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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做主

    “哐当——”

    一声巨响, 惯性带来的剧烈震荡让裴澈宁眼前一白,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预想中脑袋装上门窗的闷响声没有出现,他的头被一只宽厚而温暖的手掌给垫着, 耳边传来的, 是玻璃碎裂的声音和骨骼撞上车窗的“啪咔”声。

    褚竹鸣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把他整个人都护在了怀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 裴澈宁已经因为猛烈的撞击而觉得自己的神志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

    在那一瞬间里,他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无数种声音。

    有刹车声, 他们身后的汽车应该在马路上压出来了一道深深的黑色痕迹, 才避免了自己也成为这场车祸的受害者。还有谩骂声,不明所以的车主把头探出车窗, 质问他到底会不会开车。

    更多的,是唏嘘声和求救声,有好心人替他们拨打了报警电话和救护车, 焦急地站在原地, 好像比他一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最后, 还有褚竹鸣的心跳声。

    他们紧紧挨在一起, 连带着他的胸腔都在同频共振。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才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抬上了救护车送往了医院,也清清楚楚地看见褚竹鸣离开的地方已经晕出来了一片血泊, 他很努力地想睁开眼, 但是最后都无济于事。

    身体里最后的一点知觉转移到了耳边救护车传来的“呜哩呜哩”的声响, 以及他指尖那一枚金属戒指坚硬的触感。

    他摸到了环内的刻痕, 在那一刻, 不知道为什么, 他同样很努力地想要去触摸感知里面刻的是什么,因为他刚刚都还没有看清楚, 就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只是最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都依然无济于事,裴澈宁捏着那枚戒指,也陷入了昏迷当中。

    也就是在昏迷的这一天时间里,裴澈宁一次又一次地陷入了同一个梦境当中。

    在梦里,他无数次预先知道将要发生一场躲不开的车祸,但每次都只能眼睁睁看着褚竹鸣无数次地在车子即将撞上来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将他紧紧搂入怀中,看着破碎的玻璃碎片扎进他的皮肤里,最后流成一滩血泊。

    他挣扎着好几次想要从这个梦境当中醒来,但是再睁眼,又是同一场梦,他反反复复看清楚了那辆撞过来的车主驾驶上坐着的人是褚鹤行,心里便涌起来一层一层的恐惧。

    一直到梦的最后,还有一个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的小孩,是哭着找他们的醒醒,小崽的哭声让他如坠寒窑,他想走上去抱住小崽,但是每一次梦到这里的时候就会戛然而止,只剩下醒醒看着他委屈的哭脸。

    梦与梦叠加,从他的心底里生出来一股别样的恐惧,看着撞过来但是他无力阻止的车辆,他只能无力地心想,要是醒醒没有了爸爸妈妈应该怎么办?

    ——

    裴澈宁最后还是被吓醒来的,从那种灵魂和心脏跟着一起无限下坠的恐慌感渐渐缓和过来,花了他整整五分钟的时间,正巧走过来一个进来换药的护士:“裴先生,你醒来了?”

    “我昏过去了多久?”裴澈宁稍微挣动了一下想起身,只是刚稍微有一点点动作就觉得自己腰酸背疼,脑子里面也是嗡嗡响,但是好在缓了一会儿之后恢复了过来。

    “将近一天的时间。”护士一边回答他一边制止他想要起身的动作,“裴先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您别着急,褚总和司机师傅现在都还在ICU里面接受观察,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转出来到普通病房里面来了,您比他伤得轻一点,除了有些轻微脑震荡以外只受了一点点皮外伤,但是还是需要再观察观察。”

    “您别动,先好好休息,我去喊医生。”护士一边麻利地将药瓶换成新的,随后护着他重新躺下,又转身走了出去。

    裴澈宁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还是觉得头很疼。

    一想到出车祸的时候褚竹鸣这个人只顾着他的安危,头就更疼了。

    而且除了褚竹鸣,在他昏过去的这一天时间内,他也没有见到醒醒。

    他们以前和醒醒总是会约定好什么时候回家,久而久之,小崽就会记下那个时间,记得那是可以再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

    这还是第一次食言。

    裴澈宁想起家里那个爱哭的小崽子,心里便泛起一阵担忧,就像梦里的场景一样。

    等医生检查完走之后,他忍着身上的酸疼努力支起身体从床头的柜子上拿到自己的手机,还剩下最后15%的电量。

    消息弹窗在他解锁的那一瞬间鱼贯而出,大部分是浏览器更新的新闻,夹杂在其中还有几条零散的微信消息。

    他点开通话界面,刚想给王奶奶打电话问问醒醒怎么样了,门口便传来一声敲门的声音。

    他拧着眉抬头去看,便瞧见宋之聆抱着醒醒走了进来。

    小崽没说话,眼睛里面闪着水光,就连妈妈也没喊,只是委屈地撇起了嘴。在宋之聆走到病床边上的时候都没有伸出手找裴澈宁要抱。

    裴澈宁在那一瞬间里也愣住了,怎么以往见到人就不肯撒手的小崽今天都这么委屈了还不哭着可怜巴巴地找他要抱呢?

    “昨天还哇哇大哭问我妈妈去哪儿了,怎么今天我带你来找妈妈,反而不认识妈妈了呀?”宋之聆知道裴澈宁没多大事,于是有意逗小崽开心。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有孩子,昨天他听到裴澈宁和褚竹鸣出车祸这件事情的第一反应就是询问醒醒的安危,得知醒醒不在那辆车上就去了他们家,虽然紧赶慢赶,但是在王奶奶家里接到醒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时间了。

    王奶奶在厨房给小崽做饭吃,小崽便乖乖坐在窗户面前看着自家庭院的方向,心里在想或许下一秒就能看见爸爸的车子开进来了,或许他再等等妈妈就会来接他了。

    只是等的时间越长,小崽的心里便越难过。看着小孩一副十分不开心的样子,宋之聆怕老人照顾不力又怕对方身体不方便,于是把醒醒带回了自己家。

    “妈妈……”小崽一出声,声音都有些颤抖,听得裴澈宁的心里跟着揪揪巴巴的。

    “妈妈没事。”裴澈宁朝他笑笑,伸出手示意他到自己怀里来,“你看,妈妈现在好好的。”

    其实他现在稍微有点动作都很勉强,遭到剧烈撞击又躺了这么久,身体就像灌了铅一样,但他还是把小崽揽入了怀里,随后摸了摸他的脑袋。

    醒醒靠在他的怀里扭头看着他,随后看着妈妈揽着自己小肚子的手伤贴着的纱布,委屈的感觉便再一次涌上来,就好像受了伤的人是他一样。

    “妈妈痛痛。”醒醒委屈巴巴地指着他手上的小纱布。

    “妈妈不痛。”裴澈宁一边回答他一边用那只手在他面前张开又握拳,向他示意自己是真的没事。

    醒醒一看,不说话了,背过头去偷偷用手背擦眼泪。

    裴澈宁见他这副模样,很愧疚也很心疼,于是说道:“对不起啊宝宝,妈妈这次去太久了,以后妈妈不会这样了,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醒醒也很乖,或许是知道爸爸妈妈去了这么久肯定是出了事,现在又被宋之聆带到了医院里面,而只有生病的人才会来这个地方。

    他轻轻贴在裴澈宁的怀里,回答道:“没关系。醒醒想妈妈。”

    “嗯。妈妈也想你。”

    说着,醒醒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小块应该是从王奶奶家里顺来的饼干,沾了满手的碎屑,举到了裴澈宁面前,对他说道:“给妈妈的。”

    说完,他就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自言自语道:“还有爸爸……”

    眼看着小崽马上就又要陷入悲伤,裴澈宁立马拍了拍他的背,哄他道:“醒醒听话,明天就能看见爸爸了。”

    虽然明天看见爸爸的时候未必褚竹鸣就和他一样,褚竹鸣把玻璃碎片全挡住了,人还躺在icu里头,受的伤肯定比他的严重。

    但是现在他也只能这样哄好小崽了。

    出了这种事,最怕要和小孩子解释这其中的道理,小孩子要是见到爸爸不能和他说话了,只会很着急很害怕。

    裴澈宁把他手里的饼干接过来,又拍了拍他手上的饼干碎屑,最后把小崽抱到了自己怀里。

    在一旁一直默默看着他们两人不出声的宋之聆在床沿边上坐下。

    “这件事我还是决定和你说一下。”宋之聆叹了一口气,像是在心里作了很久的斗争,最后还是决定把他知道的说出来,“这件事我从一开始知道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就叫人去调查了一下,那天开车撞你们的人是褚鹤行那边来的人,现在在派出所里押着,他生前欠了别人的钱,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应该是走投无路了来干这种坐牢的差事,褚鹤行那边应该给了他很多佣金。”

    裴澈宁在听到褚鹤行这三个字的时候便心里一惊,他在出车祸当天其实根本没有看到对面撞过来的人是谁,只是那个梦做了太多次,以至于他每一次回想的时候,都以为是自己混淆了。

    “至于其他具体的……”宋之聆顿了一下,“我给你发了一段录音,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偶然撞见的,到时候你自己听一下吧。”

    “我知道你不想过多地参与他们褚家的事情,但是现在褚竹鸣昏着,这些事只能由你来做主。”

    第32章 模糊

    录音里面记录的是一段争执, 是褚鹤行在问周秀仪,为什么要安排人去制造这一场车祸,就算褚竹鸣和裴澈宁都不幸在这场车祸中丧生,那些遗产的钱也只会被无偿捐赠给希望机构, 根本落不到他们手中。

    裴澈宁听到一半, 心绪变得有些复杂, 于是按下了暂停键。

    当时遗嘱公布的时候他并不在场,对于褚竹鸣分到的钱财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 有关褚鹤行和褚竹鸣之间的竞争他也只是在几年前发现公司大部分人都被他们买通了的时候参与过一次, 本想着对面多多少少会顾及一些兄弟情面。

    但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钱这样的东西想要置别人于死地,尽管这么做也只是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只是这也怪不得, 当初周秀仪带着褚鹤行回来小三上位,为的也只是钱。

    当年褚竹鸣或许真的很恨这个后妈和这个哥哥,但是尽管他不乐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也不得不选择妥协退让, 将原本就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东西分出去, 甚至主动远离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原生家庭。

    而裴澈宁不想掺和褚家的事情也是有原因的,当初早在大学的时候,褚竹鸣出国的那段时间里, 褚鹤行就来和他表过白。

    对于这个人的心意, 裴澈宁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他拒绝对方并不是因为知道褚鹤行是私生子就对他另眼相待, 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东西。

