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连两天严介都没能回到卧室里睡觉, 余淼以身边多了一个人睡不好为理由干脆地把他赶到了侧卧里。

    严介即使再不满这时候也不能反驳。

    算了,让老婆消消气吧,等气消了就没事了。

    恶鬼想着网上“谈恋爱的第一守则就是要宠老婆”的教导, 觉得自己简直要比评论区的那些嘴炮们强多了。

    不过今天严介坐在沙发上看了眼在办公桌前工作的余淼,听见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会议,忍不住轻咳了声。

    这怎么听着今晚好像还没有约会?

    不仅不被允许进入卧室, 现在连约会也取消了是不是不太好?第一次谈恋爱的恶鬼觉得自己得争取一下权益了。

    余淼挂了电话之后只看到严介挑了下眉,一副提意见的样子忽然走了过来,结果走到他面前时, 嘴里的话风就是一转, 用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语调开口:

    “我看你下午还有会议挺忙的,要不我帮你会儿吧。”

    还以为这家伙要找事的余淼:……

    过来帮忙那死鬼黑着一张脸干嘛?

    严介气势汹汹的争取权益没来得及开口, 在对上余淼眼神时就立刻滑跪。要是一个月前的他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肯定会觉得见鬼了。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这么容忍一个人!即使是谈恋爱也不可能。

    然而行为远比嘴炮诚实,等到严介拿了一大堆的文件回到沙发上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严介:……

    算了, 憋屈就憋屈吧,憋屈起来老婆气消的更快。自我安慰能力飞速提升的恶鬼从被赶出卧室后委屈了一整天到现在只委屈了一分钟,就立刻热情的投入到了工作中。

    张秘书敲门进来汇报工作,对旁边余总的男朋友熟视无睹,显然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

    自从余总把对方带到公司公开以来,现在每次余总出现这家伙总在,就连余总去洗手间都不例外。张秘书简直难以回忆起当初他在洗手间外碰到这人时的复杂。

    这人特么是和他们余总是连体婴吗,一分钟都分不开?

    一个人真的能有这么闲吗,不用工作不用上班什么的, 每天就陪着余总, 满脑子谈恋爱。

    张秘书一开始对于这个余总男朋友很震惊,现在莫名有点怀疑对方是个小白脸了, 傍上他们余总这个金大腿。

    余淼听着听着就发现了张秘书一言难尽的表情,愣了一下才回味过来秘书在想什么。他和张秘书这么多年合作伙伴从创立公司到现在一直搭档,不止是上下属还是真朋友。

    看见张秘书的表情,余淼放下手里的文件。

    “放心吧,我不会被小白脸迷惑的。”

    “而且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小白脸。”

    每天黏着余总不是小白脸是什么?

    张秘书没有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也暴露出了想法。余淼看了严介一眼,见这家伙装作冷静的样子,耳朵却一直在偷听,忍不住有些好笑。

    “他把所有家产都给我了。”

    顿了一下,在张秘书震惊的目光中补充。

    “大概值两个公司左右吧。”

    严介的私产可不少,他自己的零零总总加上从严家继承来的,加起来十分富裕。余淼当初也没想到这家伙私房钱这么多。

    在严介死活要给他的时候只好先帮对方收了下来。严介现在身份是死的,这些资产不好用,如果对方到时候要用的话可以以他的名义给取出来。

    说完之后他就继续低头看文件了,张秘书神色诧异地看向桌子对面的“余总伴侣”完全没想到对方能这么有钱。

    有钱还恋爱脑,只脑他们家余总。

    这必须得锁死!

    张秘书“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时候也不觉得这家伙黏他们余总了,心满意足的收了文件出去。

    严介“啧”了一声,只觉得这个人类最后的目光有点奇怪,要是敢有鬼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早就叫他一巴掌拍死了。不过因为老婆是人类,他对吓唬人没兴趣。

    余淼注意到他的眼神,想了想还是道:“抱歉,他可能是因为关心我,有些想多了。”

    张秘书的行为确实不礼貌,对方从担心他的角度来提醒,他没办法苛责,但从这一点上余淼还是得替他给严介道声歉。

    他向来是恩怨分明的,和严介生气是生气,但是这一点又不一样。

    严介没想到老婆会突然和他道歉,眼睛一亮。心里简直美滋滋,恨不得那个张秘书再来挑衅他几次。

    不过现在他努力克制着表情,只是十分成熟稳重的垂下眼:“算了,一个蠢货而已,没跟他计较。”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严介发现老婆吃软不吃硬,如果他表现的十分识大体且受委屈,老婆多半会补偿他,.肉.食动物的天性叫他下意识地选择了伪装。

    果然,余淼觉得严介这么不计较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皱了下眉,和正好抬起头来的恶鬼眼神对上,最终还是道:“如果今天下班前能处理完这些文件,可以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可以约会……

    严介心里都笑开了花,嘴一秃噜就飞速道:“那赶快吧。”

    余淼:……

    怎么感觉这家伙并不是很委屈的样子?不过看见严介已经认真地开始工作起来,他也收回了目光。

    ……

    三星堂的人只觉得A市最近安静的过分,在A大校园案子处理了之后A市几乎没有一起邪祟作乱的事件,这在往常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要知道之前虽然那些大家伙不常出现,但是小鬼也时不时地会冒出来几个,都是三星堂的人记录处理的。

    可是现在自从煞鬼和替死鬼死了之后A市平静的像是没有邪物一样。

    李文丙啧啧称奇,早上日常和师弟检测了几个地方的阴气值之后不可思议。

    “A市的阴气值居然平衡了。”

    他们走南闯北去过那么多地方,就是一些风水极好的宝地也很难形成这么自然的阴气与阳气平衡的状态,现在却突然出现了。

    而且李文丙记得在他们刚来A市的时候分明阴气浓度不是现在这样的状态,也就是说是在这一个月内才形成这样的,这种改变只可能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严介,那位先后杀了两只恶鬼的严大少爷。

    对方取代了煞鬼和替死鬼在A市的地位,就像是在生态圈中确定了掠食者的位置一样,因为有对方在A市的鬼物们不敢冒头,竟然在这时候诡异的达成了一种难得的平衡。

    李文丙深吸了口气将情况汇报给陈师叔,知道这时候必须得和那位严大少爷谈一谈了。

    这位严大少爷的恐怖超乎想象,但是无论如何他们这次也得上门去,毕竟没有哪个玄门中人会毫无了解的将一整座城市的安危交到一只恶鬼手中。现在阴阳两界僵持,他们至少要了解严介的态度。

    严介和余淼刚刚处理完工作,本来是心中振奋的打算去约会,结果等到两人出了公司之后余淼却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好几天没有联系的三星堂大师忽然打了电话过来。余淼停下脚步,看了严介一眼。

    “喂,陈大师。”

    “有什么事吗?”

    陈玲他们知道严介和余先生在一起,这时候想见严介只能先打给余先生。说实话在当初在朋友圈里看到余先生发和严介的照片时几个人脸色都有些古怪。在普通人看起来这可能是官宣,但是三星堂的几位都没有多想,下意识就以为是恶鬼又在戏弄人,毕竟这两位不说人鬼殊途,之前还是货真价实的情敌啊,怎么可能真在一起。余先生估计也是忍辱负重才和恶鬼周旋的。

    就在三星堂几人想着的时候很快和余淼说明了来意。

    听见是想要见严介,余淼看向对面的人。

    “找你的。”

    他指了指手机,简单的将陈大师他们的话说了一遍。

    严介对打扰他们约会的人简直不耐烦,但是这几个还有点麻烦。虽然他看不上三星堂的实力,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玄门组织在人类中还挺有名望。要是彻底不理,万一搞出什么事来打扰他和老婆生活怎么办。

    即使是晦气这群人不长眼色,严介还是无语道:“那就见一面吧。”

    “随便什么地方。”

    最好速战速决,有什么事快点说完不影响他们约会就行。

    余淼也能猜到严介的想法,抽了抽嘴角,看了眼时间。

    “那就中心大厦咖啡厅吧,我们在这里等陈大师。”

    听出恶鬼有愿意交流的态度,陈玲几个人都松了口气。愿意交流就好,说明还有沟通的余地,最怕就是恶鬼完全不搭理他们。

    商量好地点之后他们就打了车过来。余淼和严介则转了方向,也向着咖啡厅走过去。

    他们这边离咖啡厅近一些,到的时候陈大师几人还没有来。余淼点了几杯咖啡,刚抬头就看到了严介憋闷的样子。

    事事顺心如意的恶鬼什么时候这样过,他顿了一下莫名觉得有点好笑,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严介狐疑地看着对面男朋友:“你刚刚笑了?”

    余淼神色冷静:“没有,你看错了。”

    严介不太相信,他刚刚感知中分明就看到余淼笑了,不可能出错。面面相觑,恶鬼挑了挑眉,心里悄悄给老婆记上一笔,想着等到回去后一定要“算账”。

    啧,不能出去约会,老婆居然还不心疼他。

    几乎从严介眼神中余淼都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觉得这家伙完全是想多了,他与其心疼他,不如心疼自己的腰,因此只是看了眼就移开视线。

    正好这时候陈大师他们过来了,余淼伸手指了下位置,陈大师他们立刻看到了雅座上坐着的两人,走了过来。

    没有想到严介居然会以真身出现,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见到这只恶鬼之后先是尊敬的打了声招呼。

    “严先生。”然后才对余淼点了点头。

    他们本以为这位严大少爷和余先生的气氛必定不会太好。谁知道到了之后,才发现两人居然在一起坐着,氛围似乎和他们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要见我什么事?”

    严介等人坐下来后首先不耐烦了,直接越过了寒暄这一幕。

    陈玲倒是不意外,毕竟之前这位严大少爷见他们的时候态度也没好过。

    “我们这次来,是想询问严少爷对于A市的鬼界是怎么看的。”现在事实表明A市的鬼界现在其实是在这位严大少爷手中,他们斟酌了半天还是冒着触怒对方的风险直接问了出来,毕竟这件事无论委不委婉结果都一样,还是要看对面的态度。

    什么鬼界,什么怎么看?

    严介愣了一下,这几个家伙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找他来就是问这个的?

    “没什么兴趣。”

    “那群小杂碎只要不惹到我男朋友和我身上我也懒得理他们,还有什么要问的赶快一起问了。”

    “我才刚加班结束,晚上还有事。”

    毫不掩饰的嫌弃从对面人语气里透出,饶是他们来之前想过很多,也没想到恶鬼居然是这个态度。一般的鬼物不是都想着占据鬼域为王吗?怎么这位严大少爷看起来丝毫不在乎的样子。

    和恶鬼打交道对多了,他们完全看出严介不是在说谎,而是真的没兴趣,甚至还觉得这个想法很傻逼。

    谷大生恍恍惚惚,在听到恶鬼说要加班的时候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差点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等等,恶鬼也会加班吗?

    谁敢让他加班啊!

    眼看着严介在说到晚上还有事之后紧接着还准备说“约会”,余淼立马给了对方一胳膊,提醒他说正事。

    “闭嘴。”

    在几人眼中,刚才还傲慢嚣张的恶鬼立刻变了表情,轻咳了声尽力维持着礼貌催促。

    “快点,快点。”

    即使是小声嘀咕,也让对面的人听了个正着。

    严介:看在我老婆的份上,再给你们十分钟。

    李文丙:……

    谷大生:……

    什么老婆啊?

    他们几天没上网,怎么感觉好像跟不上时代了。

    余淼见对面几位大师都震惊的不轻的样子,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这段时间还是多谢三星堂的几位先生对我的帮助。”

    “前几天朋友圈的头像不是误会,我现在说的话也不是出于胁迫。”

    他顿了一下,还是解释道:“这家伙其实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坏,我们确实是在一起了。”

    “至于你们担心的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一句话,叫严介刚刚还不满意的神色立刻变得愉悦起来,仿佛余淼说的是什么天大喜事一样,他脑子里自动略过了余淼解释的话:

    “听到了吧,我们在一起了。”

    “像你们这种一直单身的玄门中人是不会明白有对象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我每天和老婆约会都抽不出时间来,哪有空搞什么鬼界。”

    说着说着就开始炫耀起来跑题的恶鬼想起老婆的警告,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要是这件事的话,你们叫那些鬼东西滚远点就行。”

    一段话话里话外都是余淼,严介边说边鄙视,仿佛谈恋爱的自己已经和李文丙他们不在一个层面上了一样,恋爱脑的张狂程度叫人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好像整个脑子都已经变成了老婆的形状。

    尤其是严介说完还得意地看向余淼。

    一瞬间,察觉到大家火辣辣敬佩目光的余淼只觉得自己脸皮都烧了起来,在四道目光中第一次体会到了社死的感觉。

    这家伙说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这么得意啊?!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谈话的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虽然过程一言难尽,但是三星堂也看出来严大少爷确实没有插手这些的意思,提起来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严介和玄门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就像是之前一样。

    余淼眉梢松开正有些出神,就被严介突然拉了下手指。

    “都已经晚上十点了。”

    说是只是询问一下,结果整整询问了两个小时, 他们从咖啡厅出来天都已经黑的彻底了,严介差点就想调头回去找茬。

    余淼回过神来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记仇,连忙拉住对方。只是这时候确实已经迟了, 出去约会很多地方都关门了。

    他只好耐下性子来, 试图画大饼。

    “这周周末给你补上。”

    眼看着严介挑眉,余淼又补充了一句:“由你安排。”

    严介这才满意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

    “那今晚我要回卧室。”

    他想起最关键的一点。自己都已经在外面睡了好几天了, 今天晚上一定要回去卧室里!

