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安柠上完第一节大课,就在舍友们饱含八卦的眼神中狂奔下楼,租了个共享单车往云大东门骑去。


    上午的阳光还不算太热,夏风吹拂着女孩柔软的头发,也吹起她白色衬衫的衣角,长手长脚的女孩飞驰在宽阔的林道上,跟青春杂志封面似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


    到了学校东门,安柠锁了车,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给木颜发消息。


    我不酸:木老师,我到了。


    依旧是熟悉的秒回。


    my:路对面,水蓝色越野。


    安柠下意识地往路对面望去,就见一辆造型朴实,体积庞大的越野车停在树荫下,牌子她不认识,颜色是很少见的水蓝色,像是限量版。


    安柠倒是挺喜欢这种高头大马的车,有种朴实的机械美,适应的路况也多,但这车跟木颜放在一块怎么看怎么不搭,像一个病弱的诗人手持丈八蛇矛。


    这会东门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出入,安柠朝马路对面走,路上听到两个学生的对话。


    “这车是限量版吧?颜色看着真漂亮。”


    “漂亮吗,钱换的,这个牌子的限量款至少得上千万吧?”


    可惜她走得太快,没听见后面两句。


    “这车停咱学校门口干啥?”


    “呵呵,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哪个有钱的老不要脸来接自家小甜心的呗。”


    安柠她拉开车门,闻到一股浅淡清甜的香味,跟那天晚上她在梦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木老师这样的人,身上的味道怎么这么甜呢?


    安柠耳朵一热,心虚地看向事主,就见木颜单手撑在座椅的扶手上,看着车窗外的林荫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神色还是那么倦怠疏离,冷艳的眉眼垂下,光是一个侧脸就美得叫人心头一窒。


    木颜也像杂志封面,只不过是时尚杂志封面。


    她今天也穿了一件白衬衫,但光看那面料就知道这件能买安柠那件一车。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做足心里准备的安柠这次放松了不少,有种破罐破摔的自在感,盯着木颜手表上漂亮的表盘看了很久,像一只跟着钟表指针转动眼珠的猫。


    周一并不是登记结婚的高峰期,民政局那方方正正的楼前停车位空了八成,看上去颇有些门可罗雀。


    两人走进服务大厅后受到了很好的招待,负责登记的小姑娘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眼神却在两人脸上扫来扫去。


    这也不奇怪,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但异性婚姻依旧占据主流。估计十对里都碰不到一对同性,还是颜值这么高的。


    已经到了这一步,安柠心如止水,甚至很有几分从容。


    按照小姑娘的要求填了登记表,对方飞快地帮他们登记后,还贴心地给两人指明了拍结婚证件照的地方,笑容里饱含祝福,“两位真是登对啊,以后肯定会幸福美满的!”


    登对吗?为了点学分结婚的安同学心虚地看了一眼前面女人单薄的背影。


    虽然神色总是倦怠,但木颜的背总是笔直的。


    可她又那么瘦弱,明明不算矮,却总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木老师应该需要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吧?


    自己肯定是配不上木老师的,安柠试图在脑子里想象一个足以配得上木颜的形象,最后发现自己那恋爱经验为零的大脑中跟木老师外貌比较相配的就是各路偶像剧男主。


    但按他们那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估计刚说一句话就会被木老师怼自闭吧。


    安柠被自己想象的场景逗得笑出了声,前面的木颜脚步一顿,回头扫了她一眼。


    安柠赶紧收敛笑容,紧赶几步追上了木颜,走进了照相厅。


    “两位,拍照之前请先宣誓。”一位工作人员喜气洋洋地指着照相厅一侧墙壁上的几行字道。


    安柠看了一眼那墙壁,顿觉眼前一黑。


    “无论贫穷富有,我都将不离不弃……”


    能刻在民政局照相厅里的话,自然是类似于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真爱誓言。


    这几句誓词写得很好,可她跟木老师又不是真的两情相悦喜结连理,她倒是不在意,但木老师怎么想呢?


    安柠心里犹豫,但又不好直说,只能强装镇定,脸上却笑得有些勉强。


    “不宣誓可以吗?”木颜看了眼女孩僵硬的嘴角,神色淡淡地问工作人员。


    安柠茫然地看她,只看到了女人平静的侧脸。


    “可以是可以……”工作人员迟疑地看着面前颇为养眼却又貌和神离的两位新人,规定里宣誓确实不是必要的,可哪一对来登记结婚的新人不是情意正浓之时?怎会甘愿放过这互表心意的绝佳机会。


    “那就直接照相吧。”木颜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径直走到了照相机前。


    果然木老师是不愿意的……


    安柠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些微妙的不自在,跟着走到木颜身边站好。


    摄影师看了眼相机里的画面,对安柠抬了抬下巴,“小姑娘把衬衫领子理一下,皱巴巴的拍出来不好看。”


    “哦哦,好的!”安柠这才发现自己左边的领子都在那卷着,估计是早上上早课时走得急没整理好,她伸手去捋,但因为衬衫材质太软还有一部分卷在后领里,她整了半分钟也没弄平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她听见了旁边木颜的叹气声,心里生出一种恐慌感,怕木颜说出什么责怪的话。


    后颈突然伸进一抹冰凉,安柠一个激灵,刚要挣扎,就听见木颜清冷的声音,“别动。”


    她立刻就僵住了,这时她才感觉出那抹冰凉是木颜的手指。


    纤细又柔软的手指灵巧的在她后领处别了一圈,就把她半分钟没捋平的衣领整得服服帖帖。


    “转过来。”


