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假冒(15)

    宋吟刚关了煮汤的火, 厨房里挺热的,他被热得也有点头晕,打开窗户晾了晾。

    他其实不是一个很厚脸皮, 或者说很无所谓的人, 刚才叫男人的那一声老公,让他自己也震了许久, 难以缓解那份羞耻感。

    深吸了几口气,宋吟端着两碗汤走出门, 见男人在餐桌旁孤零零坐着等他,便转眼看了看门口, 疑惑道:“刚才是谁按门铃?”

    男人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汤, 放下之后,他对宋吟摇了摇头, 意思是, 没有人。

    “是外卖走错地方了吗?”宋吟对此猜测道。

    这种事屡见不鲜,小区里大楼很多,路径也错综复杂的, 走错很正常, 倒没什么奇怪的。

    他坐到桌旁抱住瓷碗小口喝了起来, 喝完, 他清了清嗓子, 和明显在等着他的男人说起这些天遭遇的事,说话的途中,他能清晰感受到男人阴沉下去的脸色。

    不过都结束了。

    对于惊险万分的这几天, 宋吟感到如释重负的同时, 也有一丝奇怪。

    今天他去警察局认人的时候,总有一种萦绕不去的怪异感, 可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出来,只能暂且把这件事揭过。

    他又低头喝起汤。

    而在他和男人堪称和睦地吃着晚饭的九点钟,这栋大楼的另一间房里也有一个人在吃饭。

    紧紧拉住窗帘的客厅里,似乎见不得人似的,照不进任何光,墙壁上贴满了各种港星的海报,时间久了,还有些泛黄。

    地毯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很多,一听歪倒的啤酒罐、一把匕首、没有盖上的酸奶瓶,各种各样的,仿佛很久没有收拾过,又或者是主人懒得打理。

    客厅里静得吓人,隔了几分钟,才有个男人端着一碗泡面走出厨房,他摊开两条长腿悠闲地坐在不到二人空间的沙发上,把叉子拿开,搅了搅里头的面条。

    吃了一口,他盯着桶里剩余的面,自言自语般道:“说实话,你很命大,我也没想到你能逃回来。”

    “让我猜一猜你是怎么逃的,在车上利用尖锐物割掉了绳子?在他们把你抛下江后,又游了上来,用你那副皮囊求人把你送回这里,是这样没错吧?”

    他呵笑一声:“如果不是我忙着别的事,你也没机会施展这些小滑头。”

    在男人不无讥讽的几番话后,墙角响起极闷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被东西堵住了嗓眼,导致发出的声音极其微弱模糊:“唔唔。”

    男人缓慢斜过眼,施舍般给了墙角被五花大绑的男人一个眼神,他对上黎郑恩怒急攻心的神情,唇角嘲弄地勾了勾,如同在看一只轻易能碾碎的蚂蚁。

    黎郑恩重重吐气,面上的稳重和冷静几乎再也维持不住,他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个人撕碎,但此刻他才是受制于人的,除了无能狂怒,再多也做不了。

    他想用表情和眼神去对抗男人,可男人却对他失去了兴趣,转回了头,且再也不理会他。

    客厅里没有开窗,即使是泡面这种廉价食品的香味也很浓郁,好在黎郑恩食欲不高,没有被引诱到,肠胃也没有遭罪,但他依旧很恼火。

    这畜生到底有什么打算,就打算这样晾着他吗?

    还是说等吃完了面,再对他动手?

    黎郑恩咬牙切齿地怒视着前方,下一秒,他就见男人有了动作。

    男人伸出了手,宽大而苍白的手掌放到真皮沙发上,随意摸索,往前勾探,最后摸到了一个遥控器。

    黎郑恩以为他是要看电视当作吃饭时的消遣,还别过头,在心中骂了句狗拿耗子,事儿真多。

    直到男人按下遥控器,前不远的墙壁上,巨大投影屏开始播放出熟悉的画面。

    画面中是另一个家居室,里面住的人明显不知道家中有摄像头,懂法且熟法的黎郑恩一下结合身边遇到过的实事,猜到男人是在偷窥。

    如果是平时,作为一个从小读书到大的高知分子,遇到这种事黎郑恩会选择报警,即使报不了,也会教育,让他停止这样的行为。

    可事实上,他看着屏幕早就忘了什么礼义廉耻。

    不去想这样的拍摄是违法的,直愣愣地盯着,甚至眼神中隐有了火热,因为屏幕上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正被别的男人抱着腰。

    他们家的阳台不算大,很小,晾衣架没有摇动控制,要比较高的人才能碰到。

    而现在宋吟就站在阳台上打算收衣服,他抬着手去够昨晚换下的睡衣,因为抻直了胳膊,那平直的锁骨一侧挑着,两侧柔韧的腰更显得细瘦。

    可能看他拿得太吃力,身后身着正装的正经男人,一手掌住他的腰把他踮起的脚压下,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收回了衣服。

    宋吟嘴唇抿起,眼睫颤颤地看着男人拿着他的小睡衣,心中的抗拒和不能接受从他起伏的语调中透出,“不用……”

    没看到不愿意吗?

    就那么没眼色,还不快放开吗。

    黎郑恩脸色铁青地盯着屏幕,盯着屏幕上方和宋吟紧挨的男人,丝毫不用怀疑如果拿掉他嘴里的东西,他会骂出很难听的话。

    所有人都用绅士这个词冠名他,每当说到黎郑恩这个名字,认识他的总会用夸张的语气说他是个好人,作风优良,而且脾气很好从不生气,但是现在……他几乎有点暴怒了。

    他和宋吟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拥抱之类的更不用说,这个人居然一上来就做搂腰那么亲密的事,到底是多不要脸才下得去手?

    看他的样子也丝毫没感觉到愧疚,偷用别人的东西用得那么心安理得。

    抱别人老婆那么爽吗?

    这个贱人。

    如果他能出去,他绝对会第一个杀了他,再要回自己的妻子。

    ……

    凶手风波过去后,宋吟过了很平和的一周。

    这一周他几乎什么都没做。

    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本分地准备早餐晚餐,尽管他其实也不会做什么丰盛的东西,但也在勉强地为男人准备一天的饭。

    但是近来,黎郑恩突然开始昼伏夜出,自从那一天接到似乎来自公司的电话,就几天没回过家了,偶尔回来也是匆匆吃过几口饭就走,走了就再也不回来,每天晚上夜不归宿。

    说实话,宋吟亲眼见证也听过很多失败的婚姻,这样的变故几乎是每段感情失败的预兆,但他没什么感觉。

    嫌了厌了没什么,他不在乎这个,因为其实也和他没有太大关系,让他真正在意的是黎郑恩每次外出都会开车,他找不到任何机会去开后备箱。

    这天下午,宋吟也在烦这件事。

    还没烦出个什么来,他突然收到了林庭遇的消息,林庭遇只发了张照片。

    照片中,是林庭遇一双岔开的腿,应该是坐在凳子上,他的手臂搭着左腿,胳膊上蜿蜒着血水,滴滴答答流到地面,双腿中已经有了一滩血泊。

    林庭遇的血?

    受伤了吗?宋吟瞪大了眼睛,有点懵了,因为这个血流得真的有点多……

    林庭遇只言片语不提,只发了这么一张惊心动魄的照片,让宋吟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忧虑,细眉蹙着,怕林庭遇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又仔细看了遍照片。

    照片中除了林庭遇,还有些器材,宋吟从那标志性极强的器材中,一下认出这是他家附近的一所健身房,当即拿起钥匙出了门。

    林庭遇发了那张用意不详的照片后,捏着手机坐在休息凳上,神情有几分莫名,那是个有点期待,但又害怕宋吟冷落他而变得有点纠结的表情。

    他已经很多天没和宋吟说话了。

    包厢那次过后他发信息问宋吟的情况,宋吟只简短回复了他两句就没再联系,他害怕他突然发消息会显得很唐突,宋吟也不会理他。

    可他真的忍不住。

    他是在锻炼的时候流血的,流了挺多,正常人看到不出意外都会感觉骇人,宋吟肯定也是。

    但他想了想,仍是发了,还悄悄耍了小心思,拍血的同时暴露了他是在宋吟家附近的健身房,意图宋吟能够领悟到过来看他,不知道宋吟看到他流血会想什么,担心他吗?

    还有上次,他在宋吟心里的形象骤降,之后也找不到机会解释,不是宋吟忙,就是宋吟有事,他长篇大论打过去的解释,只收到嗯我知道了这几个字。

    他觉得宋吟还是认为他不干净,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他在宋吟那里的好感,他太想知道,宋吟是怎么想他的。

    不对,想这些没用,最重要的是他那么拙劣地暴出了他的位置,宋吟会来吗——

    林庭遇心焦难耐地打开手机想看有没有回复。

    这时,健身房二楼的门被打开了,林庭遇猛然抬头看过去,在看到宋吟白白一只表情微虑地朝他走过来时,他欣喜若狂,那一刻连他和宋吟的婚事都想好了。

    他爸妈有点封建,讲究门当户对,也看重对方的底细。

    宋吟有过一个丈夫,家境也不知道怎么样……他爸妈可能不太容易接受。

    但那又怎么样,当初他爸他妈结婚都没问过他的意见,他和宋吟结婚也不需要他们的同意。

    林庭遇不着边际地想了一大堆,等宋吟真正走到他身边时,他垂眸竭力克制着表情,闷闷巴巴地道:“你怎么来了,你也来这里健身吗?”

    “我来看你,”宋吟的脸蛋冶丽动人,说着让人悸动的话,可表情却没有任何杂念,“那些血是你流的吗,怎么回事,打架了?”

    他的语速微快,其实还是有点急的,毕竟之前林庭遇也帮过他,他来的路上,通过那出血量也想了下林庭遇是不是和别人斗殴,又或者是被器材砸到受了伤。

    他甚至在上来前还买了纸巾和止血绷带。

    但就在他要查看伤势时,林庭遇的教练笑吟吟走过,顺口答道:“小林没事,他就是上火流了点鼻血,哪都没受伤。”

    宋吟:“?”

    教练在举铁,因为有器材阻隔,没看到林庭遇疯狂做手势让他别多话:“手臂上的血他自己擦干净了,地上也拖了,就是看着吓人,什么事都没有。”

    “大小伙子,年轻气壮,流个鼻血正常!”

    林庭遇脸立刻青了,正要咬牙切齿说什么,见宋吟视线瞥过来,他默了默,不敢撒谎让宋吟对他本就不佳的好感度雪上加霜,犹豫挣扎一瞬,心虚承认:“嗯,是这样……”

    宋吟:“……”

    那你在短信里为什么不说。

    斗殴受伤猛然降级到上火流鼻血。

    宋吟感觉被愚弄和戏耍了一样,小脸冷下。

    他倒不是觉得来这一趟浪费了时间和精力,认为不值得,他只是觉得这一路上的担心很多余,情绪上的消耗比体力上的消耗通常更让宋吟感觉到累。

    见宋吟眼神变得冷淡,林庭遇噎了噎:“我只是……”

    他小声又黯然地说,“想和你说说话。”

    他这句解释被淹没在了响起的手机铃声中,宋吟看到上面显示的号码,眉头皱了下,很快又平复。

    电话接起,对面是个小男生接的。

    声音矫揉造作,听起来很年轻,隐隐约约,还带着股想宣战的意味,他甜甜道:“不好意思,黎先生今晚要应酬,可能回不去了,让我和你说一声。”

    “嗯,我知道了,谢谢。”

    宋吟面色毫无变化地挂了电话,他转过眼,小脸明艳又惑人,叫了声:“林庭遇。”

    林庭遇没有应,看上去好像在思索事情。

    搞什么啊?刚刚才耍了他,现在又发什么呆……宋吟抿唇:“林庭遇!”

    “嗯?什么?”林庭遇慢半拍缓过神。

    他心思在刚才那通电话上,宋吟没有开免提,但因为离得近他也听到了,对面人说的什么全部挤到了他耳朵边。

    林庭遇知道这样想没有道德,但宋吟老公有可能背叛了宋吟这个事,真的有点刺激他。

    抛却道德和底线,这个事让他和宋吟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要是他们真的掰掉,那他也就有名分和资格追求宋吟了。

    可那张让他心脏砰砰跳的脸蛋此刻却很冷淡。

    宋吟看着他,说:“今天的事,如果你只是想让找个人恶作剧,下次不要再这样了,大家都挺忙的,再接到这样的短信,林庭遇,我会很困扰。”

    恶作剧?

    林庭遇愣了下,知道是宋吟误会了,急得拧起眉:“我没有恶作剧……”

    今天这条短信林庭遇没有想太多,出发点就是想找个机会和宋吟聊天,宋吟急匆匆赶来,是他意想不到的惊喜,他想他在宋吟那里其实是有一点分量的,也许不多,但宋吟也是有点在乎他的。

    可眼前,宋吟冷漠的神情和疏离的话语,又把他打入了地狱,似乎他认为的有分量,只是笑话。

    他真的挺难过的。

    可宋吟好像看不出他的难过,纤长眼睫扇了扇,声音是让人心慌的平淡:“其实我们也不是可以闲聊的关系,以后除了正事,你不要再给我发短信了,可以吗?”