    后来他和褚竹鸣结婚, 那之后他才知道当年原本要出国的人是褚鹤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是谁在褚松林面前说了什么话, 导致这个离开的人变成了褚竹鸣。

    虽然表面上是说留洋镀金,顺便开拓海外市场,但是毕竟褚家的最核心事业的部分还是以国内为主,在褚鹤行即将大学毕业可以完全接手家业的时候安排褚竹鸣出国,打的是什么心思,不外乎就是想把他挤出这一场兄弟之间的竞争,想要自己一个人坐收所有的利益罢了。

    也就是在那些年里,褚鹤行连着周秀仪,拉拢了他们家许多亲戚和合作伙伴。

    再后来褚竹鸣回来经营褚氏,已经不具备太大的优势了。

    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知道褚竹鸣接管褚氏之后很快就发展了起来,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和他平起平坐了。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裴澈宁发现了公司员工被买通的事情,随后褚氏大换血,他回家生小孩。

    短短的时间里忽然想起这么多事情,裴澈宁忽然觉得十分头疼。

    当时他和褚竹鸣结婚,褚松林和周秀仪都不同意,刚开始那几年也没拿他当过真正的自家人,他便也疏远他们,他以外人的身份自居,自然是不想掺和有关他们家的事情。

    裴澈宁缓了缓,看着怀里的小孩,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当时他们不是去办理离婚证而把醒醒带在了身边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好在他们都没有出多大的事,刚刚护士也说了情况好的话褚竹鸣今天晚上就能转出来,他的心才能稍微放下来一点,幸好人没事。

    他消化着这些事情,一边强打着精神陪醒醒玩了一会儿,随后便让宋之聆把醒醒带走了。

    醒醒或许是知道妈妈需要好好休息所以自己要乖乖的,这一次一哄就好,揪着被子站起身亲了亲他的脸之后便十分听话地牵着宋之聆的手和他说再见。

    他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躺在床上又休息了一会儿,随后找护士借了充电器,打电话给小陈询问公司的情况。

    得知一切正常运转后裴澈宁松了口气。

    “只是还有几份需要褚总签署的合同还堆在这里。”小陈在电话那头说着,总裁一整天都没有来公司也没有和他说发生了什么,现在来给他打电话的人又是裴澈宁,他于是有些担忧地询问道:“裴先生,麻烦你帮我问问褚总什么时候来公司一趟,这些东西堆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我也好安排接下来的工作和……”

    “行,我知道了。”这么长一段话听得裴澈宁头疼,于是打断他道,“明天我会来一趟公司,剩下的正常安排就行。”

    说完,电话那边的小陈愣愣地习惯性点了点头,就好像是忘记了他们现在不是面对面交流而是正在通话一样。

    挂断电话之后,小陈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家总裁夫人刚刚说话的时候用的主语是“我”,也就是说明天来公司主持大局的不是总裁。

    那他们家褚总去哪儿了!

    这一边,裴澈宁还是说多了话就有些头疼,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点开微信给王奶奶发了条道谢的消息,随后还是躺下继续休息了。

    明明昏睡了这么久,但是他现在还是很累,他反复想着护士说今天晚上褚竹鸣就能出来转普通病房的话,icu里头不能进人,他现在想了解一下褚竹鸣的状况都只能通过医生护士的转述。

    这里是褚家的私家医院,医疗设备和条件都是按最顶配的来配置的,他虽然担心,但是他不通医术,现在自己也不能帮到些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这个替他挡了伤的alpha快快好起来。

    那天自己在晕倒之前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明明还听见了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所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对不对?

    在睡过去之前,裴澈宁这样心想着。

    ——

    时间一晃就到了傍晚,裴澈宁缓缓睁眼,窗外的天色已经换成了黄昏独有的橙黄,他伸手一摸,枕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湿了一小块,房间外面有人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挡不住病房内太安静,裴澈宁还是能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事情。

    “哎,今天早上主任不是和我说褚总如果情况好的话今天晚上就能从icu里面转出来吗?我刚安抚好裴先生的情绪,谁知道只过了几个小时就突然恶化了,主任说还要继续观察,这下要转出来,就给不出个定数了……”

    “等会儿进去了咱们先什么都别说,裴先生问起来也要说得委婉一点,听见了吗?”

    裴澈宁就静静坐在床上听着她们的话,在脑子里面粗糙地把信息过了一遍,什么也没说,随后看着她们推门进来,一个人端着托盘,一个人推着小推车,问他吃不吃饭。

    他叫她把饭放着就好,随后从被子里面伸出手配合着其中一位护士给自己换针。

    就当两位护士一位裴澈宁忘了褚竹鸣那件事情准备松一口气的时候,裴澈宁在看着针尖扎进皮肤,在那一瞬间忽然问道:“请问我明天可以出院了吗?”

    “啊?”站在一旁帮他摆菜的护士有点懵,另外一边的护士还在操作手里的活,但是听到他这句话,还是皱了皱眉。

    裴澈宁也皱了眉,见对方这副反应,他现在实在是没有耐心再去把话重复一遍。

    “这个得问我们主任,等他在褚总那边忙完,我帮您问问。”护士的声音越说越小,好像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不该提起褚竹鸣。

    她现在有些心虚,看着裴澈宁,刚以为对方会问他有关褚竹鸣的事情,想提前说他现在刚恢复好情绪不能激动的时候,裴澈宁只是抬起了手,示意自己知道,随后淡淡地应了句好道了声谢。

    “饭你就放在这里吧,我自己会吃的。”裴澈宁对她说道,“谢谢。”

    两人赶紧出去了。

    裴澈宁很难描述自己在听到褚竹鸣情况恶化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以为自己会想,都怪他,如果褚竹鸣不是为了保护他,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在想,原来他伤了褚竹鸣这么久的心,对方还是会下意识作出这样的反应。

    可是自己到底是哪点好了能让他这样做,他明明拧巴又纠结,就连听到他病情恶化的时候都装作没听见。

    他看着被放在床头的戒指,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还是没能够看清楚内环上的刻痕到底是什么。

    ……

    “裴先生,你确定要出院吗?”主任虽然身为医生,但是这一次是给自家老板治病,而且不能让病人情绪太过激烈,什么话都只能放轻了放缓了说。

    裴澈宁点了点头,昨天晚上他没有睡好,现在精神有些恹,眼睛也是肿的。

    见他话也不肯说,主任心里也有些慌,毕竟摸不准主家的意思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挽留的措辞。

    “李主任,我先生还在重症监护室里面,我会给你们安排加班费和奖金,这段时间就多麻烦你们了。”裴澈宁话里的意思已经摆得很明显了,劝走了他们之后,他又看见褚鹤行站在房门口的身影。

    他装作没看见,一个人默默在病房里面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最后拉门出去的时候,依旧面无表情。

    褚鹤行看上去也没好到那里去,原本应该被熨得整整齐齐的西服卷起来几道褶皱,平日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此刻也有些凌乱,想来是这几天既要忙大厦将倾的公司,又要给周秀仪收拾烂摊子,太忙了。

    “宁宁,你现在还好吗?”褚鹤行走上来询问道,“这几天太忙了一直都没能来看望你,你……”

    裴澈宁看向他打断了他的话:“我不需要看望,需要看望的人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头。”

    说着,他余光中看见宋之聆抱着醒醒在走廊尽头等他,就想绕过褚鹤行离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褚鹤行站在这里,一想到褚竹鸣还躺在icu内,连现在情况的好坏他都不能亲自看一眼的现状就来气。

    只是他现在情绪不能太过激,于是紧接着,一阵眩晕伴随着头疼而来,他眉头一紧,差点没站稳直接倒下。

    褚鹤行见状,想要去扶他,但是被他躲开了。

    “褚先生。”裴澈宁扶住身后的门定了定神,抬眼看向他的时候顿了顿,“请你自重。”

    第33章 喜欢

    说完, 裴澈宁便绕过他走开了,把站在原地一直等着他的醒醒抱入怀中,小家伙应该是感受到了他现在的低气压情绪,于是乖乖趴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也不问为什么没有见到爸爸, 只是轻轻地抓着他肩头的衣服, 和以前很多次一样。

    而褚鹤行站在原地,静静收回了那只又一次落空的手。

    他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时候了。

    他处理完公司那点事情, 安抚好董事会那一群人赶过来的时候, 心里还压着一口没有喘匀的气,看着裴澈宁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走廊, 他终于吐了出来。

    他承认,自己在知道自己母亲干出那样的事情的时候,心里是暴怒的, 尽管他也不解为什么褚竹鸣就能分到那么多的遗产, 明明这些年里, 他才是那个一直尽心尽力陪在褚松林身边的人。

    讨厌了这么多年的人事业爱情双丰收, 事业是和他竞争的,爱情是横刀夺爱的,任谁心里都不爽快。

    但是即使是这样, 他也没有要到想让这个人去死的地步, 更不会冲动干下那样的事情。

    可是这些别人都替他干完了, 那个人还是他一直以来的利益共同体, 这个世界上和他关系最亲密的人, 所以这些事情发生了, 就理所应当地和他脱不开关系。

    褚鹤行从来没觉得自己在裴澈宁面前有这么失败过。

    褚学长,褚先生, 裴澈宁对他的称呼一直以来都充斥着边界感,他对他也从未表达过好感。

    无论是哪一次。

    ——

    “醒醒今天有好好吃饭吗?”裴澈宁抱着小孩,已然没了刚刚的冷漠疏离,醒醒搂着他的脖子,点了点头。

    只是裴澈宁还是不太相信自家小崽是那种仅仅去了别人家一趟就会好好吃饭的小家伙,随后他看向宋之聆,见到对方一言难尽的表情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

    醒醒就是属于那种挑食什么都不爱吃又吃得很少的,而宋之聆家的听听就是属于那种一点也不挑食什么都爱吃又吃得很多的,所以这几天宋之聆带着两个崽,一到吃饭的时候就看着两个崽,两个崽都让他很愁。

    “到时候我再哄他吃点东西吧。”裴澈宁对他道,“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到时候等阿竹出院了,一定得好好谢谢你。”

    “不用了。”宋之聆觉得这都是小忙,“再不济陆家和你们家还是合作伙伴,这都是应该的。”

    裴澈宁朝他点点头。

    这份感谢他记在心里,一切就都在不言当中了。

    随后连片刻喘息的时间都没有,裴澈宁便赶往了褚氏。

    昔日灯火通明的大楼,今天也依旧如此,来来往往的人群撑起了这一片高楼产业中滚滚而来的流水,为这个城市的经济不断注入着活力。

    裴澈宁抱着小孩走进去,一如之前褚竹鸣带着醒醒来这里工作一样。

    他来得少,这里的人可能不认识他,但是一定认识他怀里抱着的小孩。

    那他的身份便也不言而喻了。

    “就是这些合同了吗?”走进办公室,裴澈宁把醒醒放到一旁的休息区让他自己玩,随后娴熟地坐到总裁的真皮办公椅上,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就开始翻阅。

    一旁的小陈点点头。

    “都检查过了吧?”他一页一页翻过去粗略地浏览,太久没有上过班的他面对这些事情到底还是有些手生。

    “检查过了,但是……”小陈站在旁边,看着裴澈宁忽然抽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唰唰签下了褚竹鸣的大名,连忙拦道,“但没有委托书不能代签啊!”

