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四人宿舍(20)

    男人拿着刀大步走近, 神情和刀尖俱是麻木不仁。

    宋吟被苏秋亊抱在怀里,对方不松手他也动不了,他在想, 苏秋亊换药是想害他哥吗?

    之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他也在场, 宋吟认为那些兄友弟恭不像是装出来的,但是他不能保证感觉不会出错, 比如苏秋亊确实是想杀了他哥,现在也确实想灭了他的口呢。

    男人看着苏秋亊怀中的宋吟, 比上次走廊那回看着要有肉了些,手指细细的, 因为他的靠近抓紧了面前胳膊上的衣服。

    他慢慢走近, 苏秋亊本看着宋吟脑袋上的发旋,忽然, 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单手抱住宋吟向后挪了一步,那把刀因此落了空。

    “把人放下!”男人咬紧牙冠,“你护着他干嘛呢?”

    苏秋亊望向男人隐怒的脸, 手下微微松动, 让宋吟喘上了一口气。

    为了灭口, 为了以后的大计没有风险, 男人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刀, 高高扬起往宋吟脖子上划了一下,这个地方只要得手,任何人都要当场血溅四里。

    但他的刀即将碰到宋吟的前一秒, 苏秋亊抬手按住了他的动作, 快,准, 稳,他的手几乎不能动。

    厢房里他自己一个人站一边,苏秋亊和宋吟站一边,似乎那两人反倒成了一派,他气笑了:“这个时候你还分不清主次?他今天但凡出这个门,把看到的事说出去,你和我一个都活不了,别说你和他处了两天,可以慷慨到为他去死?”

    他吼完,又缓和了下语气,说着宋吟听不懂的话,其中恳切让苏秋亊面色微微动容,“我话说重了,但是你要明白,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别因为一个人……”

    他顿了顿,微妙道:“还是这种很有可能在玩弄你感情的人,耽误大事。”

    宋吟:“……”

    宋吟眼皮微微上翻,怎么还夹带私货地骂他坏话啊?

    宋吟的怔忡只是须臾,因为他发现男人再度朝他靠了过来,而且口中的劝说没有丝毫停止,他有些喘不过气,那把刀一颠动,他便像惊弓之鸟一般向后缩。

    他此时正背对着苏秋亊,苏秋亊可能看不到他脸上的震愕,但能感觉到他身体无骨一样地往下滑,耳朵尖白白的,脸上唯一热的地方还是苏秋亊捂出来的。

    苏秋亊眼疾手快地把人搀起来扶到怀中,然后抬起眼,要对男人说些什么。

    男人却因为他这个动作确认了他的离心,和他无话可说了,一把扣上宋吟的腕子,趁苏秋亊不注意将人拽到了身边,而这个过程中,他的刀没有离过手。

    事后苏秋亊可能会怨他,但无所谓了,那时候人都没了……再生气又能怎么样呢?

    ……

    苏御桥是去看大夫的。

    马场后面还有一个小屋子,苏祖之叫了两个大夫候在那里等着给他做康复,一个是洋鬼子,一个是开着中医馆的大夫,在这一片是等同活佛般的名医。

    大哥还是疼他的。

    昨天听他祖宅里受了那么些罪,生怕他留下什么后遗症,就叫来了大夫,要里里外外给他看过一遍才能算安心。

    并不是只有苏御桥有这样的优待,应该说,苏家所有人都受到过苏祖之的怜惜,他对每一个姊弟都是一视同仁的,平等地对待,对谁都是一样的好,而且苏祖之和苏父教育子嗣的方针不太同,他更提倡健康学习两全地活着,学习有必要,身体上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所以苏御桥一来学校,就被苏祖之一个电话叫去了看医生,骨头有没有跪伤,皮肉怎么调理才能更快好全,这些都给他提前问好了,妥帖得不像话。

    苏御桥走在去小屋子的路上,私心地认为比起二哥,他现在更要喜欢大哥多些……他还是惦记着苏秋亊那天到底去了哪里,想不出结果,之前的喜欢就变成了怨恨。

    那天二哥到底在干什么呢,车上见不到人,十分钟后却神奇地冒了出来……着实奇怪。

    想不出结果,脑子熬成了一片浆糊,本来的好心情又埋上了乌云,不过苏御桥想到宋吟还在等着自己,脚步不由轻快起来。

    推开门,两个大夫一同站起来看向他,他一个个看过去,没吭声,对方倒是识礼数叫了他,不过语气不怎么好,一个怠慢一个无奈地叫了声苏三爷。

    脸上也是同样的吊丧表情,仿佛接到了什么苦差事,其实也确实如此,如果不是苏祖之非要叫他们来,哪怕是千金万银他们也不愿意过来伺候这祖宗的。

    他们没有胡聂的嘴甜蜜,不会哄人,苏御桥犯事是家常便饭,一个月能惹得他老子抽他五六回,每回都抽得血肉模糊。

    每回打完,苏祖之都会叫人联系他们,让他们尽快调好苏御桥身上的伤,不管是鞭痕还是掌掴的印子都尽快给消掉,这本来是很简单的,可苏御桥却硬要说那些鞭痕是男人的标识,不让他们动针贴药。

    不动家伙怎么能尽快消?两个大夫很无奈,后面也是一个劝,一个哄,才得以处理了下比较严重的鞭痕。

    总之,给苏御桥看病特别辛苦,每一次都要把口水说干才能碰到人。

    今天傍晚太阳落山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工,一中一洋在苏御桥走到桌边坐下后同时发出叹声。

    洋鬼子不太会说中文,老中医提着个小木箱,首当其冲地拿出了几根长针,他抖动着苍白的胡子走到苏御桥身边,好言道:“三爷,咱们先把衣服脱了,看看身上伤势如何?”

    苏御桥闻言睨起眼角,“衣服裤子都脱?”

    老中医:“……”

    佝偻的后背抖了一抖,老中医想起了过往无数次的经历,这苏三少每回这么问并不是要征求意见的意思,只是为了跟他们打太极。

    衣服要脱,裤子要不要脱,里面穿的东西要不要脱,袜子要不要脱,是一件件脱还是全部一起脱,脱了多久能穿,私密的地方也要用针扎吗……

    这样全套问完,年纪大了还不能坐的老中医双腿都要软去半截,他实在不愿意入套,但对面的人惹不起,一滴汗从面中沟壑滴下,他绝望道:“先脱上衣,我先看看上面伤得重不重,裤子的话……”

    那滴汗弯弯绕绕滴到了地上,老中医慢吞吞说着,也等着苏御桥一个个问题抛过来,他等后面的洋鬼子也在等,只是哗一声,苏御桥双手反绞住衣服,一口气脱掉放到左胳膊上挂着,露出的上半身凹凸有致,摸到手里的感觉应当很不错。

    老中医今年快迈进七十大关,也算是见过苏家这一路的成长,其中有两个孩子出生那天他还亲手抱过,任何波浪都见过,此时手里的针却掉在了地上。

    傻了。

    异常配合的苏三少,今天还反过来催促他:“都脱了,看吧,快一点,你们去和大哥交差,我还有事要做。”

    老中医像是被无数双手按到地上,被一个个拿着转头拍了后脑勺一般,被砸得不知今夕何夕,他弯下一把老腰,捡起地上的长针,和洋鬼子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见鬼二字。

    “愣着干嘛?”苏御桥敲了敲桌子,不太有耐心:“不看我走了,你们自己找个借口和大哥说。”

    “看看看,我们先在远点的地方看一下……”

    老中医一个箭步走上来,忍住老泪摸了摸苏御桥的后背。

    苏家不苛待每一个子嗣的伙食,苏御桥这样不省心的小混账也是中午吃香晚上吃辣,身体长势极好,高高大大穿什么衣服都配得上,老中医摸上那背,感慨道,苏家主打得确实狠,每一鞭都是皮开肉绽,不好好保养说不定真要变成永久的印章。

    不过这貌似也正合了苏三少的心意,这祖宗就是喜欢身上有疤。

    老中医摇摇头,把胡聂上午哄着苏御桥贴上的那幅药膏扯下来扔到了一边,这种伤贴普通药膏根本没用,治标不治本,还是要留疤。

    老中医转身去拿药粉,转身时,眼角瞥见苏御桥把手分别放在了两边的膝盖上,犹豫道:“你看着给我贴点膏药吧,不要留疤。”

    老中医:“……”

    活了近七十年,他头一次平地崴脚,还好那洋鬼子有眼力见,扶住了他一把老骨头,没让他也摔个皮开肉绽。

    他扶了下桌子颤悠悠走过去,一针扎到苏御桥背上,听男生握紧拳闷哼一声,他忍不住叹道:“你爸爸也是为你好,学习的时候怎么能逃课呢,昨晚受不少罪吧?”

    苏御桥冷哼,“别替他说好话了,逃个自习课就打成这样,为我好?”

    老中医一个个穴位扎完,取下,开始贴自家的药膏,“逃什么课也是课,你明知你爸眼底容不下沙子,下回就下了课再去玩,非抢那么些时间,你不仅要挨打,你大哥也要担心你。”

    苏御桥没反驳,事实上他也没怎么听,最后一片药膏贴完,他一把拢起衣服往外走,“我爸给我留了脸,没打我屁股,下面好好的,走了。”

    苏御桥心系着外面的宋吟,一步步走得极快,不出多久眼中就映出了马场亭子的身影,只是,宋吟并不在那里。

    桌子上的热巧和饭盒都还在,宋吟应该还在附近,而附近能进人的地方唯有他大哥的厢房,苏祖之的房间一向不上锁,苏御桥踩着鞋往那边的门走。

    他开门的那一刻,听力灵敏的男人目光一凛,收起刀躲到了门后,苏秋亊站得比较靠里,所以苏御桥直接和背对着床铺的宋吟对视了。

    “你脚怎么了?!”

    苏御桥脸色大变地走过去撩起宋吟的裤脚,接着,他发现宋吟受了伤,一条埋在裤子下面的白腿流着长长的血迹。

    他翻身看向苏秋亊,“二哥,你对他动手,你疯了吗?”近乎吼的一声埋怨后,苏御桥看到他二哥也皱起了眉,好似并不知情。

    可是这房里只有他们两个,就算不是苏秋亊弄的,也逃不了他的干系,苏御桥把那裤脚卷了卷固定住,扭身怨道:“二哥,他是你同学,流血了你都看不到?”

    礼仪,教养,包括应该对长者的尊敬都没有了,苏秋亊本来看着宋吟的腿,此时幽幽看向了他,苏御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逾矩,不由摸了摸鼻子。

    按照他们苏家的家规,这伤哪怕是苏秋亊自己划的,也由不得他说三道四。

    “御桥,”屋内忽然响起一声唤,苏御桥和苏秋亊齐齐僵住,宋吟换了两口气,嗓子黏黏的:“是我刚刚不小心划到了桌脚,没事的。”

    其实是他刚才那男人把他拽过去的时候,他往后撤,才被桌角起皮的木屑划到的,很疼,但也就那一小会儿。

    他还有事要问苏秋亊,换药的事,还有刚才的那个人,宋吟尽力地不去看门口的一双眼,余光却瞥见男人悄声从门中离开没了身影,他放松下来道:“御桥,我……”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支开苏御桥,苏御桥已经被一声声昵称砸得站不太稳,嗓音飘在天上:“我去叫大夫过来给你包扎。”

    “哦,还有……刚才祖宅打来电话,说是熬了一盅汤,我去给你拿,很快回来。”

    苏御桥自说自话,转身将手扣在门沿上,稳了稳才步履飞快地跑走。

    苏祖之一直说苏御桥做事不牢靠,还爱拖拉,可这回他叫的大夫几乎是他前脚走,后脚便冒着虚汗踏进了门槛。

    老中医嘴里念叨着漂亮的那个,漂亮的那个,然后慢悠悠将目光钉在了宋吟身上,小老头提着药箱走到他身边,领着他在床边坐下。

    宋吟:“……”

    宋吟没有辜负苏御桥的一片苦心,坐在床边没有乱动,他的裤脚被挽起卷到中间,露着纤韧的一条,老中医将绷带的一端固定在他的腿中间,绕着这个定点一圈圈缠住。

    “你太瘦了,要好好吃肉啊,”老中医边缠边叹息,前一个患者是苏御桥,对比就有些惨烈,“三少身子骨比你结实多了,平时也要多运动运动,这个年纪还能再长。”

    宋吟抿着唇,一下一下点头,最后还扣着床沿小声说了句好的老先生,搞得老中医龙心大悦,这些年都是伺候的大少爷大小姐,没一个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宋吟看着也是金尊娇养,倒是没那些坏毛病。

    宋吟那伤不算重,老中医包扎完便背起药箱起身:“那我走了——”

    老中医有些年迈,苏秋亊接到宋吟的目光,起身先将老中医扶出了门外。把老人送走后苏秋亊才回来,宋吟坐在床上,没骨头似的陷进去一大半。

    苏秋亊和他一个在床边一个在门口的相望,隔了会,苏秋亊转身关门,嘴唇碰了一下,“刚才我没想听他的。”

    他转身看宋吟,低声道:“也没想让你受伤。”

    宋吟看着他一字不发,像是看他还要说些什么,苏秋亊继续坦白:“那个人有些极端,我捂住你是不想让他太激动,你……不要生气。”

    苏秋亊写出过很多篇出色有力的文章,可他嘴却笨得很,说完只安静看着宋吟,神情中似乎能看出一点……恇怯。

    宋吟看出他在等自己回答,低下头,“知道了。”

    他说知道了,然后就没有了下文。

    苏御桥在八岁那年打破了一个从国外运过来的花瓶,苏父当晚回家,他背着小手走上去直抽噎着哭,哭得声嘶力竭,担心因为这一件事丧失了苏父对他的爱,当时苏秋亊并不太能感同身受到他的那份害怕。

    现在过去十年,他成了苏御桥的那个角色,便能真正领悟到当年苏御桥焦灼的心情,不知道他尽力解释的那些,有没有让宋吟心情好转。

    苏秋亊焦灼着,慌怯着,等待着,然后,他见宋吟朝他勾了勾手指,他走了过去,却不敢坐下。

    “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宋吟翘起眼尾,眼睛很圆,“你不会隐瞒我的对吧,刚才你和他在做什么?”

    苏秋亊隔了两秒才开口说话的:“他是我的一个,朋友。”

    宋吟点点头,“好,朋友,那你和你的朋友为什么在你哥的房间里?”