    林庭遇一怔,下一刻就要说不行。

    但宋吟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继续待下去,他把买的止血绷带和补充的食品放到休息凳上,想了想,还是淡着神色让林庭遇吃一点东西补补能量。

    说完,他便扭头走出健身房。

    宋吟回到家是下午六点。

    他换上拖鞋就准备进厨房做晚饭了。

    黎郑恩最近要么不回来,要么很晚才回,所以这几天他一般很早就开始做饭,不用面对其他人,吃什么都很自由,也很清闲。

    宋吟在厨房切好菜,熬上米饭,等一熟了就可以炒。

    不知是厨房太热,还是来回在路上消耗体力,宋吟感觉到有点渴,拿起桌上的水杯去接水时,却又发现桶里的水喝光了,一丁点都挤不出来。

    宋吟只能放下水杯,拿出手机。

    之前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后,原主全部联系人都没有了,宋吟不知道送水要打哪个电话。

    如果是非必需品,宋吟也就无所谓了,但他现在确实有点口渴,而且之后的日常生活里也需要用到水。

    犹豫片刻,他找出小区的业主群,在里面发送了一条消息。

    S:【请问群里有人卖桶装纯净水吗,家里没有了。】

    现在正是下班晚高峰,大多数上班族都在回家路上,少数中年人也不怎么看手机,宋吟的这条消息,隔了十几分钟,才有人回复。

    uu:【有。】

    uu:【一桶水17块加人工费2块,一共19,告诉单元楼和门牌号就能送上门。】

    宋吟看到后便加了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因为手机上支付不了,他打算到时候等人上来再给现金。

    送水工大概是十分钟后按响门铃的,宋吟开了门,便让开位置给他换水,林庭遇的电话这时也打了过来。

    虽然宋吟不认为家里有什么可偷的,但他还是边盯着送水工,边接了电话。

    刚接通,电话那头的人就嗡声道:“宋吟,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宋吟心眼没那么小,艳丽眉眼冷着,声线微淡:“我没什么可生气的,你没事就好。”

    林庭遇应该是在收拾东西走人,那头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他拉上衣服拉链,眼皮耷拉着,垂头丧气道:“你没生气刚才为什么走那么快?”

    宋吟皱眉:“那是因为你没事,所以我也没必要继续留下去。”

    他认为自己说得够明白了,可林庭遇却像陷入忧愁的青春期男生,不依不饶低声说:“可是你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在生气,如果你没生气,走的时候为什么没和我说再见。”

    宋吟:“……”

    他真不懂林庭遇脑子里怎么那么多戏。

    宋吟正要开口强调自己情绪真的很平静,林庭遇忽然又福至心灵,想到如何补偿了似的,快速道:“你怎么样能不生气,给你买东西可以吗?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我马上就能给你买。”

    “或者你要我做什么我也都能做。”

    “我可以帮你洗衣服,上衣,裤子,就是你的内裤我都能洗。”

    宋吟瞳孔扩大。

    电话是没有开外扩的,可不知是不是林庭遇本身音量就很大,送水工似乎偏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意味不明,看不出是惊讶,还是其他什么。

    宋吟急切地往一边挪了挪,捂住点嘴巴,恼羞成怒地骂:“你有病吗!”

    林庭遇丝毫没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如果宋吟想,他是真的可以做。

    宋吟深呼一口气,“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不等他多说,宋吟就挂断了电话,并且手快地按了静音,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再看。

    通话时间不长,因为林庭遇说的话一点不着调,所以结束得很快,宋吟平复了下心情,见送水工正好也换好了水,便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钱。

    “19是吗?”他确认了下。

    送水工点了点头。

    宋吟交出钱,见送水工接下时,他稍微疑惑了下,现在的送水工都长这么高大吗,而且看上去身材很好,很年轻,像是刚大学毕业或者刚上班的年纪……

    也许是刻板印象,又或者宋吟以前见的送水工都是历经风霜了的中年人,一下见到不一样的,便有点关注。

    宋吟把空下的水桶拿起来,递给送水工,“这个喝完的是要给回你们吧,我看牌子都是一样的。”

    送水工又是点了点头。

    他接过空水桶,没往门口走,而是抬起了眼。

    奇怪,拿了钱,也拿了空桶,怎么还不走……

    宋吟感觉奇怪,正要委婉地提醒一下,却突然对上了送水工的眼睛。

    送水工戴着一顶很普通的帽子,因为刚才一直低着头,而且有意回避视线,所以宋吟一直没看到他的脸,就算看到也是模糊的。

    但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阴冷如蛇,像是湿地里的游蛇,让他浑身不适。

    下一秒,送水工开了口。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宋吟简直寒毛倒竖。

    “好久不见。”许知行,或者说是凶手,如此说道。

    第016章 假冒(16)

    宋吟有点后悔, 他只是口渴了叫人送水上来,可怎么也没想到,进门的送水工居然摇身一变, 变成了让他畏惧的凶手。

    早知如此, 他一定不会在群里发那条消息。

    许知行声音嘶哑道,“怎么不说话?”

    宋吟心跳骤停, 本就有些过白的脸色在刹那间都有些透明了,但他很快捏紧衣摆, 稳住心神。

    为什么凶手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这样的疑问他没空想。

    他脑子飞快运转。

    下一秒, 垂下眸,低着那张只要稍作可怜就能引无数人前仆后继的脸, 有些无助, 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认识吗?抱歉,我生了病,认不太清人。”

    “认不清?”片刻的静默, 许知行摩挲了下手中的空水桶, 这样一个动作, 让他做起来有种马上要行凶的暴虐感, “再好好想想。”

    宋吟穿着家居服, 整个人人畜无害,被有着强悍肌肉的送水工堵在墙壁上,一点也无法动弹,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询问, 肩膀抖了抖。

    他咬唇,努力地小声猜道:“是前几天在超市遇到帮我提袋子的那个好人吗?我听声音有点像。”

    “还是昨晚在电梯上和我说话的那个。”

    “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或者,你可以给我一点提示……”

    他表情很诚恳,仿若真是在为想不起对方是谁而感到着急,许知行凝视着他,唇角很平,让人感觉他心情不是很妙,“都不是。”

    宋吟眸子里浮出歉意,又猜了几个人:“那是面包店的店长?”

    宋吟每回上街,都会有人上来搭话,他不论外貌和气质都太出众,喜欢他的人很多,前两天就有个大公司的老板,明知他结了婚,也丝毫不在意。

    大概宋吟一句话,他就能不在意名分,上赶着跑过来当让人唾弃的第三者。

    “附近大学的那个教授?还是那个大学生……”

    宋吟每说一个,许知行的脸色就冷一分。

    而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刻,宋吟目光凝了凝,抬起手就朝男人的脖颈挥去,他故技重施,只要男人也像那个胖子一样被击晕,那么他的生命安全就有了保障。

    但他低估凶手了。

    许知行如同有肌肉记忆一样,飞快按住他的胳膊,连带肩膀往墙上一抵。

    宋吟闭了闭眼,抬起腿就要踹,可也是出师不利被看穿心思,男人一下挡住了他的膝盖。

    劲儿好大……宋吟嘴唇嗫嚅,惊慌失措,这样他怎么可能打得过?

    男人桎梏了他所有的行动,衣料下的肌肉鼓胀着,宋吟看着都心觉骇人,而这么两三下,他已经气喘了,男人却连鼻息都没变一下。

    许知行甚至还有空对他说一句,“这些对我没有用。”

    宋吟心头凉了下来,他没再乱动,手腕被握着抵在墙上,慢慢地喘息。

    他手臂那么细,力气又那么小,在身体素质极强的凶手面前,一切反抗都是蚍蜉撼树,而他也认清了这一点,懒得再做无用功了。

    反正也躲不过了,宋吟几乎有点自暴自弃般,眼角眉梢装出来的柔弱都褪去,他顶着被气红的脸低骂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似乎早知道宋吟表里不一致,许知行脸色如常,只说道:“你乖点,没有人能帮你。”

    而对于宋吟的问话,男人直接用行动回答了,他一把拉过宋吟抗在肩头,压低帽檐往门口走。

    宋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这样扛起来,大脑几乎马上就停止运作。

    地上的空水桶无人问津,还被男人嫌碍事,用脚尖顶了一下,宋吟见大门被打开,他即将被带着要去不知名的地方,心头一缩,忍不住就动起来。

    人的膝盖骨和胳膊肘很容易造成伤害,宋吟用这两处去推身下的躯体,但仍是没能弄开男人。

    这招行不通,宋吟又抿唇放低声音:“肚子好痛,快放我下来……”

    许知行没理会这声要求,不过他也没少受难。

    甫一出门,刚才还衣冠齐整的俊美男人,头发和衣领全乱了,修长脖颈是一条被抓出来的红道,裤子也被踩了好几个乌黑的痕迹,说实话有点狼狈,冲破了他沉稳冷厉的外表。

    但他丝毫没有被影响,任宋吟如何在肩上挣扎,他依旧稳稳地拢着宋吟,不过调整了下姿势,让宋吟待得舒服了一点。

    眨眼间,宋吟已经被带出了门。

    他见凶手带着他往安全通道走,心头立即笼上了乌云,早些天那里的摄像头就坏了,有居民去反应,物业嘴上满口答应马上处理,可隔了好久也没见有动静。

    如果凶手把他带进去,那他就是被毁尸灭迹,也没人会知道。

    宋吟难免有些急,他呼吸急促地想着办法,但直到凶手把安全通道的门打开了他也没想出好的应对措施。

    在男人即将走进去时,宋吟忽然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居民。

    居民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宋吟,忍不住一愣,认出了宋吟是那家的小人.妻。

    这个小区的邻里关系其实很淡薄,大多数人都是出来打拼的,每天为一亩三分地奔波,一天到头在家的时间用脚趾头都能数出来。

    每天要为高昂的物价、还不尽的房贷忧心,很少有人去花心思社交,但宋吟家里闯进凶手的事闹得整栋大楼沸沸扬扬,想不知道也难。

    居民步履慢下来,两步一回头,心说……这是在干什么呢?

    男人穿着灰沉的工人制服,臂膀宽阔且有力,不费吹灰之力顶着几十公斤的人,目光如炬,斜过眸看居民的那一眼酿着狂风骤虐般的狠厉。

    而在他肩上身着棉软睡衣的宋吟,被按着膝窝不敢轻举妄动,脸上是似被强迫的苦楚表情,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男人在仗着更强的雄性力量恃强凌弱。

    但也不好说。

    宋吟不是结了婚吗,这个男人或许是他的丈夫。

    而他们这样,或许是在搞情.趣。

    贫穷话少,默默无闻做着底层工作的送水工,有一天照常送水上门,看到美艳无比的小人.妻,长期被压抑的恶性翻涌上来,强绑了人。

    也许是在这样演呢?那打断他们的他,不就成了没眼色破坏夫妻和谐生活的坏家伙。

    居民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毫无异常地走着路。

    在他即将要拧上自家门把的刹那,有人唤住他:“等等。”

    这一声不仅叫停居民,也叫停了许知行。

    趴在男人身上的姿势太过不堪入目,居民望过来的探究眼神,让宋吟攥了攥掌心,窘然不已。

    但他没敢浪费时间,见时机恰当,宋吟马上抓紧机会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不知道要把我带去哪里,我好害怕……”

    说这话时,他纤长眼睫一动一动,眼眶迅速泛红,集聚的水雾只停留在眶边,并不流下,但反而更显得无害柔弱。

    就好像此刻扛着他的许知行当真是一个只会动用暴力的男人,如果居民不救他,他一旦被抱回家就要遭遇非人的虐待。

    “什么?”居民脸色突变,心惊肉跳地看着宋吟,“真的吗?你不认识这个人?!”

    宋吟连忙点头,他见居民身材也像是常锻炼的,两个人一起或许能够匹敌凶手。

    居民神情肃然起来,显然信了宋吟的说辞,他警惕地撸起袖子露出毫不逊色的手臂,准备把柔柔弱弱的小人.妻救下来。

    宋吟正要说什么,他的视野范围忽然调转了个方向,凶手转过了身,且姿态竟然是全然放松的。

    这个人不害怕,宋吟惊心地意识到了这点,他穿的裤子薄,能感知到男人工装服下强壮的胸肌,而后,他又感知到男人的胸腔在颤动。

    身下,这个男人噙着笑,无奈道:“让你见笑了,我家妻子在闹脾气,今天我去聚餐多和别人说了句话,他就气到现在,不愿意和我回家。”

    似是暴露了不太光彩的家事,他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宋吟:“……”

    你不要太不要脸了。

    他完全没想到凶手会这样说,锁骨、脖子受到极大刺激一般,白皙皮肤红了一大片,想不到凶手居然能这么无耻。

    居民没有轻信,狐疑问道:“那为什么你妻子会那样说?就算生气,也不至于说不认识你吧?”

