馄饨拿小勺子喂到少年嘴边:“来,已经不烫了。”
沈缘低垂着眼眸,张开嘴将那只小馄饨完全含入口中慢慢咀嚼着,脸颊边轻轻鼓起来一点儿,医院旁边早餐店里的东西卖得很实惠,味道又好,他几次住院的早餐都是付灼从那里买来的。
以后或许再吃到的机会还不少。
等他好了……当然也可能不好,总之等他的病该要结束之前,他还要多去吃几回,顺便见一见能做出这样好吃的早餐的人长什么样子。
“小圆。”
付灼将第二只胖乎乎的馄饨喂到的嘴边,屈起指节擦去少年唇边的汤渍,男人凑近了一些,低声开口:“你先吃着,哥有点事想和你说。”
沈缘咬着馄饨含糊地“嗯”了一声。
付灼轻轻捏了捏他的下巴,慢慢道:“昨天老板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京都那边有个单子点名叫我过去帮忙,东家给开十万块钱,到我手里大概能有八万。”
沈缘把嘴里剩余的那一小块食物咽下去,长长的羽睫颤着,半晌后才犹犹豫豫道:“……那哥过去,我……我自己,我自己也能行。”
付灼端着那只小碗的手颤了颤,心头像是被钢丝拢紧了狠狠缩着搅出了血淋淋的碎肉,他低眸片刻,又抬起眼睛来搓了搓面前少年的脸颊,道:“哥想带你过去。”
“小圆跟不跟我走?”——
付哥深情男二
秦二太子下集出场,在线表演“情人相见不相识”
第60章 海王渣男是小可怜10
沈缘刚从一场高热中恢复过来, 身上的力气还没聚起,窝在付灼的怀里像是怎么也睡不够,整个人像一颗蔫儿了的小树苗一样无精打采, 眯着眼睛倦于说话时又有些懒洋洋的无聊,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将要启程的那一天,沈缘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又活蹦乱跳起来。
付灼提前订了两张机票, 在启程前一天晚上收拾好了东西,24寸的行李箱中,沈缘的衣服和鞋子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缝隙里,被付灼塞了少年日常中要吃的药,到最后这么收拾下来, 他自己居然没带什么东西。
男人肩上背着一只白色书包走在京都机场大厅里, 付灼一手拿着行李箱, 另一只手把沈缘的手腕圈紧了些拢到自己身边来:“这边人多, 小圆别走丢了, 靠近一点儿。”
沈缘点了点头, 乖乖凑近他,又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指蜷缩起来把它完全塞入付灼温暖的手掌中。
十九年以来, 沈缘生病占了他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间, 往日里他睁开眼睛, 大多时候只能看见冷冰冰的白墙壁, 亦或者是在家里疼晕了没人发现, 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再醒过来, 瞳孔里也只有那盏毫无感情的白炽灯恍恍惚惚地照下来, 像碎玻璃一样打在他的眼睛里。
痛得叫人煎熬至极。
后来他住的那栋小房子因为欠债无力偿还被法院抵押法拍,沈缘流落街头蹲在路边把从小到大的事全都想过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一个足以叫他坚强活下去的理由,连苟延残喘的借口都难以寻见,那时他的身后就是一跳河,每年总有人在这里悄无声息地一了百了。
可偏偏沈缘又矫情,又怕疼。
十八岁的少年没有那么磅礴的勇气,去将自己这段零碎的年少时光,与迷茫的未来一同埋葬在上冻的河水中去,他无措至极,指尖在光影交错中轻轻颤抖着,冬日的风雪吹地他全身都没有了什么知觉,沈缘却依旧低头咬着嘴唇,不肯叫眼泪完全落下来。
就是那个时候,付灼来了。
男人穿着极不起眼的灰色工装,面容锋利漠然冷峻地路过他身边,他回身伸手时表情依旧没什么起伏,看起来不像一个会施舍善意的好人,反而像一个蹲点许久的人贩子。
人贩子也行,不挨饿受冻就好。
什么都行。
于是沈缘握住了那只手,也终于在冬日天寒地冻中找寻到了那么一点儿微妙的温暖,付灼给予他怜悯和爱,给他吃饱穿暖,于是沈缘去做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碎掉的小瓷娃娃陪着同样孤独一身的付灼,他在那个冬天,迎来了自己真正的成年礼。
“想什么?”
付灼捏了捏他蜷缩起来的手,有些担心地蹲下来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沈缘的:“小圆累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沈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
“付灼哥,这里好大。”少年仰了仰头,把帽子向上拽了拽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头顶亮闪闪的灯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反射出点点光亮,不禁有些新奇,瞳孔里亮亮的闪着细碎的光芒。
沈缘这是第一次出平岚市,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少年这个词说白了终归还是小孩子,看见不熟悉的东西哪里都觉得新奇,机场的廊桥也新奇,航站楼也新奇,飞机上漂亮姐姐发的小面包,沈缘不饿也要撕一块尝尝是什么味道。
他像是一颗刚长出来的小竹笋,一场春雨过后,便迫不及待地冒出尖尖来,探着脑袋去看外面新鲜的世界。
付灼问他:“小圆是不是走累了?”
“哥背你要不要?”
沈缘一边摇头一边又向他伸出手,兴致勃勃地不像是个刚缓过来劲的人:“我帮哥拿行李!”