    “裴先生,我并不是质疑您的地位,但是要不我们还是等褚总回来再再再……”小陈看着裴澈宁一页一页翻看合同,都有些口吃了。

    “谁说我要帮他签字了?”裴澈宁淡淡道,随后把手里的合同一合,全都推到了一边,“这些东西不急的就先放着,很急的就再拖延几日,那边催就说褚总正在国外出差,剩下的什么都别问也什么都别说。”

    “裴先生,您这是……”小陈有些拿不定主意,但听到他说这些,还是点了点头。

    裴澈宁看着桌上的白纸,忽然想起年少时候的一下往事,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念书的时候都和他一样,会不自觉在草稿本上写下自己喜欢的人的名字,只是现在再写,就没有当时的那种感觉了。

    随后他把这张白纸对折好放入抽屉里面,十分熟练地打开了褚竹鸣的电脑,敲了几下键盘输入密码,又开始处理起了这几天堆积的邮件。

    其中最多也最急的就是前几天褚竹鸣刚谈下的国外的那个合作,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英文,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有点要开始的迹象,好几年不接触这种工作上的内容,就算他先前的底子够硬,这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看。

    一旁的小陈见他这副说一不二的样子,最终还是决定听他的话。

    而这一边,裴澈宁看着冗长的英语句子,脚边忽然传来一阵类似于毛绒玩具的触感。

    是醒醒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休息的地方爬到了这里,手里还拿着一只很大的玩偶小羊。

    因为褚竹鸣经常带醒醒来公司,于是便干脆买了一大堆玩具放在办公室里,还专门划出来一大片区域铺上软垫给醒醒玩,就是怕黏妈妈精醒醒因为公司里面没有妈妈而不喜欢待在公司里面闹着要回家。

    虽然这样的情况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过。

    “怎么了宝宝?”裴澈宁问道。

    只见醒醒扶着抽屉站起身来,支愣起小短腿就要往他身上爬。

    一般小家伙求抱的时候裴澈宁都不会拒绝他,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说着,顺便按照个人习惯把电脑也拉近了一点:“不想玩玩偶了?那就和妈妈一起做阅读理解吧。”

    小家伙看着电脑屏幕,觉得有些新鲜,又看看妈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点了点头。

    裴澈宁看着小家伙,摸了摸他的脸,随后继续处理邮件。

    接下来十多分钟的时间里面,办公室内都很安静,除了鼠标点击的声音和偶尔响起来的键盘敲击声,没有人说话。

    见怀里的小崽也没动静了,裴澈宁分心看了他一眼,才发现小崽看着看着已经睡着了。

    看着小崽的这副样子,裴澈宁有些想笑,看来英语阅读的威力还是不减当年,下至不到三岁的小童都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只是看着看着,心里又泛起苦来,现在已经过了午睡的时间点,原来醒醒刚刚不是不想玩了,只是玩累了想找妈妈,而且这一次还不需要人哄就睡着了。

    想来是这几天一个人突然待在陌生的环境里面有些不适应,现在窝在妈妈的怀里才能好好睡一觉。

    醒醒虽然黏人,但还是不哭不闹乖乖地继续等他们。

    就是不知道褚竹鸣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裴先生,外面有人找褚总。”

    裴澈宁刚把醒醒小心翼翼挪到一旁的沙发上,正给小家伙盖毯子呢,小陈忽然气喘吁吁跑进来报消息。

    醒醒也许是隐隐约约感知到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最近也很敏感,动静稍微大点就容易把他弄醒。

    但是同样的,他睁开眼看见是妈妈后缓了缓,随后便在裴澈宁的轻拍当中又一次被哄睡着了。

    “怎么了?”裴澈宁朝小陈比了个嘘,示意他小声一点:“他们有预约吗?没有的话就叫他们改日再来。”

    刚刚跑上来还没喘匀气的小陈一下敛了声:“没有,但是他们是褚总那边的亲戚,说了褚总不在他们不信,我们也不好赶客,只能把他们请到了楼下的休息室先等着。”

    “不信的话,那就让他们在那里等着吧。”裴澈宁还以为出了多大的事情,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褚鹤行那边董事会的人,墙倒了想来找下一面倚靠,他没理由也不愿意对他们多客气。

    说完,裴澈宁又道:“你们其他人也不用管他们,到点了正常下班,如果他们为难你们,喊保安直接轰出去就行。”

    小陈看着裴澈宁继续若无其事地坐在办公桌前回复邮件,虽然平日里见到总裁夫人的机会很少,之前有过交流但是对他的印象也是温温柔柔的很客气,但是现在因为一直见不到褚竹鸣消息所以很多事情都拿不定主意只能干着急的他看着裴澈宁从容淡定的样子,忽然就觉得他们公司又有了可以倚靠的主心骨,就连想要赶人的底气都多了几分。

    谁叫他们那些人一来公司就拿乔,说自己是褚总的谁谁谁谁,傲慢又看不起他们这些做员工的。

    小陈走出办公室,忽然觉得总裁夫人也好帅好帅。

    ——

    本来裴澈宁来公司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处理了大概三个小时的公务后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期间小陈来和他说过那群人见等不到人并且被冷处理了就灰溜溜回去了,他也只是点头应了声好。

    小陈再一次来办公室,手里还提着两袋外卖。

    “裴先生,你还没有吃饭,先吃点吧。”小陈举起手里的一袋,“还有这个,点给小家伙吃的。”

    “行,你放在这里就好了,谢谢。”裴澈宁朝他道了谢,然后在心里把他加入了加工资的名单当中。

    等小陈也走了之后,这下便只剩下几个加班的员工还在公司里面,总裁办公室内只开了一半的灯,醒醒那边还是暗的。

    小家伙也睡了差不多有三个小时,裴澈宁刚准备起身去喊他起床,就看见从沙发后背那里忽然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醒醒刚睡醒头发是乱七八糟的人也还是懵的,小家伙左看右看,最后眼神在他身上定住了似乎才安下心来,喊了一声“妈妈”。

    “怎么了宝宝?”裴澈宁起身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头疼,但是缓了一下就好了,随后走过去朝小崽张开手,把他抱到怀里,“是不是肚子饿了?”

    醒醒没说话,扭头趴在了他的肩上,继续发着刚睡醒的呆。

    一直到裴澈宁舀着一勺米饭喂到他的嘴边,小家伙才忽然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委屈巴巴泪眼汪汪的眼神。

    “怎么啦醒醒?”裴澈宁立马放下勺子抽了张纸巾出来帮他擦眼角的眼泪,只是他刚碰一下,小崽便忽然转身把头埋在了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

    裴澈宁见他这样,还以为是又发烧了,连忙伸手探到他的额头去感受温度,发现没什么不对劲才放下心来,继续耐心问道:“怎么了宝宝?是不是刚刚做噩梦了?”

    “妈妈在这里,不要害怕。”他托着小家伙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

    “嗯……”醒醒抬起脑袋摇摇头,随后语气都变了调,染着一听便让人心疼的哭腔,小声说道,“想爸爸……”

    裴澈宁一愣,但是第一反应还是先安抚小孩:“想爸爸了呀?”

    “妈妈……”只是说到这里,裴澈宁也失了声。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法向小孩给出一个很确定的,多久就可以看见褚竹鸣的保证,何况醒醒还这么小,更没法和他说一些爸爸生了什么病,也没法让他完全理解为什么不能看见爸爸的原因。

    因为在小孩的世界里面,只知道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个人,对于他们来说,有些人是只要一会会不见就会很想,还有些人是可以多一会会不见再想,而爸爸妈妈,就是只要一会会不见就会很想很想的人。

    而细数过来,小醒醒已经听话了三天,三天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很多很多个一会会了。

    是即便妈妈在身边也不能阻挡的很想。

    一直到偷偷在他衣服上擦眼泪的醒醒把他的衬衫洇湿,裴澈宁才回过神来。

    “爸爸现在还在医院里面躺着呢,醒醒先吃饭饭,吃了饭饭爸爸就不会担心醒醒了,到时候妈妈带醒醒去见爸爸,爸爸问醒醒有没有好好吃饭该怎么办?”裴澈宁哄着他,心里却不自觉地在想,那如果现在是他走了,褚竹鸣一个人安慰这样的醒醒,他又会怎么说呢。

    会不会也因为没有办法给小孩一个确切的保证,而感到无措和无助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想象这样的场景。

    “妈妈不要哭。”醒醒忽然道,随后拿走他手上的纸巾笨笨地在他的眼角处按了按。

    “妈妈才没哭。”裴澈宁意识到自己的眼睛有些酸疼,他刚想抬手去擦,只是眼眶里面装不住的两滴眼泪直接落下来,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何况这还是在小孩的面前。

    他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收回去,继续哄人:“醒醒才是最爱哭的。”

    “妈妈吃饭饭。”醒醒把勺子塞到他的手上。

    按照以往,要是他们说醒醒是爱哭鬼,这个小家伙肯定是要咿咿呀呀地表示不满的,只是今天却很乖很乖,不吵不闹还自己主动吃饭。

    他以前为什么会想要离开这么可爱又听话的小崽呢,在这一瞬间里,裴澈宁也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当天晚上,裴澈宁还是照往常一样哄醒醒睡觉,他们没有回家,家里空空荡荡的,不像以前他们有一起等待褚竹鸣回家的盼头,再加上还有很多堆积的工作没有完成,于是裴澈宁带着小孩在总裁办的休息间将就了一夜。

    “妈妈,爸爸也会来吗?”醒醒乖乖被他摆弄着换好睡衣,忽然问道。

    “醒醒还是很想爸爸吗?”裴澈宁问他。

    小家伙点了点头。

    “妈妈陪在身边也不行吗?”