    一个补偿三个条件, 这家伙完全展示了得寸进尺怎么写。余淼闭口不言,完全懒得理他。然而在晚上洗完澡之后他却发现那只恶鬼偷溜进来了。

    自从谈恋爱之后严介很少在余淼面前隐身, 觉得没有必要,但是这几天不一样。老婆不让他回卧室,他还不能自己回了?

    成熟的恶鬼得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严介自然而然的跟着余淼一起。

    看着自己沙发前藏着的人,余淼脚步停了一下。这家伙是不是忘了自己手腕上还有一根红绳,藏也不藏好点,隐身的肆无忌惮。

    他迟疑了一下擦着头发从沙发往卧室床边的位置走过去,在路过严介的时候察觉到沙发上的影子好像下意识地往回收了一下腿,这时候才正襟危坐起来。

    算了。

    余淼无语的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坐在椅子上认真吹头发。

    柔软的发丝穿过手指, 带来一阵清冷的香气,严介呆在满是老婆身上气息的房间里差点被香死。

    几乎是本能地看向余淼手中的吹风机, 有些可惜,之前都是他帮老婆吹的。老婆被吹完头发之后放松下来,还会声音特别好听的跟他说一声“谢谢”。

    现在他只能干巴巴的坐在这儿看余淼自己吹。

    恶鬼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镜子,心绪不平。恋爱的短短一段时间里他简直沦陷的彻底,甚至完全不敢相信要是没有老婆了他会怎么办。

    现在光只是不进卧室这一点就拿捏的他抓心挠肺的。

    空气里湿润的水汽被蒸干,余淼随手放下东西,刚转过身就发现有人在盯着他。被注视的视线如此明显,这时候真像一只只会跟着主人目光移动的狗狗了。

    在拆穿与不拆穿之间余淼决定给严介一次机会,假装口渴的样子打开房门打算去接水。

    他本来是想要看看严介会不会趁机跑到床上去,或者背着他又搞什么事。结果等到再次回来的时候,余淼却发现房间里却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家伙藏起来了?

    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难道是严介发现自己看见他了,学聪明故意离开了视线?

    没有阴阳眼就是这点不方便,恶鬼想要完美隐身的时候他只能凭借着直觉来猜。

    余淼不太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在从自己四周察觉不到严介的时候他就停下了原本准备休息的想法。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候忽然想到了当初在公司遭遇那只煞鬼的时候三星堂的大师交给他的天眼咒语。

    那道短暂的能够看清阴间的咒语依旧存在在他脑海里,以余淼的记忆力一个字都没有错漏。

    他目光扫了房间一眼,分析那家伙那会儿眼神分明都粘糊成那样了,绝对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就离开,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居然鬼使神差的默念了一遍那道咒语。

    随着遮挡在眼睛上的黑雾被拂去,目之所及的视线里微微露出了一点真实的夜空,余淼还来不及感慨在邪祟眼中黑夜竟然是这样的,这时候就察觉到了严介所在的方位。

    严介在他离开之后没有呆在沙发上,而是去了浴室。

    他是在洗漱?余淼抬起眼。这家伙最近也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去洗手间洗漱了也说得过去。难道是他误会严介了,这家伙其实没搞事情?

    不过怎么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他刚刚有些疑惑,就看到了关闭的洗手间大门这时候突然被打开。

    余淼假装看不见对方的样子,手里端起水杯,只用余光看着。结果就看到严介那家伙神色怪异地看着他,这时候走了出来。

    镜子里映不出恶鬼身形,只能看到恶鬼脸色红红的,整个人似乎有些不自在,但是呼吸却粗重兴奋的要命,好像刚刚做了什么一直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一样。

    余淼见他时不时地偷偷回头看一眼,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手指,沉默了一下,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人到底做了什么这么一副样子。

    严介刚刚在洗手间……他闭了一下眼睛,猝不及防的直接推开了门,结果就看到了晾干在他衣架上的贴身衣物,脑子顿时“嗡”了一下。

    严介也没想到余淼会突然推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对方直直看了过去,心里刚庆幸自己隐身了老婆看不见。

    就又记起糟了,等等,老婆是看不见自己,但是又不是看不见新洗的衣服。

    果然,下一秒余淼整个人都要蒸发了。

    这家伙怎么能洗那个呢?

    他鬼鬼祟祟了半天,就是为了洗这个?

    这种亲密程度完全超过了余淼的底线,一向清冷的人这时候羞耻到炸开。脑海中甚至还不自觉的回想起了严介刚从里面出来时整个人兴奋到极点,顶着那样一张脸情不自禁的闻自己的手行为……

    神经病啊!

    余淼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开过天眼好奇过恶鬼的去向,这样今天晚上也不会推开这一扇打开他新世界的大门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好奇这家伙,现在这样两个人面面相觑简直尴尬到离谱!

    严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老婆不仅看见了浴室里的贴身衣物,还看见了他……四目相对饶是恶鬼本来还一脸的.痴.汉.满足的,这时候被正主看见也有些不自在了。

    不是,他刚才都看见了?

    他真不是.变.态.啊,就是觉得余淼衣服还挺香的,即使是贴身的衣服也香香软软的。

    咳咳,他也没有那么奇怪吧?再说网上那些恋爱情侣不是都给对方洗过衣服吗?他替余淼洗一下衣服怎么了?

    越想越安慰了自己,严介稍微理直气壮了些。

    “你怎么不睡?”

    “我开水龙头声音太大了吗?”

    严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就看到了余淼惊愕的眼神。

    余淼没想到这家伙被自己抓包之后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什么声音太大了,他还能再自然而然一点吗?

    “我没让你给我洗这个。”说到“这个”的时候余淼咬牙切齿,不明白严介怎么会做这种奇怪的事情。

    这家伙不是向来最骄傲了吗?

    给别人洗贴身衣服这种剧情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会出现在严介身上。

    严介:……

    这种事不就是要偷偷摸摸做吗?被知道了有什么意思。

    不过老婆这是害羞了吧?

    他看着余淼不自在的样子这时候一边想着老婆生气了,一边又想到……老婆真好看啊。

    怎么连这种尴尬的表情也这么可爱,那换上他买来的那种贴身衣服的时候会不会更可爱?

    严介想的不由自主地出神了些,在这种严重的被“质问”的时候,脑子里走神了一瞬。

    于是余淼诧异地发现,这家伙神游天外面对他的质问不仅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刻居然鼻血又流出来了!

    空气中陷入一片死寂。

    继第一次看见余淼穿嫁衣流了一次鼻血之后两人都没想到猝不及防之下还有第二次。

    眼看着严介脸色滚烫忽然失控,余淼本来是全身烧灼到发麻的,结果看到这家伙一看就想歪了的狼狈样子,因为被人洗衣服而升起的诡异羞耻感居然也被压了下去。深吸了口气,立马转身去给严介拿纸巾。

    两人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半天,终于将严介心底的燥火给止住了。

    轮廓俊美的青年迅速收了自己脑补以后给余淼买什么颜色贴身衣服的危险想法,只觉得自己攒了好久的脸又一次性丢光了。

    “刚才的事是个意外。”

    “我最近大概是香火吃多了,有点上火。”

    严介皱了皱眉,死不承认。

    余淼:……

    行吧行吧,是上火了。

    余淼收回目光来尽量忘记刚才的事情。

    “扯平了。”都丢了一次人,这件事就当扯平。

    然而严介却好像没有吸收到教训,在将浴室收拾好看到余淼回到床上准备休息时,这时候别别扭扭的靠了过去,试图睡在自己原来的位置。

    一分钟过去,老婆没有阻止?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余淼对于他重新回到卧室无动于衷,这时候又再试探的往前了一点。在将脑袋靠在老婆脖颈上时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啧,他就知道余淼舍不得他,这家伙也是喜欢他的。

    毛绒绒的红色大狗体温攀升,余淼垂下眼被抱的暖烘烘的舒服,已经有了些睡意。却不知道大狗已经脑补了一系列老婆也爱我事件。

    在余淼模模糊糊就要半睡半醒的时候,突然听见大狗鬼鬼祟祟的问:“咳咳,所以老婆喜欢什么颜色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余淼万分后悔那天晚上回答了严介的话。被吵的烦不胜烦的情况下, 他在严介第三次询问时终于随口回答了一句“白色”。

    对面的人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看似终于安静了下来,实际上却在憋个大招。

    于是, 余淼在周六看到了严介送他的礼物时丝毫不意外。

    里面是新买的白色衣物,当打开看见第一眼时他就迅速关上了盒子。这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幸好这家伙还有点分寸没有在办公室里拿出来。

    严介早上将新买的东西放在余淼卧室门口, 看到老婆的反应后鼻子又是一热,多亏上一次有了经验他这次才没丢人,只用余光观察着余淼反应, 偷偷摸摸的问:

    “怎么样, 好看吗?”

    余淼:……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用这种.痴.汉.的语气问出这句话的啊?

    谈恋爱前的严介和恋爱之后的严介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从满脑子暴躁变成了满脑子和谐。余淼担心这家伙没问出答案像那天晚上一样不依不饶, 只能忍下尴尬:“挺好看的。”

    看吧不愧是他, 对老婆了如指掌。

    严介顿时对自己的眼光得意不已,在余淼收了手时又忍不住道:“其实我给自己也买了, 买了条黑的。”

    “老板说是情侣配色,有利于夫夫感情和谐。”

    他说到最后时还有点微妙的迷信,叫余淼大开眼界。这家伙自己都是恶鬼还这么迷信?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他看严介的目光顿时像是在看一个傻白甜,头上还写着“有钱,好骗!”

    “你平时少看点网络视频。”

    余淼顿了一下,语重心长。时常怀疑严介现在这样就是看网上的短视频看的,这家伙每天在网上攀比,简直立志于集齐所有的情侣标志。甚至今天约会他们也准备去打卡A市所有的情侣打卡地。

    因为欠了严介一次约会余淼只好答应下来,只是一想到今天的约会流程, 他就忍不住头疼。

    首先, 他们得先去选一身情侣装,然后去拍照。

    接着打卡情侣餐厅……

    余淼脑海中不自觉地想象出当老板用摄像机拍完照片, 结果发现上面只有一个人的时候的窒息场面。不过严介这家伙都能正常行走在阳光下,应该也有点办法吧?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严介已经开始催促了,余淼只好回过神来跟他一起出去。

    预约的工作室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场里,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只是在看到对面的招牌之后余淼神色狐疑看向对面的青年,莫名觉得两个人像是来拍结婚照的一样。

    只因为这家放出来的滚动屏幕上全都是各种婚纱的照片。

    严介:“咳,情侣照结婚照这不都是一样吗?”

    “来都来了,不拍不是白坐车了。你好不容易空出的周末休息时间怎么能浪费在这里。”

    余淼一点也不意外。严介这家伙要是真这么老实简直就不是他了。

    在严介扭扭捏捏,余光担心他不给面子时,余淼瞥了他一眼走了进去,严介脸上立刻露出笑脸,对着工作人员道:“把你们所有的设计师叫来。”

    半个小时后,余淼都选好衣服了,严介对着镜子还在迟疑。

    “啧,你说我今天这个发型是不是不太好?”

    张扬的红毛衬的那张脸十分优异,但是一想到要和老婆拍照,严介就又有些吹毛求疵了。左看右看都能挑出毛病来。

    余淼坐在沙发上目光从手里的造型册中移开,其实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只是这家伙好像格外介意的样子……

    工作室虽然只接待会员,但是外面也不是没有人。两个年轻男生在专门拍婚纱照的地方拍照,已经吸引了不少视线。尤其是余淼和严介还有张堪比明星的脸。路过橱窗的人看向里面,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这家很有名的婚纱店今天特意请了明星当模特。不过那个看起来像是“攻”的红孔雀真的好在乎形象啊。

    人家另一边都挑好了,他还对着镜子嫌弃来嫌弃去的,就连门口的女生都看的目瞪口呆。

    “这个呢?”

