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回和史曦感情胜过亲姐妹,少不得打趣道:“当初信物都拿了,你说不嫁就不嫁?曦娘可不能毁约。”
听到这话的苏辙眼眸闪了闪,正要制止住姐姐的话头,便见史曦放下筷子正色道:“那当作信物的玉我几年前便还给苏小郎了,我二人约好了长大便退婚,师父总说身为医者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走得远才能见识到更多的病情,如今及笄宴办了,我还准备收拾行囊出蜀行医呢,至于婚事,几年后再说吧!”
史曦说罢,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又给自己夹上菜开吃。放眼整个眉山,确实很难找到如同苏辙一般皎若明月的小郎君,但那又如何?总不能因着这个缘故就把自己嫁了吧!谁说抱大腿要搭上自己了,她不信就凭她现在和苏家的交情,以后遇到事苏辙会袖手旁观?一路同行,不一定得以妻子的身份吧?
史曦这边想开了,吃的津津有味。苏雁回却不淡定了,转头拉了幺弟离席,一向温柔的美人语气里带着焦急:“曦娘当真把玉退给你了?”
苏辙忆起当年,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这么些年,你就没想过再送回去?”做姐姐的自然一眼能看透弟弟的心思,就是没想到弟弟这么蠢。
“当年年幼不懂事,她不要那玉,我便收了。如今我是不是应该再找机会问问她愿不愿意收?”苏辙看着自家姐姐,犹疑了片刻,接着道,“总要再征询一下她的意见的,曦娘见识与别的女子不同,她若仍旧不愿嫁,就算有信物和婚约也没用。”
“这上面你倒看得清,曦娘一向有主见,遇事说到做到,你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等人真的出蜀行医你就哭去吧。”
苏辙见姐姐有些生气,连忙劝道:“阿姐别气,您还怀着身子呢,若是气出个好歹姐夫可要怪罪我。曦娘那边我......我找个机会问问。”
苏雁回见状哼了一声,须臾又叹气劝道:“二郎和王家的婚事已经敲定日子了,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但人家阿弗可是一百个愿意的,再说回来,这眉山县恐怕除了曦娘自己没人能做得了她的主,所以你若不主动,到时候哭都没地方。若曦娘不愿嫁你,我可断不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罢就扶着腰离开了,留下苏辙一人立在原地失魂,难过之余还不忘思索,阿姐自从有了身孕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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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曦这边,还未等她找到机会同父母说明自己出蜀行医的远大志向,她大哥史闻洲先留下家书一封,连夜出城从军报国去了。
第二日晚间,得知消息的李珺气得手都在抖,史曦和二哥史闻达大气不敢出,就这么立在堂下听母亲发火。
“我早就知道他有这个念头,没想到派了四个小厮看他都没看住!他真以为上战场杀人是空有力气就行的吗?还幻想着同狄青将军那样一鸣惊人,真是痴人说梦!人家狄将军比他多长了十个脑子都不止,还得靠文官一路提携才能被朝廷看见,他以为自己是哪路神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他那花拳绣腿,不过是癞蛤蟆唱戏只会蹦跶!”
狄青去年年末率二十万大军南下,一举击败侬智高收复两广重整军心,相关的故事已经被说书人说烂了,连史夫人都能将其传奇故事尽数道来。
史曦心道虽说本朝重文偃武,哥哥确实有点冲动,但阿娘你这话骂的也太糙了吧!
史望春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珠,立在一旁劝:“夫人诶,事已至此,大郎都已经在军中了,你这样生气除了气自己又有何用呢!话说回来,大郎也是个机灵孩子,未必有你说的那样差。”
史夫人一听便开始抹眼泪,抱怨道:“我这是为了谁,你一年到头经商外出,我在家每日操持产业累的半死,想着给家里多挣点积产,三个孩子便能衣食无忧一辈子,我不求孩子出人头地,我只求他们平平安安活到老啊!”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指着在一旁当隐形人的史曦道:“还有你,趁早给我歇了什么出蜀行医的心,苏家三郎那般好的前途,你竟然敢跟人家提退婚!”
也许是老天看她上辈子亲妈形同虚设,才让这辈子母爱加倍泛滥。史曦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平静道:“阿娘,你整日将大哥关在家里,关三五天可以,半个月也还行,可难不成还能将他关一辈子?家禽护崽尚且有把孩子推出去直面风雨的一日,大哥是活生生的人呀!他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朋友,即便这条路很难,可这是他自己选的。”
李珺一愣,停住了哭泣,史曦见自己的话被听进去了,继续道:
“小时候我最崇拜的人便是阿娘,世间女子生存本就不易,阿娘却能活的恣意明媚,还把家里操持的风生水起,我说要去学医,阿娘二话不说便为我准备了拜师的束脩,当时我便觉得,阿娘是我见过的最开明之人。由爱故生忧,阿娘因为担心大哥所以不愿他从军,这道理想必大哥也能想通。但阿娘,若此时祖母跳出来让你关了惠风酒楼,对你说女子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会愿意吗?”
