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城再三检查手中的账册,确定那个领空饷的名字上面盖着的是他的将军印。
当兵是一件苦差事,戍边更是如此,偏偏大启建朝不过五十一载,龙椅上却换了三位帝王,尽管三位帝王在政治上都称得上清明,边关依旧不安稳,战事频频。
外敌蛮夷蠢蠢欲动,边关必然要加重防守,需要征兵,然天下统一不久,百姓苦战乱久矣,内部也正是需要安抚民心休养生息的时候。
强征不可行的当下,国家也就只能用提高军饷、当场发放入伍金、提高抚恤金等诸多手段来吸引更多百姓投身入伍。
大启给普通士兵的军饷是一月二两银,西北军属于更艰苦的边军,是以军饷也就更高一些,普通士兵大约是三两半银钱。
要知道普通百姓一家的年收入也不过十几二十两罢了,而士兵吃住在军营,生活成本较低,军饷相当于是纯收入,可以说是相当高薪了。
这招也确实可行,自实施以来,大启就没缺过兵,就是国家财政方面压力很大。
一力主张推行该政策的皇帝连私库都贴补了进去,这几年都过得紧巴巴的,见天儿盯着大臣的脑袋,看看能不能逮着个贪官污吏刮刮油水。
赫连城是皇帝的心腹爱将,也是当年主张推行政策的一方,最是知道情况,也深受影响,堂堂一个世家出生的大将军,成天抠抠搜搜的,甚至搞出了出勤表,对表发军饷。
他对西北军中的每一个铜钱的去向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心中有数的。
月薪三两半,账目却只支出了五十文钱,说是空饷这个数属实有些丢人了,倒真像是军需官说的记错了账。
只是,这出勤率也太低了吧!他的亲兵营每日训练都是他亲自盯的,可从未懈怠过……那就只能是刚来的新兵。
“龙傲天……”赫连城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头脑里没有浮现出半点相关的印象,他的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无比肯定地道,“我军中没有这个名字。”
赫连城记得自己手底下每一个兵的名字,他很确定自己的直属军中没有这么一个人。
赫连城又让人查了查,果然是查无此人。
“还真是五十文的空饷?胆子这么小?”赫连城让军需官暂且装作不知道这事,等背后那个贪鬼放松警惕再一次下手。
赫连城心中还有疑虑,他也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情,对新兵营下达了训练前点名签到的命令。
之后好几天,赫连城都有在点名册中看到了“龙傲天”的名字,有时候是晨练,有时候是夜训,有时候是对抗训练……总之一天会出现一次,参加不同的训练,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这些训练都是适合新兵的基础版本。
赫连城有意想要逮住这个鬼魅一样的家伙,正巧新兵到了验收分营的时候,赫连城难得出席了新兵大比,将每一个新兵蛋子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他甚至专门备了笔墨,记录他们的优缺点。
这一番耗时耗力倒也是收获颇丰,他从新兵中挑出了不少好苗子,有一个甚至是难得的帅才,直接被他带在身边亲自培养,俨然是半个徒弟。
赫连城确信自己在新兵大比中,是没有听到看到龙傲天这个人的,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记录本出现了这个人。
只见龙傲天的名字下面,凌厉如刀的笔锋书写出了满满一张纸的评价:
“出招姿势标准,基本功扎实,力道不足,身体瘦弱,年纪尚小,需要多吃多长肉。
性格冷静,遇到危险时身体会本能的以迅疾的速度用违背常理的姿势躲避,身体条件绝佳,缺乏训练,应该进行极限开发,最大程度挖掘出身体潜能。
不主动出手,会在对手动了之后再出招,擅长分析,会学习对手的招式并应用,喜欢谋定而后动……作战经验少,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类型就反应不过来。
增加肢体训练、对战训练……判定为优等,留营不分,由赫连城亲自教导。”
赫连城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完全是自己笔记的字,只觉得头皮发麻。
新兵分营之后,军需官会发放相应的军需物资,例如甲胄兵器等。赫连城翻开军需账册一看,果然看到龙傲天的名字,旁边盖着他的将军戳。
赫连城浑身都僵住了。
当晚,赫连城踏入了医官处,在一众伤兵们惊疑的目光中,有些恍惚的对医官道,“大夫,我有一个属下,似乎身体出了点问题。”
“他的身体会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做出一些事情,比如操练一个新兵,但我几番查证,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可是我给出的五十文和藤甲兵器都去了哪里?还追得回来吗?”
医官:“……现在的问题根本不是追不追得回来五十文和藤甲,而是你的病!”
赫连城恍然地看向他,“大夫,我——的下属还有救吗?”