    小家伙又摇了摇头。

    “爸爸和妈妈都要。”醒醒抱着他,把脸贴在了他的脸上。

    小孩子总是觉得爸爸妈妈陪在身边就是最重要的,他也知道醒醒睡不着会想褚竹鸣,只是他没有再回答醒醒的话了,而是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希望他快点睡觉,因为他也没有办法,他也很想褚竹鸣。

    望着窗外的夜色,他知道,这又是一个难捱的夜晚。

    ——

    翌日,裴澈宁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一直到很晚很晚都没有睡着,但是一想到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完,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起来了。

    赚钱养家真不容易。

    借着国外才刚刚入夜的时差,裴澈宁劈里啪啦一顿敲键盘回复了两封邮件,再站起身来的时候,头又开始隐约作痛。

    他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身体,他捏了捏酸疼的后颈,不知道是因为久坐还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的脖子总是有种很奇怪但很让人难受的感觉。

    偏偏这个时候他还放在休息间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为了不打扰小崽睡觉,他还是硬挺着走进去接了那个扰人的电话。

    是李主任打来的,说褚竹鸣情况稳定,可以从icu里面转出来了,对面似乎很开心,还连续几次保证了这一次真的不是唬人的。

    挂断电话后,裴澈宁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淡定,但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有些颤抖,就连帮醒醒穿衣服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现在很急,急着想要去医院,所以手忙脚乱。

    他想,如果褚竹鸣醒来了,自己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对褚竹鸣说,但是他现在思绪也很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整理起自己的头绪。

    刚睡醒的醒醒懵懵地问了一句:“妈妈?”

    “妈妈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裴澈宁蹲下身子给小崽穿鞋,一边这样问道。

    小崽眨眨眼,似乎在确定自己这是不是还在做梦。

    而裴澈宁已经把他抱上了车。

    一直到车子缓缓开始向前行驶的时候,裴澈宁的手都还是有些抖,完全就是那种出自本能的心慌,他不自觉害怕这一次再去,又让自己的期待落了个空。

    只是并没有,他抱着醒醒赶往病房的时候,明明他比谁都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是还是在偌大的医院迷了一次路,最后到达病房门口的时候,褚竹鸣正好被护士推着从重症里面出来。

    “爸爸!”小孩子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躺在床上的褚竹鸣。

    只是他这句话落了空,因为床上的alpha还在昏迷当中,还没有醒过来。

    这一瞬间,裴澈宁躁动不安的心顿时就恢复了平静。

    他看向医生,想问他现在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今天就能醒过来了。”李主任道,“只是病人的头部遭受过猛烈撞击,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有些短暂的失忆这种可能性是不能完全排除的,家属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这种情况下,就更不能让病人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了,所以裴先生,请您保持冷静,您的情绪也是会感染到病人的情绪的。”

    说完,李主任便带着护士出去了,还帮他们带关了病房的门。

    “妈妈,爸爸不理我。”醒醒见人不说话也很着急,吱吱呀呀在裴澈宁的怀里张牙舞爪。

    “爸爸没有不理你,爸爸还在睡觉呢。”裴澈宁哄他,“我们一起等爸爸醒来好不好?”

    醒醒看着床上的人,心里有委屈但是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想着明明他都喊爸爸了,但是爸爸为什么不和他说话,以往难道不都是只要他轻轻戳一戳爸爸的脸,对方就会起床去给他泡牛奶的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对裴澈宁应了好。

    随后他便被裴澈宁放到了地上,扒拉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褚竹鸣。

    “爸爸?”他指着床上的人又问了一声。

    裴澈宁摸了摸他的脑袋,耐心回答道:“嗯,爸爸很快就会醒来陪你了。”

    小家伙点了点头。

    只是这个很快,裴澈宁也没法保证,因为医生说了今天随时都有可能会醒来,于是他便叫附近的酒店送了粥过来,想让褚竹鸣醒来的时候如果想吃东西能够吃到新鲜的热食。

    可是粥他来来回回加热了三次,这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就在他第三次点开手机看时间但是发现连一分钟都没有过去的时候,裴澈宁变得有些心急。

    可是心急除了让人感到焦躁以外,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把醒醒留在这里,一个人去隔壁问医生。

    最后天黑了,裴澈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醒醒蜷缩在褚竹鸣大腿和手臂之间的一小块地方,已经睡着了。

    他没有动醒醒,只是拿了一条小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后抽出椅子在病床的边上坐下,安安静静地陪着这两个人。

    醒醒又陪他一起等了这么久,肯定也很累吧。

    裴澈宁看着小孩,心里也替他感到委屈,如果他和褚竹鸣真的不幸在那场车祸中丧生,这个乖乖的小崽就没有爸爸妈妈了。

    他托着醒醒的手上下晃了晃,对方没醒,想来应该是累了,于是他把醒醒的手重新塞回了毯子里面。

    又从口袋里面拿出来那天出车祸之前,褚竹鸣送给他的戒指。

    那枚戒指从他出院开始就一直带在身上,就像是被人为赋予了意义,成为了他独一无二的护身符,现在他把这枚戒指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他握着褚竹鸣的手,想给对方戴上,但是这枚戒指是按照他的尺寸定制的,褚竹鸣顶多套个小拇指,其他的手指都戴不上。

    裴澈宁就这么无聊地一下一下,把他所有手指都试了个遍,似乎是看着这个人不醒来,他就故意趁人之危欺负他一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希望褚竹鸣能够早一点醒来,结束他这样幼稚的行为。

    医生说的今天应该就能醒,他就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到晚上十二点,只是现在超时太久了,就像是他迟迟没有等来按照约定好的时间到来的人,他就会想,这个人是不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是不是有什么突发情况。

    可是这又和这个情形不太一样,因为医生说褚竹鸣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为什么醒不来,他们也给不出一个解释。

    裴澈宁盯着时间熬了一晚上,最后把戒指从褚竹鸣的小拇指上取下来,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

    印象里,褚竹鸣总是一个手掌就能很轻松地握住他两只手的手腕,可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要用两只手才能完全握住褚竹鸣的手。

    其实就这么握着也挺好的。

    裴澈宁的鼻尖有点酸,昨天忙忙碌碌了一整天,晚上还没睡好,他现在也很困,于是握着褚竹鸣的手,想趴着休息一下。

    如果褚竹鸣还是不肯醒来,那他就只好继续等。裴澈宁这样想着,眼泪便从眼尾挤了出来,一直落到褚竹鸣的掌心当中,流到他们两个人一起握着的戒指上。

    最后实在忍不住,他低着头,还是哭了出来。

    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有的落在床单上洇湿了一小块,有的落在了褚竹鸣的手上,裴澈宁便揪起衣袖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掉,现在自己这个样子肯定难看死了。

    但是换句话说,他也只敢在褚竹鸣都还没醒的时候这样了,在褚竹鸣面前他又嘴硬又无情,才不会这样子哭。

    “哭什么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有些沙哑虚弱的声音忽然传来。

    褚竹鸣强行撑着睁开眼睛垂眸看着泣不成声的裴澈宁,如是问道。

    只是没有等裴澈宁回答,他手指先动了两下,感受到了手掌心里面的硬物。

    “怎么了,不喜欢吗?”褚竹鸣还以为裴澈宁是不喜欢这个戒指,才用这样的方式还给他,但是他看见裴澈宁哭了,就只想抬起手替他擦一擦眼泪。

    只是被裴澈宁自己先一步抢先了:“我没有。”

    “很喜欢。”他又补充道,只是眼睛是酸的,还是控制不住泪滴一下一下往外面钻。

    褚竹鸣见他这样,心里无奈,只是拿起戒指慢慢把它戴在了裴澈宁的无名指上,随后反手慢慢与他十指相扣,对他道:“既然喜欢,那就别哭了好不好?”

    第34章 亲亲

    裴澈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由着对方抬起手帮他擦眼泪。

    实话说,结婚这么多年,裴澈宁在褚竹鸣面前哭过的次数屈指可数,无论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感动, 裴澈宁永远都是一副对什么事情都不关心的样子, 而很少将太过激烈的情绪在别人面前展现出来。

    这也还是褚竹鸣第一次看见裴澈宁哭成这样, 他一向都很笨,就连安慰人都不太会, 他现在全身上下都很疼, 但是看着裴澈宁这副样子,他更加心疼。

    “好了, 我这不是醒过来了吗?”褚竹鸣缓慢地用手捧住了裴澈宁的脸,沙哑而疲惫的嗓音好像昭示着他下一秒就会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他还是继续说道, “不会因为这个就反悔不和你离婚的, 别哭了。”

    说着, 褚竹鸣伸出小拇指钩住了裴澈宁的:“我向你保证。”

    “闭嘴吧你。”裴澈宁反手把他的手握住, 胡乱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嘴硬道,“谁叫你一醒来就只想着这些的, 谁要你的保证。”

    褚竹鸣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惹他不开心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顺着对方来, 由着他牵住自己的手把自己的手心当纸巾擦眼泪, 也由着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应了声好。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一会儿, 一直到缩在褚竹鸣大腿边上的醒醒忽然在睡梦当中发出来一声呢喃,褚竹鸣这才意识到还有个崽崽在这里。

    “醒醒怎么在这里?”褚竹鸣抽出手, 随后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裴澈宁也看了一眼小孩,回答他道:“他在等你。”

    “这几天醒醒都很乖很听话,好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裴澈宁说着,心里便泛起来一阵心疼,醒醒今年才一岁半,对很多事情诸如分别,等待这样的事情都还只处在一个意识形成的阶段,但是小家伙能感受到的伤心和难受却是真真切切的。

    想到这里,裴澈宁也伸手摸了摸醒醒的脸。

    “我昏迷了几天?”褚竹鸣问他。

    “三天。”裴澈宁一边回答,一边帮他理了理被子。

    “让你担心了。”

    “我忙着去公司帮你处理工作,哪有没时间担心。”裴澈宁还在嘴硬,仿佛刚刚那个因为褚竹鸣迟迟不恢复过来而偷摸着哭的人不是他一样。

    而褚竹鸣想要逗他开心,于是故意道:“哦……那刚刚你——”

    “我刚刚什么都没有干。”裴澈宁闭了闭自己还有些酸胀的眼睛,心想着褚竹鸣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打断他,风轻云淡道,“而且你刚刚也什么都没有看——”

    “咳咳咳咳咳……”

    只是还没等他话音落地,褚竹鸣便开始咳嗽个不停,吓得他连忙站起身去查看他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了这是?”见状,裴澈宁的语气能听得出又变得有些慌乱,“需要喊医生过来吗?”