    苏秋亊低下头,“我……”他看上去似乎不太知道怎么说。

    宋吟勾住苏秋亊落下来的尾指,他的手上没有茧子,很软,摸到的手感也很好,苏秋亊明显愣了下,听到他说:“连我都不能告诉?”

    他一手勾着苏秋亊,一手压在床边,凹在褥子上的臀一侧压一侧提,身段妖媚,目光从又浓又长的睫毛中透出去,“说说吧。”

    苏秋亊被他勾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在了床上,不过比起宋吟,他坐得目不斜视,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宋吟和他挨得很近,苏秋亊不主动说,他便抛出问题:“你想害你哥?”

    “没有,”苏秋亊这次否认了,“他对我很好,没有苛待过我,我被抱回苏家的那年,其他人都不太和我玩,只有他不分亲疏……但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是,想让他回到原来的地方。”

    宋吟又仰脸去看他,“原来的地方是指?”

    也许是问问题太急切,他身体都快歪到了苏秋亊身上,后来见苏秋亊回答太慢,他干脆站起来,走到苏秋亊面前低下头直视他。

    人一想撒谎就会不自觉看其他地方,反而对视会不自觉暴露出许多。

    他站在苏秋亊面前,几乎是步步紧逼地又问一遍,身上衣服晃来晃去,一条腿还暴露着,他自己可能看不出有多不合适,苏秋亊身体却慢慢变僵。

    一秒之后,苏秋亊反捏住宋吟的手,隔着衣服抱住腰臀,把宋吟拽到了两条腿上面,宋吟没有反应过来,两手分别搭着他的肩。

    他满心忧虑刚才的话,也没太留心这样姿势说话妥不妥,他往后仰了仰避开呼吸,一手揪住苏秋亊肩上的衣服,略烦心道:“不要倒豆子好不好,你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二维入侵三……”苏秋亊按着后腰把人拉近,哑着声蹭了蹭那段颈窝,仓促说了几个意义不明的字,他的手便伸到了柔软的衣服里,“能摸摸吗?”

    宋吟还没问出想知道的,哪有心思和他荒唐,按住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放在腰上的手指。

    宋吟现在大脑里全都是副本的事,哪能想到男人把手伸进去的那一秒,后面的事就没法好好再谈了,苏秋亊喉咙滚着把头一埋,还想逼问的宋吟便狠狠颤了一下肩膀,嘴唇微张,舌尖探出,受不住地踮起了脚。

    苏祖之的床底放置着太多杂物,一个个都用箱子装着,塞满了床下,好几个木箱都超过了床沿,宋吟两腿被强迫岔开,只有脚尖能触到地面,他一受到刺激,踮起的脚就碰到了那些木箱子,发出的呲啦声盖住了宋吟的一声哭叫。

    宋吟忍受了两下,凝起力气推开苏秋亊的下巴,弓着腰骂道,“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我同意了吗……”

    他又喘了两口气,“我讨厌你。”

    后面的四个字完全是因为看到男人着了魔,听不进去东西,宋吟自暴自弃下骂出的话,他撑着苏秋亊的肩膀,身上很快冒出了被吓出的汗,因为他想起来,苏祖之的这间厢房常年对外开着,谁来了都能一把推开。

    苏御桥刚才是不是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就不怕吗,被弟弟看到这些东西?

    宋吟是个冷静的人,他没苏秋亊那么变态,低头喘着看了看苏秋亊的脑袋,抬起手就要一把将人打开,哪怕会疼也好。

    他按着苏秋亊左边的宽肩,五指拢住,一点一点用力往外推,人也要站起来和苏秋亊保持距离,一推又一站,苏秋亊身上的衣服都乱了八成。

    宋吟利落地站起来,一条胳膊伸到半空中,手掌还没落到苏秋亊的脸上,就提前被另一只手全部包在手心里,苏秋亊拽了一下,他又坐了回去。

    苏秋亊抬起头,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慢慢生出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的东西,宋吟张了张口,一句话都没说,唇肉就被粗鲁含住。

    宋吟发怔,不敢相信苏秋亊会这么对他,之前他和苏秋亊之间一直是他同意了,开口说话了,苏秋亊才会照着去做,可他刚刚拒绝了,还想打他,苏秋亊却装作看不到?

    唇肉被一点点嘬化,嘬出一条小缝,宋吟很久没和人这样过,脚尖踮着要往后躲,苏秋亊一只手摸到他耳朵,另一只伸进衣服底,宋吟一个颤叫,柔嫩舌尖被勾了出来一点点在空中抖动。

    苏秋亊勾着他的舌尖,把香软一团扣紧在怀中,含住充血鼓胀的唇肉,宋吟恍惚中气急地想这人是不是在占他便宜,可又想到,是他亲自问人要不要和他谈恋爱,也是他亲自确定关系的,所以现在是对方在讨要这份关系的好处,是正常的。

    宋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脚的感觉,呜呜咽咽地抬着下巴,一根手指勾住了苏秋亊的脖子。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接吻都这么疼,从开始到现在不过五分钟,他疼得直哭,眼睛通红、面容湿润地哭成了一个出水芙蓉。

    他用力抠住手上的肩膀:“苏秋亊,住手……”

    苏秋亊抵住他的唇缝,斯文稳重的表面,忽然被苏秋亊三个字引得发狂,叫苏御桥的时候,明明那么亲昵地喊“御桥”,怎么到他这里,就变得如此生疏?

    宋吟还不知道踩到了雷点,他声音带喘,喘息中带着发火前的不耐:“苏秋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要下地。”

    他咬了一口苏秋亊,苏秋亊停下来,没有对此作出反应。

    眼皮迟缓下垂,他挤进宋吟的手指里,在宋吟再次叫他苏秋亊的声音中,啄吻着宋吟的肩膀,在侧颈一路留下红点子,又吻上宋吟的唇瓣。

    宋吟全身都是难养的,别人划一下木屑不一定会被划破,划破了伤势不一定会很重,但换作宋吟就会流很多血,别人被亲几下,不会怎么,但宋吟却泪水涟涟,两块肉都变得肿痛起来。

    苏秋亊耳朵里听不到任何东西,只要不尽兴,就不会放过宋吟的。

    “你到底……有完没完?”

    宋吟难受地往后仰,很艰难才把一句话说完全,然而某一时刻,他忽然瞳孔惊惧地缩了缩,舌根麻得他呜咽出声,用力缩住双腿,夹被子一样夹紧男人的铁腰。

    确定关系那天苏秋亊和宋吟坦白过过往,他说自己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过任何亲密的经验,现在宋吟觉得他在撒谎,他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密密匝匝的水声响了好一会,苏秋亊停了下来,他好像能感觉出宋吟的承受能力到哪一块,到了红线就不再继续了。

    他捧起宋吟的下巴,看到宋吟眼皮和鼻尖都是红的,眼角无声地淌着水,引得他呼吸变重。

    苏秋亊没有说谎,他以前没有和任何人这样过,但他听过有人说接吻很舒服,也有人说不舒服,宋吟的嘴唇很软,他感觉到的只有舒服。

    宋吟抬起胳膊抹了抹眼泪,他伸回发肿的舌尖,好不容易合住嘴巴,想甩苏秋亊一个冷脸,男人忽然轻颠了一下大腿,他重新滑回到男人怀抱中,衣角扬起,他被摆弄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小脸慢吞吞贴到了苏秋亊的肩膀上,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身体本能地咬住莹亮的唇瓣忍受。

    宋吟把嘴唇都快咬伤了,按住衣服,沙哑地叫人起开,他数不清自己说了几次,一次都没有用,是良久之后,苏秋亊才自己抬起了头。

    “……甜的。”

    品尝完食品过后,男人给出了一句评价。

    宋吟羞臊咬唇,乳白的身体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他掩耳盗铃地装作没听到那吃奶一样的评价,抬手按住男人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别乱动,因为宋吟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那脚步稳稳当当,由远到近。

    苏秋亊也看向了门外,门上的材质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人的轮廓,他看到那道人影逐步朝这边走近了,不出几分钟就能走到这边。宋吟毅然决然曲起手肘把人推开,一把拉下衣角,先一步走到门口。

    门外应该是苏御桥,宋吟想得很简单,苏御桥亲自开门他反而很难说清什么,但他先出门撞上苏御桥,一切就不同了。

    ……

    现在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没有人闲着来马场戏耍,隔着深灰色的一个个栅栏,厢房被包围在其中,窗户向外敞开,风一阵阵吹进来。

    苏御桥左手拎着一盅佣人炖下的猪蹄莲藕汤,他心心念念着厢房里受了伤的宋吟,一步一步走得飞快,再有几步就要到了门口。

    今天他来来回回地跑祖宅都是为了宋吟,帮宋吟带饭,亲自去下等校区请人,叫大夫给他包扎,还跑回去带汤,干的都是佣人的活,但这劳苦中也带着高兴,他心甘情愿这么做。

    他对宋吟好,也愿意对宋吟好。

    苏御桥想到宋吟那张小脸,每次和他说话,他都会给人十二分尊重地认真听,高兴了便脑袋一点一点的,可爱得让人心颤。

    想到马场上聊天的那一幕幕,苏御桥情难自抑,直接把手放到了门上,只是没等他推,门就被打开了,宋吟站在门口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你回来了。”

    苏御桥连连点头,刚要把汤往前递,他愣住,“你……”

    宋吟脸上的任何端倪都没散,他任由苏御桥打量,目光看着手里的手机,刚才的那一阵没算白受苦,苏秋亊的好感度已经上升到了八十五。

    吸了口气,宋吟把手机放回兜里,看向苏御桥,也看向了他手中的那盅汤,宋吟不是不懂苏御桥又是汤又是画的用意,但是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耽误苏御桥。

    只是,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提,毕竟苏御桥没有明确地说要追求他。

    在他思索的时候,苏御桥已经把他全身看了一遍,他看到宋吟脸颊绯红,一直在抿唇,那条被刮伤的腿还卷着裤脚。

    他本就知道宋吟长得好看,身上也没有任何赘肉,肚子平平的,好像塞不下太多东西,两条腿从上到下都发着粉,如果他抱着膝盖敞开腿来,不管哪一个男人看到,都会想塞在里面待一辈子。

    苏御桥再过一月又要过生日,不是什么都不懂了,他看着宋吟,宋吟却承受不起地回避了目光,他便朦胧地醒觉过来什么,走近了一步。

    “我哥在里面吗?”

    “在。”

    苏御桥咽了咽喉咙,“从我走后,你们一直在里面?一步也没出来过?”

    “嗯,一直。”

    苏御桥陡然抓紧了手中的塑料袋子,脖子上和手背上,一秒出现了绷出的青筋,他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神情,像孩子一样妒忌的神情,不过他可能本身也就是孩子。

    他手中的这盅汤被胡聂里三层地套了好多层袋子,确保一漏也不会漏后,胡聂高高兴兴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去送人喝,说是让宋吟尝尝他们传承百年的好手艺,喝完保准能让宋吟谗上。

    可今天他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也不知道对方想不想要了。

    他捏着袋子,一直都看着面前的人,没有一秒想过要去看看里面的二哥到底在不在,现在又是什么状态,他目光闪烁:“我有一个问题……”

    宋吟还对他很温柔,“什么?你问吧,如果我知道就会告诉你。”

    苏御桥忐忑道:“那天我在车外叫你看画的时候,我哥是在车上么?他当时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出口,宋吟抿了下唇,“抱歉,我不太想说,可以吗?”

    苏御桥额头也多了一根筋,他宁愿宋吟找个借口骗他,当时苏秋亊正弯腰捡着东西也好,更离谱的理由也好,他都能信,可宋吟偏偏回答不想说。

    不想说就是不想告诉他,就是当时的情况并不好对外人说,而他是那个外人。

    “可以,”苏御桥也只能说可以,“我看你脸有点发红,是难受吗?”

    “有点,还好。”

    “你看上去不像还好。”

    “是吗?”宋吟偏过头回答敷衍。

    “我走之前你还好好的,我只是回去了一趟。”

    苏御桥受虐般看着宋吟,不放过宋吟脸上一分一毫的变化,慢慢补全:“为什么会难受?”

    听到这句话,宋吟终于看向了苏御桥,他看到苏御桥眼里有着哀求,可他视若无睹,张了张口狠心道:“因为,□□得不舒服了。”

    第082章 四人宿舍(21)

    苏御桥轰然攥紧了拳头, 从他脸上可以看出受伤,愤怒,不甘等等情绪, 但他咬紧了牙控制着没在宋吟面前表现太明显。

    他这个年纪的人有很强的自尊心和脸面, 再难受也不会让自己太狼狈,哪怕他已经愤怒到想冲进去把苏秋亊拎起来揍一顿, 哪怕他喉咙里已经要喊出那我也不在乎这样的话。

    宋吟说完便抿住了唇,沉默地等着苏御桥的反应。

    他有生之年没有过因为要掐灭一个男生对自己的心思而去撒这种谎, 有点头疼,慢慢地挪动着余光, 心想里面的苏秋亊怎么还不出来帮他圆场, 平时不是很有眼色吗?

    宋吟的脑袋刚要扭到正好能看见床铺的位置,门口的男生忽然重重地皱起了眉, 仿佛在抵抗着什么。

    宋吟有很强的距离感, 如果是他下定决心要疏远和不理会的人,他连一点热情都不会给予,在开口撒谎时, 他已经做好不再多说等苏御桥自行离去的准备。

    只是……

    宋吟惊讶地眨了一下眼, 伸手想去碰苏御桥:“你……你别哭呀。”

    苏御桥左手拿着一盅猪蹄莲藕汤, 他本来想打碎的, 怕会把宋吟吓到就没有付出行动, 就像他本来想潇洒地转身走人,可被结结实实的酸意堵得连路都走不动只能丢脸地站在宋吟面前一个样。

    宋吟有点紧张,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拿出纸来:“你自己擦一擦?”

    比起在宋吟面前出丑, 哭这个字让苏御桥这个大男人更受不了。

    “我没有!”他抬起头,眼眶一圈都是红的, 但确实很干,“我缺钙,身体不好,眼睛也有问题,今天风沙大,我一路走过来难受而已。”

    宋吟顺着:“原来是这样,对不起。”

    苏御桥拧起眉梗着脖子:“你不要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宋吟又道歉:“好,那既然你难受,要不要先回宿舍?”

    “什么意思?”苏御桥和自己较劲,眼睛里出了红血丝,宋吟关心的一句话又把他多砸出了几条,“我又没说什么,也没嫌什么,你要赶我走?”

