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几人平生第一次到私塾这种地方,驻足在朱红大门前,看着大门左右侧分别刻写的“竭诚育人子弟“和”天赐兰桂齐芳”,内心深处的激动、希冀、怯意、自卑、感慨……各种情绪糅杂。


    门房被钱勤学交待过,允许他们一家子进内,并指引了舍号的方向。


    辰时的东篱书院书声琅琅,孩童清脆的嗓音传遍廊檐。


    走在廊下,老秦家几人不由自主都放轻了脚步,生怕耽扰到学子们。


    被牵着小手的秦朝宁一路上都能感知到他们的情绪,对家里人心疼又无奈。


    必须举试的念头再次在他脑海里稳固下来。


    他被分配的舍号是在过了垂花门,再过了内院后的西耳房,启蒙班的全部蒙童也是居住在此侧。


    整个西耳房被拆分为数间二人间,廿方丈的舍号,秦朝宁目前是自己独住一间。启蒙班的甲乙两班当前合计十八人,他是第十九人。


    拿过门房给的舍号黄铜钥匙打开杉木小门后,老秦家的几人迅速找到各自需要干的活,擦拭床板的打水擦拭床板,打扫卫生的洗旧布头开始打扫,归置物什的抹床头木箱子然后把东西摆放整齐……


    待他们收拾完毕,一位举试班的学子前来带他们去管事那交束脩和米粮,以及拿缴纳凭证。


    这么一番事搞完,时间已临近晌午。秦柳氏、秦朝阳、秦晚霞依依不舍地和秦朝宁道别,叮嘱他定要吃饱饭,多歇息,有事要找柳家的表哥们,或是钱勤学大哥。


    秦朝宁都一一点头应下。


    秦石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简短地说道,“听夫子的话。”


    把家里人送出书院,秦朝宁的进学生涯正式打开新篇章。他仰着脑袋看了看东篱书院的牌匾,坚定地返回院内。


    东篱书院中午是提供一顿简单的晌食,所有蒙童和学子是在内院的公厨吃饭。


    秦朝宁带着自己的碗筷,在这里和柳家的三个表哥,以及钱勤学见上了面。他们几人从分派米粮的管事那接过自己的那份晌食,钱勤学便领着他们去角落的桌子落座。


    柳三郎见到秦朝宁那一刻简直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嘴没停过给他说着私塾里的各种事情。坐下后的秦朝宁一边往小嘴里扒拉着葱苗炒芋魁,静静听着,然后一边从这位小表哥颠三倒四的话里分辨他想表达的内容。


    不过,对方热情洋溢的小模样刹那间就感染到了秦朝宁,他听得双眸亮晶晶,一脸聚精会神,像是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似的。


    而柳大郎和柳二郎现在是举试班乙班的学子,他们俩对秦朝宁的关心着重在他的学业情况,分班情况。得知秦朝宁进的是启蒙班的甲班,便均发自内心地表达了祝贺。


    “幺儿你好生厉害呀!”柳三郎抬起胖乎乎的手拽着秦朝宁的小手大声感叹道,讶然得双眸睁得浑圆。


    呜呜,他连《弟子规》都背不下来,而小表弟直接去甲班了!


    他那张憨厚的脸蛋,似乎比之秦朝宁上旬和他相见时更肉乎乎了。秦朝宁朝小伙伴肯定地说道,“三郎也厉害!”


    别的五岁半的孩子离开家住书院的话,哪能把自己照顾得白白胖胖的。这说明咱们小表哥别的不说,肯定是心胸宽阔(心大)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互相掏空肚子里的那点笔墨夸奖对方,直至把对方都夸得脸红耳赤,产生一种肝胆相照、生死之交知己情的错觉。


    一旁的钱勤学、柳大郎、柳三郎看得逗趣,便没管这两个弟弟,互相介绍了各自情况。随即,他们又询问起了对方的进学进度,对于近日夫子交代的课业相互交换了一下心得体会。


    未时,秦朝宁独自一人抱着纸笔墨来到了启蒙甲班。


    甲班加上他只有七人,班里摆放了两列书桌共八张,他便往左侧最后一张走去,查看过无人摆放物什才坐下。


    没过多久,启蒙甲班的其余几人开始陆续到来。有两三人对他这个新来报到的感到十分好奇,便上前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秦朝宁只简单说了自己姓名,其余的没多说什么。


    不过,由于他长相白净可爱,说话流利,几位塾友对他已是心生好感。


    他这边热热闹闹地,屋内忽然传来“哼”地一声,打破了众人的畅聊。


    闻声,他们停下了话语,朝发出动静的方向看去,然后便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瞬间如鸟兽散。


    秦朝宁不明所以,抬眸看向身着缎子衣袍,长得粉雕玉琢的男孩,疑惑地眨了眨眼,还朝对方粲然一笑。


    对方面对秦朝宁的视线蹙着眉,气呼呼地责问秦朝宁,“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


    秦朝宁:“?”


    这位同窗……奇奇怪怪的,戏文听多了么。


    “你还敢看!”对方恼羞成怒地上前,抬手一把推倒秦朝宁的书桌。


    秦朝宁惊了:“……”


    他刚摆放好没一会儿的纸张、笔墨全部散落在地。


    这下,秦朝宁也生气了。这些可是他有福叔送的!他娘亲挑着拣了好的放进箩筐让他带来私塾用。他们家的每一文钱都可重要了!


    他来书院前还打算着纸笔墨都省着点用。


    “给我捡起来”,秦朝宁冷着小脸,笑容霎时消失。


    这个臭小孩压根不懂挣钱的苦!


    “我就不捡了,你能置我如何,哼”,对方下颌微抬,对于秦朝宁一身半旧不新的衣着,以及满地劣质纸张,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屑,看秦朝宁像看奴才似的。


    听罢,秦朝宁推开他,径直上前去到对方的书桌侧,抬起小短腿就踹了下去。


    “砰——”地一声,对方的书籍、笔墨、桌子、椅子也应声倒下。


    “你!——你竟敢如此对我!你可知道我爹是谁?”这孩童上前推倒秦朝宁,愤愤然吼到。


    见状,屋内的其余蒙童们纷纷躲到木门边上,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这其中有一人顿感大事不妙,惊慌地跑出去喊孙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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