    许知行又是轻笑,如果没穿着这套粗劣的工服,他更像社会上成熟稳重的精英:“我妻子比较难哄,不想和我回家,什么话都能说。”

    真的。

    不要太厚脸皮了,谁能堂而皇之不改脸色地说这些话?

    宋吟呼吸都不畅起来,想要出声揭穿许知行的恶劣行径,但是,他只张了嘴,却没有发出声。

    因为他的小腿碰到了男人的口袋,那里有一个坚硬的、呈长柄状的物体——是匕首。如果他不配合凶手,凶手极大可能下一秒就把他和无辜居民一起杀死……

    居民还是皱眉,他不再和许知行对话,转而去问背对他的宋吟,语气变得轻缓下来:“那个……是真的吗?”

    许知行轻拍了拍宋吟的背:“老婆,你再不说实话,他就要误会我了。今天的事我回去再跟你认错好吗?”

    无耻,宋吟脸色煞白,忍辱负重地用鼻音发出一声嗯:“是真的……”

    居民露出了然的神情,再看向许知行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觉得许知行不珍惜,有这样的妻子,他下班擦点回家,还去什么聚餐。

    “打扰你了,我先带妻子回家,他晚上还没吃饭。”许知行得体地结束和居民的对话,然后转身上了楼,向某处走了几步用钥匙打开某间房。

    宋吟不知道原来凶手在这栋楼里也买了房子,当他看到室内混乱,有很明显长期居住过的痕迹后,瞳孔缩了缩。

    试想,对自己生命有威胁的人就住在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处盯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自己擦肩而过,宋吟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脸色白白的,被许知行带进了卧室,刚被放下,男人就打开旁边抽屉拿出一张创口贴,捉过他手腕,把创口贴贴到他挣扎时不小心喇开一条血口子的手背上。

    许知行将布条贴到宋吟白皙的手背,细细地碾平,嗓音喑哑:“我说过了,你乖一点。”

    宋吟皱眉看着男人,不明白男人这么做的目的,难道他还有用,暂时不要他的命?

    宋吟没想太久,想不通的话,就当凶手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吧。

    等许知行贴完,宋吟抿抿唇想打探一下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还没问,有道微弱的唔唔声倏然响起,与此同时,还有像是有东西在地板上蠕动的声音。

    清瘦身板瞬间绷直,宋吟警惕问:“什么声音?”

    许知行眉尖拧了拧,睨眼朝一处看了看,眉目间满是警告,然而下刻,他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起来。

    许知行见宋吟身上已经没有其他伤口,便站起来走出客厅,拿起电话接通,结束狂轰滥炸响个不停的扰人铃声。

    男人把手机放到耳边,对面传出爽朗热情的声音,八成是个年轻大伙子,“喂?你好,我是送外卖的。”

    “我找不到你住的那栋楼在哪儿,这地方太乱了,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清路线……我在什么地方?我看看,我旁边有个小平台,这有两个垃圾桶……”

    在许知行慢条斯理和外卖员沟通路线时,屋内,宋吟悄悄转过了身,往刚刚发出怪声的地方看去。

    那是个卧室配带的小卫生间,此时门口正大敞开着,宋吟一眼就看到被绑在角落里身躯异常高大,但因为挪动过多次位置而显得衣着凌乱有点狼狈的男人。

    他不认识是谁,但男人看到他,眼里显然迸出欣喜的光彩,恨不得下一秒过来抱住他。

    男人动了动肩膀,想要摆脱缠绕在胳膊上的绳子,但做了千万遍的尝试这次也没能成功,俊美眉眼流露出颓丧,而后他又重新抬头望向床上的宋吟。

    如果眼神能说话,他会急迫又紧张地说:“吟吟,我是你丈夫。”

    第017章 假冒(17)

    宋吟能看出卫生间的男人在极力地用他有限的活动能力, 试图对他表达些什么,但他很难看懂,也不敢轻易上前解开他口中的东西, 因为凶手就在外面。

    他和男人对视了有几分钟。

    许知行回来了, 他把拿到的外卖放到桌上,随后跨步进卧室, 一把抱起宋吟,连眼神都没施舍给卫生间嫉恨如仇的黎郑恩。

    本来端正坐在床上的宋吟突然被抱了起来, 愣了下就想挣扎,却被男人走路的颠簸弄得重新趴回他肩膀上, 一来二去, 简直对这个人讨厌到极点,冷脸瞪他:“我可以自己走路……”

    许知行不置可否, 将宋吟抱到桌边, 低声道:“吃饭。”

    家居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肩膀纤细,米白的袖子过长, 盖住了一点宋吟的手背, 他没有动, “什么意思, 断头台前的最后一顿饭吗?”

    许知行解袋子的动作顿住, 半晌他重新动起来,饭香从解开的包装中飘出,他神色如常, “谁说要杀你?”

    宋吟微愠, 他当然不信凶手对他没有歹念。

    如果不想杀他,那前些天追那么紧, 对他步步紧逼死追不放,难道是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单纯吓他吗?

    许知行见对面的宋吟绷着脸,眉尖似有冷霜似的,即使是生气也让人移不开视线,滚滚喉咙,说给自己听般出声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吃饭。”

    宋吟不理会,轻轻别过眼。

    凶手自顾自把他抱过来这里,完全是凭自己心意,凭自己开心,他也不想给对方好脸色,对方能不痛快是最好的。

    然而他还不如忍气吞声听男人的话低头去吃饭,他这么别过眼一看,便看到混乱客厅里的巨大投影屏,顺着看了几秒,他紧攥着的手便出汗了。

    再之后,许知行就看到对面的人长睫抬起,瞪来不寻常的一眼。

    那副又辣又淡漠的神情,倒是和现在屏幕上正在播放画面中的小人.妻差距挺大。

    宋吟抿着唇,呼出来的细软呼吸微微抖了起来,气的。

    凶手在这栋楼里买了房,凶手闯入过他家中,凶手曾经追杀他,他以为这就是所有,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居然还在他家里装了摄像头。

    投影屏上的应该是回放,看来这个摄像头已经安装很久了。

    宋吟虽然感觉自己在家挺规矩的,但谁知道这个人都看到过什么?

    许知行看出宋吟因为这个发起了火,他静默无声地放下筷子,心理素质过人,走路都不晃一下,摸起遥控器关掉他夜以继日都要开着看的投影。

    回来后,他又说出那句:“吃饭。”

    宋吟怎么可能吃得下,他气得都快饱了,冷着动人小脸和许知行对峙。

    许知行也看着他,也许是看出俩人可能会这样一直干耗着,他先开口打破僵局:“卧室和浴室都没装,拍不到你洗澡和换衣服。”

    宋吟:“……”

    谁要听你说这个……

    最后宋吟也没吃一口饭,他今天大概真的可以把愤怒装填进胃当饭吃,男人见他不吃饭,也不再勉强,再次抱起他把他送回卧室。

    宋吟陷进柔软床榻的后一秒,听到头顶压下来的两个字:“睡觉。”

    宋吟:“……”

    比起吃饭,和凶手共睡一张床,更让宋吟觉得匪夷所思。

    他挡开男人的手,脸上浮出疑惑和不解,警惕着道:“我看不懂你要干什么,要杀还是要威胁什么,能不能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不杀也不要什么……你只要乖点,听我的话,就能安全。”许知行站在床边,声音嘶哑却又耐心十足,他鲜少向人解释这么多,却没像以往那样升起不耐烦的暴虐感。

    宋吟和男人对视了几秒,最终翻身上了床,他倒要看看凶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吟把被子上拉盖住小半张秀气的脸,眼睛半阖着,耳朵一直凝神听着旁边的动静。

    许知行先是在床边站了几秒,而后在床头拿起一本书,坐在墙角的小沙发上看了起来,屋内关了灯,只留一盏小台灯,很柔和,阻碍不到床上人的睡眠。

    翻书声几乎没有,宋吟听着听着都觉得困。

    难道凶手要坐在那看一整晚的书吗?

    宋吟困顿地撑着一丝理智,昏昏欲睡,头脑昏聩,在他以为凶手真的要无所事事这样度过漫长一夜的时候,卧室里总算有了动静。

    凶手放下书,走到了别的地方,听声音似乎是去了卫生间。

    宋吟惺忪的大脑转瞬变清醒,他仔细听着,将凶手的行动轨迹听得大差不离,男人先去了卫生间,好像是把里面的人拖了出来,然后打开了卧室门。

    再之后,是很模糊的一阵开关门的声儿,大概是外面的门。

    宋吟猜测凶手是在对卫生间的人进行转移。

    等了许久,宋吟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后,立刻从床上起来,他踏上拖鞋就跑到门口,用手拧开把手,却向外推不动门,好像是有东西格挡住了。

    宋吟心沉下来,立刻意识到,凶手谨慎细微,也从来不放心他,对他做了二手准备。

    但他不可能在这里无事不做地度过一晚,凶手今天不杀他,明天不杀他,以后能一直不杀他吗?宋吟不可能任由自己处于这样一个被动且不明的环境。

    宋吟环视卧室,最终把目光锁定在窗户。

    他走过去大打开窗户,被外面的冷风一灌,小脸白了一个度,宋吟抿唇忍住冷意,探头往窗户外看了一眼。

    外面幽黑寂静,唯有楼下的几盏路灯照耀,宋吟萌生了从窗户逃跑的想法,但很快又打消。

    如果宋吟是个身体素质很强的人,也许他会尝试往下跳着逃走,但他偏偏是相反极端,体弱力气又不大,下去的过程中有大把的意外可能发生。

    这里的楼层太高了。

    但是卧室门从外面挡住,他要怎么从这里逃走呢?

    凶手随时有可能返回,留给宋吟的时间不多,他迅速从卫生间捡起一根留下的绳子,随后绑在紧挨窗户外的水管上,将窗户大开,做出向外逃窜的假象。

    之后,宋吟躲进了衣柜。

    这是一个冒险的举动,但除了这里,没有任何地方可供他躲藏。

    宋吟屏住呼吸,心跳声剧烈地等候,他不知道时间流逝,但似乎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

    许知行没有开灯,轻声走了进来,像是晚归怕挨骂的丈夫每一步都走得蹑手蹑脚,他走到床边,敛下黑沉眉眼想看一眼宋吟有没有睡着。

    下一刻,他脸色变了变。

    大手一抬,被窝里空荡荡的——人不见了。

    许知行嘴角抽了抽,想要冷笑,但又因为极度糟糕的心情笑不起来,就一会儿,他就走了一会儿,人就能不安分地跑了!

    他看了眼大打开的窗户,边拿起手机边往门外走。

    体力差,没跑几步就喘,人能跑多远?

    可能不一会就找回来了。

    手机屏幕映出许知行冰冷的脸,他打通某个电话,声音和表情一样毫无温度:“找几个人去街上找宋吟,再找两个,爬上阳台,看人有没有跑回家。”

    吩咐完这一切,许知行也走出了家,准备亲自去找人。

    宋吟等他走后没多久就从衣柜里出来,他蹲得腿有点麻,抿唇忍住闷叫,不敢多停留,抬步就往卧室外走,在即将走出大门时,他忽然折返回大厅,看向墙壁上的投影仪。

    如果这个投影仪能回放,那么说不定能会回放到一周前凶手假冒黎郑恩时的画面。

    宋吟拿起遥控器打开,忍住看到自己时的那份怪异感,按着某个键不断前进、前进,在看到熟悉的画面后,迅速拿手机拍照。

    拍完照,他给女警发去照片,问她认不认识这个人。

    现在这个点已经是深夜,宋吟没有立刻收到回复,他也暂时把心思专注到跑到安全的地方,刚刚许知行的电话内容他听到了,家里不安全,他不能跑回去。

    宋吟本来想随便敲个居民的门,拜托对方收留自己,但坏事赶巧,他听到走廊里已经有了几个脚步声,如果他敲门,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于是他只能走楼梯,迅速跑出小区,当跑到有人的地方后,他收到了女警的回信。

    [这个不就是闯进你家里的那个凶手?]

    [凶手已经认了罪,承认想入室行凶,也承认用刀伤了人,已经被送去牢里了,现在也还在。]

    宋吟看到这两条消息的时候,心跳几乎骤停……还在?

    那为什么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双胞胎,还是什么?!

    宋吟心跳得飞快,鼻息变得异常急促,猛然间,他想起前些天去警局听到的话,警察忧心又敢怒不敢言地抱怨近期的异样。

    频发的失踪案,报了案又撤销的报案人,还有他现在碰到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这两者,到底有什么关联……会和这个世界的主线有关系吗?