    褚竹鸣抬手示意他不用。

    “没有,我就是有点开心。”褚竹鸣缓了缓,随后说道。

    裴澈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无奈,随即又重新坐下,握住了他的手:“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虽然嘴上依旧嘴硬,但是自己的语调也还是忍不住有些上扬。

    “先好好休息吧。”裴澈宁朝他道。

    夹在缝隙当中熟睡的小家伙在睡梦中的反射弧很长,这下才感觉到有两个人又是摸他的脑袋又是捏他的脸,皱着眉吧唧了两下嘴,翻个身正好滚到了裴澈宁的怀里。

    “我把他抱到另外一边去睡觉。”裴澈宁站起身,把小孩转移到了房间里面的另外一张床上。

    这张床是他吩咐医院专门给他和醒醒两个人加的,褚竹鸣没有醒过来他也不想回家,本来就打算在医院这边凑合几个晚上。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病房里面的灯太亮早就被裴澈宁关上了,只有门外透进来的走廊光,和仪器的灯。

    褚竹鸣看着裴澈宁来来回回的身影,又想起对方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是觉得很开心。

    他很少见到裴澈宁把最真实的情绪外露的时候,所以就连当时裴澈宁提离婚的时候,他都对对方的态度有些摸不准,只是出于私心地不愿意和他分开。

    可是现在,好像又变得不一样了一点。

    “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虑别的事情。”裴澈宁顿了顿,叹了口气,一边帮醒醒盖着被子一边说道,“那天的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周秀仪安排的人,那辆车是冲你去的。”

    “我不太理解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是既然他们做了,我也没必要理解他们。”裴澈宁在心里压了好几天的气总算可以说出来了。

    其他的事情他可以装作视而不见一笔揭过,但是关乎到人命的事情就没法这么轻易了。

    听到这些,褚竹鸣的心里闪过去一瞬间的震惊,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早在遗嘱公布的那天开始,他就觉得周秀仪看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所以这些钱他才觉得拿得烫手。

    他从他母亲死去后的那一年开始,就有意地刻意疏远起这个家庭,只是想着哪一天能够逃出去,哪怕后来长大了心智成熟了,懂得应付这些必要的客套了,也还是能不见就不见。

    他和褚松林之间是不存在很珍贵的父子情谊的,他也自认没有尽过多大的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周秀仪和褚鹤行陪着他。

    但是褚竹鸣也无怨言,因为他们三个才更像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而他对褚鹤行这个哥哥的情感就复杂很多了,一方面,他和褚鹤行之间的彼此疏离鹤情感不和就像是默认了的一样,因为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喜欢上了同一个人的情敌。

    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很清楚褚鹤行和他一样,都是父母那辈的过错下和他一样无辜的人。

    所以当他知道褚鹤行的公司出现经济上的危机时,他想要伸出援手,但是这么多年的僵持与冷漠,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到现在,裴澈宁和他说这些人其实想要他去死,他便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几天累着你了。”褚竹鸣静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裴澈宁的手,出声安慰他道。

    “其实也就三天。”裴澈宁没觉得自己多累,只是他也是刚出院,头时常犯疼,但是好在周秀仪没有在这个时候来找茬,“只是帮你处理了一点事务就说累的话,是不是也太小看我了。”

    褚竹鸣知道要是裴澈宁真去了公司,肯定帮他把所有事情都包圆了,才不会只是像他说的这么轻松,但是抛开别的不谈,他对裴澈宁的工作能力还是很放心的。

    “好好好,没有小看你。”褚竹鸣柔声哄着,他其实只是怕他那天自己竭尽所能但还是没有保护好裴澈宁,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两个虽然有惊也有险,但好在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所以车祸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做?”褚竹鸣又忽然问道。

    “我知道你心里还在犹豫,毕竟和他们沾了一点血缘上的亲。”裴澈宁静默了一会儿,像在思考,随后一边俯身帮他整理着被子,一边回答道,“但是我不能听之任之就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我不相信给了一个人一次原谅的机会他就会将怨气一笔勾销对你感恩戴德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我要和他们在法庭上见。”

    说完,裴澈宁才意识到自己俯身的这个动作离褚竹鸣隔得有多么近,就着周围环境里不明亮的光线,只有拉近距离才能完完全全看清楚他这几□□思暮想的这张脸,于是他没有直接后退回去,而是又一次弯下腰,直接在他唇边上亲了一下。

    “好了,不许说话了。”裴澈宁亲完之后才察觉自己刚刚的行为完全没有经过脑子,而是直接就这么做了,于是伸出一只手比在褚竹鸣的唇前示意他不要再说话,随后找借口逃离现场,“万一把醒醒吵醒了,而且我等了你这么久,我也要去休息了。”

    只是他虽然这么说,人却往房门外面走了出去。

    褚竹鸣看着他,并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嘴角和手心里面残余的温存。

    裴澈宁主动亲他的次数不算少,但也说不上多。而且这个不算少完全是因为每一次裴澈宁亲他的时候都给他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近一点比如上一次的易感期,远一些还有那年在山上一起野营的夜。

    也是在这些年里,他才完全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说裴澈宁很冷很难相处,这人可以和你做很亲密的事情,可以和你接吻,□□,也能在这样的同时,让你不由自主地觉得他的心依然离你很远很远。

    而这就是这些天里,他最大的感受,他能感受到裴澈宁在动摇不定犹豫不决,也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矛盾,但是心是远的。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每一次自己出差之前收拾行李,都会刻意避开醒醒在的时候,因为小家伙一看到行李箱就知道他又要出远门了,就自然会以为他会带着自己一起去,于是他收拾收拾着东西,时不时就要把偷偷爬进去的小崽从行李箱里面提溜出来。

    但是一和小崽解释他是出去工作,过几天就会回家了,小崽又能听得懂道理,只是还是会偷偷摸摸往行李箱里面钻,被抓到了也不生气,笑吟吟地看着他,就仿佛这只是一场很简单的捉迷藏游戏。

    要是把小家伙哄开心了,玩好分开之前的最后一场游戏,虽然临走时小崽还是会很委屈,但总归不吵不闹,哄哄就好了。所以裴澈宁总是觉得奇怪,怎么褚竹鸣每一次出差的时候醒醒都那么听话,而他一说要去办点什么事情,小崽总要咿咿呀呀抗一会儿议,非得再三保证妈妈一定很快就会回来才能行。

    每次裴澈宁问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褚竹鸣都会笑而不答,因为这是他和醒醒之间的秘密。

    而现在,看着被裴澈宁轻轻合上的门,他忽然也有了一点类似的感受,有些人离开的背影是不会让你意识到这是永不再见的分别的,因为你知道这个人一定还会回来,而你们也将长长久久地永远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锁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哒”声,病房内很安静,裴澈宁的动作也很轻,似乎是怕吵到里面的两个人。

    褚竹鸣知道他等了自己很久,于是也配合地不出声装睡,一直到旁边那张床上的人也没了动静,才稍微有些艰难地转了个身。

    裴澈宁躺在另外一张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黑暗中只有一层浅浅的光晕勾勒着他的影子,还是和以前他晚上加班很晚才回家的时候一样,微微曲着腰,一个把小崽护在怀里的姿势。

    同样也是一个很适合从后面环抱住他的姿势,所以他经常这样做。

    但是现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就好像已经很不错了,褚竹鸣这样心想。

    ——

    裴澈宁难得睡了一个安稳一点的觉,第二天早晨,他是被醒醒闹醒来的。

    醒醒扶着他的手臂从他的怀抱当中探出头来,正好看到了坐在病床上的褚竹鸣,比谁都激动。

    “醒醒早上好。”褚竹鸣对小崽道。

    于是被当作支撑点的裴澈宁就在醒醒一下一下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回头一看褚竹鸣,这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着他这边发呆。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裴澈宁问他。

    “也是刚刚。”褚竹鸣扯谎道。

    昏迷了这么久其实他一点也不困,今天很早就醒来了,还给小陈发了消息叫他不要担心,顺手还处理了几项工作,顺便还抽了个血换了个药,因为背上有伤,不能久躺,干完能干的事情之后,见裴澈宁在睡觉他也不打扰,于是就只能这么干坐着了。

    就在裴澈宁还在回神褚竹鸣这么精神的样子不像是刚起床的时候,小崽已经从床的另一侧爬下去哒哒跑到褚竹鸣那边了。

    只是下床容易上床难,小家伙扑腾着腿努力往上爬,最后还是借了褚竹鸣朝他伸出来的手掌的力气才成功爬上去。

    醒醒咿咿呀呀叫唤着,嘴里不知道在嘟哝些什么,但是已经张开手迫不及待地搂了上去。

    这一搂不要紧,醒醒的手正好搭在了褚竹鸣背上的伤口上,褚竹鸣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很快就缓了过来,随后一只手把激动的小崽摁住,另一只手从床头抽了一张湿纸巾,帮醒醒擦手上可能不小心沾到的药。

    裴澈宁这才看见他背上的伤。

    都是一块块分散的血痂,是玻璃碎片扎进了皮肉当中留下来的,想着就很疼。

    在那天,如果褚竹鸣没有把他抱在怀里挡住这些碎玻璃,或许现在他的脸上也会变得像这样斑斑驳驳的一片。

    裴澈宁见状,对醒醒道:“宝宝,爸爸背上受了伤,不能去摸爸爸的背,爸爸会痛痛的,知道了吗?”

    刚被褚竹鸣扶起身来的醒醒还有点头晕,但还是懵懵地点了点头。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裴澈宁提着胳肢窝去病房里配置的洗手间洗漱去了。

    醒醒早饭也没吃多少,吃着吃着就一门心思要去找褚竹鸣,裴澈宁拿他没办法,只得把他丢褚竹鸣床上让他们父子二人玩,而自己就揽下护士的活帮褚竹鸣背上的伤上药。

    “疼不疼?”裴澈宁那棉签轻轻点着,看着他的背十分心疼。

    “不……”褚竹鸣本想摇摇头说不疼,但是看到裴澈宁的眼神之后还是半路改了口,“还好。”

    说不疼就是只有一点点疼,说还好就是有点疼,说疼的话那就是真的十分疼了,而褚竹鸣怎么可能轻易在他面前说疼,裴澈宁深谙这些话术,自动把他这句还好翻译成了很疼。

    于是褚竹鸣话音刚落,他眉眼间的忧郁就又多了几分,涂药的手也放得更轻了。

    褚竹鸣见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对,又让裴澈宁担心了,于是安慰他:“其实真的还好,医生帮我取玻璃渣子的时候我还昏着呢,感受不到疼,最疼的那会儿已经过去了。”

    但是这个安慰好像越描越黑,反正裴澈宁是没有一点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闭嘴吧你。”裴澈宁没忍住嗔了他一句,随后一边吹气一边帮他涂药。

    “爸爸痛痛。”醒醒站在病床上看着,撇着眉神色哀伤,又心疼又委屈地说了一句。

    “对啊,爸爸痛痛。”褚竹鸣被裴澈宁凶了,于是学着醒醒的样子说道,“妈妈亲亲就好了。”