    苏御桥后面的音量邃然变大,早几分钟不碍事,可现在马场里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人,成群结伴地说着笑,被这一嗓子吼得看了过来。

    宋吟进退两难,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这么羞耻地拒绝人,也是有生之年第一次拒绝完还要哄全套的,他抿唇道:“御桥,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苏御桥:“我很冷静。”

    宋吟点头附和,眼睛里透出不知道怎么办的无奈:“好,你很冷静,但是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可以适当地小一点声……”

    他好声好气劝着人,眼见苏御桥气息逐渐变稳,后方坐视不管的人却在此时突然走了过来,于是他说的话全部白费,苏御桥一下子瞪了过来。

    苏御桥死死地盯着苏秋亊,面容发白,拳头也攥得出了血。

    他心里清楚这不冤苏秋亊,但多少有一点被横刀夺爱的难受,苏秋亊明明有很多时候可以告诉给他,回祖宅那天晚上可以,今天也可以,可苏秋亊就是不告诉他。

    他也知道苏秋亊认识宋吟比他早,完全没必要和他说自己和宋吟的关系,而且就算告诉了又能有什么变化,他就能不喜欢宋吟了?

    苏御桥想怨,想找个发泄口,但是在脑子里这么掰扯下来,他发现苏秋亊没什么错,对上他二哥眼里平淡的情绪,还有宋吟发肿的嘴唇,气急攻心下,一滴泪珠子蓦地沾湿了眼尾。

    宋吟:“……”

    他装傻道:“我们进屋说吧,外面风沙太大了。”

    然而苏秋亊表情不变,在旁边口吻平淡地开口:“爸爸就是这么教你的,得不到就哭?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撒泼耍赖的年龄了。”

    苏御桥眼睛倏尔变得更红,苏秋亊凭什么教育他?可他嘴唇张合几次,还是没说出什么来,脸上是一种想要反驳可对方却句句没错的无力。

    苏秋亊就在身边站着,宋吟极力才忍住没去掐一把的手,他轻叹一口气,脑子里飞速回想着哄大狗的招数,可想到的无外乎都是抚摸毛发和脑门。

    他虽然不想让苏御桥为自己伤神,但他也不想给一分一毫的希望,所以最后他没有再哄苏御桥,仰起头对苏秋亊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苏秋亊低下头,看到宋吟脸上微微的愠恼,眼皮一垂,把手机递给了他。

    宋吟在苏秋亊手机上自顾自找出一个联系人来,迎着苏御桥像个失意小犊子的眼神,拨通,开口道:“请问是胡聂先生吗?”

    这个称呼一出口,苏御桥和苏秋亊都看向了他,彼此心中都有了模糊的预感,不过苏御桥心中还抱着期待,万一不是呢?

    那边的胡聂这个时候正在给老中医结账,陡然听到这一声,捏着纸钱的手指都顿了一下。

    苏家都是一帮子发育过剩的男生,声音低沉有力,他每天都是被这些人包围,所以陡然听到这郁闷的轻软声音,脑中立刻就浮现出一个白皙貌美的少年,他对上号,并暗自在心里标记了下,这是那小祖宗每天思春的对象,于是语气很尊重,并没有因为对方是比自己年纪小很多的孩子而不当回事:“啊,你好,是我,是御桥出什么事了?”

    胡聂何其聪明,在祖宅左右逢源,每办一件事都能办到人心坎里,和他同一期进来的人因为办事不力被踢了好几个,他能长久待在苏家,靠的就是这份聪慧。

    “没什么……”宋吟眨了下眼,“就是他可能有些难受,您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苏御桥脸色全部黑下来,他想出声说点什么,发现自己张口忘言。

    胡聂先是一顿,接着确认了一下宋吟说的确实是那个被打好几顿都能活蹦乱跳的祖宗,傻眼道:“他不舒服啊,哪里难受?”

    宋吟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嗯……”

    谁想胡聂直接问:“哭了?”

    您就是苏御桥第二个爸爸吧,宋吟感慨着,柔声道:“您尽快来接他一下吧,我们在学校后面的马场。”

    他不否认,那就是了,胡聂心中叫糟,看来他家祖宗这份情伤受得很严重啊,虽然胡聂经常觉得苏御桥屁事多,可毕竟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小祖宗,他忙把最后一份账结清,挪着一具满是肥肉的身体上了楼,边披大衣边告知宋吟自己大概半小时内到,请务必帮忙看管一下苏御桥,免得这祖宗心中不痛快闹出个大事来,这才刚跪了两天两夜,伤还没好全,经不起再跪了。

    宋吟也很好说话:“好,他哥哥也在这里,我们会照顾好他。”

    几番话下来,苏御桥在其中就变得像一个不能自理的孩童,他咬了咬牙,红着眼眶看向宋吟。

    宋吟避开了。

    苏御桥的脸上彻底失去了最后一分希冀。

    要说来,这还是苏御桥头一次正儿八经喜欢人,苏祖之和苏秋亊乃至苏家所有人都知道的,他以前眼里只有赛马,谁都不能替代,哪喜欢过什么人?

    胡聂比他说的时间来得还要早,他带着一个帕子,见到苏御桥的第一面就把帕子给了他,然后谢过宋吟问候了几句苏秋亊,带着自家祖宗转身欲走。

    他也年轻过,知道少年人好面子,让人打电话叫能说事的人来接已经是很没有脸了,再留在这里岂不是痛上加痛?

    只是为什么会哭呢?单单是拒绝,这小祖宗还不至于心里这么脆弱,难不成……

    胡聂回头看了一眼苏秋亊,心里邃然一惊,忙带着苏御桥走了。

    只是苏御桥伤心到这个份上,还把佣人们精心熬制一上午的猪蹄莲藕汤和红烧鱼留在了桌上,没有一并带走。

    ……

    宋吟把人送走之后,和苏秋亊一起回了下等校区,中间他把人支使开给自己买饮料,自己拦住一个眼熟的学生,问清楚那天那帮人在玩的游戏到底叫什么。

    这一趟宋吟没白来,虽然有点头痛,但知道了游戏名字,也没有用最伤人的方式拒绝苏御桥,还不算太糟糕。

    宋吟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忙,苏御桥带给他的起伏只留存了一个中午,他利用午休时间休息了一小会,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他没有出教学楼,而是转头去了另一间教室门口。

    他没忘记昨晚承诺的那一顿饭,为了挽回裴究降低的那几个好感度,宋吟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整理,怕裴究走了,跑得急匆匆的,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脸都是红扑扑的。

    裴究正好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人站在他座位前笑盈盈地问着问题,他却没给同样的好脸色,越过他直接走到了门口:“急什么?”

    宋吟弯起眸子:“我怕你走呀,我一下课就跑过来了。”

    裴究沉默了一下:“选好在哪里吃没有?”

    宋吟点点头:“选好了,昨晚就预订好了位子。”

    吃饭的地点在台球厅的那栋楼上,二层有一个纸包鱼风评不错,宋吟选在了这里,一是他也想吃鱼,二是自从上回从付文从家里出来,这人就再也没了讯息,可他一定还知道些别的东西,所以宋吟想来这里蹲守蹲守,如果凑巧碰上的话可以拦住再问些事情。

    如果不能,也没有任何损失。

    宋吟一切准备都做好了,但是临出校门又捎带上了一个人。

    是其中一个玩家,正到处抓耳挠腮找饭吃,见到他们,便迎上来想凑个伴,宋吟自然没有拒绝他,因为有些东西他也准备要在玩家群里说。

    只是一路上裴究都沉着脸,看起来对这顿饭兴致不高,搞得宋吟一路上都想嘟哝着问他一句是不是不喜欢吃纸包鱼,可一直没找到机会询问,因为从学校到台球厅的这一路上玩家都在说个不停。

    到了大楼下面,裴究一眼扫过去,便看到门口有个纤细秀美的少年,老男人嘴里叼着烟一边抱着他一边淫邪地摸着他旗袍那条岔开缝里的大腿,那少年还举着白嫩的手给他点烟,画面不堪入目。

    这片地来的都是些形形色色的人,所以门口的人也不避讳,随便别人看,听那老男人爽朗的笑,估计下面也不止摸摸腿抽抽烟了,成年人嘛,都懂。

    裴究变了脸,他伸出手,想把宋吟拽过来换地方。

    谁能在这种地方吃得下去饭?

    但他伸了伸手,在旁边没有摸到人,低头看去,裴究才看到宋吟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一个花坛的旁边,脚边蹲着一只小猫,他旁若无人地摸着小猫的脑袋。

    那小猫也亲人,蹭着宋吟的手掌喵喵叫,裴究走过去,还没出声叫宋吟改地方,那小猫忽然抬起一只猫爪子很凶地朝裴究挥了一下。

    宋吟拦架似的把猫咪拦下来,笑道:“看来他不太喜欢你,你惹他了?”

    裴究一张脸能滴墨,谁在意一只猫喜不喜欢自己,可他看宋吟笑得眼睛弯弯,一边摸小猫一边温声哄劝的样子,别过头没说话。

    宋吟:“看。”

    宋吟把一只手伸到脸边弯起来,猫爪一样朝前挠了挠:“像吗裴究?”

    裴究:“……”

    裴究猝然哑火,他飞快扭过头接起一通恰好在这时打来的电话,手机那边的人声音响起,掩耳盗铃地遮住了咚咚咚的心跳声。

    玩家倒是没心没肺地捧场:“像像!不过你比小猫还可爱。”

    宋吟玩笑道:“我请你吃饭,所以你就哄我开心吗?”

    玩家:“和请客没关系,我是实话实说,你本来就长得很好看,你不知道裴哥刚才耳朵都……”

    裴究掐断电话,沉声道:“上楼。”

    宋吟预订的是七点的位子,这么插科打诨过后正好到了时间,裴究没再说要换地方的话,但他一路坐着电梯到五层,脸上时而蹙眉,时而沉脸,因为这里实在不像是他们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而且这里似乎要举办派对,进进出出许多打扮浮夸的人,他们闹哄哄全部挤进电梯,裴究想避都避不过,低头一看,宋吟也被挤着到了他身边,不过脾气很好,抿着唇并未吭声。

    坐到预订的靠窗座位上,很快有服务生捧着热锅上来,一条散发着葱香的纸包鱼被摆到中间,在热火的蒸烤下几分钟便滋滋冒起油来。

    玩家拿起几个脆片塞进嘴里,咔咔吃完,他舔舔嘴巴上的屑问道:“宋吟,你刚刚说有东西给我看,让我看完之后告诉给其他人,是什么呀?”

    宋吟为了加好感度,选了和裴究坐一边,只是他一坐下就心系起别的,闻言拿出手机来。

    他往前弓着身,屁股只坐在椅子的边沿上,出门之前他换了件新衣服,料子滑溜溜的每个曲起的部位都清晰可见,“我想给你们看这个。”

    玩家凑过来,和裴究一起看向手机屏幕,不过裴究要看得含蓄一点:“游戏?”

    “对,”宋吟划拉两下,屏幕上出现游戏官服的宣传CG,“这个游戏叫魔灵,具体是什么内容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中午我下载看了看,一共有七章内容,我想请你和其他玩家这几天内把这个游戏玩完。”

    玩家用纸巾摸了摸嘴巴:“这个没问题,我回去和他们说,但为什么要玩这个?”

    宋吟眨了下眼,用两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还记不记得我们贴隐身符去上等校区的那回?当时马场上大多数人都在玩同一个游戏,我看到其中一个画面,能和宿舍楼空地里拍到的江里吐人的那一幕高度重合……并且那个人,事到如今我想起来他们形象非常相似。”

    玩家惊骇:“你是说?”

    “我怀疑这个副本内容是二维和三维融合,融合的二维生物出自于这个游戏,所以我们要尽快搞懂这个游戏在讲什么,好做下一步准备。”

    ……

    最近有一部正在拍摄的小电影杀青,男一号做东请剧组所有人吃饭,于是他耗巨资包了台球室的整栋楼,晚上七点半准时开派对,尽情疯魔放开了玩儿。

    他们主要是在七层活动,所以一到五层并没有限制普通客人光临。

    毕竟是明星,在地盘上出事不好向外解释,所以当天台球室的几位高层负责人一起出面来到了监控室,意图检查一下楼里的安全设施,还有各方面的布置情况。

    监控室里整栋楼的布局都显现出来,两个身高同样出色的人倚在墙上,模样生分地各看各的,要是宋吟在这里,瞧到另一个眼睛红肿的男生,就会一眼认出来这是苏御桥,还会感叹他回家之后到底抱着胡聂哭了多久,眼睛都折腾成这样了。

    而另一个,宋吟也不难认出来,毕竟他们两个这几天几乎都腻在一起,也是今晚好不容易分开的……是苏秋亊。

    台球室这栋楼是苏父早些年看苏御桥爱玩,特意拨给他管理的一份产业,但苏父对这逆子并不信任,怕他做不好,还特意加上了苏秋亊监督他,可以说这楼是他们两人共有的。

    兄弟俩白天才闹过“矛盾”,晚上又不得不相聚在这里,气氛并不能说美妙。

    不过苏御桥提前把自己好哥们叫了过来,也是一方的富绅少爷,这少爷捏着酒,毫不羞耻地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人:“这就是那部电影的男主,好看吧,我以前上过他,手很厉害。”

    苏御桥瞅他一眼:“隔几天玩一个,你别得病了。”

    那少爷不以为意:“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懂不懂?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规划,我只需要快乐,你今天叫我来不也是找我玩的?”

    苏御桥:“胡扯。”

    少爷搭上他的肩膀,“好了,咱们一个月才见一次,跟我互怼什么呀,瞧你今天闷闷不乐的,哥们帮你把他叫来?”

    苏御桥烦道:“不要,少把那些人叫到我跟前,我看着烦。”

    虽是一口拒绝了,但苏御桥还是下意识瞥了眼屏幕上白嫩的可爱系男主,一段胳膊细细长长的,吃东西时嘴巴会张成小小的椭圆,露出里面的舌尖。

    白天被胡聂带回去后,苏御桥确实结结实实地难受了一阵,以前最爱吃的糖醋烧菜也品出了一些苦味,胡聂在他身边又劝又哄,最后跟他说,可能你喜欢的并不只能是这个人呢?