    宋吟白着脸,低头把可能有两个凶手的事告诉女警,思忖片刻,又给黎郑恩发去了一条消息。

    ……

    白言开的收贷公司此时热闹非凡。

    他半蹲在地上,漫不经心地用纸巾擦拭着每根手指,眼皮都没抬一下。

    跪在地上的黎文阳涕泗横流,声声带泪:“哥,我手头是真没钱,有我早就还给你了,问题是我真的一毛钱都掏不出来。你再宽限我一星期,我绝对会要到钱。”

    旁边的小弟见白言不出声,本身行事风格也火急火燎,当即厉声道:“你向谁要?”

    黎文阳抹了把眼泪,哽咽着道:“我亲哥,他有的是钱,不过他最近总不回我消息,所以才没要到钱,但你们放心,我明晚直接上他家要。”

    白言听到这句才有了点兴趣,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一条信息页面,饶有兴致挑了下眉。

    [哥,我好久没见嫂子了,明晚去你家吃饭。]

    “宋吟是你嫂子?”白言身材宽阔,半蹲时身上西装的领口微敞,荷尔蒙猛烈而汹涌,嗓音带着笑,饱含危险地挤入耳朵里。

    “是、是的……”黎文阳见白言的态度好像有缓和余地,顿时欣喜若狂,但他又不知白言为何突然提到宋吟,有些迟疑道:“他是我哥的妻子。”

    白言当然知道这个。

    甚至知道了更多。

    这些天他找人调查了一下,发现了极有意思的事情,黎郑恩失踪宋吟却完全不着急,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自己的丈夫,而是他身边有个老鼠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冒认了这个身份。

    老鼠叫褚亦州,具体做什么的还没查到,但白言不关心这个,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兴奋又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流淌,手指尖都麻了起来。

    有人成功冒充了宋吟的丈夫,而且宋吟完全没有起疑。

    那么既然别人都可以,为什么他不行?

    黎郑恩这么久没出现,很有可能已经遇了害,柔弱无助的妻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了这种噩耗,他需要一个温柔风雅的丈夫。

    而他老大不小……也该有个老婆了。

    他以前一直感觉成家很麻烦,但如果是宋吟那样的,早上会给丈夫做饭,晚上会给丈夫按摩头部,温温柔柔又招人疼,那结婚确实是件好事。

    虽然他失败过一次,但未必不能再来,失败是成功之母,他前些天已经去洗掉了纹身,只要在宋吟面前注意一点,完全可以瞒天过海。

    况且他会伪声,也熟悉黎郑恩的情况,一定会是宋吟完美的丈夫。

    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也成功黑入了褚亦州的手机,不管褚亦州收到什么消息,他也可以收到。

    白言哼笑一声,这家伙最近一点都不安分守己,连家都顾不上,那就别怪他把宋吟夺走。

    他已经吩咐好了小弟,只要褚亦州一回来就赶他离开,他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黎文阳……

    这臭虫是他找来的砝码,能让宋吟更加信任他,毕竟是自己丈夫的亲弟弟,只要亲弟弟都承认他是黎郑恩,那宋吟又怎么会怀疑呢?

    黎家有两个儿子,生第一胎的时候受佛光普照,生出个德才兼备的黎郑恩,怀第二胎的时候又时运不济,弄出来个害人精黎文阳,让黎家二老愁白了头发。

    这黎文阳黄赌毒无一不沾,年前在他这里借了钱,已经逾期半个月都没还上,他本来准备动用狠招的,但算了……谁叫他的嫂子是宋吟。

    白言勾起唇角:“黎文阳,现在有个事要你做,只要你做成了,这笔债你再也不用还。”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黎文阳连忙爬起来,如同看到生的希望:“什么事?!”

    白言缓慢道:“你明天去宋吟家吃饭的时候记住一点,你什么都不用做,该要钱要钱,该怎么样怎么样,只要在宋吟面前叫我哥就行。”

    黎文阳讷讷:“叫你哥?”

    黎文阳正事上指望不上他,但在这些方面脑筋转得极快,他听出来了,白言是看上了他的嫂子。

    他嫂子虽然窝囊无能了一点,但样貌没得说,那腰,那腿,是个人都得动歪心思。

    他本来就没什么道德,黎郑恩这个亲哥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冤大头取款机,就算流脓生疮死掉也不干他事,他当即表示同意:“哥,我一定不会露馅的。”

    还挺上道。

    白言扬着唇角,他拿起架子上的风衣,套上后就准备往外走。

    丈夫大晚上不回家,敏感脆弱的妻子一定偷偷难过了,但谁也不敢说,最多躲在被窝自己流眼泪。

    只不过他刚走到门外,忽然就收到了几条消息,是褚亦州的手机同步过来的。

    [老公,你还在应酬吗?我可能又遇到凶手了,能不能来接一下我,我好害怕。]

    白言看到凶手两个字,目光闪烁了下,但极快又被后面的地址吸引住,只要他去到那里,妻子就会乖乖顺顺毫无所觉地跟着他回家。

    黎文阳见他明显要出门的样子,狗腿地问了句:“哥你去哪?”

    白言风度翩翩地拉开车门,就好像他已经真的成了宋吟的丈夫,笑着道:“去接你嫂子。”

    ……

    宋吟跑出来的时候很不凑巧。

    一是已经是深更半夜,街上都没什么行人了,二是现在又下起了雨,他出门没带伞,跑了一会儿身上全湿透了,雨水顺着他的领口往下滑。

    可以打车的路边有几个小弟在看守,连地铁口都有凶手的眼线,宋吟心跳惴惴,既懊恼身上全是雨水很不舒服,又庆幸暴雨可以给他的行踪做伪装。

    宋吟抬头看向路边,没有几家店是开着的,仅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饮店亮着灯,他没做犹豫,确保没人看到他,几步跑到门口开了门。

    店里有值夜班的服务员,他左手持手机,右手撑着脸颊在收银台前打盹,无法睡觉的焦躁让他脸色不太好看,听到有人进来,也是不耐烦地看了过去。

    而后他的表情僵在脸上。

    店里走进来一个刚淋过暴雨的人。

    穿着一件明显不适合外出的家居服,睫毛和嘴唇都有水迹,尽管有些狼狈,也丝毫没有折损他惊人的脸蛋,反而因为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让他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

    他看上去很需要一个毛巾,或者是一杯热的牛奶。

    服务员噌地从凳子上站起来,他看着因为他过分夸张的举动而诧异望过来的漂亮客人,舌头打结,几乎有点磕巴地问:“请问你需要些什么?”

    说出口后他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

    因为他看到客人皱起了秀气的眉,看起来很纠结。

    宋吟这一趟出来并没有带现金,也无法用手机支付,连一杯饮料都点不起。

    他无法确定不点东西会不会被赶出去,眨了眨坠着水珠的睫毛,还是尝试着问道:“我不买东西,可以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服务员不假思索便脱口说可以。

    其实是不行的。

    以往店里总有人喜欢来这里复习办公,一分钱不花就坐一下午,严重影响店内收入额,店长对他们下了铁令,让他们只接待真正需要吃饭的客人。

    但那又如何?店长又不在。

    “谢谢,”宋吟瞥见自己淅淅沥沥掉水的衣服,抿住殷唇:“我等到人就会走的。”

    服务员正要开口,旁边和他同样值夜班的同事抢他一步道:“你身上都湿了,要不来后台休息室换件衣服吧,换完再慢慢等。”

    宋吟摇了摇头,“不用麻烦的。”

    他觉得在这里待着,已经给对方造成了事后要清理的困扰,不想让这份困扰再加一等。

    可他没想到,服务员下一步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并且不由分说要带他走。

    最开始搭话的服务员早就被挤到了一边,他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同事抢占功劳,心中冷笑,贱货,平时怎么不见那么殷勤?

    服务员如同听不进话的蛮牛一样,牵着宋吟的手腕便把他带进了后台,随后在休息室里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干净的员工服。

    他们的员工服都是标码的,但凡不是体型太夸张都能穿上,他再三检查上面没有味道和脏污,转头带着一杯热水塞进宋吟手里。

    服务员做完这些,对他露出一个爽朗阳光的笑容,“我先出去等着,你换完就待在这里吧,休息室比较暖和。”

    “对了,”服务员握紧手掌,感受着手里残留的柔软触感,心里泛起丝丝麻意,他故作平静道:“你要等什么人?如果他来了,我就进来叫你。”

    对方的好意仿若鼓胀的气球,宋吟受不住地碰了碰嘴唇,窘迫地小声回答:“我要等我丈夫,我刚给他发了短信……”

    丈夫?

    服务员表情愣住,一路上的思春瞬间冰封冻结,原来已经结过婚了吗……他既遗憾又懊悔,但不知怎么,他再看向宋吟时,感觉多出了一种难以说清的韵味。

    为避免再继续想些超出底线的东西,服务员赶紧打住,连声说了好,便走出去关上门。

    服务员走后,休息室只剩宋吟一个人,他捧着水,并没有换衣服,如果要换,后续还会有一系列清洗、归还的过程,他不想这么麻烦。

    休息室僻静狭窄,宋吟呼了口气,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好好地理一理,慢慢地想一想。

    但没等他想什么,他忽然看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消息,刚刚忙着给黎郑恩发短信,并没有仔细看,打开一瞧,才发现是白言发过来的。

    宋吟以为是债款有什么新消息,凝起心神一条条看过去。

    越看,越是手抖。

    《二十岁妙龄少年一时走上歧路,背着家里人借了高利贷,债务到期那一天,少年看着如狼似虎的债主,毫无办法,走投无路下只能含泪献上身体……》

    《近三十岁的男人大多喜欢清纯水嫩的小男生,只要甜言蜜语哄着他,想要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

    《……》

    几篇文章大同小异,主题和内容指向性都非常强烈,强烈到如果看不出来,基本可以判断智力有缺陷。

    发这些东西的白言是在暗示宋吟,如果还不上钱,没有关系,也不用紧张,他很大度,还有另一种办法。

    那就是来做他的情人抵债。

    宋吟:“……”不要太离谱了。

    宋吟咬紧唇,匆匆看了几个直白的标题,耳边顿时被气出大片红。

    他想,白言大概是喝醉了神志不清,不然怎么会大半夜抽疯,自以为贴心地给他发了条归还不了债款的出路。

    有道德吗?原主是有丈夫的……

    ……怎么可以给已有家室的人发这些?

    宋吟嘴唇嗫嚅,心脏被完全背德的几个文章激得加速,他想他要尽快想办法堵上这五百万的窟窿了,否则他还会被继续骚扰。

    宋吟没有回,冷静地退出去。

    退出去后他就没有再看手机。

    外面的雨势应该要下到天亮,宋吟精神紧绷地抓着凳子边沿,一面觉得在这里不会发生什么,一面又因为突跳的右眼皮,产生了空前的焦虑。

    休息室空荡无人,几个没关紧的柜门嘎吱嘎吱缓慢地响,门外隐约能听到交谈的声音,现在已是半夜,即使宋吟再不想,也因为生物钟感到乏困。

    加上淋了雨,衣服变得比以前重,宋吟昏昏沉沉地眨了下眼。

    半晌,他闭上眼皮,困顿地眯了会儿,没几秒又强行撑开,凝聚目光去看有没有消息回复。

    神经慢慢放松的一刻,门砰地被打开,宋吟打了个寒颤,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向门外望了过去。

    是那个服务员,他向来粗手粗脚,见把宋吟吓着了,连忙说抱歉,又放柔语气告诉他:“你丈夫来了,就在门口等着你,你出去就能见到他……你怎么没换衣服?”

    宋吟明显还在发困,服务员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去饮水机重新接了杯热的,放进他掌心中:“既然你丈夫来接你了,你赶紧跟他回去,换一件干的,不然真要感冒了。”

    手里热度在蔓延,宋吟恢复了几分神志,轻声说:“好,谢谢你,我现在出去。”

    宋吟从那张凳子上站了起来,只他还没站稳脚跟,合拢的门再次被打开,另一个服务员急匆匆走进来。

    他见到宋吟,先是再次被那副明艳的脸刺激到,抹了抹发痒的鼻子,发现没有湿濡他也没有出洋相后,才放心道:“你丈夫来了,就在门口。”

    宋吟顿了下,旁边的服务员先一步变脸:“我不是说了我进来说吗?你干嘛多此一举又进来说一遍?”

    空气骤然沉寂起来。

    对面的服务员斜了斜眸,表情逐渐变得难言复杂,嘴唇抖了两下,抖出呢喃的一句:“你碰到的那个是让你进来叫人了,但是,后面又来了一个……”

    服务员愣住了:“什么意思?”

    “我怎么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你是说,来了两个丈夫?”