李珺愣愣地呆坐在原地,见劝说的效果起到了,史望春顾及着夫人的面子,即时开口道:“二郎,你阿娘今日也累了,你带妹妹先下去。”
史曦跟着哥哥乖巧应下,临出门又转过身来道:“阿娘。我今日让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竹笋煸肉,配着梅花汤饼做晚膳最香!”
说罢朝一旁的父亲眨了眨眼,小跑着离开正房。
待两个孩子走后,史望春将妻子揽在怀里,替她细细拭去眼角湿痕,叹息道:“珺娘,别为这事着急上火了,我昨日一早便托人给大郎寄了银钱衣裳,也嘱咐了军中同乡对他多加看顾,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造化,我们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大包大揽。”
“你寄了多少钱?那军中的水不比商道上浅,大郎可够花?”史夫人此刻冷静下来,又显露出了遇事砸钱的脾气。
史望春笑道:“我这当爹的还能对儿子抠搜不成?你就放一百个心,曦娘说得对,你以后该少操一些心,今年我也多留家里替你分担些,你只管做好酒楼的美东家便是。”
李珺啐了他一口,忍不住说道:“你还提她?这三个孩子里,就属她主意最大,苏家三郎那么好的相貌才学她都不愿意嫁,她是准备出家做姑子不成?”
“我看那苏三郎倒是一般,我女儿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既聪慧又有仁心,说不定以后能去皇宫里当个女医师,专给那龙子凤孙看病。”史望春把自己的鞋袜脱下,满不在意地哼哼。
不管夫妻二人关上门如何拌嘴,第二日起身,李珺确实改变了不少,对小儿子和史曦的管教松了许多不说,整个人都比以往平静了许多。就连史曦打着行医的名头去益州市集疯玩了几日,李珺也只是甩给了她一个白眼,嘱咐她以后出门多带点人看顾。
算算日子,离三年一度科举取士还有不到两年,苏家恐怕赴的就是这一届,苏洵最近日日盯着两个儿子苦读,上次见苏洵这个当爹的都瘦了一圈。
上次史曦琢磨出好东西给程夫人试吃的时候,苏辙明显对她有话说,但史曦装作不知道躲了过去,她今年才十五啊!她不想过早地被唤作某某夫人。
眼下平静的日子最好不过了,史曦对这样充实的生活很满意。
奈何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西南边少数民族首领不知从何处得到的消息,称侬智高在南诏聚集大批兵匪,即将率军寇蜀。
史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都懵了,不是说狄青早把这人打得落花流水了吗?就这还能死灰复燃,不应该吧?而且南诏是什么地方,那是大理啊,人家当地人放着好日子不过犯傻吗,跟着一个刚刚被打的屁滚尿流的首领来寻死?
但不管史曦怎么想,蜀地的疆吏看起来是当真了,这几日满大街的告示都是在征兵,隔壁村县的民众莫名就多了成倍的徭役,无论青壮年还是老人都被拉去筑墙防寇。
如今的徭役可以花钱豁免,史曦花大笔钱免了这一出,可这不代表她家没受到影响。眉山县四周的百姓眼看官府这般作态,以为真的要打仗了,火速卖掉粮食家具,疯了一样往城里跑。
城里富贵人多啊!这些富人最是精明,跟着他们总好过在乡野当炮灰!
城中的治安一下子混乱起来,不少商户也心有戚戚,趁早关了门歇业。
也有不少黑心的商家趁乱挟货居奇,但那进城避难的是平头老百姓又不是达官贵人,逃难之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夜里,十几个乡民拿着锄头棍棒,竟把那店面攻了下来,店主第二日一看,屋中满地狼藉,日用物品被搬走一空,用不上的也被打砸泄愤。
李珺作为一个女东家,平日里虽强硬,但她听说过蜀中以前混战的情形,前朝唐明皇当初来蜀地走了一圈,可没带给此地什么好事。当初的赋税重的吓人,便有农民揭竿而起。五代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又在本朝恢复了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重见天府之地的富足,谁也不想再起乱子。
遇到战乱什么家业钱财全是一场空,命都没有了,还贪那几个银子?在有乡民涌进来的第五日,惠风酒楼也挂了歇业的牌子。
城里城外的医馆全都关门了,可人又不能挑时机等过完这段再生病,帮着师兄将苏雁回送回娘家后,史曦看了看在医馆外排着长队求情的患者和家属,和师父师兄一商量,打开了永安堂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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