    “和上一个比起来怎么样?”

    耳边的声音认真无比,严介眉头紧皱着像是陷入了什么两难抉择。

    余淼被问的晕头转向的,只好道:“过来。”

    老婆的话怎么可能不听。

    严介立马从镜子面前走了过来,一秒都没有带犹豫的,想着不知道他有什么建议。结果就在他弯腰看向老婆时,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揉了一下他头发。

    “这样就挺好的。”

    “刚刚好。”

    余淼是真的不懂一个照片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讲究,不过严介这样就很顺眼,不用再折腾了。

    嘿嘿,老婆夸我了!

    一句话,严介心里美的简直像是冒了泡泡,脸上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很好,老婆说喜欢那一定不错,就是这套造型了!

    橱窗外的人满脸震惊,就这么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翻册子的青年就这样一句话哄好了那个一看就很难搞的红孔雀。

    甚至在清冷大美人伸手的时候那只暴躁的红孔雀还主动用头发蹭了两下,脸上洋洋得意的。

    本来还觉得是这两个人像是模特的围观者晕晕乎乎的。

    这两个,怎么看着像是真的?

    真的是一对情侣,清冷美人受和忠犬暴躁攻?

    外面偷看的目光更多了,余淼没管玻璃窗外窃窃私语的路人,在安抚好严介和对方选好衣服之后就进了里面。

    看不见两个大佬,围观的人群们只好遗憾地散了开。

    而严介在进去之后则心里美滋滋的,这可是余淼主动给他选的,等会儿穿上一定惊艳老婆。

    心里想的越多恶鬼脸上越是克制,想着自己露出笑脸傻兮兮的,这时候在换好衣服之后就强行维持着之前傲慢矜持的表情,只是这表情在一出来见到余淼之后就有点破功。

    看着和自己穿着同款的男朋友,严介目不转睛余光根本舍不得移开!

    老婆怎么这么好看?

    他艰难的收回视线,暗恨要不是要拍照多少得再亲老婆几下。

    对面的摄影师看着出来的两人抽了抽嘴角,一直到艰难的拍完照片,严介和工作室的人约定了取照片的时间才松了口气。

    刚一出来两人进入车里严介就迫不及待的坐在了旁边。

    因为这次是单独出来没有叫司机,余淼只能自己开车,这时候系好安全带看着都快要摇尾巴的恶鬼,淡定提醒:“老实点,开车呢,要是被监控拍到了就不好了。”

    “行吧。”

    严介只好遗憾地靠坐在副驾驶上。不过一想到等会儿的事情,他就又期待起来。等会儿余淼要是看到他准备的仪式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还没到餐厅他心跳就有些加速了,原本古井无波的心里早就乱了起来,为了不让余淼察觉出不对只得偷瞄一眼强行忍住。

    余淼只知道这家伙非要去情侣餐厅打卡但是却不知道严介具体做了什么。在开车到了地方之后就看到身边男朋友轻咳了声。

    “这家味道听说很不错。”

    味道怎么样不知道但是名气确实很大,他们还没进门就看到了四周来来往往的情侣。

    严介原来是想要包场的,但是又觉得包场了没有氛围感,于是特意订了顶楼风景最好的花园位置。

    两人跟着服务生一起上去,余淼一边走一边觉得不太对,这家餐厅……之前看图片是这样的吗?

    从他们上楼到现在,每一层台阶上都有一丛玫瑰鲜艳的铺在脚边,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求婚现场。

    余淼莫名其妙想到这儿忽然脚步停了一下,诡异地看向严介。

    等等,他该不会是猜对了吧?

    严介打算求婚?

    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个推断,虽然突兀,但是联想到严介今天一整天的一举一动,叫他实在忍不住有些怀疑。

    严介还不知道自己的准备已经被看穿了,这时候在坐下点了红酒之后,就给旁边的服务生使了一个眼色。

    服务生早知道今天这位严先生要求婚,在得到通知之后,表面上是下去准备菜品,实际上已经带着人去推东西了。

    余淼耐心地看着,果不其然十分钟后,餐厅的服务生推着偌大的玫瑰蛋糕走了上来。

    余淼:……很好,之前的猜测成真了。

    还真是求婚。

    严介:“蛋糕也不一定要过生日才能吃。”

    他干巴巴的地瞥了眼余淼:“听说这个玫瑰蛋糕是这家餐厅的特色,吃了的情侣都能够长长久久的。我特意点了一份,你切开看看。”

    他把蛋糕刀生硬的递给余淼,一句话简直说的欲盖弥彰。

    余淼要是不知道蛋糕里面有东西才有鬼。

    看大小应该是戒指。他心里想着,在严介目光下还是拿过蛋糕刀切了下去,一刀分开中间的蛋糕胚,露出里面一层又一层的玫瑰。

    而在玫瑰最中间——是一个小巧的白色礼盒。

    余淼本来以为严介会嘴硬的说:“这个也是蛋糕店送的”,然后给他个“惊喜”。谁知道他刚开了个口严介就诧异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这家蛋糕店有这么好的手艺怎么不去上天?”

    “所以这是你自己亲手做的?”

    余淼也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

    这家伙会亲手做戒指?

    手里的盒子好像意味一下子不一样了,落在掌心重了很多。余淼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对面坐立不安的恶鬼目光中打开了礼盒。

    一对精致漂亮的尾戒映入眼帘,在戒指上刻着不知名的符文,只是看一眼就叫人有种心悸的感觉。

    如果三星堂的人在这儿一定会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因为这枚戒指上赫然印刻的是严介的鬼气,几乎相当于他的半身。

    没有一只恶鬼会做这种有损于自己的事情,这就等于将自己的全部分享了出去,将自己致命的弱点送给了别人。

    严介没有告诉余淼这个礼物有多重,只是道:

    “这是我自己做了一个多月的,里面还有我们两个的名字。”

    一个多月,从他们恋爱开始就做了……

    余淼眼睫动了动,严介还以为老婆不愿意戴他做的戒指,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些,勉强笑道:“其实不当求婚的话,也能当我们一个月的恋爱纪念……”

    他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余淼已经伸手将戒指戴在了手上,抬眼看向他。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戴了。”

    严介懵了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他成功了?

    布置了这么久,刚刚一瞬间他心里一阵天堂一阵地狱差点都以为求婚失败了,没想到老婆居然接受他了。

    在怔愣之后就是狂喜涌上心头,严介迅速地拿过另一枚尾戒戴在自己手上,脸上假装的矜持彻底消失不见。

    余淼只看到一只大狗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欲言又止,在服务生上完菜离开之后严介立马跑了过来。

    “咳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戴上了就不能后悔了。

    要是后悔……严介想都不敢想。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爱老婆简直爱到发狂,要是没有老婆严介觉得自己真的会疯。

    余淼垂眸看着眼前半蹲着的男朋友,虽然也觉得这样的进度太快了,但是他喜欢严介,严介也喜欢他,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求婚可以叫这家伙心里放松点,那也可以。毕竟在除了严介这家伙以外他应该也不会再和谁谈恋爱了。

    恶鬼心脏“砰砰砰”跳的等着,在等到老婆的回答前,就等到了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耳朵上。

    他晕晕乎乎,在幸福的快要发疯的时候听见老婆声音:“不然呢。”

    余淼有些好笑:“你不是都叫老婆叫了这么长时间了吗?”

    严介:!!!

    恶鬼眼眸通红,在老婆的温度快要离开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第34章 第一章

    莱亚星上, 周围的建筑一片荒芜,在陨石的摧毁下只剩下一堆黄沙,泽维尔从断肢中睁开眼钻入呼吸的就是浓重的血腥。

    和常规意义上的鲜血不一样, 这里的血液多了一丝更加叫人暴动厌恶的味道。

    泽维尔扒开旁边的尸体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是在哪儿,记忆中在兽星毁灭之后他坐着最后的飞船离开卷入了时空黑洞之中, 巨大的压力失控,飞船在黑洞中倒转解体,他本应该随着飞船一起炸毁, 但是现在却还活着, 降临在了另一片还没有自毁的星球之中。

    脑海中的芯片迅速地收集周围的信息,从地上与他本体十分相似的断肢之中提取基因片段。

    十分钟后, 泽维尔收到了这个星球完整的资料。

    莱亚星, 和兽星之前已知的所有星球都不一样,这里是穿越过太里拉天河系遥远不知道多少光年外的星际, 而从地上尸体的基因记忆中泽维尔窥探到莱亚星比兽星要大的多。

    这里的星域十分广阔并且还未被彻底开发,机械人和虫族分裂两边各自占据着一半的资源。而他现在就在机械人和虫族交战的最近城池中,在不清楚具体战况的情况下很容易被波及。

    在整合信息之后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他和地上的断肢本体十分相似,也都是虫族。

    泽维尔在兽星进化时的基因选择的是博比特虫,这也是基地为他择取的最适合的进化途径。不过当时谁也没有想到他会落在这个陌生的有所谓虫族群落的世界。

    在了解到这个世界后,泽维尔知道本体的相似不足以叫虫族们放松警惕,在得到足够的信息决定暂时停留在虫族领地之后他就伸手覆盖在地上已经被割裂炸开的虫腿上开始动作。

    绿色的血液通过芯片提取到体.内,泽维尔将这层血液萦绕在身体表层,终于伪装出和地上的虫尸们如出一辙的气味。

    这群莱亚星上的虫子们都诞生在虫母腹中, 虽然长相相似但是基因是无法骗人的。他不是这里的虫族, 也和那位“虫族的所有母亲”没有血缘关系,所以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遮掩身份。

    好在兽星的科技足以让他短暂伪装, 在做完一切之后泽维尔才将刚才的虫肢销毁,顺利的换了一身衣服向着最近的虫族据点走去。

    虫族圣托卡城中,一个巨大的圆形光茧里:阿尔斯兰刚刚睁开眼睛就有一道道烙印在精神海洋的嗡鸣声传进他的耳朵,光茧的光芒缓缓收缩,取而代之的是一对轻柔像是薄雾一样的淡金色羽翅。

    在圣托卡城时光交替的第一个昼夜,阿尔斯兰就会用羽翼加固这座永恒的虫族堡垒。这里是虫族的帝都,是虫母的巢.穴.,也是虫族所有的源头。

    无数的高等虫族们守护在圣托卡城中,即使是与机械人们征战也留有足够的高等虫来保护母亲。

    在母亲日常的维护圣托卡城时,所有虫子脑子里都收到了一道呓语。

    “蜜!”

    刚刚苏醒的母亲需要蜜。

    该死。

    他们真该死!

    居然没有为伟大的母亲苏醒准备好足够甘甜的蜜汁。

    圣托卡城的那群废物!只知道在母亲身边像那群机器狗一样乱吠,却丝毫不关心母亲的身体状况,连母亲需要营养都不知道。

    威克盾城中,伪装成高等虫族,只用一夜的战功就换取了虫族地位的泽维尔刚走进作战室中,就看到了正在指挥作战的高等虫族德罗克忽然静止在原地。

    虫族特有的复眼微微竖起,原本傲慢暴躁的眼睛里逐渐爬上血丝,像是长久未眠在癫狂的撕扯一样。

    不止是德罗克,在作战室的所有虫族同一时间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止了起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精神阈网将德罗克和所有的虫族联系在一起。

    而现在,这些无情的好战的虫族们都在这精神阈网中不知道在聆听什么。每一只虫族的前足都激动的在颤栗,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源于其他未知的情绪。泽维尔作为外来虫族虽然可以伪装成莱亚星的虫子,但是只是简单的血液气味伪装,他的思维还无法与虫族共享。

    所以此刻,他只是装作也聆听到了话语的样子停下脚步。好在所有的虫子现在都失神疯狂没有一只虫注意到他。

    一直到这阵模糊的思维覆盖结束,整个作战室才恢复正常。然而正当泽维尔猜测着刚才的精神覆盖中发生了什么时,却见指挥官狠狠地将面前的金属桌面凿开。

    暗红色的虫肢不受控制的出现,德罗克愤怒的痛骂着,恨不得和部下们立刻离开这里赶回圣托卡城去安抚无助的母亲。

    “这群该死的蠹虫!”