    宋吟直到走出门,耳边还回荡着服务员震惊不解的反问,他蹙着眉心,嘴唇被无意识的几次轻咬弄出白痕,他跟着服务员走到大厅内,站定。

    旁边的服务员僵硬地举起手指道:“他们就在外面。”

    宋吟抬头顺势看过去。

    宋吟出来的时候是一点多,现在快两点半,不仅店内没什么人,店外的街道也静悄悄的。

    被雨雾模糊的玻璃窗外,人行道的水坑偶尔被踩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宋吟看到有两道撑着伞的身影,极为高大,静默地站在店门口,倾斜的伞檐遮住了他们的上半张脸。

    他们都有外搭风衣,里面的衬衫贴在胸口,勒出起伏的胸肌,腰胯以下的双腿几乎等长,如同矫健的猎豹充斥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感。

    在宋吟的眼中,他们几乎别无二致。

    除了衣服鞋子这些,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门口,两个男人撑着伞,等待自己被吓得急需安慰的柔弱妻子走出来,和他们一起回家。

    可他们处于暴雨中,因为在宋吟脸盲的视觉世界里没有太大差别,从而显得诡异万分。

    “轰隆——”

    宋吟脸色变白,心跳声随着变大的雷声而变得失衡。

    噗通。

    噗通。

    旁边不远处,几个以为撞见什么惊天秘闻、艳色纠纷的服务员,完全没看出宋吟惶然的神色,彼此面面相觑过后,终于忍不住小声道。

    “他们已经等了挺久了,好像互相不认识,但都说是你丈夫,我们也分不清了,只能看你……”

    “你要跟哪个走?”

    第018章 假冒(18)

    夜半三更, 两个男人站在店门口极其耐心的等待着,这一幕看起来十分的诡异。

    宋吟脸色防备地看着外面,而旁边服务员的表情则是带着几分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们早就预料到宋吟的丈夫断不可能是普普通通的男人。

    但谁也没想到会撞见这样刺激的一幕。

    不过宋吟长成这样, 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来几个都是正常的。

    而且换做是他们有这样的妻子, 别说暴雨天也要放下手头的事赶来接人,就是连门都不会放心让他出, 最好每天每夜从早到晚待在家里,这样才能安心上班。

    白言自然也看到了和他一起赶来的褚亦州。

    他没放心上, 宋吟有生理上的弱点,认不出来他们, 他们是一样的, 不存在谁有优势,宋吟到时候花落谁家, 各凭本事。

    白言大概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比龌龊, 也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跟鬼迷心窍了似的,但自从那天见过宋吟后, 他就控制不住, 想宋吟想得快疯了。

    他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轻易沦陷, 任再惊艳的人也提不起他丝毫兴趣, 他甚至还考虑过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自己是否是性冷淡。

    直到宋吟出现, 既没有勾引他,也没有对他做出格的事,一张脸, 两百块, 就把他迷得昏头巴脑。

    而此时的他也耐心耗尽,都等不及宋吟自己走出来, 便一把收起伞,落落大方地走进店里。

    走到宋吟身边的这段路上,他手臂微微僵硬起来,脑中在思考一个合格的丈夫该做出什么反应,而因为兴奋异样活跃的大脑一下便想出答案。

    他走到宋吟跟前,低头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来。

    宋吟后背绷了一下,微不可查后退一步,抬起潋滟水光的眸子,不确定地出声道,“老公?”

    本就泛麻的心脏,听到这声称呼几乎爆炸,白言自认为入社会这么多年,他已经身具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稳重,但被宋吟这样一叫,他还是有一瞬失神。

    庆幸的是他总归比毛头小子强,迅速抽回理智,心脏砰砰跳地点了点头。

    但在看到宋吟半干半湿的头发,还有身上那件黏答答的衣服后,白言眼神马上沉下来,要债时那股阴森劲儿又冒出了头,怕把宋吟吓到,他努力克制下去。

    他既心疼又有些谴责宋吟的不自惜,穿这么少,还湿成这样,感冒了怎么办?

    这家店的人也都是吃干饭的,见人这副模样,也不给件衣服换,长那双眼睛有什么用,不如挖出来算了。

    白言心思冰冷,如果不是怕在宋吟面前露出端倪,旁边的几个服务员都要被他睨一遍。

    没关系,以后他就是宋吟的丈夫了,宋吟的日常起居会由他来照顾。

    像今天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他会把宋吟保护得好好的。

    白言这样想着,伸手就握起宋吟柔软的手放进自己兜里,想把人带走,然而宋吟还在疑心为何来了两个人,下意识就抽回手,推开了男人紧硬的胸膛。

    白言眼神一暗,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宋吟推开他。

    后面便想通了,宋吟是在忧虑外面那个臭虫。

    白言咬了咬牙,他应该先把那臭虫处理掉的,早处理掉,宋吟今天便会很顺利地和他回家。

    而在他难得的懊悔间,褚亦州也从店门外跨步进来,皱着眉,抬起宋吟的胳膊看,宋吟就被他们夹在中间,大惊小怪地查看身上的情况。

    店里服务员的脸色早已精彩纷呈,但又有人心思活络起来,忍不住想如果他们也是其中一员该有多好。

    宋吟抿着唇,对当下的局面有点头疼,他不止一次因为这个脸盲焦头烂额,此时也因为分辨不清真实的丈夫,脑袋隐隐作痛。

    他一烦,眸子就蒙上朦胧的水雾,看着两个相似的男人在眼前晃,烦得想抛开他们转身就走,随便找个酒店先住一晚。

    白言冷冷扫了褚亦州一眼,那眼神如看死物一般,一点温度不带,假若宋吟不在这里,很可能他就会和褚亦州你死我活争斗起来。

    但那样明显是不可取的,宋吟在,显然也不可能真的打起来。

    白言告诫自己冷静,他再次牵起了宋吟的手,这次他故意用左手去牵,十分刻意地用无名指去磨宋吟的手心。

    他戴了戒指,当初宋吟和黎郑恩结婚没有落俗,也被撮合着买了一对对戒,他去宋吟家做客时曾经瞥见过,昨天他特意去买了一个同款。

    宋吟看到这个,一定会认出他才是自己的好老公。

    宋吟被那银戒指一磨,果真愣了愣,眼里带着点探究地仔细去看了看那个戒指,他刚到这里时确实在黎郑恩的房间看见过一样的。

    但仅凭一个戒指就认人太过草率,宋吟皱着眉没有动。

    他的沉默,却被白言误以为是安心,白言若有若无地勾起唇角,随意撇向褚亦州的眼神既挑衅又难掩冰冷,他牵着香软妻子的手就要往店外走。

    马上就可以带宋吟回去了。

    等一回到家,他就抱着宋吟一起洗个热水澡,反正老夫老妻,这种程度也没什么,洗完他们就可以同床共枕了。

    白言兴奋得呼吸微急。

    可就在这时,往常这个点没什么客人的餐饮店再次被打开了大门,穿着高街假两件卫衣的男生双腿修长,冷着脸两三步走到宋吟身边。

    他拉住宋吟的胳膊把人推至身后,敌对般质问白言道。

    “你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宋吟慢慢抽回手,语气带着点困惑地开口:“……林庭遇?”

    白言感受到柔软从掌心中消失,脸色瞬间冷下来,不善地回视林庭遇。

    今晚是什么日子,臭虫来了一个又一个,都要妨碍他和老婆回家。

    餐饮店外有几个同样看起来不大的年轻人,徘徊在店门口,显然是在等人。

    他们是林庭遇的朋友,林庭遇今晚约好了和他们去打台球,打到兴起,时间便晚了些,谁想路过这家店时,就扫到宋吟被一个陌生的男人纠缠。

    他丝毫不退让地瞪着白言,瞪了有几个来回,神情变换,转头去看身后的宋吟。

    不像在白言面前那样冷酷,他对上宋吟表现便变得不值钱起来,紧张又小心地问:“你认识他吗?我看他不是你丈夫,但一点分寸都没有,还去牵你手,现在坏男人那么多,我担心你被骗了。”

    白言:“……”

    妈的!!!

    这小兔崽子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言怒不可遏,两分钟前,他以为可以抱着属于他的漂亮妻子回家了,他可以伸出手让宋吟枕着他,安宁甜蜜地在他怀里睡一整晚。

    宋吟那么纤瘦,睡他胳膊正正好,而他也喜欢搂着软物睡觉,他和宋吟是天作之合。

    然而美好的遐想还未实施,半途就有人来搅局。

    按理说那么多年的社会阅历能让他迅速平稳下来,成熟冷静地处理这一切,但他做不到,他现在只想把这兔崽子碎尸万段。

    宋吟迟疑地抿抿唇,老实说他也不确定,但林庭遇是见过原主丈夫的,既然他说不是,那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便有待考究,“应该不认识……是认错了吧?”

    白言牙都快咬碎了。

    偏偏他还不能反驳什么,这个小崽子明显和宋吟认识,他强行装下去只会暴露得更彻底,情绪分裂成两半,一半在谨慎地想日后再找机会,一半在偏激地想直接把两人捅死把宋吟带走算了。

    而在他反复纠结中,褚亦州那臭虫开始装模作样打字,说车就停在外面,让宋吟跟他走。

    但宋吟没动,略犹豫地看向白言,想搞清楚他的身份。

    白言竭力控制住恐怖情绪,强颜欢笑,随便模仿了个认识的人的声音道:“抱歉,可能真是我认错了,我约了网恋女友在这里面基。”

    是这样吗……

    既然这么说了,宋吟便也作罢,毕竟现在很多人网恋都不爆照,认错也是在所难免。

    他跟着褚亦州往外走,上车时他和褚亦州说了下情况,女警已经派人去蹲守他们家了,他们今天只能先去酒店住一晚。

    见褚亦州没有异议,宋吟转过身,去抓了下林庭遇的袖子,神色淡淡的:“你是不是要回学校?我让我老公顺带送一下你吧,现在很晚了。”

    林庭遇没吭声,盯着袖子上的手,差点喷出鼻血来。

    这也不怪他。

    宋吟都好久没和他说话了,他忐忑又不安,怕宋吟再也不理他,但宋吟理他了,还是主动理他。

    从来是林庭遇死皮赖脸,宋吟第一次的主动让他欣喜若狂,只是这样揪了下袖子礼节性的一句问话,让他昏了头似的找不着北,使劲呼吸才没有失态。

    他点头道,“好。”

    林庭遇跟在宋吟后面上了后座。

    他早就知道宋吟爱干净,但当看到宋吟坐上去后还要用手拍一拍座垫,拍干净后并拢膝盖坐好的模样,还是捂了下鼻子。

    好可爱,好想抱。

    车子发动后,车厢内保持了好几分钟的静默。

    宋吟不是爱说话的人,开车的丈夫好像嗓子有问题也不能说话,林庭遇后仰靠着座椅,脑袋向右偏,滚动的喉结暴露出他紧张的心思。

    太近了。

    虽然宋吟的双腿没有和他靠在一起,但是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宋吟双腿细细的,有一点小腿肚压在座椅垫子上,压出一点丰腴的肉感来。

    宋吟淋了雨,身上那股雨水的腥涩味却不浓,反而和刚洗过澡一样,那股香在车厢里盈盈绕绕,林庭遇忍不了,终于开了口。

    “吟吟。”

    叫出这过于亲昵的称呼,林庭遇先后背冒了汗,他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发现宋吟只轻飘飘投过来一眼,绷着小脸没说什么,没骂他也没让他别这么叫。

    林庭遇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他和宋吟的关系,从后来起就一直是他一厢情愿,是他单相思,他其实不差,但在宋吟面前总是自卑,宋吟一个眼神可以牵动他,一个表情可以让他寝食难安,没有人像他这样舔的。

    但现在,他这么过分地叫,宋吟也没有责怪他。

    也许是这样的容忍,让林庭遇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不假思索就把藏了好久的话说出来:“你有没有想过离婚?”

    这问话有点过分,不仅让前排的褚亦州望向后车镜,也让宋吟皱了皱眉,他虽然不在乎原主丈夫爱不爱他,但林庭遇这样一问确实有些唐突。

    “上次的电话我听到了,”宋吟的头发贴在后颈,林庭遇头晕目眩,呼吸急促,抹黑的话张口就来,“不顾家又不能给妻子安全感的人,要他有什么用?”