    所以他今晚又出来了,胡聂让他出来多看看,虽然没有宋吟那么惊艳的,但总能揪出另一个差不多类型的。

    苏御桥为了让自己痛快,脑子里没个定数地搜索起来,之前在马场上认识的那个男生?也是小小只的,但他细想了一下,不行,说话太唯唯诺诺了,还是盛家那个私生子?也不行,不够温柔脸也不够好看,他又把目光挪到屏幕上,这小电影的男主确实很白嫩,只是他怎么看都毫无想法,他好像并不是对柔软的、白嫩的类型感兴趣,只是宋吟恰好是这样而已。

    这样的定论下来,苏御桥更是一点心思没有了,只想快点走。

    楼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还不如胡聂看着舒服。

    “哎!”少爷忽然大叫,“这也是那部小烂片里的演员?这长相,少见啊,漂亮……”

    苏御桥根本不想管谁漂不漂亮,他现在正心烦,这番话撞到他枪口上,他冷笑着就要问他最近是不是太饥不择食随便挑个人就起兴致。

    一句话骂了一半,苏御桥发现屋内一直平静的苏秋亊忽然走过来,目光好像就是在看少爷指着的那块地方,心里突然一跳,他也跟着往过看。

    二层纸包鱼店内,他一眼看到了主角。

    宋吟?!

    旁边的人是谁?!

    苏御桥甚至忘了他还在和苏秋亊怄气,一手压在桌上,指着屏幕,“哥,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苏秋亊脑子有点沉,被人投进去了一颗炸弹似的。

    脑中想起晚上下了晚自习宋吟打过来一通电话,软着声音跟他说:“我出去办个事,你乖乖的。”

    他没有理会苏御桥的询问,只是眼神沉沉盯着屏幕,看宋吟柔情蜜意,还夹起一块鱼放到裴究碗里,口型似乎在说你多吃一点。

    第083章 四人宿舍(22)

    宋吟夹起一块鱼肉, 筷子上面满是油水,他小心看着裴究的脸色,趁玩家注意力不在这边把鱼放到了裴究的碗里, “我感觉蛮好吃的, 你也多尝一尝。”

    纸包鱼熟得快,掀开外层的纸后大片香气扑了出来, 鱼一煮好,宋吟已经给裴究夹了两回菜, 自己都没吃多少。

    他这么做也是想让裴究多喜欢他一点。

    半个月时间并不长,宋吟还挺着急的, 可要人怎么快点喜欢他他也没想法, 只能尽量殷勤地讨人欢心,在他眼里, 夹菜这些不算什么, 如果能达成目的有时候也可以不顾脸皮的。

    宋吟低下头一边拆塑料袋拿出里面的手套一边看向新上来的菜,说不清餐厅里是什么时候全然安静下来的,宋吟再抬起头的时候, 他已经被扛到了苏秋亊的肩膀上。

    宋吟看到和他们邻桌的几个客人望了过来, 脸上表情既有惊讶又有惊艳。

    “苏秋亊?”宋吟管不了别人, 因为他自己也震惊苏秋亊怎么知道他在这里吃饭的, “你从哪里出来的?”

    宋吟被抱得太突然, 整个人相当不舒服地趴在苏秋亊肩上,长手长脚分别散在男人的胸前背后。

    他没敢看邻桌的人,更没敢看身后两人的神情, 别说宋吟本身就是二十岁的人了, 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也是成年的,被这么小孩子一样的抗谁能不丢脸?

    苏秋亊没回答他, 只弯腰拿他放在座椅上的东西。

    宋吟低声道:“苏秋亊,快放我下来!”

    他被男人颠了两下,男人一转身,他的头便对向了餐桌,同时他也看到了紧皱眉头的裴究,宋吟顿悟过来,苏秋亊应该是看到他和裴究吃饭,现在仗着确立了关系对他管起来了。

    宋吟气得直头昏。

    好,就算是他亲口承认的恋爱关系。

    他和别人吃个饭也要管么?

    宋吟肚子被硌得疼,他眼睫和呼吸颤得无力,挣扎几次之后束手就擒地用手扒着苏秋亊,分明是累了。

    苏秋亊这一趟像是土匪劫道,值钱的玩意儿一个没劫走,只带走一个和别人暗中传情的小混蛋,他甚至一句解释都没留给饭局的其他两个人,转身便走,他腿长走得也快,几步就远离了餐桌。

    宋吟趴了会又被身体中流窜的羞耻激起来,他对着苏秋亊的脖子咬了一口,威胁道:“你最好现在把我放下来,我回去还不会和你算账。”

    苏秋亊见他胡乱动弹,只把他往上扛了扛,并未说话,宋吟控制着声音生气:“我在和别人吃饭,你没看到吗?你爸爸是这么教你的?”

    他把苏秋亊那天训人的话原封不动送回去,又说:“再不放开,今天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爸。”

    拿苏父压人也是因为在祖宅那次,宋吟见苏秋亊对男人恭敬有加,显然眼里是有这个父亲的,所以他故意搬苏父出来,想让苏秋亊忌惮。

    可他没想到苏秋亊还是装聋作哑,旁边的视线越来越多,宋吟脾气和身体都软了下去,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嘟哝道:“苏秋亊,我还没吃饭呢,我好饿……”

    苏秋亊这时才扶着他轻声说了句:“出去之后带你吃。”

    宋吟彻底没辙了。

    他实在头疼,和白天在上等校区应付苏御桥一样发自身心的无奈和没办法。

    他现在也只有等回去之后再和裴究解释了。

    宋吟这么被抱走,牵扯了不少人的心肠,玩家当场就站起来,可他见那人是苏秋亊,嘴巴里的质问就偃了旗息了鼓,他也说不清,总觉得不敢上前拦苏秋亊。

    直到人走远,他汗流浃背地朝对面说:“裴哥,这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要追?宋吟还没吃几口鱼呢。”

    裴究看着逐渐消失在餐厅的两人,想起昨晚在宿舍里宋吟勾着苏秋亊手指的模样,牙齿咬了咬,许久才松开:“算了,别人未必想和我们吃。”

    ……

    宋吟被苏秋亊一路带离了台球室,晚上客人多,像那种抱着少年淫邪摸腿的老男人比比皆是,苏秋亊数不清经过了多少对,一直到学校门口他才把人放下。

    而放下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宋吟为什么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不也去了吗?”宋吟被扛了一路,踏到地上才感知到脚的存在,他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肚子,闭了下眼低声问:“苏秋亊,有些是原则性问题,我问你,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苏秋亊顿了顿。

    他看到宋吟的动作,眼睫垂了一垂,宋吟的声音还是软和没有杀伤力,但罕见地带上了一分审视,这是正常的,任何人都不希望在一段关系中被监视失去属于自己的自由空间。

    苏秋亊的肩背有些僵挺起来,他恍惚中意识到自己被情绪刺激着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呼了下气:“没有,你说去办事,我也出了学校,是我在监控室看到的……”

    他抬起手来,放到宋吟肚子上揉了揉,“把你弄疼,对不起,我没控制好情绪。”

    宋吟:“……”

    宋吟有些吃软不吃硬,苏秋亊明明是外头领养来的,可和那苏御桥都有一身示弱装可怜的好本事,他憋了憋,算了一般岔开话题:“台球室是苏家的?”

    “嗯。”

    “为什么没控制好情绪?”

    “看到你……给裴究夹鱼。”

    “所以呢?以为我脚踏两条船?”好吧,他确实是,不止两条,第三条还是你尊敬的大哥,可宋吟脸上的神情简直无可挑剔:“我只是找他出来谈点古墓的东西,夹菜是礼貌行为而已,不要什么都想歪了,对我多点信任吧,下次别再冲动行事,别人看到会怎么想?”

    苏秋亊肩膀塌下,并不是左耳进右耳出,他道:“抱歉。”

    宋吟不想多说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把人支使开:“我好饿,你去给我买份粥吧,打包回去喝。”

    这是宋吟给苏秋亊递台阶了,苏秋亊垂落的眼睫重新抬起来,又看了看他的表情,这才转身听话地去给他买东西。

    宋吟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秒神,如果宋吟真心享受,苏秋亊确实是各方面都不错的情人。

    可宋吟不是,他难以想象两条船都踏得这么危险,要是把苏祖之那条也踏了,岂不是每天都处于水生火热之中?

    要是被这三人同时发现,他一定死定了……没一个好惹的,苏秋亊也只是在不触犯底线的时候乖一点而已。

    见苏秋亊进了养生粥的饭店,宋吟低头拿出手机,翻出裴究的消息,苦恼怎么解释刚刚被带走的事。

    就说……苏秋亊找他有事谈?

    可说事可没这样横行霸道的。

    还是直接说下次再约?

    宋吟在手机里反反复复编辑,最后都删除,最终也没打出来,被玩家群里的一个艾特引去了群里。

    【宋吟,魔灵内容多,我们今天课上也在玩,但目前只过了第一章,稍后我们会把第一章内容整理出来发给你。现在是想提醒你,如果你和裴哥在学校附近,能尽快回宿舍就尽快回。】

    【我们发现游戏里的日期和现实对得上,江里面那个人出现的日期是7号,今天是9号,他今天还会再出现,游戏里是因为他换药的事被一个男生撞见,当天没杀成,第二天又到处逮人,他带着一身刀,特别危险,最好躲到宿舍里,避免被殃及池鱼!@sy】

    宋吟:“……”

    宋吟看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完全沉默下来,因为这上面的字字句句、每一个形容貌似都能和他对上关系,他下意识抬头看向前面的养生粥店,苏秋亊的身影被火爆的顾客掩在了中间。

    而这时,他看到交叉树丛之中有一道高挑身影,那人离得有一段路,时不时就被其他路人挡住,等到他走到七八步远时,他的眼睛露了出来。

    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前,宋吟更先感受到一股杀意。

    宋吟转身就跑。

    他没有确切的目标,只是迎着人流一直跑。

    晚上八点半,上等校区的人又准时到了另一个校区卖货,马场今晚的活动还没开始,游玩的人也没有来齐。

    厢房里虚虚掩着门,苏祖之披着一件不太厚的大衣端坐在床上,他长手长脚身体不能完全施展开,两条腿放在地上伸出很远,此刻他一手拿书,一手竟放在暖手炉上烘烤。

    他和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在等着自己的小辈们下课。

    屋里的桌子被挪到了床前,上面摆着一份份书籍,右上角的托盘里堆满了皮薄馅满的糕点,是苏家的佣人怕苏祖之忙久了没吃饭放来垫肚子的,他体恤下人,下人也处处替他着想。

    苏祖之翻着手里的书,不,应该说是宋吟的罪恶史,越看眼底越是暗得发浓,炉子里的光衬得他像是恶鬼。

    苏家的每一人他都很重视,如今两个孩子都对宋吟起了念头,他自然要替两人好好把关。

    他思想不封闭,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宋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他都能由着两人去,可他昨天叫人把宋吟的资料查出一份,只是看了头两行,他便揉着眉心挪开了目光……这人作风简直是污秽到了极点。

    苏御桥性子单纯,喜欢也就算了,小秋那么稳重的怎么也会看走眼?

    苏祖之的目光重新黏在手中的书上,看着那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情史,他慢慢攥紧了暖手炉,仿佛受到刺激般低低咳嗽了几声,他的咳嗽声结束之后,连着就响起了开门声。

    他眸光深幽地扫了过去,门口的人不是别人,是宋吟,宋吟气喘不匀地出现在门口,整个人靠在门上,一双手都背在身后。

    苏祖之慢慢皱眉,看到宋吟见到自己似乎吓到了一般,还不太情愿一样,良久,才怏怏地把手放到身前,小声道:“您好……”

    苏祖之没说话,只直勾勾瞧着人。

    宋吟吞咽了一下,心中也很有数,不等人问就说了自己的情况:“有个人在追我,我想在这里躲一躲。”

    那情史上的一字字出现在脑中,苏祖之声音凉薄,不知打哪来的一股燥意,他针对起面前的这个人,表情却仍是温和的:“你想躲就躲?”

    宋吟顿了下,两秒后他小步蹭过去,一双手从袖口滑出来,胆子很大地在苏祖之很差的态度中倒了一杯水,然后他眨着眼睛递了过去。

    他也没指望苏祖之亲手接过,而是弯下腰放到了桌上,俯身时领口荡了下去,隐约能看到两块肿起的肉,宋吟无知无觉,声音很乖很软地说:“不是,我现在在求你。”

    第084章 四人宿舍(23)

    宋吟靠近后闻到了苏祖之身上的药味, 很浓很浓,胡聂说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要吃三回药,怕是已经喝入了味, 宋吟和他离得这么远也能闻到这药是由哪些药材磨成。

    宋吟把茶杯放下, 右手放到了衣角上,手指勾起了一点布料, “这样求你够吗?”

    苏祖之没说话,他坐在大床的软垫上, 食指审视地点了点膝盖,他想:求人要是只用倒杯茶, 那这全天下的事都很容易了。

    不过他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宋吟,似乎在想些别的。

    宋吟在那之后也没再动, 他也在想东西, 想苏祖之虽然前两天对他态度也不好,但不会这么坏,就连想杀他的时候嘴边都有着笑, 今天没笑不说, 苏祖之回他的那句话也不太友善。

    是出了什么事吗?

    刚才他进来的前一秒看到苏祖之在看手里的书, 那时眉头就是皱的, 难道那书里写了他什么坏话?

    宋吟想对了, 岂止是坏话,那就是他的罪恶史,第一句话就是某年某月宋吟和一富绅睡觉被富绅弟弟发现当场就拍下照片发给了他老爸。

    苏祖之在想那两个弟弟。

    苏御桥十二岁的时候就是个难伺候的混不吝, 什么都想要最好的, 从外面买回来的白桃,他一定要挑最多汁最浑圆的一个, 别人要是抢去了,他那一整天都要闹得全家人鸡犬不宁。

    再长大些他这个坏习惯就更明显了,苏祖之慢慢发现他喜欢软软糯糯的东西,吃的东西是人也是,而人他也要是最好的。

    目前来看宋吟的确是苏御桥接触过的人里面最好的那一个,宋吟人品坏,但苏祖之不能否认他的脸很有吸引力。

    苏秋亊十二岁的时候还和苏家人不太亲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他吓跑,养子这个身份让他性子敏感,连苏祖之也不能让他敞开心扉,他在苏家的这么多年都学不会争抢,更学不会主动和别人说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别人要是问,他也会撒谎说不喜欢。

    这点很好理解,只要他在苏家表现出一点贪心,苏家的人都会视他为眼中钉,宋吟是他第一个表现出喜欢,并且不惜和其他人抢的人。

    两个都是不省心的,两个都喜欢宋吟。

    苏祖之抬起眸,看到宋吟还站在桌子另一头乖乖看着他,亮盈盈的眼里写满了请求,又呆又软,仿佛再小几岁,要躲在大人的身后露出半个小脑袋才敢说话。

    他低着脑袋,头发软软扎在耳朵上,看到苏祖之眼神瞥过来,才敢小声征求道:“可以留下吗,我不会吵你的。”

    可那些情史是假的吗?