    随后收到的,是来自正认真涂药的裴澈宁的一记眼刀。

    醒醒没看到,也不明所以,着急道:“啊,那妈妈快亲亲爸爸。”

    裴澈宁停下手里的动作,十分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更多的是看着褚竹鸣,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只会带坏小孩。

    只是褚竹鸣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看向他的眼神中也不委屈,就好像他刚刚什么都没说一样。

    但是他也知道裴澈宁拿他这个样子没有办法,随后只见裴澈宁十分无奈,垂眸看向褚竹鸣的唇,凑上去亲了两下。

    而站在一旁的小崽看得有些呆,一个没踩稳被脚下的被子绊倒,一屁股坐在床上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要捂眼睛,于是立马抬起手低头捧住自己的脸,笑得比他们都开心,脸也红了,害羞地嘟囔了一句:“哎呀……”

    第35章 别走

    不过捂眼睛的不只有醒醒, 还有今天一大早收到总裁消息就哼哧哼哧从公司背着一大堆合同来医院找总裁的秘书小陈。

    “哎呦我什么都没看见!”小陈一只脚刚踏进病房的门,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冷淡的总裁夫人和总裁亲亲场景的他,直接踮着脚在原地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圈,慌乱地又走了出去, 还不忘帮他们把门给带关。

    留下房内的三个人面面相觑。

    “好了, 醒醒不要害羞了。”裴澈宁并不在意在外人面前和褚竹鸣做这些亲昵的举动, 他把手里的玻璃药瓶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随后把还捂着脸的小家伙捉出来, 把他扶起来扶稳。

    裴澈宁把小崽放到褚竹鸣面前, 姿势原因,他右手无名指上还没有摘下来的戒指就这么明晃晃地落到了褚竹鸣的眼底。

    他平常都不怎么戴这些饰品的, 尤其是生了小孩之后怕划伤醒醒,褚竹鸣送给他的东西他都另外收了起来,他之前还笑过褚竹鸣, 说哪天他要是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把这些他送给自己的东西典当了都够他下辈子不愁吃不愁穿了。

    只不过这一枚意义不一样, 昨天他洗澡的时候想要摘下来和其他饰品一样收起来, 只是转念一想,这样好像会让褚竹鸣感到开心,于是最后还是决定把他戴在了手上。

    裴澈宁看着小崽, 对他说道:“宝宝陪爸爸一起玩, 妈妈去喊小陈叔叔。”

    醒醒应了好, 抬头看向褚竹鸣, 浓郁的药水味还在鼻尖徘徊不去, 小崽刚刚闻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个药肯定是用来治疗很痛很痛的伤的, 随后抬起眼小心翼翼问他:“爸爸还疼吗?”

    褚竹鸣摇了摇头,随后扭头看向裴澈宁站在门口的身影。

    醒醒也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 一边看一边懵懵点头,忽然福至心灵般想到,原来只要妈妈亲亲就真的不疼了,那他下次受伤的时候,也要找妈妈亲亲!

    ——

    小陈带过来的文件,裴澈宁基本上都看过,褚竹鸣只要负责签就好了,他签完便递到一边给小陈收拾,有时候见小陈收拾不过来,签好的合同便会落入还看不懂字的醒醒手里拿着摆弄,只是小陈一伸手他就乖乖递回去了。

    裴澈宁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觉得他们三个人凑在一起的场景十分和谐。

    小陈没在这里耽误多久,等褚竹鸣签完字之后他就以公司里面还有很多要务的理由走了,裴澈宁则跟着他一起出去,最后在电梯口叫住了他。

    “裴先生?”小陈把装着合同的背包拉好背回背上,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道,“您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裴澈宁道,“只是阿竹出车祸的事情,还请你不要让公司的其他人知道,医生说他还要再观察几天才能出院,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小陈咧嘴一笑:“哪里的话,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和我说。”

    “嗯,那最后还请你帮我联系一个可靠的律师,我有些问题想要咨询。”

    他大学虽然是学法的,但是也有这么两年没有碰过那些东西了,关于那支模糊的录音,他心里也有一些不太确定的地方。

    裴澈宁说完后,听着他的语气,小陈也愣了愣,总觉得话里有话,他们家总裁出的车祸好像不止这么简单,但他也什么都没多问,点了头表示自己会照做的,随后“叮——”地一声,电梯来了,里面还站着两个人。

    褚鹤行和周秀仪。

    裴澈宁的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

    小陈见状也愣住了,因为他也认识这两个人,一个哥哥和一个继母,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一个外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有多糟糕,也正是因为他是在场唯一一位外人,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应该马上遁走。

    “裴先生,那我就先走了。”小陈出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尴尬,随后脚底抹油一般溜走了。

    周秀仪看样子憔悴了很多,平日里总是被打理得精致的头发现在也只是低低地挽了一个髻,发丝间也多了几根白色。

    裴澈宁朝小陈点点头,对这样的卖惨并不买账,刚想转身就走不理这两个人,但是见到他们怀里捧着的花和手里提着的果篮,意识到他们是知道褚竹鸣醒过来了专门来的,所以还是警惕地问了句:“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望……”

    “不需要。”裴澈宁都没有听他把话说完就出声打断了,“阿竹现在正在休息,不管是你想来看望还是谁想来都不需要,褚先生,请回吧。”

    “宁宁!”褚鹤行对裴澈宁这个软硬不吃的决绝态度也有些急眼,“抛开别的不谈,就看在我们往日同学的份上,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说话好不好?”

    “好好说话?”裴澈宁现在一见到周秀仪就来火,“那我好好和你们再说一遍,阿竹现在正在休息,不需要你们去看望,别再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了,不管是你想来看望还是你妈想来看望,到了法庭上你们想和谁见面都自然会见到,至于别的,你是还想让我好好听一听你妈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想要害死我们吗?”

    褚鹤行一惊,一直站在他旁边微微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周秀仪手也止不住地抖,腿也有些软,堪堪抓住他的衣袖才勉强站稳。

    裴澈宁说完,许是情绪又有些过于激烈了,那阵熟悉的头疼又一次泛上来,他微微皱着眉,脸色冷得吓人,最后道:“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话,之后留到法庭上面再说吧,不送。”

    说完,裴澈宁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病房。

    刚拉开门,就看见起身下床走到门口了的褚竹鸣,腿边还站着个抓着他裤腿的醒醒,两个人在裴澈宁拉开门的那一瞬间同时看向他,还是醒醒先反应过来,继续揪着褚竹鸣的裤腿说道:“爸爸回去休息!”

    “你怎么出来了?”裴澈宁扶着门框,问道。

    “我……”就在褚竹鸣想着应该怎么编排一个好一点的借口的时候,裴澈宁的头又开始有些晕,身子不稳地晃了几下,还是褚竹鸣眼疾手快,把他扶稳了。

    “怎么了这是?”褚竹鸣扶着他的肩,有些慌。

    “头有点晕。”

    说完,裴澈宁想着褚竹鸣既然都已经能下床走路了那肯定就死不了了,于是干脆靠在他肩上没有动:“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褚竹鸣也的确没有动,还把借着姿势直接环抱住了他,双手贴在了他的尾椎骨处。

    一旁的小崽见到两人这样,顿时就失了声,哒哒哒跑回去爬回病床上,头朝内钻进被子里面去了。

    啊啊啊臭爸爸,把妈妈抱走了妈妈就不能抱我了!!

    这一边,裴澈宁还是没有忘记他要问褚竹鸣为什么要出去。

    “所以你下床干嘛?”裴澈宁抬起头,微微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我看你一直没回来。”褚竹鸣有些不自在地眨眨眼,声音也越来越弱,“我怕你跑了……”

    “跑?”裴澈宁没好气地锤了一下他的肩,又反问他,“我和谁跑?”

    见状,褚竹鸣知道自己回答不上来,于是就看着他,不说话了。

    两个人好像都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对视着对视着,还是裴澈宁先笑着错开了自己的眼神,重新把脑袋垫回了他的肩上,笑着问他:“你和醒醒还在这里,我有那么无情吗?”

    “当然没有。”回答他的,不止有这四个字,还有褚竹鸣搂在他腰上又箍紧了一点的手臂。

    而他们身后的醒醒慢慢吞吞从被子里面探出来一个脑袋,看着爸爸妈妈好像一时半会儿没有分开的想法,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不太适合待在这里,于是又慢慢吞吞钻了回去继续生闷气。

    ——

    只是裴澈宁的确还是不能一直在公司里面陪着他们,褚竹鸣的公务有小陈帮忙送过来,但是能在医院里面办公的事情也还是实在有限,医生又嘱咐他多休息,很多事情都需要裴澈宁去公司帮忙。

    再加上约了律师,接下来的这几天,裴澈宁简直忙得脚都沾不了地,在医院和公司两个地方之间来回徘徊。

    好消息是在他的不懈照顾下,褚竹鸣的身体情况恢复得很快,再有个几天就能出院了。

    不过也有不那么好的消息,录音的内容并没有能够直接指向是周秀仪买通了那个司机开车撞他们的证据,如果想要保她,单靠褚松林生前留下来的那点人脉也是轻轻松松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褚鹤行那边找到了新的投资商。”裴澈宁说着今天听来的消息,“至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用考虑资金的问题了。”

    “以他的才能,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关头,往他身上丢赌注也没什么是不能拼一把的。”褚竹鸣回答他。

    裴澈宁见状,还以为他又吃醋了,又道:“不过这段时间我登你电脑看了看,你赚的钱好像也不少。”

    “嗯,那些都是赚给你的。”褚竹鸣一边轻描淡写说着,一边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他无名指上的戒指。

    “少贫嘴。”裴澈宁想要把手抽出来,但是他用力褚竹鸣便也跟着用力,最后还是由着自己的手掌被他抓在手心里。

    而一旁的醒醒原本坐在一旁玩得好好的,本来觉得玩累了想要伸手找妈妈要抱抱,就看见妈妈的手放在床上,正被爸爸牵着,他们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也没有要搭理他这个小崽的想法。

    醒醒见状,于是又慢慢坐了回去,算了,他都快两岁了,就不和黏人精爸爸计较了。

    第36章 醒醒

    周秀仪买通人制造车祸这件事因为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是她干的而僵持了好几天, 就在裴澈宁还在为这件事发愁的时候,褚竹鸣却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周秀仪自首了。

    她把事情都交代得很清楚了,包括雇人来制造车祸,还有在褚松林临死之前卧病在床的时候, 往他的雾化器里面下药导致他病情越来越恶化的事情, 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 都交代出来了。

    裴澈宁听了,觉得有些唏嘘, 又觉得是活该。

    唏嘘是给褚松林的, 活该是给周秀仪的。

    “那褚鹤行呢?”裴澈宁问他,“他怎么样了?”