    旁边一向冷静的副手也面容扭曲:“快去寻找蜜食,我记得威克盾城中好像有一处天然的泉眼,母亲应该会喜欢。”

    蜜食,天然泉眼,这些词汇伴随着虫族的语言汇入脑海,不用芯片翻译泽维尔已经自动理解:——是虫母饿了。

    这个世界的虫族食物很单一,只能食蜜而生,而蜜食只产在沙漠的天然泉中。莱亚星上的天然泉有限这也是虫族不断和机械人开战的缘故。为了争夺领土,同时也是为了天然泉的归属。

    周围陆陆续续站起来的虫族已经迫不及待,仿佛虫母饿了已经是天大的事情,将手头上的一切事物都放了下来。

    对面的指挥官不停的发布着命令,调遣着虫族士兵前往威克盾城天然泉中,顺便将晶石凝聚出来。

    泽维尔即使是在记忆之中见过虫族对“虫母”的狂热忠诚,这时候见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在兽星之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柔弱的虫母只是一句话所有的虫子都像是没有理智的孩子一样,恨不得为母亲生死。

    他生来接受的教导就是生命和思维属于自己,而这些虫子思维却都属于虫母。

    第二次听到虫母的存在,泽维尔一动不动,却已经本能的排斥厌恶。

    在所有的虫子都已经陆续离开之后德罗克才像是看到了泽维尔,对于这个武力值很不错的高等虫族不由有些欣赏。

    这只虫子虽然在战场上残暴了些,但是却和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即使是听到伟大母亲的传召也没有迫不及待的往前面凑。

    德罗克嫉妒每一个除他之外想讨母亲欢心的人,而眼前这个冷漠的木头一样的虫族却叫他很满意。

    “为什么不去天然泉帮忙?”

    指挥官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泽维尔扯了扯嘴角。

    “母亲更需要指挥官的安抚。”

    德罗克脸上的笑容更大。

    确实,高等虫族收集到的泉水对母亲来说更为甘甜,他比那些只会让母亲烦心的虫子有用的多。

    因为要赶去天然泉那边,于是威克盾城的作战计划暂时由泽维尔接手,德罗克拍了拍这个高大的年轻虫的肩膀。

    “收集泉水的事情必须得由我盯着,不然谁知道那些杂碎会不会给母亲劣质的泉水。”

    “不过你放心,等到蜜食汇聚到晶石中封存好后可以由你来送入圣托卡城,这或许是你离母亲最近的一次。”

    蜜食收集好之后的名额不知多少虫族会以厮杀来抢夺,德罗克只是轻飘飘的给了这位新来的副手一个空头支票,心里从未想过予以重任。

    却不知道泽维尔根本不准备去圣托卡城,也并不想见那位伟大虫族的母亲。

    急匆匆的高等虫族说完话就迅速离开,一直到德罗克的身影消失不见泽维尔才恢复面无表情,走到了联络器旁。

    阿尔斯兰在短暂的清醒之后又即将陷入沉睡,脑海中的精神阈网里,一道道光点忙碌的移动着,是子嗣们拼命的在替他寻找食物。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过千万遍,就在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眼睛扫过精神海洋的时候阿尔斯兰却忽然发现其中有一道光点不动了,因为太过脆弱而疲惫的身躯提起了一点精神。

    虫族的世界没有机械人的娱乐,弱肉强食的环境叫孩子们即使是想要讨好母亲都无法做到更多,阿尔斯兰日常的生活就是平静地呆在圣托卡城中保护好自己。

    可是今天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日常想要“赐福”的时候,阿尔斯兰却发现了一道奇异的虫族气息。

    他无疑也是虫族,只是阿尔斯兰从没有嗅到过他的味道,这样陌生的气息却与他的子嗣融合在了一起,叫他不由将好奇的目光投向精神阈海中。

    他对这个孩子奇怪极了,就好像一直努力保护着族群的母亲看见了一只走失又回归的孩子,而这个孩子显而易见的和其他虫不同。

    他身上的气息是冷漠的,可是却没有西里奥多他们嗜血,反而是一种很特殊的平静无比的危险感,就像是——兵器本身。

    他给阿尔斯兰的第一印象并不像是一只可爱的虫子,而像是一个兵器。

    冷漠的,毫无灼热,甚至连血液都理智无比的杀器。阿尔斯兰能感应到年轻的虫族修长的虫肢上刺碎过很多机械之心,仅仅只是一夜。

    他一定晋升的很快,阿尔斯兰想。

    虫母柔和的目光长久停留,叫穿着黑色作战服的青年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

    泽维尔漆黑的瞳孔眯起,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武器,这是他作战的本能。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悄无声息的穿透虫族的防御进入威克盾城中,只是迅速地排除着选项,机械人?他们已经败退这时候不可能有这个实力。

    年轻的高等虫族眉梢锋利,鼻梁高挺,在微微垂眸时,带有侵略性的精神力无形的扩散开,只是刹那间便反应过来,迅速反击出现在脑海中的视线。

    那么是——虫母。

    泽维尔脑海中出现这个词时就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虫族与那位传说中的母亲之间的联合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紧密,正当他思索着如何最低限度的离开这里时,阿尔斯兰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警惕的虫族薄唇紧抿着,像是阿尔斯兰脑海中捏造过的最完美的孩子。可惜由他诞生的子嗣无论是西里奥多还是德罗克都没有这样冷峻漠然的轮廓。

    阿尔斯兰出神的望着威克盾城,就在泽维尔精神力开始暴动时,他听到了这个识破他的虫母的声音。

    “你叫泽维尔?”

    那道声音柔和无比,在泽维尔冷漠的抬起头来时,似乎迟疑了一下才久违的想要安抚成年的孩子。

    “你的拟态很英俊。”

    第35章 第二章

    空气中陷入一阵沉默, 即使是心怀警惕,泽维尔也没想到这位虫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他眉梢微微皱起,脸色难看, 想到那群因为虫母一句话就陷入癫狂的虫族们,始终防备着虫母的蛊惑。

    是的,蛊惑。

    在泽维尔眼中虫母这样和他搭话只是为了蛊惑他。

    或许只是一只单独的虫子与其他虫群不一样而让虫母产生了不满, 进一步想要同化他。

    精神力反抗着虫母的摇篮,不过只是短短十几秒,阿尔斯兰在虫族内部搭造出的屏障就要被撕毁了, 这叫远在圣托卡城的虫母有些困惑。

    他亲爱的孩子为什么如此排斥他?

    很久没有交谈过的虫母回忆起刚才的话语, 他只是夸奖了这个孩子的拟态。

    难道他不喜欢吗?

    他看着这个冷漠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怀有警惕的高等虫族,在茫然之后想着, 这个孩子是不是生病了?

    对于离群索居又重回群族生存的孩子, 阿尔斯兰觉得自己应该再更有耐心一些。

    这个孩子和西里奥多他们不一样,他不是出生在圣托卡城, 他甚至没有接受过来自妈妈的赐福,这样怀疑的防备母亲的一切也可以理解,他应该更多的包容这个孩子。

    关爱着每一个小虫子的虫母神色温和,并不介意泽维尔的冒犯。在精神阈网被摧毁的时候只是低声呓语,缓缓消失在了高等虫族的精神海洋中。

    泽维尔手放在武器上,等到脑海中朦胧的光雾消失那一丝恍惚感才平息。只是短短几句交谈,在虫母的精神撤去的时候泽维尔竟然久违的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并没有觉得放松反而是预察到了危险。

    十一秒,他垂眸看了眼手腕上的作战手表。

    只是十一秒的时间那位虫母就像是影响他的子嗣一样, 蛊惑了他的精神海洋。

    只是最后的呓语传入脑海时, 最终叫泽维尔停止了离开的脚步。虫母离开前的声音告诉他:“留在威克盾城接管一切作战指挥。”

    “蜜食由德罗克护送回圣托卡城。”

    他没有强制要求他返回圣托卡城……

    在兽星中出现像他这样的异类是怎么处理的泽维尔十分清楚,所有的进化体战士们必须被打入血脉抑制剂控制住进化态, 再由上一等级进化体押送回兽人法庭。

    但是刚刚那位虫母却并没有这么做,对方将威克盾城的指挥权全权给了他。

    泽维尔向后靠在墙壁上,在走和留之间做选择。他的进化体是虫族,在机械人那里不会有任何机会,而他和虫母已经率先接触过产生了联系,这时候再走并不能改变什么。

    ——他应该留下来。

    脑海中已经有了答案。

    即使是厌烦虫母神出鬼没的精神阈海,他也必须留在虫族,直到获得足够的权柄,才能知道这位虫母到底想做什么。

    武器被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在虫母留下命令后整个威克盾城陷入了一片.骚.乱。

    即使是知道除了那个新来的泽维尔之外德罗克指挥官就是整个威克盾城实力最高的高等虫族,但是虫子们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把护送蜜食的任务交给他。

    德罗克在采集天然泉的时候已经叫所有虫子们嫉妒了,他们的上司霸占了最好的天然泉,他采集的蜜食一定是最被母亲喜欢的!

    虫子们发狂的嫉妒着,即使是虫族内部服从命令的天性始终贯彻着,但是看着这位指挥官即将靠近母亲,也忍不住想要撕下他的一块肉。

    德罗克也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突然。

    母亲让他回去。

    他是不是能见一见母亲了?!哪怕只是隔着遥远的光茧看一眼德罗克就觉得心满意足。

    兴奋的虫族失去了拟态,和那些嫉妒无比的下属们冲入了训练场,他们现在急需一场交锋来发泄心中的狂热。

    完全的精神力与虫甲的交战叫训练场中血腥无比,却赢得了所有虫族的呐喊与嘶吼。

    泽维尔到来的时候德罗克已经车轮战了十五个虫族,在用前肢将新上来的虫族后腿砍断之后德罗克终于震慑住了所有嫉妒的虫子们。

    他上半身恢复了类人的拟态,下半身依旧是巨大的虫族形体,在看到泽维尔过来时似乎有些尴尬,随即又控制不住的得意。

    “抱歉,泽维尔,这是母亲的命令,看来你并不讨母亲的喜欢。”

    想到自己画的大饼,德罗克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破了,不过这只能怪泽维尔自己。

    谁让他是个不受眷顾的虫子。

    相比于留在威克盾拿到指挥权主持着接下来的战争,德罗克显然认为回到圣托卡城中见到伟大的母亲更为荣耀。

    两者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没有什么能比见到母亲,在母亲身边更为重要!

    所有的虫子都欢呼起来,高呼着“母亲”点燃夜晚。

    泽维尔淡淡看向德罗克,发现这位前指挥官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他无法理解这种狂热,不过好在他只要威克盾城的指挥权。

    “我是来拿钥匙的。”

    “好吧泽维尔,你总是这么冷淡。”德罗克嗤笑一声,将威克盾的兵器钥匙扔泽维尔。

    那位新来的在战场上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冷静虫族没有再留在训练场中,在伸手接到钥匙之后转身就离开了虫族的欢聚之地。

    “他可真不像是虫族。”

    一个挑战失败刚从治疗仓里出来的红蚁虫挑眉:“难怪母亲不喜欢他。”

    他们都知道泽维尔必然是虫族,只是为他和其他虫族不同的冷静理智而打趣。

    这位新的指挥官昨晚在战场上比所有虫族都要合格,简直像是个战争兵器,就连被誉为虫族“锋刃”的西里奥多都逊色于他,然而在离开那片战场之后泽维尔却又抽离了情绪,无趣至极。

    这样不会讨母亲喜欢的虫子永远没有威胁力,德罗克收回了目光,走入治疗仓中。

    ……

    和机械人的战争从威克盾城已经打入了机械人边防“重工飞城”。

    这是机械人们搭建在天空的堡垒,也是由机械人组成的城池,而这座虫族久攻不下的飞城最为显著的特点就是——它的每一块钢铁墙壁都是由机械人的耳目组成。

    没有虫族的情报官能够进入。

    ——这是一座活着的城池,无数的芯片在为它提供运行。

    这也是威克盾城的指挥官僵持在这里的原因,前任指挥官德罗克没有获取机械城的情报和武器,而虫族们的精神力无法躲过机械城的监控,只能通过撕毁机械城外壳才能进入城内。即使是虫族习惯正面原始对战,但是在面对外壳比虫肢还要坚硬的机械城时也只能选择停驻。

    阿尔斯兰在选择泽维尔做威克盾城的指挥官时并没有希冀于对方攻破机械飞城,他只是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

    他看见了这个孩子漆黑的瞳孔之中燃烧着的野心。

    他和所有的虫子们都不一样,他有自己的目标,阿尔斯兰想:他想要什么呢?