    苏祖之心想这人实在会装乖,或许就是这样骗得两个人前赴后继地喜欢他,苏祖之抬手握住茶杯,脸上辨别不出想法。

    他想,他不喜欢,但要为着两个弟弟友好一点,“待着吧。”

    宋吟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说了声谢谢,转头看哪里可以坐下,可惜他失望地发现屋内的几把椅子都被摞了起来,能坐的地方除了苏祖之身下的床榻,也只有地上放着的一把矮桌子前的软垫。

    宋吟不确定要待到多久才能安全,他发了信息给苏秋亊,可也不知道苏秋亊多久能来,所以他不可能一直在屋里傻傻站着,对小腿也是一种负担。

    宋吟今晚躲累了,呆着小脸在原地思来想去,最后挪着步子走到矮桌子前,坐到了软垫子上。

    苏祖之没有干涉他坐哪里,他把手里的罪恶史看了一半,导致现在不太想看到宋吟,只用余光看了看脚边和白软桃子一样的人,不动声色收了收脚。

    他喝了一口热茶,再次垂下眸。

    苏祖之正在看罪恶史的另一半,现在正看到,某年某月宋吟在大街上和男人搂搂抱抱,搂完当晚就拿着到手的钱大吃大喝。

    苏祖之眉间狠狠拢起,他还烤着炉子,炉子里的光明明灭灭,他的脸也被照出了几分凶相,苏祖之的眉阔是和苏父最像的,加上他身长体阔,只要一拢起就会显得很吓人。

    不过苏祖之几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皱眉过,这罪恶史简直污秽到他维持不住表情。

    苏祖之忍着一股燥意,在忍不住想把书拿开时突然听到床下边传来声响,他维持着脸上的神情往过一看。

    宋吟跑了一晚上肚子很饿,正看着矮桌子上另一个托盘的糕点吞口水,手指刚刚一伸,就做贼心虚地瞥到苏祖之看来的一眼,当即收回爪子。

    他不是没看到苏祖之眼里隐隐的狠戾,用手撑着一半脸扭了过去,心里忍不住想,这糕点是不是很贵啊,动一下也这么生气?

    他也有点不舒服了。

    苏祖之看过去的不是时候,刚好错过宋吟馋糕点的表情,他只以为是宋吟坐得手麻活动了一下,没有太在意,重新低头看这一份罪恶史,后面的这一半更是催人吐血,什么用嘴喂男人吃东西或是背地里当已婚男人的小白脸,苏祖之看到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句号,啪地将书摔到了桌上。

    其实不算摔,对常人来说是轻轻一放,可对苏祖之这常年脾气好的用摔来形容很合适。

    罪恶史有些长,苏祖之看完后已经过去了半小时。

    坐在矮桌前的宋吟被他摔书的一声吓得抬起了头,“怎么了?”

    宋吟刚刚一直用右手撑着脸发呆,偶尔会看一眼手机,这会右半张脸被压得全红了,真真变成了粉红交加的嫩白桃,他目光也是呆愣的。

    可苏祖之太敏锐,从他那张发愣的脸上看出了一分不高兴,挑眉道:“我没怎么,倒是你怎么了?”

    他说没怎么,宋吟也真信了他没怎么,听到后面一句,宋吟将脸转到苏祖之看不到的那一边,露着一半水蜜桃一样的脸蛋:“我有点不舒服。”

    宋吟脸色健康,身体也不像有哪里痛,所以他说的也只有可能是心理上的,苏祖之看了他的脸一会,啼笑皆非道:“我同意你进来待着,还有哪里让你不舒服?”

    宋吟仰起脸:“你对我太苛刻,一块糕点也不给。”

    苏祖之:“……”

    苏祖之眼神往下瞥了瞥,看到了矮桌上的托盘,他面前这份托盘上也堆满了糕点,不过包的馅有些发苦,反而矮桌上的那盘更好吃一些,也是佣人们一个一个用珍稀甜品包出来的,在外面专门买还买不到,有价无市。

    他本身就不爱吃,也不是自己不喜欢也不让别人吃的小气鬼,他什么时候说过不给?

    苏祖之扯了下嘴角,拿起自己桌前的那一份,正要全部放到宋吟面前,告诉他自己没有想过要苛待他一个这么小的人,外面响起了吵闹声。

    “御桥哥,这车也太酷了,你说是用来送人的,是不是送给我的?”

    “你算哪根葱?走开点,别挡着我。”

    算了算,也确实到了晚上的关键时间,苏家的各个小辈都赶来了马场。

    厢房外头停着一辆锃亮乌黑的摩托车,是改装过的,改装配件和发动机都是独一份,舒适度极好的摩托把手左右各一个,左边挂着同样漆黑的摩托头盔。

    苏家其中一个男生蹲在地上,两手都扒着摩托的外部,扭着脑袋到处看,每一个零件都没放过,都快要流口水了,“ua的,御桥哥,你真是花了大手笔,不是送给我们兄弟的,也不是留着自己用,居然拿来送人,你可真舍得。”

    这个牌子的概念外行人可能听不懂,但也不需要懂太多,只要知道贵到普通小富豪买一辆都要破产的地步就足够了,这车也不需要有多高的驾驶技术。

    苏御桥昂了昂下巴,不想搭腔,他一手按住男生的肩膀,把人推开。

    苏御桥走到摩托车旁边,一脚跨上去踩住油门,流畅地开到了厢房旁边的空地上,接着他走下来,正想推开厢房的门和他大哥问好,并感谢苏祖之昨天给他叫来的大夫。

    却没走几步,就撞上了门口的宋吟。

    苏御桥脸上表情不变,因为这个时候他还没当宋吟是真的,他这晚来来回回想宋吟,有些时候都幻想出了真人,所以他以为门口这个也是他的臆想,有些烦自己丢人败兴。

    直到宋吟眨着长睫,不见芥蒂地问他:“御桥,怎么不见你二哥?”

    苏御桥一怔,他臆想出来的每一个宋吟都不会开口讲话,所以他在第一时间意识到面前这个是真的。

    而后他又一僵,发觉宋吟问得太坦然,好像昨天的事对他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他在宋吟面前就是一个小孩子,不着寸缕地被宋吟看穿了所有暗恋的心思,宋吟婉拒了他,他甚至都没有要宋吟躲着不见的必要。

    苏御桥咬了咬牙,他面上没有表情,内心却是挫败煎熬,还做不到不回宋吟:“我和二哥分开走的,没见到他……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在餐厅里和人吃纸包鱼吗……

    苏御桥回答了宋吟,宋吟听到他的问话却只是淡淡一笑,苏御桥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挫败,他抽了抽鼻子,拼命想着胡聂告诉他的话:“在喜欢的人面前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哭,一哭什么机会都没有了,你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遇事就哭的废柴。”

    宋吟笑过之后走出厢房,苏家的人现在都聚在这里,那个人也不敢乱来,他脸蛋粉红粉红地到处张望,短信里苏秋亊说马上就到,可直到现在他也没看到苏秋亊的半个影子。

    他倚在门口等待,低头发了两条消息,不知何时,马场外面喧闹地传来叫声:“御桥!比赛马上开始了,你的伙伴找好没有啊?!”

    伙伴?

    宋吟抬头看了眼马场那边叫人的男生,紧接着发现不远处的苏御桥换上了一身黑衣。

    他骑着一匹黑马,双手拽着缰绳用力扬起,勒得马朝这边踱步走来,脱离了赛道,路太窄,那匹马走得小心翼翼,鼻子里谨慎地喷着气,苏御桥来到宋吟跟前,俯身翻下马问他:“宋吟,你有没有骑过马?”

    宋吟被这发展弄得始料未及,他退了一步,无奈道:“没有,御桥,你这是做什么?”

    苏御桥很年轻,换了身衣服更是意气风发,还有些小骄矜,好像宋吟露出的那一点意外让他看起来非常有成就感,“你没听说吗?今晚的赛马比较特殊,赛道从这里绕到后面的那座山,那里有个驻扎点,我哥和几个裁判在驻扎点守着,比赛要求是每个参赛选手都要带上一个同伴。”

    宋吟僵了僵,他意识到最后一句才是重中之重,“御桥,你说的同伴是我?”

    “是,”苏御桥声音笃定,“可以吗?我找不到别人了。”

    宋吟想说不太可以,既然他白天都那么暗示苏御桥了,自然会避免一切亲近的活动,赛马要坐在同一匹上,跑得快了还会贴到一起,这怎么可以呢?

    他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或许你可以找你弟弟当你的同伴。”

    一旁的黑马嘶叫了一声,苏御桥安抚地拍了拍它,“我就要你。”

    宋吟:“……”

    上次他就发现了,苏御桥说话从来不管有多少人在场,向来是语出惊人,他劝着自己去习惯,也劝着苏御桥放弃,“说实话吧,御桥,你哥不太喜欢我,你老是和我说话是会惹他不高兴的,你想让你哥高兴还是不高兴?”

    苏御桥毫不动摇:“我和你的事为什么要扯到别人?我不管我哥,我只想你同意。”

    后面的人又在催,苏御桥坚定地说:“我二十分钟就能到终点,我保证半小时内把你送回到这里,你只用陪我半小时,你不说话我就当同意了。”

    宋吟嘴唇轻分,他同样坚定地看着苏御桥,刚要说个不字,苏御桥胳膊一捞,把宋吟掳上了马。

    宋吟屁股沾上坐垫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脸上还在震撼地发着呆,直到苏御桥气势汹汹地拉了下缰绳,马背一颠一颠动起来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苏御桥只给了他两秒钟的考虑时间,过时不候,过时就流氓式地当同意了!

    宋吟咬了下嘴唇,“御桥,你……”

    他看不到苏御桥,因为苏御桥在他身后,苏御桥从后面捞着他,目不斜视道:“等下比赛开始,我可能听不到你说话,你要说什么,现在一口气说完。”

    “好,”宋吟没别的想说,“放我下来。”

    苏御桥把缰绳一圈一圈勒紧,发狠地一拉,黑马张口就喷了一股气,蹄子下面灰尘滚滚,比刚才更快地跑了起来,眨眼就远离了厢房。

    宋吟气得脑袋发昏,咬住嘴唇的力气也从轻到重,苏御桥在发什么浑?他这么抗拒,不仅仅是想和苏御桥保持距离,更多是,是因为他有点怕马啊……

    苏御桥把马赶到了赛道的起点,裁判一声响起,和苏御桥在同一条线后面的几匹赛马同时迈动四肢,不过苏御桥要比他们更快,所有选手用的都是体型差不多的同种名马,所以不存在品种上的差异。

    苏御桥确实在赛马上有天赋,只是他肩背上的伤有些影响发挥,宋吟看到他和其他选手拉开距离后不动声色地耸了耸右肩,估计是贴药膏的地方没有好全,拉缰绳拉太狠开始疼了。

    上等校区后面靠山,一条盘山道路弯弯绕绕地绕了上去,拉的界线之外有许多举着牌子喝彩的学生,各自为各自支持的选手鼓舞,他们发了疯一样地嚎叫,为自己今晚下的注怒吼。

    而宋吟被掳上马被迫当了苏御桥的同伴之后,苏秋亊终于赶了过来,他打开厢房,只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间,还有有些凹陷下去的坐垫。

    苏御桥眨眼和其他人拉开了一小半的距离,来到一条巨弯的山路上,这条山路此时只有苏御桥一个人,宋吟本来趴在马背上,脸颊贴着马背,后来他被苏御桥捞在了怀里,他侧头看了看,意识到苏御桥在询问他的情况,没有逞强:“我有点害怕……”

    马背颠得厉害,宋吟也因为这个力道往后撞了几回,可他轻,每次撞都像是小猫挠痒痒。

    他的声音被风吹卷着到了苏御桥耳边,不知是不是因为赛事的紧张,苏御桥整个人像是被推到了悬崖之下,四肢有着沉重的失重感,他恍恍惚惚地感受着胸前的柔软。

    好喜欢宋吟,真的……

    他大概天生骨子里就喜欢这样的,喜欢能适时朝他示弱的,喜欢柔软又狠心,能利用一切心机和感情只为达成目的的,只有宋吟能满足他的需求和幻想。

    苏御桥放缓了速度,宋吟不太能感觉到,只觉得自己的反胃好了一些,他重新趴到马背上:“御桥,你们不是每晚都要在厢房里待一阵子,今天怎么不了?”

    苏御桥只感觉怀中空了一下,他喉咙动了动,“每晚都要,但是是在第一场赛马之后。”

    苏御桥刚才说赛马开始之后就不能听到声音了,是骗他的,宋吟缓过最开始的心悸,心思慢慢动了动。

    他背靠着苏御桥的胸膛,看他时不时去揉肩,“还疼吗?”

    苏御桥本想说不疼,到了嘴边却成了:“还行。”

    宋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感情是利用起来最趁手的,所以他趁这个时候不经心地一问:“御桥,你们每晚把下等校区的人叫去厢房,到底在做什么?”

    苏御桥扬了扬缰绳,僵着嗓子说没做什么大家聚一起玩玩,他语气僵直,宋吟不用戳穿他都能自己露陷,看来被嘱咐过苏家的秘密不能随便和外人说。

    魔灵游戏的宣传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魔灵的寻子之路,宋吟试探地问:“寻子?”

    “你怎么知道,是二哥和你说的?”苏御桥惊骇地抓紧缰绳,而后低头喃喃道,“看来二哥是真的爱你,这些都和你说……不过他可以告诉你的,我也能,我什么都能告诉你。”

    “是吗?”宋吟笑了笑,“还是算了,别让你为难。”

    “不为难,”苏御桥空出一只手,一把握住宋吟温热的手背,“你应该知道了,大哥是魔灵,他不小了,比你、我,甚至比我们爸爸都大,他活了几百年。”

    “魔灵是天地孕育的产物,每隔三百年都会分裂出一个小魔灵,小魔灵在没有变化成人之前就是长生果,谁吞了都能长寿百年,如果小魔灵分成无数份给每一个子孙都吃下,这一家子人这辈子都会长盛不衰,所以……就有人盯上了它,趁大哥午睡的时候把小魔灵偷走,用刀分成了众多份。”

    宋吟垂眼遮住眸中的惊讶,苏御桥说的这些他一个都不知道,他感受着身下颠簸的马背,适时问道:“谁偷走的?”