    褚竹鸣牵着他的手回答他道:“是褚鹤行要求她去自首的。”

    褚鹤行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了什么事情, 下药的事情是和他商量的,而雇人撞人的事情是背着他做的,他知道这样的事情都应该阻止, 他也是这么做的, 但他没有办法劝一个不听劝的人迷途知返。

    只是这个人做的事情落到了外人的眼中, 就是他也染指了。

    所以这些天里的日日夜夜, 他都因为良心不安这四个字而彻夜难眠。

    他没有动用褚松林给他们留下来的人脉,他也知道自己去劝周秀仪自首对方不会愿意,所以在劝之前, 他已经向法院检举了她的罪行并请求从轻处理。

    好像这样就是忏悔, 这样就能让尘埃落了定。

    但是检举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样就不会良心不安了吗?褚鹤行不知道, 他只知道如果自己不这样做, 他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更多他超出他预料的事情发生。

    可是都说百善孝为先, 那他还是爱自己母亲的吗?是爱的,这一层无法抉择的血缘关系从出生那一刻就已经固定了, 他很清楚这一点,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跟在妈妈身边长大,世界上最亲的人就是她。而从小到大,他问周秀仪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爸爸在哪?”

    那个时候的周秀仪带着他住在破小的出租房里面,许是面对着年纪还不大的他,她似乎有些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当时他被她应付过去了,只是小孩子对这样的事情总是带着执念的,因为其他小孩都有爸爸,可是他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后来周秀仪对他说带他去找褚松林,他终于有了爸爸,但也同时成为了私生子,还多了个十多年来见都没见过的弟弟。

    这个弟弟对他的态度并不好,同样是敏感又冲动的青春期,他的脾气却很温顺,因为这个弟弟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现在的生活是占了别人的,就连他一直问的父亲,也是从别人好好的生活里面分出来的。

    所以与其说是温顺,更不如说是他有脾气,但是他不敢发出来,因为即便他表达不满,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现在时间一晃儿就是这么多年,他承认,当时褚松林公布遗产的时候他自己的心里的确是有些不满的,但其实那些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褚松林和他们亏欠褚竹鸣的。

    而且这么多年了,他们也都应该释怀了。

    ……

    只是这件事情结束,裴澈宁却不能完全安定下来好好休息几天,褚竹鸣住院的这些天里,一直都是他在与国外那个项目的对接人沟通,作为最熟悉这个项目的人,再加上他也不放心褚竹鸣一个刚出院的人一个人飞去国外,于是去国外交流的任务就被他揽到了自己身上。

    而至于他要出远门,唯一需要多虑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小崽了,自从醒醒这个黏人精出生之后,他几乎没有怎么出过远门,就算是出去旅游,也是和褚竹鸣一起带着醒醒。

    而这一次他打算一个人去,也就是说,在走之前还得好好哄一哄小崽。

    只是平常褚竹鸣出差的时候很好哄的醒醒,到了他这里就变得有些棘手了起来,一边咿咿呀呀地抗议,一边拖着他的手撒娇,不准他离开。

    可是他要是稍微凶一点,醒醒的眼泪就不会等他把话说完。

    看着醒醒眼睫毛上都挂着没有干的泪珠,裴澈宁有些于心不忍,但是醒醒哭着哭着哭累了,趴在他怀里睡着了之后,反倒给他提供了偷偷离开的机会。

    他几乎是放着自己生平最轻缓的动作收拾行李,生怕把小家伙给吵醒,褚竹鸣走过来都得被他嘘三遍。

    “现在就得走吗?”褚竹鸣问道,“再留一晚上也不急。”

    “票已经买好了。”裴澈宁绕过他把手里的衣服塞进行李箱里面,“而且早点去早点回不好吗?”

    褚竹鸣闻言,没说话,只是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挂在了他的身上,静静地看着他收拾东西,心里却开始筹划着别的事。

    “那好吧,到了酒店记得抽时间和我们打电话。”褚竹鸣看着裴澈宁把行李箱一合,一边嘱咐一边送他到楼梯口。

    而裴澈宁看上去则一点留念都没有,也嘱咐他道:“醒醒不爱吃饭,记得多哄他吃点,我走了,你们两个照顾好自己,听到了吗?”

    褚竹鸣点点头,随后头也不回地推门走进了儿童房。

    裴澈宁看着他的背影,原本打算离开的脚步也顿住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醒醒别睡了,妈妈要跑啦!”褚竹鸣对着熟睡的小崽就是一顿喊醒服务,平时醒醒起床的时候就不怎么赖床,而好不容易被裴澈宁哄好的小崽现在听到妈妈还是要走,更是嗖一下就爬了起来。

    显然他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但是眼睛里面已经溢满了眼泪,嘴巴和眉毛都委屈巴巴地撇着,坐在褚竹鸣的怀里可怜兮兮地看着刚踏下一阶楼梯的裴澈宁。

    尤其是眼神往下看到他手里提着的行李箱,更委屈了,眼泪落下重重一滴,哇地一声便转身抱住了褚竹鸣的脖子躲在他怀里伤心擦眼泪。

    当时裴澈宁见到这副场景,对褚竹鸣连杀心都有了,原来那个时候觉得的不对劲是真的,他好不容易才把小家伙哄睡着想着偷偷出去,怎么说喊醒就给他喊醒来了?

    而褚竹鸣刻意躲开了他的眼神,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是走过去,把委屈得眼泪吧嗒吧嗒掉的小孩放在了他怀里,真挚道:“再陪一陪醒醒吧。”

    裴澈宁一记眼刀,一边轻拍着小孩的背安抚他,一边压着声音对他道:“我飞机快赶不上了。”

    褚竹鸣还是十分真挚,说道:“我给你安排了私人飞机。”

    他知道裴澈宁特意选了最早的一班飞机,但是落地到那边就正好连倒时差的时间都没有了,而裴澈宁肯定是这样想的——早点办完那边的事情早点回来。

    一来他才不是这种剥削员工都不让员工休息的老板,二来这段时间裴澈宁做了太多事情了,时常让人忘记他也是车祸的受害者之一,只是伤得比别人轻一点,所以他肯定不同意这样连休息时间都不够的安排,只能出此下策,靠小孩来拖住他。

    醒醒眨巴眨巴眼,靠在裴澈宁的肩上对他道:“妈妈带醒醒一起走好不好?”

    听到这话,裴澈宁原本还有些生气,但是醒醒声音软软的,弄得他现在心都要直接化了,一个软绵绵又会撒娇的小崽谁能拒绝,只是他这次是去工作,带着醒醒不方便不说,一个Omega一个小孩待在异国他乡的也担心安全不安全。

    而他不得不耽误这趟早去早回的航班而是要在这里哄好不容易哄好过一次的小崽,都得怪褚竹鸣这家伙。

    裴澈宁于是只能放下手里的行李箱,一边抱着小崽重新回到房间,一边路过褚竹鸣的时候,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最后得逞的还是褚竹鸣,裴澈宁还是多留了一个晚上,而为了提早适应裴澈宁不在的生活,褚竹鸣一手拿着牛奶,一手抱着坐在他怀中的醒醒,对他道:“爸爸怎么教你的?哭得时候要委屈一点可怜一点,眼泪先积在眼眶里面别掉下来,等眼睛红红了再伸手找妈妈要抱抱。”

    醒醒摇头晃脑地懵懵听着,他什么也听不懂,一心看着浴室门口,想知道妈妈什么时候才洗完澡出来,他只知道爸爸也不想让妈妈离开,他要和爸爸一起去找妈妈。

    等到裴澈宁从浴室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哭累了且午睡的时候原本睡得好好的又被褚竹鸣喊醒来的醒醒已经睡着了,褚竹鸣刚刚一本正经教他的东西根本没用得上。

    “下次不许这样了,你儿子很难哄的。”裴澈宁嗔怪他道。

    “他也怕妈妈跑掉。”褚竹鸣回他。

    裴澈宁闻言,觉得他是和这个东西过不去,心里也哭笑不得,准备等他回来之后再和他好好说一说。

    而且与此同时,应该是又触碰到了“妈妈跑掉”这个关键词,原本睡得好好的醒醒忽然翻了个身,好像又有要醒来的迹象,吓得裴澈宁连忙轻拍他的手哄他睡着。

    就褚竹鸣今天这个表现,他倒还有点开始担心这几天留他一个人带小孩到底靠不靠谱。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醒醒都出生这么久了,褚竹鸣虽然工作忙,但是应该也不至于连带几天娃都带不了。

    正在睡觉中的醒醒并不知道妈妈正在想这些东西,第二天一早他还是正常起床,和爸爸一起挽留着妈妈,小家伙其实是听得懂道理的,只是他就是不想让妈妈走,想让妈妈陪他玩,就算妈妈说了会早点回来,在他看来,也要等好久好久,等待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漫长的东西了,为什么妈妈不能把他和爸爸也一起带走呢,醒醒不解,但是还好爸爸也站在他这一边。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事情是,看着妈妈登上了更加舒适的私家飞机后,爸爸便也倒戈加入哄自己的行列当中。

    啊啊啊啊臭爸爸,你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现在就我们俩待在家里面了,我和你一起等妈妈回来好不好?”褚竹鸣哄他道,“爸爸给你买你最喜欢的玩偶。”

    醒醒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裴澈宁离开的方向,直接双手抱胸拒绝他的求和:“哼!”

    褚竹鸣看着他这副样子,直接撸了撸他脑袋上的头发,又捏了捏他的鼻子,笑道:“爸爸给你买最大的那个,臭醒醒,坚强一点好不好。”

    说完,带着他转身去了商场。

    说实话,他和裴澈宁一样,觉得自己单独带娃应该不至于出现带不好的情况,因为醒醒很乖很乖,只要说了自己要工作,把醒醒放在一边他自己也能玩,何况家里的玩具比他买了放在总裁办的玩具还要多。

    只是很快褚竹鸣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的错误,醒醒的确很乖,只是在其他方面也有些令人发愁。

    尤其是裴澈宁在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醒醒吃饭问题,他现在才完全意识到自家小崽有多么不爱吃饭,看着小崽又一次吃了两三口就撇着嘴表示自己不想吃了,褚竹鸣终于忍不住道:“醒醒,要认真吃饭,不然妈妈会担心你的。”

    说着,他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但是被醒醒推开了。

    “不要不要。”醒醒摇摇头。

    “为什么呢?”褚竹鸣耐心问道,希望小崽最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随后,只见醒醒指着他辛辛苦苦在厨房里面照着食谱一步一步做出来的面条委屈道:“爸爸,这个不好吃。”

    你说小家伙无理取闹吧,这又确实是个没法反驳的理由,但你说小崽有道理吧,褚竹鸣身为制作者爸爸本人又不肯答应,继续倔强问道:“那什么好吃呢?”