    “三天两头不回家,还让一些闲杂人等给你打电话,现在都这么爱作妖,以后百分百是要你难过的,这样的丈夫还不如养条狗忠诚。”

    褚亦州扶着方向盘,手臂上青筋凸起。

    林庭遇面色不改,就好像当事人并不在车内一样:“他说是去应酬,但谁知道背地里是不是真的去应酬,说不定是在和别人幽会,还在假惺惺和你说在办事。”

    十字路口的红路灯转换,褚亦州猛地刹车,宋吟因为惯性往前晃了下,头有点晕。

    林庭遇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想这样的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车内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敢夜不归宿,让人给你报信,下次他就敢和别人上床,上完再和你说是去应酬,现在离婚还来得及,那么多人喜欢你,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林庭遇知道自己舔,很舔,但他脸面都顾不上了,盯着宋吟的小脸就毛遂自荐:“吟吟,要不然你看看我吧……”

    宋吟原本被林庭遇说得手指都快蜷起来,但连续几次被急刹车打在椅背上后,皱了下眉,感觉男人开车开得心不在焉,担心出交通事故,便开口叫道:“老公。”

    褚亦州瞬间撇过眼神来。

    那眼神如同海平面上的风暴阴冷又骇人,给人一种错觉。

    就好像如果宋吟敢说出离婚这两个字,他就会在这个车上干/死他。

    第019章 假冒(19)

    “你开车慢一点。”

    宋吟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目光如何恐怖, 他被晃得晕头转向的,就是想凝起精神也很难。

    褚亦州听到这句话,紧绷的手背松了一下, 重新握住方向盘平稳地开起来, 倒真像个只会听妻子话的丈夫。

    而嘱咐完男人的宋吟开始装死,缩到车门角落闭眼装睡, 奈何车厢的空间就那么小,他再缩也缩不到哪儿去。

    林庭遇看出来宋吟是在忽视他, 但没办法,宋吟再冷落他他也是喜欢的, 他自我调节能力强, 黯然神伤了一下,又伸手忐忑地碰了下宋吟的大腿。

    怕被讨厌, 碰一下就收了回来, 盯着宋吟道:“吟吟,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宋吟冷艳小脸对着窗户,连看都没看他, 淡淡道:“你刚刚有说话吗?”

    他这话的潜意思也是在警告对方, 刚刚的话他当没听到, 不要再说了。

    他觉得, 受到过高等教育的林庭遇应该能听得懂言下之意, 不会让彼此太尴尬。

    但旁边坐着的人真的禽兽不如,装听不懂,还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道:“我想让你和他离婚, 再考虑考虑我。”

    宋吟:“……”

    他愤恨地咬了咬唇, 有点不敢置信。

    是不是他脱离社会太久了?现在的男大学生……都这样直白的吗?

    而且人就在前面坐着……虽然黎郑恩对原主没有感情,但谁能容忍这样当面的挑衅?

    “不行, ”宋吟飞速扫了眼前排的车镜,见人还能稳当当坐着开车,微松一口气,但脸又很快冷下来:“不要再开玩笑。”

    林庭遇忍不住反驳宋吟把他定性成玩笑的话:“我没开玩……”

    宋吟及时打断他:“我很困,要睡一会儿。”

    林庭遇不死心道:“但是……”

    宋吟看他:“没有但是。”

    他看出来了,林庭遇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类型,必须要明确地和他说清楚,杜绝一切希望,“我和你不可能,我也不喜欢你,你还在上学,找同龄人谈恋爱是最好的,你对我的感觉那么快就变,说明只是图新鲜,过阵子就会忘。”

    “我不是图新鲜。”

    “不管是不是,我不喜欢你知道吗?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这一番无情的话砸下来,林庭遇彻底吭不了声,他的心脏在往两边拉扯,既觉得宋吟无情,又觉得自己卑鄙无耻,谁都敢觊觎。

    他也是真的被那句“我不喜欢你”伤到了,直到车开到学校门口,也没再说话。

    宋吟睨了眼林庭遇,没感觉自己伤害了一个幼小的心灵,这样最好。

    林庭遇下车时闷闷地和宋吟说了声再见,转身朝宿舍走,他一路上浑浑噩噩,回到宿舍神思也回不了笼,身上的衣服没脱,就翻身上了床。

    有室友问他怎么回来那么晚,他也绷着脸凶神恶煞回道:“别管。”

    然后把被子一拉,闷头睡觉。

    但翻来覆去睡不着,林庭遇一把揪开被子,在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熟练地给发小发去消息。

    ——他说我和他不可能,但我还是想找他。

    发小是个夜猫,这几天深受林庭遇的骚扰,早就对他那满肚子的爱恨情仇了如指掌。

    很快回过来恨铁不成钢的消息。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贱?不自重也不自爱,上赶着当舔狗,别人给你冷屁股你也乐呵着贴,你就作践自己,讨好他,挽留他,别要脸了,你去找他吧,再被他伤一次,反正在深夜里难受的也不是我。

    林庭遇左腿曲起来,头发凌乱地遮挡住桀骜的眉眼,他迅速扫过这一大串字,精准地无视“贱”、“不自重”等类词语,最后锁定住“你去找他吧”这五个字上。

    他喃喃道,发小也支持他找人……

    发小应该也相信,铁杆磨成针,他总有一天会熬到宋吟离婚的。

    得到支持的林庭遇重新鼓起勇气,单手拿着手机,删删改改好几遍,最后给唯一的置顶联系人发去一条。

    ——在吗?

    ……

    这一晚,某间大学女寝宿舍也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张婷婷今年刚二十二岁,她和自己的舍友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她们相约考同一所大学,后来也是过五关斩六将,夜夜的挑灯夜读,考上了市里的一流学校。

    她和舍友每天都泡在一起,感情好得不得了,彼此都是难舍难分。

    这天她做完了课题,开了一盏小台灯,打开平板放出最近热播的番剧,还泡上了心头爱口味的泡面,一边嗦着一边吃,幸福人生不过如此。

    正看得兴起,张婷婷突然听到旁边的椅子移了一下,她的舍友站了起来,直直走向柜子那边。

    张婷婷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她艰难吞咽下口中的面,强行盯着平板装作没有看见,但心中却是狂叫起来。

    又来了吗?又要来了吗?

    有件事,张婷婷谁也没敢说,因为她感觉太毛骨悚然了。

    她和舍友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过约法三章,那就是如果到了周末,每晚超过十点不回来必须要和对方说一声,短信或者口头的形式都可以。

    她们一直遵守着这样的约定,可是有一天,舍友临近半夜都没有回来,却没有告诉她,甚至她主动发消息去问,也没得到回复。

    那段时间舍友刚失恋,张婷婷以为她心情不好,去找地方借酒消愁了,她也没有过于关注。

    可是,直到舍友两天都没回来,也没有去上课后,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联系舍友的家人和其他朋友,均说不曾见过舍友。

    舍友就好像凭空消失在人间了。

    张婷婷束手无策,只能去求助警方,让警方帮忙找舍友,报完案,张婷婷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一直在想舍友是不是做了傻事是不是轻生了。

    如果是,那她绝对要给没有发现异常的自己狠狠一巴掌。

    张婷婷一直这样殚精竭虑地过了几天。

    有天晚上,有人敲了她的门,她从床上爬起来,听着外面稀稀落落的雨声,开了门闩,而后她就看到一个清瘦的身影,是她舍友。

    其实舍友挺漂亮的,虽然有点宅女的属性,但也没有那种阴沉感,反而还挺爱笑挺阳光的,再穿上条裙子也是个回头率极高的女神。

    可门口的舍友却阴气森森,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那时的张婷婷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没了,跑上去抱着人就开始痛骂痛哭:“你这几天都去哪了,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

    舍友当时是怎么做的?好像是用淋过雨的冰冷手掌拍着张婷婷的背,安慰道:“这几天有点想不开,把手机扔了,不过现在我想通了,这不就回来了?”

    这件事刚过去一个星期。

    张婷婷激烈的情绪过去后,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现舍友身上的不对劲。

    就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同样的身材,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脸,可性格却完全不同。

    比如以前舍友从来都不爱吃咸的豆腐脑,可这几天去食堂居然吃了,舍友以前是“拒葱党”,可现在丸子汤上即使飘满葱花她也能面不改色。

    张婷婷用舍友失恋了想改头换面获得新生这个理由说服自己,可她潜意识里一直知道,就算失恋了悲痛欲绝,也不可能一夜之间饮食习惯改变这么多。

    还有……

    舍友以前从来不碰那些。

    张婷婷眼神复杂,她有点近视,每天都要戴着高度数眼镜,此时那两块镜片上映出了舍友的身影,高高瘦瘦的舍友伸出双手,从柜子里掏出一只老鼠来。

    她目光充满着痴迷与狂热,是一种病态的、常人无法理解的情绪。

    张婷婷无法再装作视而不见,出声道:“那个……”

    舍友转过头看向她。

    “呃。”张婷婷噎了噎,她以前和舍友好得穿同一条裤子,从来是无话不谈,可现在,她面对着那么亲密的舍友,居然感觉有点不寒而栗,甚至生出想逃跑的念头。

    张婷婷不断回想着过往的岁月,硬着头皮劝说:“雅雅啊,我感觉你最近不太对,要不然,你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舍友捧着老鼠,没听到般不出声。

    张婷婷只能再次叫道:“雅雅……”

    这次她得到了回复。

    “我很健康,不用去医院。”舍友温柔地说着,手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狠戾,她一刀捅了下去。

    张婷婷再也受不了了。

    ……

    自从宋吟说他好像碰到一个和凶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后,女警就派了人去搜凶手的家,还找了人住在那里蹲守。

    为了安全,宋吟最近都是住的酒店,和黎郑恩一起开了间双人房长期住。

    黎郑恩还是脚不沾地,晚上很晚才回,宋吟想,大概是公司出了很严重的问题,有一大堆事需要妥善处理,而黎郑恩作为主心骨,总要比别人忙一些。

    宋吟没多管,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被凶手追了几次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实在太差,不锻炼不行了,就找了家健身房办了卡。

    当然,他找的不是林庭遇那家,他现在不太想碰见林庭遇。

    这天是周末,宋吟没有工作,就拿着卡去了健身房。

    他低估了林庭遇的厚脸皮。

    林庭遇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风声,听说他在这家健身房,以前那家也不去了,死乞白赖跟着他来这一家。

    宋吟将他视作空气,随便挑了个跑步机走上去,正要调按键,旁边的那个位置突然被霸占。

    宋吟抬眸,撇过视线,冷飕飕地看向林庭遇:“你是狗吗?去哪儿都要跟着,真的很惹人烦。”

    宋吟不是一点就炸的性子,但他很烦别人纠缠。在他和对方讲清楚摊明白后,对方还要缠着他,那不是贱还是什么。

    林庭遇挨了一记冷脸,有些黯然失落,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讨好地哄道:“我不吵你,我就在旁边看着,不是,我去举铁,绝对不打扰你。”

    他不怕被骂,宋吟那么好看,脾气大点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他以前对宋吟态度那么差,宋吟报复回来是正确的,他该受着。

    宋吟不想见他,林庭遇就从宋吟身边的跑步机上下来,去到隔了一个柱子的器械那边,举起一块铁练着胳膊肌肉。

    但健身房太大了,即使林庭遇有意回避,也能看到宋吟在做什么。

    宋吟穿了件白色运动服,胳膊和两条小腿都露了出来,白得晃眼,他调的跑步机速度不快,均匀的双腿一前一后地交错开。

    那是个林庭遇见到过很多次的普通跑姿,没有什么特别的,但眼睛就是移不开。

    林庭遇跑了两趟厕所。

    他弯着上半身,掬起一捧水洒到高挺的鼻尖,清水顿时混着一丝丝血红蜿蜒着流进水池。

    从卫生间出来的健身人士瞅见这一幕血案,心下一咯噔,诧异地搭话道:“哥们儿,火气这么大?喝点菊花茶下下火。”

    林庭遇闻声抬起了头,凌厉的眉,黝黑的眼,有着张当下绝对很受欢迎的脸,他撑着水池两边,语气淡淡:“太热了而已。”

    “热?”听着林庭遇炙热的呼吸声,健身人士恍惚地用身体感知了下:“这健身房温度正正好啊,肯定就是你火气太旺了,回去多弄点降火的东西吃吧。”

    健身人士走后,林庭遇望着镜子仔细审视脸上有没有肮脏的东西,审视完才放心走出厕所,他习惯性去找宋吟的身影,这一找,他发现跑步机旁边多出了个人。

    宋吟把跑步机调慢了几个档,边小跑边小声应付着那人,嘴巴抿着,明显是深受困扰的表情。

    宋吟确实很困扰,如果他身边的男人换作任何其他人,他都不会感觉烦心,可偏偏是白言,要债要到这里,该不该说敬业?

    白言穿着一身休闲服还戴了口罩,身型很高大,不是那种一身腱子肉的粗汉子,胳膊恰到好处的鼓胀肌肉将衣服撑得笔挺有型,凶猛,野性,裹杂着让人噤若寒蝉的凶煞气。

    他嘴角上扬着一点弧度,站在跑步机旁边几乎和宋吟等高,带着那股压迫性的气息问道:“怎么样,那天发你的文章看了吗?有没有考虑好。”

    宋吟:“…………”

    他别过头,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在哪里的?