    “目前不知道,可我听大哥说过已经有了怀疑人选,”苏御桥在马背上声音依旧沉稳,“偷东西的人不知道小魔灵有自我意识,当他准备分给自己子孙吃的时候,小魔灵逃跑了,他的五十个分/身分别被下等校区的不同学生吃下。”

    宋吟脑子一凛:“所以每天晚上选下等校区的人去厢房,就是在辨别到底谁身上吞掉了小魔灵?”

    苏御桥哪怕适时放慢速度也遥遥领先,前不远已经能看到几个坐在裁判桌的人和数量庞大的应援学生,他假意摸过宋吟的手背,“对,大哥和小魔灵是共同体,小魔灵被吞他的身体也会慢慢变虚弱,需要一个个找回小魔灵的分/身。”

    “大哥厢房里有七个箱子,把手按上去,一周内就能出结果,如果是小魔灵的分/身,箱子就会亮,大哥会去吞掉亮起箱子的这个学生,现在已经找回二十个,还有三十个没有找回……”

    苏御桥的最后一个字被淹没在了巨大的欢呼声中,他骑的黑马过线了,裁判宣布他是第一名,隔了好一会才陆续有其他选手过线。

    不用苏御桥和宋吟自己下马,激动坏了的学生纷纷跑过来把两人拉了下来,苏御桥被拥着去前面开酒喝,宋吟摆着手,借由不舒服离开了人群。

    他不太想喝酒,喝了酒会很难受,也没人会照顾他。

    宋吟白着一张脸,轻抿了一下唇,昏沉中看到苏祖之在前面的地方坐着,他还没看清对方在干什么,手腕被拉住,宋吟陡然被拉到了一个小房子里。

    ……

    宋吟晕头转向地刚刚站稳,一个巴掌还没甩过去就被苏秋亊握在了手中,他也没继续打,眯眼看了看,发现自己在一间不大的小屋子里,像是古代用来烧炭的小柴房,到处灰尘扑扑。

    宋吟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最早的时候有些怕苏秋亊,可现在确认了关系,好些东西就不一样了,他瞥过眼骂道:“发什么疯?你说一句话我就跟着你走了,非要拽吗?”

    苏秋亊骂不还口,只摆弄洋娃娃一样抬抬胳膊捧捧脸,宋吟被他好一顿折腾,也不是看不出来他在查看什么,无非就是怕他和苏御桥有点什么罢了。

    宋吟也不点明,好好让他看了全身,他想管就让他管吧,又不会少块肉,“我的粥呢?”

    苏秋亊没在宋吟身上发现任何不清白的痕迹,眉间松了松,他轻轻搂住宋吟抱了抱,“在厢房里放着。”

    “哦,”宋吟被抱得不太舒服,挣了挣,“现在知道害怕,怎么不早来一点?”

    苏秋亊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幼兽,“你为什么答应他赛马……”

    宋吟向右歪了歪脑袋,“谁答应了?是他非要掳我上去的,我和他明说了我不同意,是他不听,你要是早来点,还能把我带走,所以说来说去还是怨你太慢。”

    苏秋亊也真的应下了:“嗯,怨我,抱歉……”

    宋吟:“……”

    他不想和苏秋亊说没意义的,有些事已经发生了,发生了就没办法改变,再说来说去也只是浪费时间,宋吟推开苏秋亊,刚想说我还没吃饭,外头传来很轻的脚步,被宋吟听到了。

    宋吟被再次抱到怀中捧起脸蛋的时候,余光看到外面的一双长腿,屋子里的窗户没有关,帘子也是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品,风一吹里面什么都能看到。

    外面的人似乎看见了里面有两个人在温存,脚步停了下来,没有迈到门口,他像绅士一样给足了里面两人空间,可也仅限于此,因为他没有转身就走。

    宋吟皱了皱眉,“苏秋亊,等等……”

    宋吟的唇被含住了,他的嘴唇一下被弄得很开,舌尖被勾了出去,一下比一下吸得用力。

    宋吟挣了两下没挣开,反而被后腰的力弄得慢慢踮起了脚,嘴角流下黏液,眼神也逐渐变得涣散。

    苏秋亊比第一次稍微会亲了一点,宋吟唇瓣和他湿湿润润地贴在一起,舌尖勾上又分开,粘连了漫长的十分钟,等最后一次亲完,宋吟的嘴唇已经变得红肿不堪。

    他在苏秋亊怀中喘着气,抬手擦了擦嘴唇,目光若有似无地看了外面的苏祖之一眼。

    第085章 四人宿舍(24)

    宋吟知道苏秋亊现在是在寻求安全感, 他风评实在不太好,既然可以做出和裴究一起单独出去吃饭的事,和苏御桥再有点什么猫腻也不是不可能, 苏秋亊不信任他, 又铁骨铮铮地不问,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

    宋吟被用力抱在怀中, 有些喘不上来气,一双眼睛从苏秋亊的肩膀上方看过去, 看到苏祖之还停留在原地的长腿。

    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抬手插到苏秋亊柔软的头发中, 把沉甸甸的脑袋从自己颈窝里抬起来, 低声道:“别闹了,我要回去吃饭了, 你要留在这继续看吗?”

    苏秋亊一根头发翘了起来, 摇了摇头:“我和你一起回。”

    “好,那我先出去了,”宋吟意味不明地说, “我在外面等你。”

    苏秋亊愣了下的功夫宋吟就和他擦身而过, 转眼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随后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快速的问好, 目光落过去,看到窗边苏祖之玉立着的身影。

    宋吟在里面收拾了一下才出来,抿了抿嘴唇合了合衣襟才显出个能看的样子, 他走到门口和苏祖之说了声您好, 便直直走了。

    他的背影像牵了一根绳子,苏祖之跟着他离去的后背看了几秒, 才平静地转回来,和衣衫并不算得体的苏秋亊对上目光。

    苏秋亊自小不争不抢特别懂事听话,什么年龄干什么样的事,刚才的事是苏祖之看到的他这个懂事弟弟干过最出格的事。

    苏祖之眼中有几分看不透的波澜,和往常一样叫道:“小秋。”

    苏秋亊应了声:“哥。”

    苏秋亊这时也明白过来宋吟那不明不白的一句话是什么暗喻,他哥应该不是刚来,大概已经来了一会。他走过去,像是知道要接受什么样的训斥。

    苏祖之对苏秋亊的真情实感不假,不然这么多年苏秋亊也不会长成这副样子,他也不是不管苏秋亊,是苏秋亊太省心,犯不着让他管,来苏家这么久今天是他第一次抓到小辫子。

    苏秋亊走到苏祖之身边,沉默了一会,先开口挑破:“哥,你看到了。”

    “能不看到么?”

    苏祖之笑了,但那笑却是莫名让人胆寒,“要不是我站在这,还会有更多人看到,你想过后果没有?”

    苏秋亊低下头,没有争辩:“不会有下次了。”

    不会有下次?是直接和宋吟一刀了断,还是说这个下一次,是指没有在他面前的下一次?

    苏祖之脸上表情幽幽,让人参不透,他抬手抚了抚右肩上的披衣,良久轻轻咳嗽了起来:“我没训你,不用这么紧张。”

    今晚的第一场赛马进行到了后半程,苏御桥第一个抵达终点后,又陆陆续续有了其他人过线,下注输了的,赢了的,都高举啤酒大声喧叫,气氛热闹得史无前例。

    苏秋亊却视若罔闻,他向来对这些没什么感觉,他见苏祖之咳嗽,“哥,先回去吧,或者进屋暖和一点。”

    苏祖之摆了摆手,他站在小屋子门口往下面的热闹人群看,过了几秒忽然出声道:“小秋,还记不记得你父亲劝你未来去国外开拓公司的那次?”

    苏秋亊顿了顿,“记得。”

    苏祖之笑了笑,他嘴角的笑容一直都是同一个弧度,只是太过温和,反而显得有些冷情,“父亲希望你未来有出息,所以你干的东西越忙碌越能体现价值,但人世间苦的人太多了,你被领回了苏家,我便希望你能清闲一点,不仅是你,御桥和其他那些孩子我都希望他们悠闲快乐,做人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我希望你们幸福圆满地长大,如果你能感觉到幸福,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没关系。”

    苏秋亊听到这里,脸色很轻微地变了一下。

    苏祖之仿佛没有察觉,继续说了下去:“父亲有些固执,他活得比你们都久,可能还不太能接受这种爱,我会帮你劝他,我会帮你弄平一切障碍,但是,小秋……只有宋吟那个孩子不行。”

    ……

    宋吟在一棵小树下面等了好久,见里面的谈话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他肚子又太饿,就发了条信息给苏秋亊,自己先回下等校区了。

    他随便买了点东西凑合吃,等着苏秋亊回来。

    苏秋亊回来的时候很晚了,宋吟把作业交给他的时候,他只掰着宋吟的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亲,什么话也没有说,不过这人话本来就不多,宋吟也没有觉得他不对,脱下鞋子上了床。

    他睡的速度快,半小时后苏秋亊拿着几本做完的作业放到桌子上,在他铺位前站了一会,那时他已经睡着了。

    宋吟对他的疲累和今晚遭到的谈话内容一概不知,第二天不用苏秋亊叫就起来穿戴好衣服,洗完漱嗖嗖出了门,比裴究出得还要早。

    有苏祖之在,他怕是以后也会这么省心。

    中午苏秋亊没有回来,宋吟买了个面包跑到裴究教室门口等他,裴究单手拎着书走到门口,瞥了眼倚着的白嫩桃子,看他脸蛋又跑得红通通的,正抱着一个面包慢吞吞地咬。

    “下次别跑,”裴究低斥了一句,见宋吟没心眼地点了点头,显然没放心上,一副等着他说更重要的事的样子,吸了口气说道,“有点麻烦。”

    宋吟咬面包的动作停下来,“怎么了?”

    昨晚宋吟在玩家群里和其他人商量了一下,准备今天晚上一起下水看看水底到底有没有墓,中午就是要来敲定细节的,走廊里的学生鱼贯而出,几个玩家逆行走过来,也聚齐到了裴究的教室门口。

    裴究看了他们一眼宣布道:“游泳馆今晚锁了门,我们拿不到潜水服。”

    几个玩家齐齐抑扬顿挫地啊了一声,只有宋吟画风不同,“那要拖到明天?”

    裴究点头道:“保险的话明天拿到潜水服所有人一起出发,但非要今天去,也不是不行,我可以去商城买一套潜水服和设备,不过只有一套,因为今天商城剩余的只有这么一套。”

    “那只能一个人去?”

    一个人到底比不过一群人,结伴的安全感是无可比拟的,更何况是那么深的水底,几个玩家彼此面面相觑地心想,那要不就明天去……

    “就今天吧,我一个人去。”

    裴究看向突然出声的宋吟,宋吟捏着只剩一半的面包,回视一群惊骇的玩家:“我比你们都懂墓,能避开一些机关,我去是最合适的,如果你们都去,反而我会顾不过来。”

    一阵揪心的静默后,玩家活过来,围着不及他们肩膀高的宋吟七嘴八舌:“那也不成啊,太危险了,这世界不正常,万一水底下有鬼呢?你看那天晚上就吐出来个鬼。”

    玩家们齐力反对,宋吟听他们闹了一阵,默默地看向能说事的裴究,裴究见他看过来,顿了下,沉吟道:“不行,你……”

    宋吟上手揪了揪他的衣角:“我没事的,让我去吧。”

    他声音很低,拿着面包站在一边拽着裴究的一点衣角,那神情太乖了,仿佛拒绝了都是一种罪孽,他说想去,那就去。

    晚上下了课,宋吟装备好潜水设备,听裴究低声给他重复注意事项。

    男人眉心拧得都快能夹住东西,他看着宋吟,有些后悔中午鬼迷心窍答应了他,“潜水最深只能到300米左右,如果没看到东西,立刻回来,听到没有?”

    宋吟也无奈地重复:“知道了,你这是第五遍。”

    宿舍楼后面没有其他人,毕竟这里阴气森森的也没有任何景点,除了他们几个没人愿意往这边跑,树影被风吹得簌簌晃动,湖面起着很细的波纹。

    宋吟下了水,有潜水服的包裹,湖里的水压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循着探照灯照亮的地方一直往下游去。

    一直游到五分钟宋吟都没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不过宋吟有耐心,离潜水的最深距离还有很远,宋吟持续地往下游。

    在这其中他没有看到任何生物。

    往下潜的过程其实非常枯燥,没人说话,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如果人类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傻也会疯,宋吟游到后面也开始有点难受。

    潜水者可以根据水压判断自己到了什么深度,宋吟估摸已经游到了一两百米的深度,他开始有点身体不适,裴究的嘱咐一直响在脑中:一旦感觉难受立马回来,听到没有?

    宋吟惜命,就算没有裴究这么说他,他自己也会看着办,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宋吟无法再忍受,停在了这个深度,没有再往下游。

    他心想看来上去以后要想其他办法了,边想边要调转方向,而就是这时,他在西南角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悬空的东西,他能看到完全是因为那个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

    那是一个类似于符纸一样的东西,悬空地停在那儿,符面像是一个漩涡,映出的不是水,而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小镇子,它散发着光,仿佛伸手进去,能进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异世界。

    宋吟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将那东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转身往上游。

    因为体力的耗尽宋吟游上去的过程要比游下去的过程花的时间更久一点,裴究说他在上面等着自己,于是快到水面的时候宋吟稍微游快了一点。

    宋吟浮出水面,第一时间取下面镜,他刚要揉一揉眼睛,一道手电筒光突然迎面照来,伴随着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

    “什么人!”

    宋吟:“……”

    他愣愣地看过去,看到岸边站着几个右手圈着红袖子的人,他们拿着手电筒大步踏过来,拧着两道眉毛声如洪钟。

    宋吟没想到,下去的时候没想到,上来的时候更想不到,他会在出水的那一刻被几个纪委逮个正着,这几乎是中彩票的几率,要知道下等校区这个几乎被校领导遗弃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管。

    所以是他太倒霉了。

    更倒霉的是,这几个纪委不准备放过他。

    “是下等校区的学生?”

    “八成是,这条湖是不允许学生靠近的,你这是违纪。”

    “你自己上来,我们要把你带去校长办公室,让校长处理!”