    安柠几乎是本能地服从了木颜的命令,她面向木颜,微微低头,看见女人颤动的睫毛和挺拔的鼻梁。


    她真得很好看,比自己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


    她发愣这几秒的功夫,木颜已经帮她整理好了衣服,直接扳着她僵硬的肩膀把她转了回去,对摄影师道,“开始吧。”


    照相厅里的工作人员包括摄影师在内,个个都是一脸姨母笑,负责宣誓的工作人员开始怀疑这俩人不宣誓是不是在玩什么情趣。


    摄影师拍了两张,看着照片不太满意地皱了皱眉,又对安柠道,“你身子别那么僵,放松一点,拍出来跟蜡像似得。”


    安柠奋力点头,身子僵硬得更厉害了。


    摄影师又转向木颜,“还有你,能笑得大一点吗?我都看不出来你笑了。”


    木颜:“……好。”


    摄影师又退后两步,比了比两人中间的距离,“靠近一点,这是结婚照,又不是单人证件照。”


    安柠不知所措,放松她深呼吸几下倒是勉强能做到,可是怎么靠近?靠多近?


    还没等她纠结完,腰突然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搂住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轻薄的衣服下那人略低于自己的体温。


    木颜整个人几乎靠进了她怀里,安柠又闻到了那股很好闻的浅淡香气,有一点点甜。


    她没来由的觉得渴,轻轻咽了口口水,脑子里浮现出黄露转进群里的文章。


    对方的体味都会催生欲望……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营销号文章啊?


    她懊恼地甩了甩头,却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脸上浮现出自然的笑意。


    摄影师终于抓拍下了自己满意的照片,对着两人比了个大拇指,“可以了。”


    然后安柠就感觉怀里的人跟兔子似的踹了自己一脚飞了出去。


    好吧,其实只是轻轻地推了一把,甚至都没能让体格强健的安同学后退一厘米。


    她下意识的看向木颜,女人侧着头,连侧脸都没给她。


    可惜她视力不错,而木颜皮肤又实在太白。


    安柠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看到木老师泛红的耳朵的。


    也可以理解,毕竟刚才木老师主动搂了自己,她看上去不太像经常跟人拥抱的样子,可能不习惯吧?


    可尴尬难道是会传染的吗?为什么她现在脸也这么热。


    拍完照片后,结婚证很快就出来了。


    安柠坐在回程的车里,看着手中小红本上的照片有些失神。


    照片上的两人靠的很近,自己笑得有点呆,而另一个人眉眼弯起,露出了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温柔笑容。


    安柠看了看照片上木颜的笑脸,又看了看自己旁边面无表情开车的女人,怅然若失。


    “你看什么?”木颜注意到了她的视线。


    “没,我就是觉得木老师你笑起来很好看……”安柠话都快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一把捂住嘴,还不忘说出一句模糊的,“呃,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对,你笑起来确实好看……”


    在她的语无伦次中,木颜只是斜了她一眼,“把证收好,你不是还要用它换学分吗?”


    “嗯,嗯。”安柠答应着把结婚证收进包里,她发现经过这一天的相处,自己好像没那么怕木颜了。


    准确的说,经过这一天的相处,即使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出木老师对自己其实挺……温柔的。


    可自己之前为什么会留下害怕的印象呢?


    她还是想不明白。


    车开到校门口已经临近中午,安柠下车后跟木颜道了谢,而女人只是倦怠地摆了摆手。


    她走到马路对面,回头看了一眼,水蓝色的越野还停在原地,周边人来人往,这个庞然大物居然显得有点孤独。


    安柠突然觉得自己离开时那句谢谢太过单薄,怎么说今天也是她们俩领结婚证的日子,就算是假的,也不能这么草率。


    她有心回去再说两句,一来不知道说什么二来又怕突兀,四下寻了一圈,刚好看到校门旁的奶茶店。


    木颜看着安柠走到马路对面就转过了视线,因为她不知道这次以后还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安柠,被嫉妒冲昏头脑,用荒谬的理由结婚就算了,难道还要不知羞耻的继续粘上去吗?


    没有她安柠也过得很好,而现在这场闹剧,唯一的原因是她的私欲。


    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和车前盖上斑驳的树影,看着来来往往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感觉着那点微薄的暖意渐渐消散,她又开始缓慢的腐烂。


    接下来去哪?该回画室吗?可是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是画不出满意的作品的。


    没有爱,没有恨,连痛苦都浮于表面,失去画者情绪的灌溉,画就只是画而已,技术再高超巧妙,也掩盖不了表达的匮乏。


    而现在的她,就像一支内容物已经被消耗殆尽的牙膏,习惯性的挤压一无所获。


    木颜按着发痛的额角,决定再在这停一会。


    “叩叩。”车窗传来敲击声,木颜皱眉,转头就看见高个圆脸的女孩一手提着两杯奶茶,一脸献宝的表情又敲了两下车窗。


    木颜:“……”


    她打开车门锁,又按下车窗。


    “木老师给,奶茶。”安柠没有上车的意思,仗着手长直接把奶茶塞给她,女孩笑得比怀里的奶茶还暖,“祝我们领证愉快!”


    木颜慢慢握住那杯奶茶,暖意慢慢在掌心蔓延,她低下头轻笑,继而毫不客气地对呆愣的女孩说,“行了,赶紧回去吃饭,你下午第一节不是有课吗?”


    “哦,好。”女孩乖乖应了一声,转身离开,这次她没有回头。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木颜才不紧不慢地扎开奶茶喝了一口。


    过于甜腻的味道冲击着味蕾,她皱了皱眉。


    太甜了。


    不过也挺好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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