    宋吟又把跑步机调低了一个档,调匀呼吸,重新摆出那副柔弱的表情,语气却微冷地开口:“白先生,请你自重,还不上钱我会想办法,但不会以这种方式,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提。”

    “好,好,不提,”白言通身贵气,非常顺从他的意思,不再提了,但话锋一转:“那你准备怎么还?你应该也知道,已经逾期两天了。”

    宋吟垂下眼睫,对于该怎么堵上这笔漏洞,也有点没有思绪。

    晚上回去要不要问一下黎郑恩?这钱说到底,是黎郑恩欠下的。

    白言为什么联系不上黎郑恩他不清楚,但他也不可能把人供出去,只能先问问,看黎郑恩怎么打算。

    宋吟低着脑袋在犹豫怎么回答,白言耐心地等,没有催促。

    这时,林庭遇从远处走过来,扫了白言一眼,便看向宋吟,殷勤道:“吟吟,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休息一会再跑,锻炼身体是循序渐进的,不要勉强自己,免得明天肌肉酸痛。”

    宋吟没接他的矿泉水:“不渴。”

    林庭遇也不气馁,拿着毛巾:“那擦擦汗。”

    宋吟挡开了那条毛巾,碍于有别人在场,他说得很小声,但足够让人听清楚:“林庭遇,不要再烦我了,你这样只会让我会更讨厌,更生气。”

    白言站得不远,听得一清二楚,先呵了一声。

    没见过这么丢脸的。

    林庭遇听到他的呵声,冷眼扫过来,不过没说什么,宋吟在,他不能做出让宋吟讨厌的事。

    白言带了口罩,林庭遇没认出他是餐饮店的那个,但他却认出了林庭遇,想杀了林庭遇的心都有。但当看到宋吟对林庭遇和对他一样爱答不理后,他心里奇异地感到了些许慰藉。

    他看向宋吟,“你慢慢想,我也在这里办了卡,可以边锻炼边等你。”

    宋吟:“……”这家健身房是什么金子店吗?

    白言转身去挑选器械,他很巧合地和林庭遇一样挑了举重。

    两人彼此间磁场不合,都看对方不太顺眼,但又硬生生忍下这份厌恶,装模作样地锻着炼。

    时间慢慢流逝,两男人脖颈都慢慢浮出了汗,可还能坚持很久,跑步机上的宋吟却慢下了脚步,按停机械,扶着两边的把手,呼吸微急地喘着气。

    他走下来,看到还在举铁的两人,有些意想不到。

    他以为两人都是来找他麻烦的。

    没想到真的有在认真锻炼,体力还很好。

    宋吟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有点自惭形秽,强烈的对比和差距让他犹豫要不要再跑一会儿。然而他刚朝跑步机那边走了一步,脚踝忽然钻心地疼了起来。

    这痛感来得突然,他往后踉跄了下,身形都不稳了。

    “宋吟!”

    “吟吟!”

    举着铁、暗中较劲的两人心思都留了一份在别处,宋吟的变动他们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马上扔下手中东西,跑过去扶住宋吟。

    林庭遇焦急地低头,他扶着宋吟的胳膊,感觉过于轻了,看宋吟脸色也不好,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扭到了吗?很疼?先坐下……”

    想坐凳子还得再走两步,白言想直接省事地抱起宋吟走过去,却被林庭遇一把打开那只伸过去的手:“你干什么?”

    白言眸光暗了暗,撩起眼看向林庭遇。

    从来都是他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的份,宋吟打他无所谓,可对方是比他小半轮的家伙。

    他的自尊、地位都不允许,扶着宋吟,冷冷道:“你就是这样和长辈说话的?谁教你的目中无人。”

    林庭遇也有点火,他最烦别人拿年龄说事,更何况他讨厌出现在宋吟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当即反唇相讥:“你也知道你是长辈!都这么大了,还去泡比你小那么多的人,要不要脸?”

    白言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他在泡人。

    虽然稀奇,但没有说错,是在泡。

    白言有条不紊道:“首先,我没有伴侣,私生活非常干净,完全具备一个追求人的基本条件,再者没有年龄大就不能追求年龄小的这样的说法。”

    “再说你,目无长辈,也没有丁点礼貌,你不适合宋吟。”

    “难道你就适合?”林庭遇讥诮地冷笑,他可以在宋吟面前卑躬屈膝,但这人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大都没有伴侣,说明你本身也不怎么样。再说,宋吟会喜欢你这么老的吗?”

    白言被戳中了痛脚,年轻确实是他没有的资本,他没那么青春,没那么有活力,追不上时代的潮流和热点。

    但没关系。

    宋吟喜欢年轻的,那无聊的时候可以找几个来消遣,但玩完之后,最终一定会选择像他这样,可以给予人脉和金钱,能让自己变成枝头金凤凰的人。

    成年人没几个不看重这个。

    “男人三十如虎,我不认为这是不好的,倒是你,见谁都咬,幼稚过头。”

    “别搞笑了,再过几年你肾功能都衰退了吧,怎么如虎?”

    如果说宋吟脚踝扭伤前,两人是暗里藏刀的针对,那么宋吟扭伤后,两人就是彻底撕破了脸,互相踩着痛处攻击。

    一时之间,健身房的这一处角落鸡飞狗跳,宋吟抿着唇,是真的嫌丢人了。

    他的脚踝没大碍,就只是疼了一小阵,完全不用做其他处理,他实在不想在这里听两人的争吵,匆匆换好衣服走出健身房。

    两人想送他的,他谁也没让送。

    宋吟跑了半小时步,生理上的缺水,没有着急回酒店,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喉咙,之后才走进酒店搭乘电梯。

    这个点没什么人,和他一起进电梯的还有一个清洁员工,穿着酒店标配的衣服,默默无声地按了三楼。

    宋吟正好住的就是三楼,他省下功夫不用再按了。

    酒店建立时间不久,所有设施都是新的,连同电梯运行都极快,宋吟感觉自己只是刚进去就差不多到了。

    他走出电梯,往住的房间走,拿出房卡放到感应器上面时,宋吟用余光看到清洁员工往相反方向走,似乎是要去清理房间。

    他收回视线,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挨近窗户的那张床上躺了人,平躺着,呼吸均匀。宋吟心中惊讶,黎郑恩今晚回来这么早?

    担心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上班族吵醒,宋吟十分小心翼翼,走路轻轻的,他走进去,刚要转身关上门,突然闻到股陌生的味道。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苍白过头的手猛地扒住了门板,手的主人极其强硬地,弯腰挤进来——

    宋吟来不及叫,声音就全被捂了回去,他背靠着男人的胸膛,潋滟的眸中浮出一点显而易见的惊恐。

    谁!?那个清洁员工?

    为什么闯他房间?

    宋吟心脏狂乱弹跳,动了两下发现完全挣脱不了后,脸色白白地望向窗户那边的床,期冀黎郑恩能赶紧听到异样醒过来。

    可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妻子正处于危险中。

    身后,男人捂着宋吟的嘴巴,用略微嘶哑的声音开了口,“嘘,安静,安静,听话。”

    “要是把你丈夫吵醒,他可就没命活了。”

    第020章 假冒(20)

    背后的人宽肩窄腰, 双腿修长,即使隔着粗硬的布料也可以看出他肌肉不错,宋吟脚后跟抵着他的足尖, 背靠着他, 似乎能感受到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宋吟被强劲的手臂收紧,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 眉头跳了跳,只想咬他。

    他搞不懂, 凶手是不是有什么变装癖?还是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癖好?

    不论是什么,这人看上去好像神经不正常。

    嘴上说着不杀他, 也不对他做任何事, 转头就跟猫追老鼠一样,满城追着他跑, 他去到哪里, 都有这人阴魂不散的影子。

    这次又要干什么?

    宽大的掌心上方,宋吟眼睛里充满不虞,他是真被激得恼火和生气了, 使劲掰了掰嘴巴上的手, 没掰动, 于是毫不犹豫抬起胳膊肘, 向后一怼。

    没收劲儿,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后面的男人闷哼一声,迅速抬手包住他的手肘,英俊男人早不复刚才的沉稳, 这一声不难听出痛苦, 但他的嘴角却是与之不符的愉悦挑起。

    许知行调整了下呼吸,对着那白皙的耳朵, 俯身意味不明地夸道,“我以为你力气很小,但好像不是这样,还挺大劲儿。”

    再打准一点,他子孙根都别想保全。

    宋吟并不想听他的夸奖,如果不是被控制了四肢,他还要再打几下,最好把他脑子打正常。

    宋吟还要挣扎,身后的男人发现他也有一点杀伤力,没再纵容着他,一只手强行拢住他的两只胳膊,捂着他的嘴就把他带进卫生间。

    卫生间早上被清洁过,这酒店服务优越,地板被拖得锃光瓦亮,里面没有一丝异味,盥洗台也被湿毛巾从头到尾擦过一遍。

    许知行把宋吟抵到门板上,目光自上而下投过去,“我松开,你不能说话,能做到吗?”

    见宋吟点头,许知行缓慢地将置于他嘴上的手拿开,宋吟甫一得到自由张嘴就想说什么,男人似早预料,眼疾手快捂回去,一个字音都没让他发出来。

    宋吟:“……”唔唔。

    许知行换了两口气,腹部还有闷痛感,宋吟怼他的那一下像蚀空了他的血肉,里面空荡荡地疼,他扯开唇角笑了下:“这就是你说的能做到?”

    宋吟瞪着他。

    许知行被他瞪得不疼不痒。

    男人捂了会儿慢慢松开,见宋吟还有要说话的势头,当即捂了回去。之后也是,要说话,捂,还要说话,再捂,什么时候老实了才收手。

    最终宋吟达到男人满意的老实后,那张白得发指的脸上也多出好几个长手印,他的脸颊本就白得有点透明,这微红的印子让他生生多出了几分凌虐感。

    许知行对上宋吟的眼神,慢条斯理开口道:“可以小声说话,但不能叫人。”

    卫生间被关着,凶手随时可以对他行凶,宋吟只能屈居于他的淫威下,压低声说:“你总是追着我做什么,你不是说不杀我吗?”

    许知行盯着他道:“我来找你,是想见见你。”

    宋吟感觉匪夷所思,实话说:“我不想见你。”

    谁会想见一个杀人犯跟踪狂?

    他说得很无情,许知行也回得很随意:“你想不想没用。”

    见宋吟把脸别过去给他冷脸,他又继续道:“搬回去住吧,我把摄像头拆了,以后也不会随便进去。”

    宋吟不想玩文字狱,但随便这个词本身就不明朗,说明还是会进,如果不进,他会用绝对这个词。

    本来懒得理睬,但他突然想到一个心系了很多天的疑虑,轻抬眸看了男人一眼,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有个双胞胎?别人不知道的那种?”

    假若真的有,那么先前砍伤租客偷闯入室的人或许不是眼前的人,也就没那么罪该万死。

    许知行听到这个问题,挑起一侧眉,薄唇紧贴没有回答的意思,宋吟皱起眉,忍不住追问:“是不是?”

    许知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将他问的话直接略过,转而道:“以后别去那家健身房了,那条街最近不安全,回家老实待着。”

    许知行说完,见宋吟别过头,像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装没听到回敬他的装没听到。

    许知行抬手,捏住他的脸,将他转过来:“没有双胞胎,你还想知道什么?可以问三个。”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尽管宋吟是真的不想和他搭话,也被这块鲜香的肥肉吊着抬起了头,他狐疑地看向男人,没在男人眼中找到挑逗和欺骗。

    于是他开口问:“摄像头真的拆了?”

    “拆了。”

    男人老老实实的回答让宋吟相信他确实会有问有答,继续问道:“之前那件高管失踪案是你做的吗?你杀了人?”

    “没有,我没杀过人,顶多伤过。”

    宋吟又问:“你那天为什么要闯我们家?”

    “找东西。”

    闻言,宋吟眉心突地一紧:“什么东西?还有,牢里的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语速略微急迫,但这一次,前几回回答都非常干脆的男人却没再说话,而是垂眸盯着他纤浓的睫毛,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识数?”