    宋吟默默地从水里走上来,心里叹了口气。

    这几个人要是聪明点的话直接上来缉拿他更好,要求一个违纪的人自己上来,是对他太自信,还是对那早就不运作的摄像头太自信?万一他扭头转身跑了呢?

    不过宋吟没有要作对的想法,因为无论是记过还是其他处罚,对宋吟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而且他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支撑不了他在水下待太久,所以他乖乖地上了岸,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就差伸出两只手让他们拷上。

    在水那边看不太清,宋吟一上来,脱掉呼吸咬嘴后,几个纪委都看到了他流着水的脸蛋,特别漂亮的一个男生,如果不是目前生活中各方面都不允许,他们也想养一个。

    纪委狠狠甩了甩脑袋打消了里面荒谬的念头,他对着宋吟用力往前指了指,大声道:“把设备脱下来跟我们走,大晚上跑到这里来玩,你这样坏的孩子,校长一定会狠狠罚你。”

    宋吟蔫着睫毛没有抬头,一副已经知道错了的模样,不过几个纪委没有丝毫的心软,抓到违纪学生是有业绩奖励的,所以他们连晚饭都没有吃,一口气把宋吟送到了上等校区,送到了校长办公室。

    ……

    宋吟一个人站在校长办公桌前,耳朵轻微侧了侧,听到外面几个纪委在打电话。

    大门本身是很隔音的,但他们没有关严实,留了一条缝,所以宋吟从那缝中听到了他们在对话:“校长不在学校里,怎么办?”

    “不能放过这学生,性质太恶劣了,一个人跑到学校后面的禁地玩,你们看那潜水设备,说不定是在游泳馆里拿的,一定不能放过,要严问!”

    “可是校长不在也没办法啊……”

    宋吟心不在焉地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一边在想裴究他们应该在想办法了,这时有一声音突兀道:“你们忘了吗?校长说如果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在的话,可以直接去找那个人。”

    “对喔,校长是这么说过,那人最近也回学校了,我打个电话问问。”

    那个人?宋吟心生疑窦,紧跟着就听到纪委打通了电话。

    他很积极,电话一通便诉说了来意,言语中透露了宋吟的名字和今晚犯的事。

    有些奇怪的是他一开始慷慨激昂,后面声音却逐渐变低,最后只剩下没有灵魂的“嗯嗯好的”,好像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十分让他不能理解的话。

    不久后,有人走进来,给宋吟拿了一套干燥的衣服,他让宋吟进一边的小屋子里换,自己走到另一边的柜子旁。

    这柜子有整整三大个,每个都有着三格空间,摆满了不同牌子的饮品,大多都写着看不懂的鸟语,男人抓了抓冒汗的后脖子,一不做二不休,打开中间的一个柜子,拿出了一瓶看起来挺适合小男生喝的东西。

    等宋吟换好衣服一出来,男人就拿出一个一次性杯子,拧开没开封的瓶子,哐哐给杯子里倒满了奶白色的饮料,他拿起杯子,递给宋吟:“你先在这里等等,喝点果汁。”

    这待遇不太像一个违纪学生该有的。

    宋吟有些奇怪,却也没拂面子,接过果汁说了声谢谢。

    男人走了,还关上了门。

    宋吟确实有些口渴,在水下那么久,体力都耗尽了,他靠近一次性纸杯,鼻子里闻到了一股香草味,他蹙起眉,低头抿了一口,接着,又抬头喝了两口。

    晚上八点半。

    苏祖之从外面视察回来,接到宋吟的告状电话便往上等校区走,他原本可以不管这些事,但想了想又应下了,他想利用这件事,最好闹得大一点,警醒苏御桥和苏秋亊宋吟是个什么样的人。

    廊道里寂静得要命,苏祖之刚奔波了一趟,唇色变得有些淡,可他身上那世族大家的压迫感哪怕是在疲惫状态下也很是明显,他往校长办公室走,眼神很温和,皱一下眉都不像是会在他身上出现的动作。

    只是当他下一秒推开办公室的门,眉中就很轻地拧了一下。

    校长办公桌前,宋吟蹲在地上用双手抱住了膝盖,他把脸埋在中间,整个人晕乎乎地躺在上面,时不时晃上两晃。

    他听到声音后,偏过脸和苏祖之对上了视线,没有说话。

    他好像有些迟钝,脑中想不到太多东西,目光在苏祖之脸上和腿上游移地来回望,似乎有点认不出来来人是谁,目光完全是飘忽的,他右手还捧着一个纸杯子。

    宋吟身上换了一件米白色的衣服,很宽松,右边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口袋,里面还绣着一个棕色小熊,因为蹲着的姿势还能看到有点发粉的脚后跟。

    那件衣服苏祖之见过,因为是苏家厂子在入学期间赶制出来的,说是衣服,其实是睡衣,上等校区的每一个人都有,不过宋吟穿起来像是一个糯叽叽的小羊崽子,远远比那些人还要好看抢眼。

    他没有说话,苏祖之同样也没有说话。

    几秒后宋吟歪了下头,回想起刚才进门前外面有人叫了一声苏先生,便张着口晕乎乎地叫,“苏秋亊?”

    苏祖之看了他一秒,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瓶剩下的饮料看。

    苏祖之:“……”

    不,不是饮料。

    这是佣人们自己酿的香草酒,是胡聂叫人封好装好寄到学校让校长喝的,度数比一般酒都要高,不是简简单单的酒能比过的,不常喝酒的人只是喝一口都能醉上整整一晚。

    苏祖之紧皱了一下眉,他分明让人拿的果汁,这是果汁吗?

    宋吟没喝过酒,他不喜欢喝,他喝了一口就晕了,他见苏祖之不回答又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在原地站了一小会。

    他被酒精冲得眼前都是虚影,走路和认人都不太会了,晕晕乎乎地走到苏祖之面前,走的不是一条直线,最后还当地一声撞到苏祖之,他还有点奇怪自己怎么会撞上一样张开嘴巴唉呀一声。

    苏祖之目光幽郁,看了看宋吟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捏住他的脸,手背上起了一根筋:“站好。”

    苏祖之看人站稳后就松开了手,可宋吟的脸上已经被掐出两个红印子。苏祖之脸上没了表情,转身把酒瓶重新放回到柜子里,因为本身就高,所以放到最顶上的格子里也并不费劲。

    在苏家,苏祖之对每一个人都一样周到平和,哪怕有小辈不小心偷喝了酒毛毛躁躁撞到他身上来,他也只会让人早点回去睡觉,不会计较对方的冒失。

    可宋吟只是很轻地撞了他一下,他便好像失了态,捏住了人的脸,语气危险地让人站好。

    宋吟迟钝地站稳,他喝醉了,脑子里想不到太多事情,几乎是有点呆,听训似的站好之后又慢慢抬起脑袋看向了苏祖之,眼神里似乎带上了一点……惊慌。

    那天在马场,苏家所有的小辈都在,但宋吟和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宋吟甚至分不清他们谁是谁,都叫什么名字,所以这个时候想不起他们任何人。

    他平日里接触比较多的苏家人只有三个。

    但苏祖之搬到他宿舍之后,他们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加上苏祖之经常往外跑,宋吟对他的了解就更不多,苏御桥呢,他现在更是想不起那个人来。

    所以外边的人叫了一声苏先生,他脑子里只想起了苏秋亊,他以为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苏秋亊。

    而现实中苏祖之和苏秋亊给人的感觉实际上要更像一点,所以宋吟也没有怀疑他不是。

    但是苏秋亊怎么能对他这么坏呢?

    那样的话……好感度不就降很低了吗?只有好感度低了才会对他这么坏。

    是生气了吗,是因为他喝酒讨厌他了吗?

    不可以呀,苏秋亊不能讨厌他……

    宋吟脑子里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往外蹦,嘴巴却不能全部复述出来,只会像刚学会说话一样,一字一顿地问:“你生气?”

    苏祖之看着他,许久后才回了两个字:“没有。”

    肉眼可见的,宋吟肩膀塌了下去,他有些呆地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

    他上手抱住苏祖之的脖子,在他耳边蹭了蹭。

    “那你抱抱我吧……”

    “我好晕,你抱我回宿舍,好不好?”

    第086章 四人宿舍(25)

    宋吟突然抱上来, 扑得苏祖之往后退了一步,连人带累赘地一起摔在了后面的办公桌上,也不是摔, 是正好坐到了上面。

    苏祖之本想先分开脖子上的两条胳膊, 可他余光看到宋吟脚步踉跄,似乎马上要摔倒了, 于是他的手又改成了去扶宋吟。

    明明来之前想好了要好好严惩宋吟,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严惩。

    宋吟抱着苏祖之的脖子, 醉醺醺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他的腿现在莫名分成了四双。宋吟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苏祖之, 想让苏祖之也看看, 他居然有八条腿了。

    苏家的人特别能喝酒,似乎天生就有着千杯不醉的基因, 而且从老到小没一个不爱喝的, 特别是苏御桥,每天能开好几瓶不同口味的酒。

    主子喜欢喝,苏家的佣人也会讨主子欢心, 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聚在一起酿酒。

    胡聂之前招进来了一个拿过国际大奖的酒师, 有他带头, 底下的佣人酿得更欢, 有好几次把胡聂都馋得偷偷喝了几口。

    他们酿出来的酒有些是小酌怡情的, 和米酒差不多喝着解渴,有些却是能把人撂倒的烈酒,苏家专门用来招待客人, 毕竟酒摆上桌喝醉了什么话都好说。

    宋吟喝的那一瓶就是喝一口脑子都会晕了的烈酒。

    更别说宋吟长着就是一副没喝过酒的样子, 喝了恐怕要难受好几天。

    “你,你看, ”宋吟开始胡言乱语,“我的手也有三双……苏秋亊,我真的好晕呀,你送我回去吧,我不重的,我妈妈也说过我怎么吃都不胖,不会压到你的。还有,我们把那瓶果汁也带上吧,拿回去给裴究也尝一尝。”

    他还挺为别人着想,有好东西也想着带回去一起分享。

    宋吟离得太近,他嘴里的香草和白玫瑰味哪怕不用呼气也能闻到,苏祖之被他的胳膊压得往下低了低头,他抬手按住宋吟的胳膊,用了些力把人弄开。

    可弄开一条,还有另一条挂在上面,如果两条都弄下去,人恐怕就要摔倒了,想要人站好,还需要在本人那里下功夫。

    苏祖之凝视宋吟那双迷蒙的眼睛,厉声道:“别耍酒疯,看清楚我是谁。”

    他昨晚明里暗里让苏秋亊分手,可看这样子,哪里像分了。苏秋亊自小听话,让他每天接苏御桥下学他都会听,这是头一回明着造反,苏祖之把现在的怒火归结于是苏秋亊学坏了却不听他的劝告及时止损。

    苏祖之第一次在人前动怒,平时的温和周到全部消失不见,“样子认不出,连声音也不听出?”

    “认出了,我知道的啊,你是……苏秋亊啊?”

    宋吟站不稳,又窜到苏祖之身上,他两只手都搭在苏祖之的脖子上,与其说是想撒娇,其实更是为了想让自己有个支点。

    苏秋亊很喜欢和自己有肢体接触,但通常宋吟都不会主动,今天是见苏秋亊太反常,怕了,一个劲用柔软脸蛋去蹭苏秋亊,还嘀咕着抱怨:“你今天好奇怪,为什么老是甩开我?我头好晕,想不起来哪里做错了……”

    “你跟我交流好不好?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你要说出来,那样子我才能知道,我才能改。”

    你的好感度才能加。

    宋吟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他那黏糊劲很自然,像是做了无数遍。

    是因为在苏御桥和苏秋亊面前也总是这样亲亲我我?

    苏祖之怪自己分心,这时还能被无关紧要的想法左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看向宋吟,开诚布公道:“我不是苏秋亊。”

    苏祖之没尝过佣人们酿的那些酒,他只知道一个概念,知道大多人喝了会迟钝会认不出人,但既然他都直说了自己不是,宋吟应该也不会再缠着他,起码会自重地先松开手,和他一个不太熟的人保持距离。

    但苏祖之抬起头,并没有如愿地看到宋吟松手。

    宋吟还是两只手抱着他,不过往后站了一点,眉心轻蹙出一点弧度,嘴角也抿出了一点受伤。他分明是没有信,甚至还在觉得是苏秋亊和他闹脾气。

    眉心蹙得很紧,苏祖之丝毫不怀疑,只要他再说句不中听的,再做出一个错的举动,宋吟的眼睛就会扑闪下来水光。

    苏祖之:“……”

    他张了张嘴,脸侧绷了一下,许久之后,在宋吟水光淋淋的眼神中似妥协一般低声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宋吟将额头贴在男人的肩膀上,十分谨慎地说道:“想让你别生气……然后抱我回宿舍。”

    苏祖之手背挣起一根筋,说不清多久过后青筋才抚平。

    他应该想开一点,不过就是把人抱回下等校区。

    这一趟和苏祖之事先想的南辕北辙,来的时候他想严惩宋吟,想把宋吟罚重一点让所有人知道,可现在他不仅没罚,还认下了自己是苏秋亊。

    离开了校长办公室后,苏祖之抱着宋吟往下等校区的方向走。

    昨晚下了一场雨,一晚过去地面还没有干,地上泥水飞溅,可哪怕是这样也影响不了那些富家子弟们的玩心,几个男生挥着手中的马鞭到处跑,不知道在玩什么,笑得牙冠都露出来了。

    苏祖之避开了他们,为了自己,也为了宋吟,他拿了一件衣服将宋吟从头到脚盖住了。

    那天去祖宅拿了那么多药,胡聂抱着让宋吟同情苏祖之的想法,把苏祖之身体贬得天上有地下无,就差说走两步路就要咳血了。

    可事实上,苏祖之抱着一个成年人也走得极快,甚至步子稳得让宋吟丝毫感受不到在走路。

    苏祖之抱着宋吟到了下等校区,一进校门,宋吟忽然嘀咕着要喝水,两只手还扒着苏祖之的脸,把苏祖之掰到了眼前,满身酒气地和他重复:“我想喝水……”

    苏祖之面无表情,从今天遇到了宋吟开始他似乎就没有再笑过,“这里没水,前面的草地蓄着雨水,你要喝?”