    只是白天的精神连接已经让敏感的孩子警惕不已,即使是阿尔斯兰再好奇这时候也不能再注视对方。

    在他看来对于孩子们赐福的目光对于这个生病了的子嗣仿佛并不一样。

    阿尔斯兰克制着自己,漫长的时光中第一次,虫母体会到了面对孩子时小心翼翼的感觉。他趴在圣托卡城中百无聊赖,即使是德罗克已经将蜜食封存在晶石之中返回圣托卡城也无法叫他清醒。

    无法离开的虫母思维发散,直到“重工飞城”的消息传入精神海洋,一个个虫族们的嗡鸣将震惊的情绪传递给了他。

    在驻守在威克盾城半年后,新上任的指挥官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攻破了“重工飞城”。

    虫子们不可置信又震动着。

    这可是连德罗克大人都无法解决的机械人堡垒,然而却被新来的高等虫族解决。

    阿尔斯兰琥珀色的眼睛亮起来,一瞬间像是一个为考了一百分的孩子骄傲的母亲。

    虫族实力为尊,当泽维尔表现出的能力强于德罗克时,他就有资格接手关于德罗克的一切资源。

    而首先赢下“重工飞城”的高等虫族有一次接触母亲的机会,这是虫族最至高无上的奖励之一。

    然而身处机械城中的泽维尔却并不热衷于与虫母交流,看着手底下羡慕激动的副手们,泽维尔面无表情将重工飞城的重建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之后才回到房间。

    他手里拿着一块晶石,只要将晶石放置心脏就能在精神海洋中见到那位母亲,这是只有对群族做出贡献的虫子才有的待遇。

    泽维尔哂笑一声将晶石扔在桌面上,他不可能将芯片也无法扫描出的陌生物质放置在距离自己弱点最近的地方,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本能。

    阿尔斯兰知道这个孩子的防备,并不意外他的选择。

    他为这个孩子骄傲,也为他的脆弱敏感而担忧。虫母的蝶翼在圣托卡城的上空展开,远隔在千万里之外,阿尔斯兰想要将妈妈的祝福传递给自己的孩子。

    妈妈在担心他。

    泽维尔靠坐在飞行器上处理伤口时恍惚中脑海闪过这个念头。突如其来的想法叫他动作停顿,几乎被这种毫无攻击性的担忧淹没。像是在黑洞解体他已经放弃生存的瞬间,有人伸出透明的光翼托举了他。

    充满着蜜香的无形蝶翅将他拥入怀中。

    耳边柔和的歌调声响起,不同于虫族原始的鸣叫,是来自母亲喉间最柔和的声音。

    泽维尔沉默聆听又刹那惊醒,紧绷的神经挣扎着想要脱离温柔的触感,可是心神却忍不住沉醉于一瞬——虫母最甘甜的安抚之中。

    第36章 第三章

    一直到飘渺的歌声结束, 泽维尔还静默在原地,为自己刚才一刹那被这奇异的温柔所蛊惑而心生复杂。

    耳边嘈杂的虫鸣声陆续响起,是巡视着机械城的虫族小队们走到了这里, 将泽维尔从刚才莫名的情绪中拉了出来。

    在虫族的前肢即将进入五十米的时候,泽维尔收回了精神屏障将手臂愈合站起身来。

    刚刚一瞬间他发现自己虫肢上在攻占机械城时承受的炸毁已经悄无声息的重新生长了起来,仅凭着自己的精神力不可能做到这么快的复原, 毕竟那是承受了一整个机械城的光炸。

    唯一的答案只可能出现在虫母身上——是刚刚那阵歌声替他愈合了重伤。

    手臂驭使自如,泽维尔走出来后看向飞行器前的虫子士兵。

    “指挥官!”

    巡逻的虫族没想到指挥官在这里,立马低头。

    泽维尔神色不变:“继续巡视。”

    “绕过飞行器。”

    领头的虫子点了点头, 一直到对面的高等虫族离开才松了口气。

    “泽维尔指挥官的气场也太强大了。”

    “在德罗克大人身上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这么强的压迫感。”

    刚刚巡视到这里泽维尔走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连气都不敢喘, 只能恭敬的看着对面,这对于生性好战的虫族来说只有绝对的实力碾压才能做到。

    旁边的虫族也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 过了半天才小声道:“恐怕只有西里奥多大人能够和泽维尔大人比了。”

    只可惜西里奥多非重要事情不出圣托卡城, 一直在距离虫母最近的地方守卫着伟大母亲的安危。

    几只虫子说着绕过了飞行器继续往前查看。

    泽维尔在回到住处之后却并没有真的休息,而是站在原地看了很久才闭上眼睛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将虫肢上绿色的血液冲洗干净,同时也想要冲洗掉今天被虫母触碰到地方。

    可惜无论怎么清洗那些地方隐约都好像带着虫母身上的香气。

    是一种很柔和,很甘甜的香味,像是所有虫族口中母亲身上最温暖的蜜一样的气息。

    泽维尔在浴室中嗅到这股气味,心中久违的升起一股厌烦,从他成年到现在泽维尔已经很少体会到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了,兽星的兽人受基因血脉影响每一个兽人身上都会带着原本本体特有的情绪。

    红熊暴躁,巨蟒懒散,泽维尔一向觉得无法控制自己情绪与血脉本能的兽人就是废物。而废物一向是在战场上死的最快的。

    可是现在他却罕见的也升起了这种无能的情绪。

    冰冷的净水滴落在手臂, 年轻虫族深吸了口气收起了本体恢复拟态, 在这次接触之后他知道在无法靠近虫母之前,现在的每一个日夜他都要不留一丝余地的对抗这种自心灵而始的跌落。

    脑海中伴随他穿越异世而来的无机质芯片无法给出他其他的建议, 泽维尔闭上眼睛,干脆地将沉沦截断在飞行器之前。

    ……

    阿尔斯兰知道那个孩子又在防备他了。

    那只是母亲的歌声而已。

    每一只从母亲怀中出生的小虫子都曾听过母亲的歌声。而这个流落在外的,浑身竖起尖刺的忧郁孩子却并没有听闻过。

    他在因为母亲的歌声而竖起高墙,阿尔斯兰叹了口气,回想起刚刚拥抱住那只虫子的感觉。

    尽管已经是成年的虫子了,可是他受伤的虫甲上却是那么冰冷却又脆弱。在坚硬的连机械人的光炸也无法摧毁的外壳下是一颗与所有虫族都不同,极致冷漠柔软的心脏。

    是的,柔软。

    在抱着泽维尔时阿尔斯兰感受到了那颗跳动在泽维尔虫壳下的心脏。

    那颗心脏跌落在无尽的孤寂黑洞中,叫人压抑,阿尔斯兰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驱散这种黑暗情绪,只可惜当他的蝶翼轻轻托举起他可怜的孩子时泽维尔清醒了。

    冷漠的高等虫族几乎一睁眼就将心脏重新封闭了起来,那些坚硬的虫壳一层又一层的将胸腔包裹。

    他眼眸挣扎,在茫然中死死地望着他的虚影。

    他那么的需要妈妈,却又拒绝妈妈的靠近。

    阿尔斯兰从未见过这么矛盾的虫族,他只能轻轻的唱完歌谣,在泽维尔失神的目光中散去。

    还有时间的,他想,他还有时间了解这个脆弱的孩子,知道他的思想,敏感,防备与孤寂。

    漫长的时间里阿尔斯兰爱着所有的虫子们,可是第一次想要将注意力更多的偏向另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第二天夜里泽维尔再次入睡了,休眠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即使是在这片宇宙中最为强势的虫族也不例外。

    泽维尔不会将无谓的防备浪费在睡眠这种身体必须的僵持上去,不然即使是能够成功抵抗虫母他也会因为缺乏足够的休息而陷入其他因素导致的慢性死亡。在即将交战的机械人与虫族边城之中这是最忌讳的事情。

    高大的虫族陷入黑暗,这一次同样的光茧出现,虫母却并没有靠近。那道模糊的虚影只是隐隐约约的停留在远处,像是在注视着他一样。

    泽维尔第一次在入睡时被人“守护”,即使是他更觉得这道目光更像是在监视。

    然而虫母的身影始终都在。在这个由他而产生的群族中他甚至无处不在。

    泽维尔想,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出现在每一只虫子的精神海洋之中,毫无声息的接管那具身躯,只可惜虫母至高无上,并不屑于来到子嗣的躯壳。

    精神屏障遥遥相对,两道身影在睡眠中并没有接近,这姑且算是一种界限分明的和平共处。

    设置在精神海洋之中的芯片光流悄无声息的纪录着一切,然而一直到休息够八个小时苏醒那道虚影也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泽维尔神色复杂,芯片回收后他完整的拥有了自己入睡的记忆,只是却始终不能确定虫母到底要做什么。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敌人,他的一切看起来是善意的,甚至像是真正的母亲一样想要照顾他,就连接触时无意间触碰的温度也是那么圣洁柔和。

    可是他却也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他温暖的怀抱就是腐蚀的温床,当他陷入这种幻想中那些狂热愚蠢的虫子就是他的下场。

    泽维尔神色冷峻换好作战服后离开,对抗虫母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在不必要的时候去思考他。那位伟大的母亲就像是精神瘟疫一样只要思考必定会被那道柔和的目光影响。

    阿尔斯兰并不介意泽维尔的清醒,只是在这个独特的孩子离开之后他难免会有些失落,一只虫呆在圣托卡城的光茧之中太久,他很喜欢多和孩子们相处。在泽维尔消失在注视尽头时阿尔斯兰想到:他或许应该见一见西里奥多。

    那个稳重严肃的孩子在做什么呢?

    虫母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召见过子嗣了。当西里奥多阁下被虫母召见时几乎只是短短一分钟就传遍了整个虫族的精神网中,就连来到了圣托卡城护送晶石的德罗克也嫉妒不已。

    泽维尔刚到指挥中心和副手们确定接下来的机械城方案,这时候就收到了虫子们的消息。

    ——虫母召见了西里奥多。

    不用泽维尔询问,激烈争论的虫子们就将内容透露了出来。

    泽维尔的动作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

    “看来西里奥多阁下果然是母亲最喜欢的子嗣。”副手的声音失落无比。

    “西里奥多是和母亲相处最久的虫子,从母亲诞下他以来他就一直守护着母亲,母亲偏爱他也理所当然。”另一只虫子张嘴发出“嗡嗡”的虫鸣声。

    因为突如其来的消息,作战室中一早上都讨论起了西里奥多。虫子们不会对母亲的决定产生质疑,只会对幸运的西里奥多羡慕不已。

    泽维尔被迫听了全部西里奥多和虫母的事宜,在早上的作战会议结束后他沉默了一下,打开光脑搜索起了西里奥多。

    这位目前为止被认为虫族最强战力的高等虫族出现在屏幕上。

    确实是个只看血脉也进化的十分完全的虫族,泽维尔目光冷漠地看着光脑中的虫影,知道这只高等虫族将会是他接近权利中心最大的阻碍。

    只是在客观的评估对手之外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他和虫母的那些传闻。

    最宠爱的子嗣,与虫母相处的时间最久……

    他在那位伟大的母亲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是否能够让那位好像关怀所有虫子们的虫母留有例外?

    泽维尔知道这样想并不正确,他不应该关注对手在战力和智慧之外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却无法控制的思考虫母。

    思考昨晚的温柔蝶翼是否也曾触碰过另一只高等虫族,就像是——西里奥多。

    正见到骄傲的孩子半跪在大殿上觐见的阿尔斯兰刚睁开眼睛,就听见了泽维尔的心声。虫母能够察觉到所有虫子们的情绪,即使是异世界的虫族也不例外。

    当泽维尔不受控制的冷漠思维传递过来时,阿尔斯兰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泽维尔这是在不开心?

    他很简单的读懂了泽维尔的疑问,在西里奥多疑问的神情中阿尔斯兰只是闭上双瞳。

    穿越精神海洋的声音再次出现,泽维尔回过神来,自厌自己这样多余陌生的情绪,却听见那道唱出甘甜曲调的歌喉笑着安抚。

    “没有哦。”

    “妈妈只抱过你。”

    柔和的语调像是在轻哄吃醋的孩子,泽维尔微微抬眼,没想到虫母居然会这样回复。

    只……抱过他吗?

    第37章 第四章

    西里奥多看见母亲缓慢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在做什么,心里罕见的升起一股好奇。

    母亲是在注视着谁吗?