    宋吟沉默下来,许知行捉住他的手,带着摸向自己腹部,“你打的,你帮我揉揉,我就告诉你。”

    宋吟:“……”

    他看出男人只是在逗他,并不会赤忱地掏心掏肺,什么底都跟他掏,于是立刻抽回了手,许知行也没再强行拢住,他低声道:“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宋吟毫不留情道:“别来。”

    变装癖,跟踪狂,多次非法入室,他不想跟这样的人纠缠不清。

    许知行垂眼,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该来还是会来,男人拧开卫生间的门,大大方方走了出去,他手里拿着刀,似乎在威胁宋吟,敢出声他就捅了他丈夫。

    宋吟又是瞪着他。

    等男人走后,宋吟立马拿出手机背刺,他打电话给女警:“我见到和牢里凶手长的一样的那个人了,就在酒店,他刚出门。”

    女警似乎在忙事,冷不丁听到这话,当即肃然道:“你注意安全,我现在派人过去。”

    宋吟点了点头,而后想到他是在打电话,便出声道:“他没对我做什么……上次你们查到的资料可以告诉我吗?关于凶手的。”

    女警回答道:“当然可以,凶手名字叫许知行,A市人,23岁,在一家媒体公司做记者,是独生子没有双胞胎。”

    女警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难掩疑惑,这也难怪,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惊讶。

    如果没有血缘牵扯,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呢?这完全违背常理。

    “好,我知道了,谢谢。”

    宋吟不想耽误时间,得到信息后便结束了和女警的通话。

    抓着手机,宋吟看了眼床上的黎郑恩,目光转向他放到椅子的大衣上,那件大衣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用看也知道装着车钥匙。

    这几天他和黎郑恩仿佛隔了一个大洋的时间,晚上他熬不住睡着后,黎郑恩才会回来,早上他起来后人也不见了,相当于他和黎郑恩基本没怎么见面。

    他的记事贴任务被迫停止,人也硬生生被逼成佛系性子,也不操之过急了,没想到他不急,机会反而送到他跟前。

    他屏着呼吸,再三确认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后,偷拿了口袋里的车钥匙。

    随后转身出门,黎郑恩一般都把车停到酒店负一层的停车场,他只要坐电梯下去就可以打开后备箱。

    怕黎郑恩中途转醒,宋吟做这一系列的事速度极快,飞速地下楼,飞速地用钥匙打开后备箱,将目光投进昏暗狭小的空间里。

    后备箱没装什么,宋吟刚打开的时候还怀疑系统是不是发布错了任务,因为里面空空如也,连块小纸屑都没有。

    之后他伸手进去摸了摸,在垫子下面摸到不平坦的地方,掀开一看,里面居然有两个牛皮纸袋,宋吟拿出来看了眼,抿了抿唇。

    是故意藏到这里的吗……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现在显然不适合多想,宋吟暂时把疑问咽回去,拿着纸袋重新回了酒店,把车钥匙原封不动放回到黎郑恩的大衣口袋里。

    宋吟本来想进厕所查看牛皮纸袋里到底有什么的,但他刚把钥匙放回去,黎郑恩就醒了过来。

    还好宋吟眼疾手快把牛皮袋放到了不显眼的地方,他呼了口气,对黎郑恩轻声道:“你醒了,还有半小时才到上班时间,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见黎郑恩摇头,他也不再劝:“对了,女警刚刚和我说排查了几天都没排查到人,让我们先回家住,等会我去退房,你下午上完班直接开车回家吧。”

    男人情绪不明地垂下眸,半晌点了点头。

    ……

    等黎郑恩外出上班后,宋吟拿着牛皮纸袋就要回家,甚至他想打上车在车上就看的。

    但路上遇到了点意外。

    宋吟看见有人被撞伤,就把那人送去了医院,在医院里跑前跑后缴各种费用,还要联系家属,各种琐碎的事加起来,一下午时间就过了。

    好不容易抽身,他立刻打出租车回了家。

    宋吟换了鞋坐到沙发上,连外套都来不及脱,拿出那两份文件看。

    他隐隐约约感觉文件一定和世界主线有关,没有半秒耽误,就解开上面的绳子,摊开来看。

    这份文件有好几页,分成两份,有密密麻麻的字还有很多红印章,宋吟先看向第一个,因为字号都不大,标题的资产转让书几个大字就格外明显,收益方是黎郑恩,转让方还是空着的。

    资产转让?是谁的资产要转让给黎郑恩?

    资产转让这种事一般都是大事,原主知道吗?

    宋吟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后,看向另一份文件,目光先被最后一栏的文字吸引住,因为这栏的字是手写的,写得非常张扬粗放,末尾还添了很多个感叹号,像是故意这么写让人记住似的。

    这一栏是手术须知,上面写着:该手术不得向外透露,后续请乙方自行注意言行举止,一旦出事概不负责。

    手术……什么手术?

    据宋吟所知,黎郑恩近期做过的手术不就只有声带手术一个吗?

    但是声带手术也不至于不许向外透露吧。

    黎郑恩还背着原主做了其他手术?

    看这个须知栏的警告程度,大概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手术,什么手术需要保密不准向外传?

    宋吟脑子转得飞快,正要把目光往上抬,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门口却扰事一般,突然传来锁舌弹开的脆响,他立刻望向门口,瞳孔微缩。

    黎郑恩最近回来的时间怎么那么不可捉摸?

    宋吟收回目光,皱着眉把文件塞进牛皮袋里。

    这些文件是他偷来的,黎郑恩把它藏到后备箱,还藏得那么严实,意图一定是不想让他知道,那么他断不能暴露自找麻烦。

    男人很快就开了锁,门也即将被推开。

    宋吟慌乱不已,连忙把那份文件藏到沙发枕头背后,接着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走到门口,踮起脚,帮刚进门的男人解下脖子上的领带,若无其事道:“你回来了,今天上班累不累?”

    男人顿了下,摇头。

    宋吟解下那根领带,替男人松开被束缚的脖子后,便帮他把衣服扣子也解开了,“那我去给你做晚饭。”

    不论说的话还是做的事,都温柔贤惠,勾得人心思都恍惚起来。

    褚亦州一言不发,他垂眼看着宋吟的手在他胸前动作,不知名的暗色从眼底划过。

    宋吟已经习惯了丈夫怪异的沉默,他走进厨房,余光看见男人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调了几个台,调到中央频道。

    宋吟留神听了听,发现内容是他知道的。

    电视台的主持人风采端庄,情感饱满地宣读最近失踪案频发的新闻,这件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连八岁小孩都有所耳闻。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黎郑恩会这么关注时事。

    说起来,黎郑恩好像很久没鼓捣过小房间里的油画了。

    是不感兴趣了吗?

    不太像,那家画室里堆了那么多画和资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珍藏到的,谁会轻易放弃这些成果?

    但为什么最近连进都不进去呢,是因为最近工作太忙了顾不上?

    宋吟心底闪过一小会的疑惑,但没把它放大探究,他转头把切碎的菜放到锅里,倒上调料翻炒起来。

    几道菜不用下大功夫,宋吟不多时就端着菜碟走出厨房,“做好了,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就只煮了锅粥,炒了几碟菜。”

    丈夫放下遥控器走过来,看上去没有任何不满,沉寂地坐在餐桌上吃饭。

    宋吟今天胃口不怎么好,喝了半碗粥就觉得差不多了,打算等黎郑恩吃完,就端碗去厨房洗,之后再趁黎郑恩不注意拿走那份文件回房间看。

    褚亦州吃得也很快,他见宋吟要起来端碗,伸手挡了挡,意思是今天他来洗。

    可这时,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褚亦州看了看宋吟,拿起来接通,对面立刻传来唤声:“黎总。”

    这个声音宋吟很耳熟,是前几次黎郑恩出去应酬帮忙打电话告诉宋吟的那个。

    “是我,昨晚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小同事听上去很清纯,紧张掐着嗓儿,像小猫叫春一样,喜欢这类型的会觉得味儿很足,但男人没有被蛊惑,拧着眉就要挂,可人声已经传了过来,“今晚真的不出来睡一觉吗?你放心,睡后我绝对守口如瓶,不会有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真的很欣赏你,黎总。”

    手机音量没外扩,但餐桌的两个人就面对面的距离,宋吟就是不想听也听到了。

    宋吟:“……”

    他拿着筷子直接愣了愣,忍不住在心中惊叹,这种狗血情节居然也会被他撞上。

    但是放在黎郑恩身上,也能说得通,毕竟黎郑恩这个人风雅温柔,本身能力也很强,是真真正正的青年才俊。

    宋吟只感慨了下就低头去收拾碗,然而对面的男人却是马上挂断电话,抬起头看向他的方向,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喉咙。

    宋吟和男人对视了几秒,似乎从男人身上看出了一点……慌乱?

    他突然惊觉过来,面对这种非常低劣的勾引丈夫的戏码,他是不是该做出一点反应来?

    比如愤怒或者伤心一类的?

    否则什么都不做,也不太正常了。

    宋吟不动声色地在心中过了遍流程,便低头去拿碗,拿碗的手有些许发抖,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白皙的下巴上就有了凝聚的水珠。

    褚亦州似乎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反应,肩膀僵硬,上半身全都不动如山,视线却追随着那颗掉在桌上的眼泪。

    宋吟咬着唇,偏过头不想让男人看到他的样子,就好像不想哭却忍不住生理反应一样,反而更让人想抱住他哄一哄。

    他眼泪掉得很快,从眼角滑下后,飞快地滑至下巴尖,滴落在领口中央白皙的脖子中,柔软的皮肤顿时湿溽了一片。

    褚亦州下意识伸手捉住宋吟,逆来顺受的妻子却立刻甩开,这一甩,妻子又红着眼看向他,语气脆弱地开口:“那个人是你同事吗?”

    褚亦州盯着他的眼角,缓慢点头。

    他一承认,宋吟脸上的情绪更跌至谷底,声音也哽起来,“有这样的同事吗?想和你睡觉的同事?”

    褚亦州被质问得后背都绷了绷,他开口说不了话,就想拿手机打字,但宋吟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就道:“你每天都那么晚回家,我理解你是工作忙,也不过问你的事,可是这通电话是怎么回事?”

    “你一直让帮忙通知我的同事对你有这种心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还一直把他放在身边,你们是不是真的……”

    宋吟一口气说完,深吸口气别过头,放弃般道:“黎郑恩,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但是我们结了婚,做这种事不要让我知道,也不要弄得太难看。”

    还在手机上敲打的男人听到这句,转瞬就抬起了头,炙热的视线似乎在反驳对宋吟没有感情那句话。

    然而宋吟直接忽视了。

    他拿起碗,顶着水漉漉的脸起了身,别过脸的前一秒在褚亦州眼中还是可怜兮兮的模样,朝厨房走的下一秒表情就变回原样,除了眼睛还在掉眼泪,已经看不出他是在伤心。

    宋吟把碗筷送去厨房。

    他神色淡淡地把碗放进水池里,感觉哭了一下,口有点渴。

    黎郑恩对原主不错,虽然在感情上不能给予全心全意的爱慕,但日常生活中能给的,他都会买来给原主,比如这厨房的橡胶手套和围裙都是他挑来买给原主的。

    宋吟系上围裙,刚拿起墙上挂着的手套,耳边忽然听到电视机被关掉,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脚步声,下一秒,他身后覆上一个男人,一双苍白手掌粗鲁地钳住他的腰。

    宋吟惊得吟叫了一声,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他丈夫,这样叫不礼貌,他脸蛋泛红,把这奇怪的反应归结于是从来没被男人碰过,身体太敏感了,他扭过头问:“怎么了?”

    他还没忘记现在的情景扮演,表情仍然能看出很失望和难过,说话的尾音也有些哽咽压抑的颤。

    脸上还顶着那几道泪痕。

    眼眶红红的,想流泪却又强行憋回去,那副样子,就好像即使丈夫伤害了他,他也不会多计较,卑微又软弱。

    男人一手撑着桌边,一手把宋吟小心翻过来。

    宋吟就像体积小、毫无反抗力的虾米,男人要把他转过去,他就翻不了身,他连忙按住桌子,“要……要做什么?等会再说吧,我要洗碗了。”

    男人一把捉住他想要去拿碗的手,肌肤相贴的一刻,男人就不止步于只碰手了,几乎整个人都和宋吟贴在了一起。

    宋吟全身都僵住了。

    他望向男人的眼睛,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向后弯曲压住桌沿的手都滑了下。

    怎么回事?是不是演过头了……黎郑恩的眼神不太对啊。

    宋吟完全不知道黎郑恩想干什么,表情呆呆的,嘴唇也十分红润,泛着股引人采撷的光泽,男人擦去他眼角的泪水,视线落在他唇缝中间,直接抬手摩挲了下。

    宋吟瞪大了眼,条件反射就要抬手去推男人,但是出笼的理智让他极力控制住了,僵硬地没有动。

    原主那么依赖黎郑恩,黎郑恩靠近他,他不会想着拒绝的。

    反而会很开心,很忐忑。

    但黎郑恩到底要干什么?哄他?用得着这样吗?

    宋吟做出紧张难安的样子,低下头不去看他,再次出声道:“我要洗碗了。”

    虽然是拒绝的姿态,但却没有动。

    宋吟的不抵抗让男人眼眸一暗,他上身前倾,把宋吟逼得退无可退,腰肢抵在案板边上,哪都去不了,他看起来太纤弱了,除了任人摆布,似乎别无他法,对他做任何事都只能隐忍妥协。

    宋吟有点重心不稳,想要挣扎一下站好,但男人直接抵开他的膝盖,让他只能靠着桌沿,呼吸炙热地扑到他身上。

    这种姿势,加上刚刚摩挲他的唇……

    宋吟瞬间警铃大作,再也忍不住地把手放到男人的胸膛上,想要抵开他。

    宋吟非常清楚自己不喜欢任何人,也对任何人都没有爱,但他现在是个玩家,拿了倒霉的人设,做了别人的妻子。

    按理说他要维持人设的,但是……宋吟有些警惕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将他眼中疯狂的情愫收进眼底后,心脏止不住地颤了颤。

    难道维持人设,也包括要尽妻子的义务……满足丈夫的需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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