*
薛瑾安一开始每天上健身软件,纯粹是因为代码生命的强迫行为,程序一旦开始运转,那么除非断电和中病毒,即便这就是个bug也会毫不犹豫地运行下去,直到把程序卡死强行停止。
这是属于代码生物的直肠子。
赫连城的军训视频有很多,薛瑾安每个视频只需要看一遍,所有动作数据都被导入脑子中,他心中输入动作名字,身体就会立刻做出来,保证标准的没有半点差错。
即便是这样,薛瑾安每天看一个新的视频,到现在基础篇才看了不到一半,足以可见赫连城视频内容之丰富。
不过大概也就是一两年时间,他就能全部看完了,等薛瑾安看完,赫连城又没有新内容,他大概就不会再上这个软件了,就跟学习软件一样。
薛瑾安看视频不会中途退出,之前在学习软件上上网课,即便觉得岑夫子讲得他都会了,有点无聊,也只是小化页面后台摸鱼而已,他连作业都好好做了提交了。
与此同时,薛瑾安也不会重复去学已经知道的内容,例如岑夫子的经论课,岑夫子代课的礼记课。
学习软件上放出了上书房的课表,一般情况下是只换老师不换课,薛瑾安每次都是选新课时间上去,学新的课本。
是以,隐约猜到什么的岑夫子试探性的再次在课上布置了作业,兴匆匆地回道观等了一夜,桌案上的黄纸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并没有出现死板工整的字体。
“难道,是我的课太简单让他提不起兴趣吗?”岑夫子决定控制变量试一试。
于是又到一次岑夫子的课,上书房众皇子及伴读们睁着蚊香眼,惊恐的发现他们好像变笨了,竟然听不懂夫子在讲什么了!
此事一经传到后宫,立刻引起了家长们的热切注意,当天晚上,皇子所灯火通明,皇子们苦哈哈地熬夜苦读,就连请假多日的四皇子和五皇子都被他们的母妃揪了起来。
怡和宫
四皇子眼皮合拢又睁开,“母妃,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好困。”
贞妃温柔地给他擦擦脸,“反正你睡着了也会做噩梦惊醒,不如便多看些书,兴许梦里一片书海便不可怕了。”
对读书根本毫无兴趣的四皇子满脸惊恐,困意都直接吓没了:“……”不,母妃,这更可怕啊!
寒香院
红菱叫人将五皇子从床上扶了起来,稳稳地端着醒神茶站在一旁,“殿下,娘娘说读书明智明理,您多瞧瞧,定然能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五皇子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眼神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开口竟然比平时还要呛人,“她又发的什么癫?”
红菱并不意外他的态度,只是叹了口气低眉顺目地道,“殿下,您别让奴婢为难。”
五皇子阴沉着一张脸,他心情不好本来就懒得多说什么,同时他也知道红菱现在名义上是他的人,实际上她只听令于母妃,和她掰扯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干脆就不说话了。
不过不说话不代表妥协,五皇子看都没看摆上桌子的书,手直接伸到枕头底下一摸,就翻起那本看名字就不太对劲的书来。
房里伺候的其他人看着书封上令人脸热的话,都面红耳赤的移开目光,红菱微微顿了一下,却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反正只说是看书,又没有说看什么书,呵。五皇子心中不屑地嗤笑。
皇宫的皇子们在或自觉或被迫的疯狂内卷,而罪魁祸首今夜却睡得格外安稳。
道观中,依旧没有收到作业的岑夫子苦恼的揪着自己的白眉,“难道是作业难度不够——”
“不,绝对不是!”缘生疾言厉色的打断了师父的可怖发言,他现在也算是上书房的一员,他也是要写作业的!所以不管是不是这都必须得不是。
缘生这本也毫无进展,他忍不住提出了一个设想:“会不会那位根本不在上书房?只是侥幸听过一次课的人?”
缘生一不留神就猜出了正确答案,岑夫子拧眉沉思片刻,决定还是直接走捷径,烧纸问一问。
——尽管对方强调自己并没有死,没事请不要烧纸。
但,这不是有事儿问嘛!有事儿烧纸没毛病。岑夫子理直气壮地想。
然后从这次开始有事儿的岑夫子打开了交流的新大门,开始了有事儿没事儿给薛瑾安烧个纸的习惯。
薛瑾安并没有回答岑夫子有关他身份的隐秘询问,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手机了,他现在是装载了“睁眼说瞎话·信口雌黄·趁你病要你命”等技能的人机。
薛瑾安假装自己没看出来他的问题,干脆看了看今天的作业题目,秒完成提交。
就在薛瑾安的日常都快固定下来的时候,五皇子再一次出现了,并真的带来了一把凶器。
那是一把长剑,精铁所造,剑柄雕刻着莲花印记,不是凡品。
“喜欢吗?”五皇子坐在墙头没有下去,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他从袖中掏出一页纸,扬了扬下巴,笑得不怀好意,“七弟,哥哥弟弟们特别出色的地方我都给你写出来了。今日上书房考核,我带你去玩玩,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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