    因为长久的相处而有些了解母亲习惯的高等虫族睁开复眼,那双红色的眼瞳深深地看着阶梯之上, 一直到母亲重新睁开眼。

    “啊,西里奥多。”

    柔和的一如既往的声音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

    西里奥多身形僵硬,几乎控制不住的激动颤栗, 哪怕母亲这时候只是将一丝目光看向了他。

    阿尔斯兰看着下意识垂首的子嗣,对方后背挺直着,一身深色的制服, 只因为当初在见到西里奥多的时候他说这个孩子适合墨蓝, 从此以后西里奥多再也没有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

    即使是虫子们的爱好五花八门。

    阿尔斯兰用蝶翅轻轻接过晶石,在将蕴含着蜜的晶石放入口中时才轻声开口:“很抱歉, 刚才在和一个孩子说话, 忘记你了。”

    直白的话语叫西里奥多嫉妒,可是他知道母亲是关怀每一个孩子的, 这是母亲的天性,他没有办法阻挡,哪怕是母亲在他面前却以精神力在和其他的虫子交谈。

    稳重的高等虫族控制住了神色,等到抬起头来时心里的情绪已经被压下。

    “没关系,妈妈。”

    “您永远不必向我抱歉,妈妈。”

    阿尔斯兰又忍不住看向这个子嗣。

    他和泽维尔真的不一样,阿尔斯兰想,那个忧郁的孩子并没有那么崇拜他。

    宫殿之中安静下来,西里奥多没有打扰虫母进食, 一直到将一块完整的晶石消化掉阿尔斯兰才终于有些困顿。

    处在衰弱期的虫母每次在进食完之后必定会陷入沉睡。

    不, 即使是不进食阿尔斯兰一天的日常中也有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在睡觉。

    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在淡金色蝶翼之中拟人形态的青年半闭着眼睛。

    按照往常这时候应该是西里奥多过来帮助那位伟大的母亲清洗蝶翅的时候。母亲喜欢温和的精神力抚过翅膀的感觉。

    因为每次以蝶翅加固圣托卡城, 阿尔斯兰有一丝轻微的洁癖。他喜欢干干净净的,但是自己清洗蝶翼以虫母的精神力又实在太麻烦,于是每次阿尔斯兰都是让子嗣们帮忙清洗的。

    西里奥多更是接近虫母蝶翼最多的一位。

    只是这一次,当看到母亲感到困顿想要过来时西里奥多却被阻止了。

    “不必了。”

    依旧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叫西里奥多如坠冰窟。

    阿尔斯兰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叫这个孩子几乎失控,他只是垂眸温柔的抱了一下西里奥多。

    “我亲爱的孩子,妈妈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今天有些疲乏了。”

    他琥珀色的眼瞳柔和地看着他,第一次被妈妈拥抱的西里奥多几乎是立刻就浑身胀红。虫前严肃沉稳的虫族锋刃这时候满脑子都是“妈妈”,刚刚因为不能替妈妈清洗蝶翼的失落瞬间就被扫空。

    ——他的妈妈抱他了!

    他是第一个被妈妈抱的孩子。

    巨大的喜悦与母亲身上的柔软令高等虫族沉迷,甚至就连拟态都快维持不住。

    阿尔斯兰轻笑一声:“好了,西里奥多。”

    “妈妈要休息了,出去吧。”

    晕晕乎乎站起身来的西里奥多什么也不记得,那张俊美的面容上竭力克制着因心跳而蔓延而出的狂热,跪地俯首道:“好的,妈妈。”

    他愿意为妈妈俯首一辈子。

    西里奥多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直到温暖的光晕消失才深吸了口气离开。

    回想着刚才的场景,阿尔斯兰眨眼忽然意识到:啊,他好像不算是骗了泽维尔。泽维尔确实是他第一个抱的孩子,只是西里奥多刚才也很难过。

    身为妈妈很难看见自己的孩子如此难受而无动于衷。

    阿尔斯兰心中想着,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只是在西里奥多离开之后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泽维尔。

    虫母的注视没有虫子会察觉不到,泽维尔刚从虫母的回答中回过神来不久,就听见了那道柔和的声音询问。

    “泽维尔,我亲爱的孩子。”

    “西里奥多已经离开了。”

    在听到虫母的声音时泽维尔身体顿了顿,连自己也没发觉一瞬间眉梢竟松了些。

    他穿过密林,在走出机械城时语气冷硬。

    “和我无关。”

    阿尔斯兰垂眸有些为难了。他刚刚拒绝了西里奥多,如果泽维尔不愿意的话他恐怕得又找回西里奥多了,不过他还是愿意多问自己的孩子一句。

    “泽维尔,你不愿意帮妈妈清洗蝶翼吗?”

    轻柔又缓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泽维尔表情不变。

    阿尔斯兰苦恼地望向光茧:“蝶翼上或许有你想要的,妈妈的弱点。”

    虫母直白的话语终于叫泽维尔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虫母为什么会想要让他帮忙清洗羽翅,但是能飞行的翼翅是虫族最重要的部位之一。

    他说的不错,或许里面真的会有虫母的弱点。

    泽维尔思维在拉扯着,一边是虫母刚才的话语,另一边是时刻存在着的理智。

    如果真的有弱点,虫母不可能这样直白显露,这很可能又是另一种蛊惑的手段,然而泽维尔还是转过了头,他也想看看——虫母究竟还有什么手段在等着他。

    阿尔斯兰在最后问出的时候已经不抱希望了。还想着明天再叫西里奥多吧,毕竟才刚刚离开,这时候就听见泽维尔沉默半天的声音。

    “什么时候?”

    “什么?”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中,用那种注视着无理取闹的孩子的目光一直看向他的虫母终于意外了一瞬。

    不过还是笑了起来:“这样吗?”

    “那就今晚吧。”

    “泽维尔,妈妈会等你的。”

    温柔的虫母低声和他做了约定,泽维尔淡淡应了一声,脚步没有停留继续往城外走去。

    在快速的攻下机械城之后事情并没有结束,根据泽维尔拦截到的芯片消息,机械人们已经派遣了大量的救援队向重工飞城赶过来,他们在一周之内一定会遭遇再次对上。

    泽维尔不喜欢坐以待毙,因此在机械人的救援队来临之前他决定将虫族的战线继续向前再推进一部分,让救援队措手不及,这是他从兽星带来的作战习惯,将所有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机械城中没有虫子对指挥官的空缺提出质疑,重工飞城的作战叫威克盾城的虫子们对泽维尔抱以极高的信任,在泽维尔消失一整天之后虫子们都默认这位指挥官是有重要的事情在做。

    果然在傍晚的时候泽维尔重新出现。

    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高等虫族越过丛林,重新出现在机械城外。

    巡逻的虫子敏锐的注意到泽维尔指挥官的作战靴底部沾染了一些寒土,这是前面的马略加拉城中特有的土壤。

    指挥官阁下刚刚去了距离机械城相距一个峡谷距离的马略加拉城。

    泽维尔并没有在意巡逻虫族的惊讶,在摘掉手套后看了眼时间,就通知其他副手过来。距离救援队到来还有七天,现在已经可以提前布置了。

    一个小时后所有的高等虫族们到齐,在听到泽维尔指挥官的作战计划后都有些震惊。

    “继续向前推进?这会不会有些太冒进了?”红蚁副手忍不住质疑。

    泽维尔神色平静,并没有被质疑的愤怒只是淡淡道:“如果机械人救援队和马略加拉城汇合,机械城的情况不会和推进战线有什么区别。”

    高等虫族们若有所思,在盯着作战安排看了会儿后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份相当天才的作战计划。

    况且泽维尔已经带着他们取得了一次胜利,在虫族实力就是一切。

    几个副手们互相看了眼,最终都同意了这份作战计划。

    这两天已经适应了虫族生态的泽维尔并不意外他们的选择,在安排好后抬起头。

    “明天早上在作战室继续,今晚回去熟记这份计划表。”

    “是,指挥官。”

    虫子们认真行礼散去。

    在所有虫子都离开之后泽维尔才转身回到房间。

    虫母并没有催促他,即使是约定了晚上清洗“蝶翼”,这时候精神海洋之中还是一片安静。

    泽维尔快速的洗完澡后没有理会淋湿的头发,将光脑摘下后平静开口:“可以了。”

    ……

    阿尔斯兰一直在睡眠之中,一直到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眼瞳失神的望了一会儿,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子嗣。

    所以泽维尔已经忙完了?

    阿尔斯兰努力清醒过来。

    他很少尝试这样在精神海洋中直接清洗,不过泽维尔远在机械城,清洗蝶翼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了。

    在开口后等了很长时候,泽维尔皱了皱眉却忽然听到了虫母的声音。

    “放轻松,不要警惕妈妈。”

    甘甜的声音叫他思维不可抑制的停顿了一刹那,在精神阈海放松的一瞬间就仿佛突然和什么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泽维尔额角刺痛,看到在他和陌生的光阈精神相连之时——一只淡金色的,圣洁无比的薄翅从光阈中伸了出来。

    漂亮到绮丽的生命花纹镌刻在透明的薄翅之上顺着蝶翼一路尾延,在抬起时软绒时微微振动,几乎超出了所有语言所能描述的美丽。

    ——这是一只虫母的蝶翼。

    在昨晚昏噩之中时泽维尔只是凭借着感觉并没有看见这对羽翅,而现在他第一次真正的看见了,抱住他的到底是什么。

    只伸出一只翼翅的阿尔斯兰垂下眼,察觉到泽维尔的长久注视,对孩子关怀的母性占据了上风,这时候温柔地询问:“泽维尔,你想要碰碰……妈妈的蝶翅吗?”

    第38章 第五章

    泽维尔垂下眼拒绝了虫母的邀请, 只是皱眉道:“怎么清洗?”

    分明察觉到孩子就很想摸的阿尔斯兰:……

    很好,又发现了泽维尔一个特点。

    这叫什么?口是心非,词库里一个新的词汇冒了出来, 阿尔斯兰难得有些想要逗逗孩子。这么避讳他,那如果他不小心碰到呢?

    就在泽维尔收回目光时,却冷不丁地察觉到一道圣光落在他手背, 正当他迅速地收手本能闪避时,那只漂亮无比的蝶翼便已经擦过了他眼尾。

    很软,很薄, 像是轻柔的云纱一样。泽维尔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这个形容。

    在眼尾被蝶翅触碰到的一刹那,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舒服到极致的软绒中,只是下一刻他脸色就有些难看, 为虫母突如其来的动作。

    阿尔斯兰眨了眨眼有些抱歉。

    “不要生气。”

    “妈妈只是看你不敢摸的样子。”

    泽维尔并不是不敢摸, 他很少有畏惧的情绪,不想接触蝶翼只是因为不想和虫母有更多的联系而已, 但现在……想到刚才眼尾的触感。

    泽维尔伸手落在蝶翼上。

    冰冷的指尖叫阿尔斯兰动作顿了一下有些不适应,他想到泽维尔并不知道该如何帮助母亲清洗,这时候只好出声提醒。

    “泽维尔,你的手指太冷了。”

    轻轻柔柔的声音落在耳畔,叫泽维尔回过神来。

    太冷了?

    从未感觉到自己体温冰冷的高大虫族表情有些疑问,不过在静默了一瞬后还是将指尖蕴热。

    这一次虫母没有再提醒。

    他一点一点的触碰丈量着这只蝶翅,像是在研究一件未知的武器,目光和研究那些光脑没有什么区别。

    甚至在没有避讳后泽维尔停留在了虫母蝶翼的翅骨上。

    珍珠一样的骨骼上脆生生的承接着薄翼,并没有一般虫族的强势。泽维尔已经能确定, 只要自己一用力这只翅膀就会折断。

    虫母无法像其他虫族那样以蝶翼化作武器。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样一双漂亮的惊人的翅膀是否能飞的起来。

    因为它看起来实在太薄弱了。

    丈量已经完毕, 泽维尔收回手忽略掉自己复杂的心情。

    “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尔斯兰在高大的虫族丈量的时候并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在评估什么,可是虫母并不惧怕泽维尔的恶意, 没有一只虫母会因此而后退。

    基因告诉他孩子们并不会伤害他,泽维尔也不例外。

    果然,泽维尔在试探结束后面无表情,阿尔斯兰温和的轻轻振动了下蝶翼,教导着自己的孩子。

    “泽维尔,将精神力集中覆盖在我的蝶翅上。”

    他思索了一下,阻止着语言:“就像是,你刚才丈量的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是用精神力。

    对于虫族来说精神力是很特殊的东西,除了敌人外泽维尔从未和别的生物精神力如此相连,现在却比相连更进一步。不过他也没有迟疑,只是按照虫母的声音直接将精神力集中在蝶翅之上。

    属于泽维尔的精神力降落时阿尔斯兰认真感受着,每一只虫子的精神力都代表着他们一定的性格。

    西里奥多的精神力稳定强韧,不过偶尔也会有些可怜。德罗克的精神力张扬恣意,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而泽维尔……

    在刚开始时,阿尔斯兰只感觉到了平静。

    泽维尔的精神力很平静,让阿尔斯兰想到了虫族很少接触的海洋。深沉又冷肃的冰凉蔓延在蝶骨上,像是一点一点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海,可是在无法窥测到情绪的精神力中阿尔斯兰又发现:嗯,这个孩子好像一直在走神……

    泽维尔集中着注意力,可是连他自己也无法发觉他的精神有一部分落在了他身上。

    他在想着妈妈。

    而虫母是最能接收到子嗣的情绪的。

    那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情,阿尔斯兰无法形容,只感受到了一瞬间的挣扎。精神海洋之中静谧如初,虫母贴心的并没有戳破自己的孩子,只是在一只蝶翼被清洗干净后缓慢的收回了翅膀。

    “另一只呢?”泽维尔声音低哑。

    阿尔斯兰摇了摇头:“一周之内只能清洗一只,如果再次动用精神力你会受不了的,泽维尔。”

    他语气柔和,说着泽维尔一直以来抗拒的事情。

    “你并不想变成妈妈的虫子,不是吗?”