    小崽一脸诚恳地回答他:“妈妈做的好吃。”

    褚竹鸣:…………

    以前醒醒去公司吃午饭,都是裴澈宁早起做好他的饭,然后放到保温盒里让他带过去,等到午饭的点了打开吃就行,怪不得以前吃得那么乖,都不需要人哄。

    原来搁这嫌弃他呢。

    而现在,他们俩的话题都提到了裴澈宁,醒醒便不得不多问一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家呀?”

    褚竹鸣也欲哭无泪哭笑不得,一边伸出手比了个“四”,一边回答他:“再吃四顿爸爸做的饭就回来了。”

    他从来没这么后悔要拒绝裴澈宁早点办完早点回来的想法过。

    醒醒也撇着嘴:这么久啊……

    好了,这个家离了裴澈宁真的会散。一位望妻石和一位望妈石同时如此想。

    第37章 起初

    好不容易过完了四顿饭, 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去机场接裴澈宁的路上,父子俩都容光焕发,一边吹着风, 洋溢在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

    副驾驶上还放着要送给裴澈宁的花束和买花的时候店主送的装在布袋里面的小熊,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 褚竹鸣又瞥了一眼那束花,发现外面开始有些飘雨了, 落到花瓣上, 吹得有些乱,于是连忙升起窗户打开了空调。

    而醒醒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 手里也拿着一个玩偶,说是要送给妈妈的。

    今天早上的时候一提到妈妈就要回来了,小家伙快高兴坏了, 翻箱倒柜把自己最喜欢的娃娃找出来, 表示比起爸爸的花他也不甘示弱。

    “好了, 妈妈快出来了, 我们也快一点下车去找他吧。”褚竹鸣解开安全带下车,绕过刚下完雨有些积水的地面到后车门,一边帮醒醒把座椅的安全扣解开, 随后又转身打开副驾驶的门把花和小熊都提了出来。

    一手抱花一手牵住想要从车上跳下来的小崽, 一想到等会就能见到裴澈宁了, 褚竹鸣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美妙。

    紧接着, “啪——”的一声, 小崽跳到了水坑里, 并因为没牵稳他的手,直接摔了下去。

    褚竹鸣见状:???

    小崽也很无辜, 因为他也很激动,不知道爸爸把车就停在了水坑的旁边。现在身上都是脏兮兮的了,但是幸好手里要送给妈妈的玩偶抓得稳稳当当的,还干干净净完好无损,见到这里,就连摔了一跤的痛醒醒都忘记了。

    随后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一脸懵懵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爸爸,仰着脑袋举起手,一边卖笑一边乖乖道:“爸爸抱抱……”

    褚竹鸣:…………

    ——

    这一边,刚下飞机就给褚竹鸣发消息说自己到了的裴澈宁一直走到快要出站都没有见到这俩说“已经到了”的人的身影。

    他推着行李箱,心道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父子俩的身影,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询问。

    也是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激动的“妈妈”,是醒醒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望过去,却只见到了褚竹鸣的身影,只见alpha一手抱着花,手指里还夹着玩偶熊的一只耳朵,另外一只手提着一个布袋,布袋里面装着的……

    正是他的小崽。

    醒醒被装在布袋里面,脑袋从提手处探出来,见到他的那一瞬间就开始激动地摆动手里的玩偶。

    玩偶是干干净净的,但是他的崽是……

    脏兮兮的。

    另外一只手上还沾了满手的泥。

    不是,他不是就离开了几天吗?怎么褚竹鸣还是把小孩带成了这个样子?

    还我妈生崽!

    裴澈宁看着父子俩这样,只能苦着脸默默在心里面叹气。

    他接过花和小熊还有小崽手里的玩偶,随后问:“醒醒怎么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了呀?”

    醒醒抓了抓头发,随后看向了刚刚自己因为屁股疼想要抱抱的时候,朝着他把布袋打开,对他说“来,跳进来,爸爸提着你走”的爸爸。

    裴澈宁于是也跟着他一起看向了褚竹鸣。

    褚竹鸣:???

    不是啊,臭醒醒怎么还把锅推到他的脑袋上来了?是他自己摔的跤,一身脏兮兮的还说要爸爸抱,他当时要是不嫌弃,现在肯定就不能抱他的香香老婆了啊。

    “刚刚下车的时候醒醒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摔倒水坑里面了。”褚竹鸣解释着,但是不管怎么说,都莫名其妙地会让人产生一种是他看护不力的感觉。

    “这样啊。”裴澈宁立马弯下腰对醒醒道,“醒醒疼不疼?”

    醒醒愣了愣,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立马福至心灵有样学样,先是点了点头,随后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脸,回答他道:“妈妈亲亲就不疼了!”

    “啊?”裴澈宁看着醒醒脸上脏兮兮的污点点,脸上的表情稍微凝滞了一瞬,眉头微微蹙起,随后看向褚竹鸣,心里嗔怪他不教点好的东西,小心思全让醒醒学过去了。

    只是现在他也没时间纠结那么多,虽然他很心疼小崽也很想笑,但是看着脏脏的醒醒,他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ok,fine,褚竹鸣做得对,这个崽还是先放布袋里面提着吧。

    上车后,裴澈宁干脆帮醒醒直接把衣服给脱光了,一边拿出湿纸巾帮小家伙擦手擦身体,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褚竹鸣聊天。

    这一次出国的交流他处理得十分成功,与此同时也宣告着这些事情的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裴澈宁终于可以待在家里陪着醒醒好好休息,恢复到以前那样的生活了。

    不过在这几十分钟的聊天里,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离婚这件事,就好像这件事情也跟着其他事情的发生一起过去了一样。

    只是双方的心里也都十分的清楚,大家对于这件事情其实都是一样的耿耿于怀。

    有些事情被某些突然发生的意外中断了,隔了很久之后再一次想要重新捡起来的时候就会变得特别艰难。

    而他们现在就是处于这样的一个状态,一个不想提,一个不知道怎么提。只是对于这一件事情,他们两个迟早要给彼此一个结果出来,这样僵持着僵持着,尽管现在的生活依旧一如既往,但又好像什么都不算。

    就好像裴澈宁手里戴着的戒指一天不摘下来,褚竹鸣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一直留在那里,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他们提起,也永远都会是他们心中的一个芥蒂。

    而这样的日子就这么僵持着,又过了十几天。

    一直到褚竹鸣突然想要去看看放着离婚协议书的那个抽屉,最上方的纸张已然变了样。

    一张a4纸,上面唰唰签了他的名字。

    小陈见状,连忙向他解释道:“褚总,这是您生病的时候裴先生来公司留下的。”

    “我知道。”

    尽管这个字迹是在模仿他的,但是褚竹鸣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裴澈宁写的,也是于此同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拿起笔就在这个名字的旁边写下了“裴澈宁”这三个字。

    以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和其他所有普通的情侣一样,挂在树上,挂在心愿墙上,好像这样子就能永远永远不分离一样。

    后来时间久了,就也没玩过这样幼稚的游戏了。

    不过现在却戏剧化了起来,因为当他再一次重新捡起这个习惯的时候,这张纸却和他们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一起。

    褚竹鸣看着抽屉里面的纸张,忽然觉得头有些疼,不知道是不是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他缓了缓,随后叫小陈没什么事就可以先回去了,看着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他又揉了揉眉心,随后后颈处泛上来一阵不太对劲的酸胀感,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头疼,而是易感期快来了。

    他望了一眼窗外,夜色早就高高升起来了,趁着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还不那么强烈,他忽然想起一开始他和裴澈宁说好的两个月时间也马上就快到了,于是他把手里的纸重新塞回抽屉里,把离婚协议书拿了出来。

    从公司回家的这条路,他走过很多遍,穿过灯火通明的商圈大楼,最后驶入骤然安静了的居民区,进入院子的时候,从车内他的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好能看见别墅三楼的儿童房还亮着一盏暖色调的床头灯。

    一般这个情况下他都会先上楼,去房间里面看一看醒醒和裴澈宁,但是今天不行,裴澈宁虽然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现在的腺体有些躁动,信息素也有些紊乱,裴澈宁感受不到,但是醒醒可以。

    他想找裴澈宁,他想让他帮自己,可是不行,褚竹鸣一边压着自己内心的强烈欲望,一边有些踉跄地上楼,最后还是走进了书房里面。

    “咚——”地一声,漆黑的书房内,书桌上的笔筒被他不小心打翻在地,发出骨碌碌的声音。

    褚竹鸣想定神去收拾地上的残局,但身体内逐渐发作起来的燥热却让他没有办法专注于此。

    他走到书桌前,抽屉里面还有两支没有使用过的抑制剂。

    只是他看着抑制剂,像是想到了什么,迟迟没有拿出来。

    他知道,这样近乎依赖性地使用抑制剂是因为裴澈宁地腺体先天发育不完善,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因为这个而对自己的这位Omega有过什么不满。

    反倒是害怕对方会因为这个事情而多想,因为他知道裴澈宁是一个很感性的人。

    所以才会投资那样的一个抑制剂研究,让他即使和裴澈宁这么多年以来没有过终身标记,他也只不会对裴澈宁一个人的信息素脱敏。

    看着眼前的抑制剂,褚竹鸣陷入了僵持之中,死一样的沉寂在空气中萌发,直到书房的门把手被人按下,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声。

    他抬头,看见了裴澈宁走进来。

    两个月前的今天,他也像今天这样坐在办公室里面加班,同样的感受到身体的不对劲,也是同样地强撑着自己的身体驱车回家,同样地看着裴澈宁推门走进来。

    而现在,什么都一样,但什么又都不一样。

    褚竹鸣想起自己答应过裴澈宁的话,所以尽管抑制剂就放在自己眼前,但他还是没有去动他。

    这一次裴澈宁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像是见到他没有任何反应,故而转身就想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褚竹鸣却倏地抓住了即将转身离开之人的手腕。

    “难道你不应该叫我出去吗?”裴澈宁没有挣扎也没有动,而是平静地问他。

    褚竹鸣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中的强烈矛盾还在纠结,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裴澈宁的手,不想让他离开。

    易感期的alpha在强烈的信息素下,身体的感官会变得格外敏感,尤其是当他嗅到空气中忽然弥漫出来的一丝栀子花香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握住裴澈宁手腕的手忽然就有些失力,就是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裴澈宁顿下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平时褚竹鸣来易感期的时候,他都不会产生多大的反应,但是今天却在走进这个房间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十足的压抑,这种难受的感觉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逃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褚竹鸣抓住了他的手,对他道——

    “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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