付灼见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不忍叫他愿望落空,左思右想只能将那只背包拿下来,掂了掂没多少重量,才伸手搭在了少年肩膀上:“小圆帮哥背这个就好了。”
沈缘乖乖站着叫他把背包的带子整理好,又抬起手臂将自己的手缩进了付灼宽阔的手掌中:“付灼哥拉我。”
零零碎碎的璀璨灯光中,少年细嫩光滑的指尖钻入进来,缩成一个小拳头藏在他手心里,付灼握着他的手,走在熙攘人群中,周围吵吵嚷嚷,广播的声音,行李箱的轮子滑在地上的声音,以及来往行路人匆匆走过留在空气中的只言片语交杂在一起,汇聚成一个无形的罩子。
可这一刻,付灼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
……
京都的夜晚依旧热闹,付灼订的酒店位置很好,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既然来了,与其因为环境不好叫沈缘再犯了什么急症去一趟医院,还不如多花点钱叫他舒服一些,顶天了也不过是自己再多加几个夜班罢了。
他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行,几十块的旅馆或者干脆去夜间商场凑合一晚都方便,全身上下都花不了几个钱,但带上沈缘不可以,他不能受这个苦。
“来,抬一下脚。”
付灼拿了条一次性毛巾,屈身蹲在床前,捏起面前少年的脚腕,给他擦干净脚上的水渍,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腿,道:“另一只。”
沈缘坐在床边低头看着男人握着他的脚将毛巾轻轻覆上去,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脚尖,又踩在了付灼屈起的膝盖上,白皙的皮肤与黑色的裤子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年脚腕纤细,每根筋骨看起来都是清秀的,脚尖点上去力道轻轻巧巧,几乎没什么重量。
付灼握着少年脚腕抬头看着他:“怎么?”
沈缘弯起眼睛,轻声撒娇道:“踩踩哥。”
少年眉眼间原略有些锐利的颜色,可待那双眼睛嬉笑着眯起来时,倒像是一只只会伸爪子不会挠人的可怜小猫了,他向后撑着手臂,将两只脚放肆地捻在付灼的膝盖上,一副遭人宠溺有恃无恐的模样。
“别闹。”付灼捏了捏他的脚心,见他痒得缩了回去,正要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整理一下,却猝不及防见少年忽地从床上朝他倾倒下来:“……小圆!”
付灼一把抱紧他,将怀里的闹腾小鬼重新搁回床上:“干什么?”
“这样倒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沈缘道:“哥会接住我。”
付灼:“万一没接住呢?”
“不会,”少年声音如此肯定,是完全将一颗信任的心剖开了十成十给他,沈缘张开手臂,弯着唇角笑嘻嘻地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再次朝着他倾倒过来:“再来一次。”
付灼搂住怀里的少年,未等他反应过来,反手按住了他的后脑,而后用力吻上了沈缘的唇瓣,温香暖玉在怀,寸寸肌肤只隔一层薄薄的衣裳,付灼的手揽紧了沈缘细瘦腰身,将他狠狠地嵌在了自己胸口处,坚实臂膀拢着少年单薄身躯,从远处看,就像是已经彻底融为了一体。
“唔……哥,等等……”
付灼松开他,低眸问道:“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沈缘尚还喘着气,嘴唇处已经泛起了淡淡血红色:“我知道哥会接住我才这么玩的,没有胡闹。”
付灼眸色沉沉,好半晌没开口说话。
沈缘抬眸问他:“哥生气了?”
见付灼不作声,少年凑近他的嘴唇亲了亲,又缩在付灼的怀里讨巧卖乖,把自己搞得像只潦草小猫,蹭得两个人衣裳都是褶皱一片,连头发都是乱糟糟的。
“小圆。”付灼掐着少年腰窝微微低头。
沈缘:“嗯?”
付灼声线很平,底下却似乎藏着万里波涛:“来帮哥脱一下衣服。”
“……”
等等,不对。
沈缘:“!”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付灼的手已经慢慢地探入了他的上衣,温热指尖触碰到胸口处,少年肩膀一颤,再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压倒在了床上。
……
……
【宿主,剧情居然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偏移了三十个点……三十个!您怎么做到的?】
沈缘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捧着包子咬了一口,随意回了系统一句:“我知道。”
【知道,然后呢?】
“已经拉不回去了,”沈缘看着脚下的层层落叶,把嘴里的包子吞下去道:“我本来不该来京都的,前世到我死遁离开任务,男主都没跟我见上面,他黑化就是因为不甘心而已,现在我让他见一面试试。”
“比起剧情偏移,尽早把男主的黑化值降下去比较重要。”沈缘起身把塑料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如果他见了我没感觉,或者网恋的幻想破碎,那么黑化值就很好解决了。”
【那要是他还喜欢宿主呢?难不成您和付灼和男主一起?搞三人……不行违禁词扣工资不能说。】
额……
“这个……”沈缘沉默了一下:“我还没想好。”
这世上最复杂的关系,莫过于婆婆和媳妇,正室和小三,正室不一定大度,但这个“男小三”可是实打实的暴躁巨龙。
秦昼和付灼遇到一起?
那得天翻地覆吧。
沈缘嘴里咬着一袋酸奶翻出秦昼的联系方式,看着满屏絮絮叨叨的消息挑了几句回复过去,对面的人就像是一只眼睛看路一只眼睛死盯着手机一样,很快回了过来。
【秦昼】:[照片]
【秦昼】:圆圆觉得这栋房子怎么样?
他点开那张图片,抬起手机和面前那幢围在花园里的两层别墅对比了一下——这不一模一样吗?什么设计师一张设计图搞两个房子??
沈缘昨天晚上被做得有些智商倒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不是,男主在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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