    精神力被彻底损坏的虫族基因会返溯到虫族的原始时期,脑海中只剩下了妈妈。这样的虫族战士多半是在战场上受伤之后的虫子。

    泽维尔并不希望这样,即使是阿尔斯兰清楚泽维尔的基因和他的其他孩子们不同。

    精神连接悄无声息的中断,等到泽维尔抬起眼时精神海洋之中的蝶翼已经化为光点消失,随着虫母话语落下,刚才的一切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伸手按了按额角,要不是精神力的亏损,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

    ……

    来参加作战会议的虫族们发现今天指挥官阁下好像在走神,一向冷漠英俊的面容微微有些沉凝,在示意他们讨论之后居然失神了一瞬。虽然只有短短的刹那,但是对于这位严苛的指挥官来说已经是极为不可思议的场景了。

    副手们都知道大人在作战上的严厉要求,此时偷偷互相看了眼忍不住都有些奇怪。

    “泽维尔大人这是怎么了?”

    “还是第一次见大人这个样子。”两个虫族副手在精神海中偷偷交流,只是目光却不敢瞥向敏锐的高等虫族,以防被发现。

    泽维尔意识到自己失神,眉头微皱了一下强迫自己将心神从昨晚的事情上收回来,目光落在面前的光脑立体图上。

    面前就是马略加拉城的地图,按照计划他们明天就会突袭。

    第一次攻占的薄弱点被光脑标注出来,泽维尔思索着分配的虫族小队,这时候就见讨论的副手们已经全部看了过来。

    黑色的作战手套落在屏幕上,泽维尔点了点西侧。

    “明天两队虫族跟我一起从这边突袭。”

    他目光落下,拉舍尔和尼加都立刻回应。

    “是,大人!”

    随着人员安排陆续分配下去,泽维尔抬起眼来:“其他队长还有问题吗?”

    一句话,几位副手们盯着地图分析了会儿摇了摇头。

    泽维尔这才点头:“很好,那就下去安排,大家还有一整夜的时间。”

    每次对战都是九死一生,哪怕是高等虫族也不例外,机械人对虫族们的伤害并不是所有的治疗舱都能治好的,因此在作战前每一位虫族都会做好战死的准备,泽维尔也不例外。

    他看着几位副手离开,在即将攻城时选择的不是留下被光脑纪录的遗言,而是——祈求母亲的祝福。

    ——这些虫子们不约而同的狂热的呼唤着“妈妈”。

    在第一次攻克重工飞城时泽维尔就目睹过这样的狂热,那时候他无动于衷,只是更加对虫母产生警惕。

    而现在在看到那些虫子们呼唤着那个禁忌的名字时,他一瞬间竟然浮现出的是……不悦。

    因为他们亲昵虫母而不悦。

    精神海洋中的几次接触叫他对虫母产生了微妙的占有.欲.,这是很不明智的可笑想法,在刚刚出现时就被泽维尔立刻掐灭。

    只是这想法比他想象的还要根深蒂固,他截断了一次后又仿佛从之前的根系里再次冒了出来。

    这就是他替虫母清洗蝶翼的代价?泽维尔冷酷的想着,整个人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唯一叫他能够安慰的就是在攻占下马略加拉城之前他不会再见到虫母了。

    他有七天的时间可以用来冷静。

    第二天凌晨副手们整合完毕,在将作战安排上传光脑之后泽维尔睁开眼睛,将所有的情绪隔离。

    “出发。”

    虫族队伍离开机械城,而远处赶来支援的机械人却毫不知情。

    阿尔斯兰清洗了一只蝶翼之后舒服极了,在失去泽维尔的气息之后重新陷入沉睡。早在和泽维尔分别时他就知道泽维尔的计划,这时候只是等待着他亲爱的孩子传来的好消息。

    七天时间对于虫族来说并不漫长,泽维尔在杀死一只机械人之后脑海中快速思索着最后的计划。

    马略加拉城因为地理位置比重工飞城对战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不过最终他们还是赢了。截击援军的红蚁那边传来了好消息,泽维尔站起身完全显露了虫体。

    第八天时间,马略加拉的剩余机械人退出了边城,这里重新成为了虫族的领地。

    阿尔斯兰其实比所有虫子们都更早的知道这条消息,因为泽维尔呼唤了他的名字。在站在机械堆里的孩子想到他时他就察觉了。

    阿尔斯兰琥珀色的蜜瞳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个取得了胜利的孩子在想什么。

    泽维尔以为经过冷静的时间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会消除对于虫母的占有.欲.,继续回归到旁观者的位置上看着那些毫无自我的虫族对虫母狂热追求,可他似乎高估了自己。

    他的精神意志力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强大,那丝影响依旧埋藏在他的血液深处,在倒地的虫族昏迷前叫着“妈妈”时,泽维尔眼眸冷漠地看了过去。

    那些他以为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又再次浮现了上来。

    那是为了母亲而战的虫子,在他被抬进治疗舱的前一秒脑海中都是“母亲”。

    那么,那位母亲会动容吗?

    会因为这个为他受伤的高等虫族狂热的呼唤而投去注意力吗?

    泽维尔不受控制的想着,下一刻,他听见自己同时呼唤了虫母的名讳,就像是——在和那个可怜的,在混乱的精神海洋中呢喃着母亲的伤员……争夺什么一样。

    第39章 第六章

    阿尔斯兰听见了呼唤。

    可怜的士兵与泽维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仿佛有凛冽的寒风从耳畔刮过,阿尔斯兰没有察觉到这是泽维尔占有.欲.的显露,只是有些无奈。

    事实上虫母并不会接触每一只虫族, 他虽然爱护着所有的子嗣,但是却不会平等的回应每一个孩子。

    那会引起混乱。

    因此即使是泽维尔没有开口,阿尔斯兰也不会出现。

    那个虫族的士兵这时候已经彻底被抬入了治疗舱, 马略加拉城中安静一片,在泽维尔声音停歇时他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应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虫母谁都没有回应,这就是最终的结果吗?

    然而他刚收回目光, 这时候却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泽维尔一瞬间身体竟然有些僵.硬。

    阿尔斯兰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很柔和:

    “为什么要放弃呢?妈妈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像是在包容着无理取闹的子嗣一样, 对泽维尔之前的试探、冷漠都不在意, 只是那么温柔又充满爱意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在等他。

    没有不回应。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泽维尔脑海中冒出了这个念头:他赢过了那只受伤的虫子。

    这本来不应该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可是难以抑制的在这句话出现时他长久的挣扎都似乎被抚平, 分裂成两半扭曲的灵魂也似乎重新归一。

    身处在战场上的杀戮机器,居然会因为一句偏爱的话而变得平静,要是在兽星中有人这样告诉他,泽维尔绝对不会相信。

    可是现在事实就是如此,虫母引动了他的情绪。

    泽维尔能够清晰的认知到在呼唤虫母的时候他的坚持已经被悄无声息的摧毁了一角。

    阿尔斯兰认真看着他,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所以,泽维尔,你想要妈妈做什么呢?”

    那样冷漠的一句一句的呼唤着妈妈,是想要什么呢?

    阿尔斯兰是真的很好奇。

    泽维尔却没有回答, 就在阿尔斯兰再次为这个孩子高高竖起的心防而无奈, 以为对方不会开口时,泽维尔抬起眼来:

    “今晚继续清洗另一只蝶翼吧。”

    他主动提出要求, 倒是叫阿尔斯兰微微愣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拒绝。

    “好。”

    “如果这就是你的想法的话。”

    虫母语气复杂。

    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那道注视着战场的目光消失,泽维尔缓缓闭上眼睛,对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觉得厌恶。

    只有失败者才会出现这种无能的情绪,他清楚的知道,可是却无法控制。

    他的失控已经出现了端倪……

    一直到耳边陆续赶来的脚步声唤醒了他的神智,泽维尔深吸了口气,垂眸看向身侧的虫族。

    “将受伤的士兵都抬入治疗舱。”

    “是,指挥官!”

    副手接到命令连忙指挥虫子们行动,这次他们大获全胜所有的虫族都兴奋不已,即使是受伤的虫子也不例外。

    这可是马略加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又取得了这么辉煌的战果,即使是传入圣托卡城中母亲也会为他们感到骄傲的。

    这是每一个虫族最朴素的振奋,没有一个虫子不想要成为妈妈骄傲的孩子。

    耳边窃窃私语声不停,泽维尔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着身边的虫族被一个一个的抬走。在副手迟疑地看向他的伤势询问时冷淡摇头。

    “不用管我。”

    “我去其他地方治疗。”

    这里的治疗舱不够用,泽维尔只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回到了机械城中。

    今晚的战局已定,即使是指挥官不在也不会影响什么,副手于是收回了口中的话。

    ……

    在冲洗完身上的血液之后,泽维尔平静地躺入治疗舱中。

    只是以往总是叫人觉得温和舒适的治疗在今晚却叫他微微皱了皱眉。

    治疗舱科技弥合的光线并不如虫母蝶翼之中哪怕只有一丝的微光,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又想起了那首轻柔的歌谣……

    一直到腰腹处的伤口缓慢开始愈合,泽维尔垂下眼却仿佛感觉到那双曾经拥抱过他的蝶翼再次抱住了他。

    阿尔斯兰看着这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并没有责怪什么,只是轻轻哼唱着歌谣。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泽维尔时所唱的歌,叫他意外的是,这个孩子是喜欢的。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窥见泽维尔的心思,阿尔斯兰还不清楚泽维尔其实喜欢这首曲子。

    治疗舱里的青年安静的听完了这首歌谣,这一次是在他完全清醒的情况下。

    “感觉到好些了吗?”他听见那位母亲温柔的询问他。

    只能在精神海洋之中见到虚影,第一次的,泽维尔居然对这位虫母的真实模样产生了些好奇。

    即使是他知道这种想法比起虚无缥缈的占有.欲.更加不明智。

    没有多余的回复,阿尔斯兰只是看到那个孩子按了一下额角,就要从治疗舱中出来。高大的虫族后背上被机械人利刃划开的伤口骨骼续接,然而.皮.肉分明还没有长好,他就着急要出来了,阿尔斯兰不由有些生气。

    这对泽维尔来说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势,只是他刚要起身,却被一只蝶翼轻轻推了回去。

    阿尔斯兰的精神力阻止着他,摇了摇头:“为什么不治好呢?”

    泽维尔:……

    “已经差不多了。”

    可是下一刻,那只曾经被他清洗过的蝶翼却落在了他后背。

    微微的痒意在蝶翼落下时从刚刚生长的血肉出钻出,泽维尔不知道这位虫母要做什么,却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因为他听到对方道:“妈妈会心疼的。”

    这是并不虚伪的语气,泽维尔微微顿了一下,竟然真的没有再起身。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会真的相信这句话。

    相信——虫母在心疼他。

    说好的要继续清洗蝶翼,可是在夜晚的时候泽维尔却在治疗舱里躺了一个晚上。

    阿尔斯兰并不无聊的监督着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在对方闭上眼睛时,从他的眉骨看到下颌。

    泽维尔的唇很薄,此时微微失去血色,更显得冷漠。可是莫名的阿尔斯兰却感觉到从今晚泽维尔开始呼唤他时他们就更靠近了一点。

    这是为什么?阿尔斯兰无法知道,只是他知道自己的陪伴或许不是没用。

    泽维尔不知道虫母的想法,不过在被虫母堵在治疗舱之后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听从建议的开始休息起来。

    他以为在一直防备的虫母在原地时自己会无法安睡,只是闭着眼睛假寐。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泽维尔确实睡着了。

    不眠不休的作战与伤势叫他精神一旦放松下来就有些疲惫,即使是天生素质极强的虫族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身体的本能叫泽维尔陷入了沉睡。

    久违的安眠让高大的虫族眉梢微微放松了些,这一觉竟然睡的很舒服。一直到天色亮起来时,打开治疗舱的泽维尔才发现守着他的虫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后背上的伤口重新生长愈合,和受伤之前完好时一模一样,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

    连续攻克两座机械城池,叫对面的机械人大为震动,泽维尔的名字很快的就上了星际暗杀名单上,比之前的虫族锋刃西里奥多还要更前一名。

    被夺取城池的机械人对泽维尔愤恨无比,只要他在马略加拉城一天这样的暗杀就不会停止。

    在第三次日常遇刺之后副手有些担忧。

    “泽维尔大人,那些不敢再继续开战的机械人看起来是冲您来的。”

    泽维尔对机械人的威胁性在一次次的刺杀中直线上升,他们宁愿损耗更多的资源也要在下一次开战前杀死这位虫族的指挥官。

    因为在对线中他们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位虫族的指挥官潜力有多么的可怖。那些刺杀不仅没有让他受伤,反而让他知道了机械人的作战方式磨练了对方。

    这样一次又一次飞速地进步,并且本身就比他们强大的对手对于机械人来说宛如天敌。

    尤其是,他并没有因为机械人的刺杀而停下脚步。

    阿尔斯兰总是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每当他以为他已经认识到这个孩子时,泽维尔总会让他意识到:这还不是他的全部。

    他好像天生就懂得作战。

    虫族本来就是天生的战士,可是这些战士却都无法和泽维尔相比。

    阿尔斯兰一直默默地看着,自从那天晚上治疗舱之后他们又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只是隐约的还是有些不一样。

    精神海洋微微散发着柔光,这会儿在清洗了另一只蝶翼之后泽维尔神情有些复杂。

    那些来一个杀一个的机械人难缠无比,只是他丝毫没有感觉到头疼,即使是那些机械人的力量有时候也会让他受伤。

    可是眼前的虫母分明这么脆弱,却叫他无法摆脱。

    是的,无法摆脱,泽维尔发现他思考起虫母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那种缺爱的生物,可是却因为.诱.食者身上的.诱.饵而上当。

    他一再的对于虫母失去判断,甚至允许对方接近。

    掌心的蝶翼收回,泽维尔察觉到他或许和那些虫子们对虫母的情感并不一样,他贪恋对方的温柔与甘甜,却并不像那些虫子一样狂热的奉为神祇,反而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在支配着他。

    他并不敬仰他,他确信。

    在对方温柔的自称着“妈妈”时,泽维尔心中涌现的是另一种躁动,叫他眉眼愈加漠然,却又忍不住放任着这种情绪出现。

    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影响着他。

    第40章 第七章

    这个转折来临的很快, 在攻下第三座机械城池时机械人们向内收缩了战线,将所有的城池连接在了一起。这是在机械城建立之初就留下的SSS级最高级别防御,而现在因为对面的虫族, 机械人们提前打开了连接,也叫机械城剩余的城池失去了可趁之机。

    不过对于虫族来说新增三座机械城的天然泉已经是足够的战果了,这几百年间虫族与机械人的对战中从未出现过这样压倒性的胜利。之前虫族的锋刃第一要务是守护虫母, 而其他的虫族都不能与机械人们拉开战局,而现在新的虫族利刃出现了。

    没有一个虫子会认为,泽维尔阁下无法与西里奥多相比。

    虫族永远都最看重实力, 而泽维尔已经很好的证明了这一点。

    三个月时间泽维尔成为了与西里奥多并列的执政官, 在机械人战线转为防御时让新的指挥官接手三座机械城,而他必须先回到圣托卡城之中。这是虫族必要的流程, 其他的指挥官一类的职位不需要虫族觐见, 但是像是执政官这样在虫母之下第一人的重要职责,必须回到圣托卡城通过长老会的投票。

    泽维尔在这三次战役中交好的三个家族已经做好了准备将票数投给他, 而其他家族必须得等到回到圣托卡城之后才能决定。

    泽维尔并不是只知道作战的机器,他清楚的明白虫族内部的支持同样重要,这是他掌握话语权的机会。

    耳边将他和西里奥多相比的话语越来越多,在乘坐飞行器回圣托卡城的路上泽维尔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遍。

    在副手的预测中西里奥多将会是他获得支持的最重要的阻碍。

    这位前任的执政官未必会愿意多出一只虫子来和他一起分享权柄,尤其是,那权柄还涉及到虫母。

    泽维尔靠在飞行器旁看着外面的陨石飞落,脑海中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对方。昨天晚上不知道什么原因,在虫母出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询问了西里奥多。

    这段时间关于虫母的情感依旧在挣扎,泽维尔很少会与他交谈, 这是第一次。

    阿尔斯兰有些意外泽维尔的开口。

    只是西里奥多……

    “你是在担心长老会的投票吗?”

    温柔的虫母俯首看着他。

    泽维尔望着空中的虚影没有说话。

    确实, 他应该担忧的是正事,是即将到来的长老会。

    可是脑海中不合时宜的竞争感又冒了出来, 或许是被虫子们和西里奥多并列提起的时间太长了,泽维尔忽然想知道在虫母心中是怎么看的。

    高大的虫族拆了手上的医疗带,沉默了一瞬,一向冷静漠然的情绪难得带上了其他意味。

    “或许吧。”

    “他很厉害?”

    在兽星中没有生物能让他拥有这种陌生的情绪,除了虫母。

    阿尔斯兰不是没有见过孩子们彼此竞争视为对手,或者说每一个小虫子从出生开始就要不断的对比。只是这样的情绪是第一次出现在泽维尔,这个想法向来和其他虫子不一样的孩子身上。

    他微微思索了一下,作为陪伴母亲最久的虫子,他是了解西里奥多的。同样的,这段时间的接触他也了解了泽维尔。

    两个他最亲近的孩子之中阿尔斯兰只是很客观的说:“西里奥多的爆发性和战斗力不如你,但是他的恢复性和稳定性很强。”

    “我无法判断你们的优劣。”

    只有具体的战斗过才知道到底是泽维尔更强还是西里奥多更强,不过阿尔斯兰更偏向泽维尔。

    因为这个孩子比起出生就决定了实力的西里奥多是一直在进化的,他会一天比一天更强。

    泽维尔若有所思。

    阿尔斯兰本来以为他只是好奇,没想到泽维尔却抬起眼,漆黑地瞳孔直视着虚影。

    “如果我和西里奥多厮杀,你会支持谁?”

    没有一只虫子会在母亲面前问出这个问题,虫族们热衷于争夺母亲的宠爱,内部竞争十分激烈,可是没有孩子会无礼的让母亲选择。

    因为这打破了母亲爱着所有虫子们的公平,会引来混乱与嫉妒。

    可是这已经是泽维尔第二次这么做了。

    第一次是在马略加拉城的机械战场上,泽维尔呼唤了他,得到了虫母的偏爱。

    而现在,凭靠着实力与西里奥多站在同一天秤上的泽维尔又再次质问,步步紧逼。

    泽维尔不知道自己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只是内心始终存在的拉扯叫他走近虫母。不止是走近他的温柔,他的歌喉,他的蝶翼……更是走近——他的情感与态度。

    他要知道虫母更支持谁:是他?还是那个陪伴他多时的西里奥多。

    意料之外,又仿佛早已想到,阿尔斯兰并没有避开这个敏锐的问题。他只是如泽维尔所愿说出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我会支持胜利的孩子。”

    无论是谁,虫母只会支持胜出的虫子,这是群族领导者的本能。

    泽维尔回过神来,在飞行器穿梭的嗡鸣声响起时对接下来的打算已经有了决定。

    不过,果然,不止是他对于西里奥多有警惕,西里奥多对他同样也是,在到达圣托卡城的第三天泽维尔就收到了战帖。

    距离长老会议还有五天时间,现在的对战决定了五天后的长老会议中那些虫族长老们会把票数投给谁,这一切都要根据泽维尔与西里奥多的胜负来选择。

    副手犹豫地看向旁边冷漠的大人,不知道泽维尔会不会答应,在他的映像中泽维尔并不是冲动的人。

    然而这一次大人却回了战帖。

    虫族的精神力在战帖上烙下烙印,泽维尔收回手将战帖抛给前来见面的虫族。

    “带回去给西里奥多执政官,就说我同意了。”

    “地点就在圣托卡城虫族军队的中心。”

    既然这是关于虫族执政官的争夺,那么越是万众瞩目就越好,对于虫子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实力更能说服一切。

    在接到那个年轻虫族的回应之后西里奥多并没有惊讶对方的选择,想要靠近母亲的虫族不少,他也是其中之一。

    西里奥多打败了无数虫族走到这里来,会有后来者再正常不过。

    只是,他会好好看看泽维尔的实力,如果他不够资格那么他会让对方知道冒犯的下场。

    ……

    自从战帖下达之后,两天的休息时间里圣托卡城中几乎陷入了一种隐秘的狂欢之中,毕竟虫族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对战了,还是一位新崛起的大人与西里奥多阁下厮杀。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会赢。

    所有虫子都默认,在这种场合下赢的虫子一定会更加接近母亲。而母亲也一定会注视着这一场权利的交接,就像是过往很多次一样。

    阿尔斯兰确实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当年西里奥多打败上一任执政官的时候他曾亲眼见证着。

    现在也是如此。

    柔弱的虫母蝶翼轻轻合起,半闭着眼睛。自从见到这个孩子之后阿尔斯兰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这个孩子给虫族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好像只是很短的时间而已,这里的改变却已经超过了过往一百多年的历史,这叫阿尔斯兰隐隐有些讶异。

    这在前任虫母的传承记忆中是没有的,阿尔斯兰不知道现在的改变是好是坏,但是他总是无法对那个孤寂的孩子狠心的。

    他曾抱住过这个孩子,从未想过抛弃他。

    在他想要当泽维尔的妈妈时,就已经决定了包容他。

    因此在虫子们的祈祷中得知对战之后,阿尔斯兰只是安静地阖目,并没有阻止。身为一个了解孩子的妈妈,他知道泽维尔会想赢的。

    这个孩子从来不是输家。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呆在光茧之中,甚至没有打扰泽维尔。

    这样的平静本来应该是泽维尔所希望的,他渴望虫族的权利,想要远离虫母掌控着自己的情感。

    然而当虫母主动静默时,他却感到了……不满。

    这种鲜明的情绪跳出来时,让在训练场里的泽维尔脸色冰冷。在马略加拉城时虽然远隔千万里,但是在泽维尔的意识中精神海洋之内的注视感始终都存在。然而到了圣托卡城,即使是知道虫母就在虫族最高处的光茧之中,泽维尔却无法像是在边镇之时一样感受到那独一无二的视线。

    这里的虫族太多了,那位母亲的目光好像也会分散。他闭着眼睛,心里冷漠的积攒着烦躁。

    他不再看自己时是在看着谁?即使是内心不承认但是泽维尔已经习惯了虫母的目光。

    那位自称着“妈妈”的母亲也是在等着结果吗?

    高大的虫族唇角扯了扯,躁动的杀意冲破了冷漠的情绪,叫他反而无比的清晰——他应该做什么。

    五天后虫族的赛亚广场内,在保护的精神屏障升起来时,泽维尔终于又感受到了那丝熟悉的气息,每当执政官的对决出现时赛亚广场内虫母都会投下目光,以羽翼打开屏障。

    这是多年以来的惯例。

    所有的虫子们都狂热的半跪在地面,不敢冒犯上空敬爱的光茧,就连西里奥多也不例外。在虫母的气息出现的一瞬间这位母亲的守卫者就恭敬地低下了头以示臣服。

    泽维尔没有打算像个例外一样站着,他同样的单膝跪地,这样的姿势对他来说并不是弱势。

    阿尔斯兰看见他的目光中没有其他孩子那样的狂热,在无数声“妈妈”的呢喃中泽维尔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他却在抬眼看着他。

    不是注视着虫族的伟大母亲,只是在注视着他。

    泽维尔听着那些聒噪依恋的叫“妈妈”的声音,终于知道了自己与他们的不同。

    ——他并不想要叫妈妈。

    在倒计时的钟声终于在最后一秒响起时,泽维尔站起身来,阿尔斯兰只听见了对方穿过狂热祷告的声音。

    “如果我赢了,请告诉我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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