    宋吟不听,哽着声音又一次:“苏秋亊,宝宝,我想喝水……”

    他以前从哪里听过的,叫昵称会让人心情变好,人心情一好,也就更容易满足自己的要求,所以宋吟在脑子短路的情况下一直不停叫着那两个字。

    苏祖之托着宋吟的腰,不知道怎么突然停了一下,他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把宋吟放到路边,还让他蹲着不要站着,免得一个没站稳摔到泥地里,回去还要让他帮忙洗澡。

    “好,我在这里蹲着等你,”宋吟晕乎乎地笑了笑,“我想喝甜一点的水。”

    苏祖之沉沉地看了他几秒,眯起眼睛道:“别笑。”

    宋吟:“可是又没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让笑呀。”

    苏祖之没有回答,转身去买水了。

    宋吟看着他的背影低下了头,抱着膝盖数起地上的蚂蚁,他就像他嘴中说的那样真的在乖乖等着苏祖之,哪怕脚底有些发麻也没有站起来。

    在数到第十个蚂蚁的时候,宋吟突然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看到一个男生朝他走过来,直接蹲到了他面前。

    是玩家,他在魔灵里发现了一些东西,给宋吟发去信息,可宋吟一直没回,他就跑出来找了找,看能不能凭借运气撞上。

    谁想还真让他在校门口的一个拐角遇上了,也不知道在干嘛,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蹲在椅子旁边。

    宋吟喝酒上脸,但他平时脸颊也特别容易红,所以玩家没有看出他的醉态,招了招手问道:“你在这里蹲着干嘛?”

    “数,”宋吟都没认出他是谁,听到有人问他就答,“数蚂蚁。”

    玩家差点脚崴屁股往后一摔,他觉得宋吟有些奇怪,但没有细想,正事更要紧,他拿出手机往前探了探:“先别数了,我有事情和你说。你那天让我们玩魔灵,我玩完了第一章,我感觉你说的二维入侵三维的猜测是对的。”

    宋吟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地听着他在说什么二维三维。

    玩家以为他在认真听,路边学生来往不停,他压低声音快速道:“你看这个人物建模,他是不是和苏祖之长得很像?”

    “他是一对魔灵夫妇诞下的,生来就活在魔幻世界,这对魔灵夫妇一共生了六个蛋,这个叫祖之的最早破壳,其他这几个——”

    还没说完,头顶突然压下来一道声音:“宋吟,你要的水。”

    玩家最先抬起头,宋吟跟着他一起抬,紧接着就看到了苏祖之堪称高大的躯体。

    玩家对上那双看不透的眼睛,本来想说的话半路崩殂,不知为什么有些怕苏祖之,他想了想,干脆利落地抛下和宋吟的革命友谊:“我、我改天找你说,拜拜!”

    宋吟扶着膝盖,奇怪地看他走远,不过也只看了一小会,然后眼睛就亮莹莹地望向苏祖之,“你买完水了,是什么味道的?”

    “普通白开水。”

    宋吟有些失望地嘟哝:“啊……可是我想喝甜的。”

    “没有甜的,只有这个。”

    苏祖之回着宋吟没头脑的问题,再次将人抱起来。

    他没有听到刚才的男生在和宋吟讨论什么,也没有兴致去探究,他今晚还有一个厂子的进度要监工,在这之前还要去进行例行的“卖货”仪式,行程很满,也很忙,送宋吟回宿舍是额外的劳累工程,本身就没有任何报酬,还费时间。

    苏祖之用了两分钟上楼,把宋吟放回到他自己的铺位上,大发好心地拧湿一条毛巾给他擦了擦脸,又把被子给他盖上。

    好心也只到这里。

    所以面对宋吟又想喝一口刚才那种果汁的要求,苏祖之没有理会,转身出了宿舍。

    他走之前嘴角是平的。

    换作任何一个苏家人在这里,都可能会认不出苏祖之来,因为苏祖之没有笑,也没有了从容不迫的表情,不管怎么看都不像那个脾气很好对谁都很好的大哥。

    ……

    酒鬼一般沾上枕头就能昏睡过去,并且一睡能睡很久。

    但宋吟明显不是寻常人,那酒太烈了,他之前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一开始睡过去了,后面肚子不舒服硬生生难受得睁开了眼。

    他撑着眼皮看了会上面的木板,然后头晕目眩地坐起来,欠身摸到桌上的手机,他打开屏幕看了一眼点钟,发现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桌前摆着一杯蜂蜜水,现在已经变成了凉的,宋吟没有喝,他翻了翻手机,翻到了几条未读短信,最先看到的就是一条提醒他苏秋亊好感度满了的消息。

    满了?宋吟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宋吟这几天过得很忙,基本对苏秋亊是放养式,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感度也许就是不知不觉满了的。

    心里想什么来什么,宋吟出神地想了会儿苏秋亊,宿舍的门就在此刻被打开。

    宋吟扭头看过去,看到苏秋亊走了进来,他睡了两个多小时,稍微好了一点,没有刚醉那会那么迟钝,能认出人了。

    苏秋亊垂下眼,站在铺位边俯身,对上宋吟询问的眼神,低声道:“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我回来看看。”

    宋吟点了一下头,刚张口想说一声知道了,苏秋亊闻到了他嘴里的酒精味,“你喝醉了?”

    宋吟心脏咯噔,为自己辩驳:“就喝了一点点。”

    他已经把校长办公室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忘了是谁把他送回来的,路上的囧事随着酒精一起蒸发了个透。

    晚上的仪式虽然苏秋亊不参与,但他需要在场,他这一趟是抽空回来的,原本只想看一眼宋吟就走,现在他却转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蜂蜜水,轻轻皱了一下眉,喉结微动。

    他沉默了会,低头握住宋吟的下巴,朝那唇覆上去,将一句“你和谁一起喝的酒”咽进吻中。

    宋吟仰起头承受了会儿这个亲吻,苏秋亊亲得不算重,但他现在身体还太脆弱,本身就醉着酒,一受到刺激便起了很强烈的反应,眼睛变红了,嘴唇也肿了,心脏都被麻得颤栗。

    他偶尔也会惧怕苏秋亊对他的索求。

    很久后苏秋亊才放开宋吟,转身走到了他的桌前。

    宋吟抓着枕头在缓气,眼角还是水润的,不知道是喝了酒胆子变大,或者是被亲得喘不上气,内心太憋闷。

    宋吟忽然升起念头,既然现在好感度满了……

    他抬手擦了擦嘴角,脸边一片酡红,他哑着声叫道:“苏秋亊?”

    苏秋亊正给他把凉了的水倒掉,准备添新的,闻言回了声:“嗯。”

    宋吟对上他的目光,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杯子。

    “我们要不……分手吧。”

    第087章 四人宿舍(26)

    苏秋亊原本还在往杯子里的那两勺蜂蜜上倒水, 宋吟这一句话刚说出来,他持着水壶的手倾倒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水流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宋吟正背靠着后面的床板,像一只摊着软乎乎肚皮的小猫, 眼皮还在下垂, 带着一分刚睡醒的惬意,脸上表情也很放松, 仿佛分手的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他只是一个喝了酒还没睡醒的无辜人士。

    苏秋亊一点一点捏紧水壶, 仿佛这水壶的手感好得很,他几乎用了全力。

    前几天宋吟手机不离身, 所以对苏秋亊的消息基本看到就会回, 今天的长时间失联实在不对,苏秋亊那么一个遇事冷静的人, 也抛下了重要场合跑着赶回来。

    听到的却是这么一句。

    到底是跑了一阵子, 苏秋亊的耳尖略有点红,而当这一点红逐渐扩散到眼边的时候,那张俊俏白皙的脸就有了点可怜的意思, 像是被辜负了。

    也的确是宋吟对不起苏秋亊。

    苏秋亊对他爱答不理的时候是他穷追猛打, 不顾脸皮, 到头来弄到手了, 却要一脚把人踹开。

    这不是在玩人家是什么?这恋爱还没谈够一个月。

    别人还好, 两人吵一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要是不解气还可以再动动拳脚,以后谁也影响不了谁, 可苏秋亊是个大世家的小少爷, 哪怕是个领养的,他受宠, 以后就可能报复得宋吟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苏秋亊将解酒的蜂蜜水泡完,轻轻地吐息两次,这才把目光睨到眼角的床铺上,看向被酒精弄得非常不舒服正低着头揉眉心的宋吟,他低声道:“你再说一次。”

    一个激灵,宋吟放下了右手,假装低头去拽小腿上没盖好的被子,他这一低头,正好掩盖了脸上的一丝心虚,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这分手提得不好看,也不合适。

    相当于把单纯专一的小少爷白嫖了一次,从头到尾把人从身体到精神都侮辱完,又随手扔到了垃圾桶。

    但苏秋亊好感度都到头了,他再继续和人亲密接触像什么样子?太不好了,而且他还有其他两头船要顾,到时候兼顾不过来怎么办?

    宋吟吞咽了一下,又舔了舔唇,思考完利弊决定渣到底:“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腻了,不想和你谈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他还安慰了一句:“你没了我也不要紧,那么多人喜欢你,你很抢手的。”

    苏秋亊似乎被水壶烫了下手,那过分夸张漫画感十足的手背慢慢汇聚出烫红,他弓起背部,忍不了痛的样子,但听到宋吟的安慰他还是有些啼笑皆非地扯了扯唇,嘶哑着声:“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的安慰?”

    那倒是不用,宋吟眨了眨眼:“没有安慰,只是陈述事实。”

    苏秋亊转过头来看他,嗓音很慢地确认:“真的要和我分?”

    这个状态的苏秋亊谈得上可怕,感觉随时有可能扑上来咬他一口,宋吟禁不住紧张,他将后背贴近后面的墙,贴得严丝合缝,“嗯,分。”

    宋吟从中得到一点安全感,紧跟着就下了一剂猛药,“我当初答应你那么随便,你应该也清楚,我只是图个新鲜,现在感觉不新鲜了,所以要分,我意思是……我从头到尾都对你没有喜欢。”

    ……

    苏秋亊走了,他一个从不发火的人临关门的时候也用了一点力气,下等校区的东西本来就全是豆腐渣工程,被他这么一关顿时发出了难听的嘎吱声。

    宋吟幽幽地看了会门,躺下了,他知道自己坏,但这个世界的人设本来就是坏蛋,既然是坏蛋,那坏和风流便是与生俱来地刻在骨头里的,他还该庆幸苏秋亊没有太纠缠。

    宋吟催眠自己不要想太多,轻轻闭上了眼皮,实际上他也想不了太多,脑子里甚至是嘴巴里都似乎还有高度数的酒精味,一沾上枕头宋吟又睡过去了。

    宋吟抱着原主买的抱枕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省去了三顿饭,宿舍里也没有别人,这个点都在上课。

    不,是有人的……

    宋吟推开抱枕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后,看到了对面穿着一身高领毛衣的苏祖之,刚开始没看到他,是因为窗帘是关上的,苏祖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他现在正翻着书喝着水。

    宋吟呼了口气,没开口向苏祖之搭话,他还是很难受,坐到床边趿拉上拖鞋,准备去浴室里先洗一把脸。

    枕头旁边的手机还在忽闪忽闪,有来自玩家的,也有来自裴究的,但他一条都没有看,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去浴室,因为宋吟不仅难受还有点想吐。

    宋吟脸蛋酡红,他晃晃悠悠地去了浴室,把双手搭在盥洗盆两边的时候,反倒吐不出来了。

    宋吟拿着牙杯慢慢刷牙,一边刷一边回想昨晚发生的事,他还记得自己上岸之后被纪委的人发现扭送去了校长办公室,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喝醉?

    那些纪委把他说得史上无一例外的坏,校长应该不会轻易放他回去才对,那他是几点回宿舍的,又是怎么回去的?

    很好,一个都想不起来。

    倒是记得自己昨晚分了个手。

    宋吟好笑地垂了垂眼,要不说喝酒耽误事呢,他分得那么随便,还说了那些往心口扎刀的话,苏秋亊以后得怎么报复他?

    以后说什么也要少碰酒。

    宋吟将昨晚的事归纳总结最后反省了一下自己,然后拿下架子上大大方方占据了三个钩子的毛巾,擦了擦脸,走出了浴室。

    宋吟这会清醒了很多,就是脑子还像被人一敲一敲似的发疼,不过能思考事情了,他走到自己铺位的桌子旁看了一眼昨晚苏秋亊泡的蜂蜜水,假装低头揉眼睛当没看到。

    将桌子上的一瓶水拧开后,宋吟仰头喝了一口,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了铃声,苏祖之长久僵持着不动的身体活了过来,缓慢地一垂眼,拿起桌子上的手机。

    宋吟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内容,但宿舍里太安静,苏祖之电话那头的声音极为明显地飘了出来,有些咋呼又有些稳重,一听就是经常跟在苏御桥身后擦屁股的胡聂。

    自从上次打电话叫胡聂接苏御桥回家后,宋吟就把苏家这位能者多劳的管家记得清清楚楚,有那种经历,谁能忘呢?

    “祖之少爷啊!”苏祖之一接通电话,胡聂就咋呼地大喊了一声,苏祖之若有若无地往过看了一眼,看到宋吟垂着脑袋看手机似乎没在听,他嗯了一声。

    胡聂正在祖宅照顾着突然病倒的苏家主,忙上忙下了一上午,肥浑的脸颊布满了汗水,他把煎药放到桌子上,“您知道御桥今天去学马术了吗?”

    苏祖之将书放下,“知道,他每周星期四都要去学,怎么了?”

    胡聂叹了一口气,表情格外着急,“那祖宗今天从马上摔下来了,老师把电话打到了宅里,让爷去接,但爷昨晚中风寒倒下了,实在是起不来。”

    苏祖之顿了下,“严重么?”

    胡聂道:“普通风寒,倒是没多大事,只是御桥那边……您也知道那马场规矩多,不是学生家属不能接,我找别人去他们也不放人啊。”

    这话里话外就是想请苏祖之去,但胡聂有些难开口,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有些窥探不出苏祖之的想法,担心苏祖之不同意。

    他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少爷,忽然眼睛迸出光亮:“我想起来了,上次您去提了一下这个规定不合理,马场就改了规定,给您发了一张卡,有那张卡不是家属也能接人,您要是忙,我叫人去学校拿,这样您也不用再跑去那边的马场了,怪远的。”

    胡聂服侍苏家的时间久了,仿佛被驯化出了一些奴性,哪怕苏家的人个个和气不多事,他以管家这个身份服侍了半辈子,也难以控制地变成了操劳命,真心实意地为每一个苏家人着想。

    苏祖之伸出手,从一本书里拿出了胡聂说的那张卡,巴掌大,马场的logo印在右下角,侧边是匹栩栩如生的黑马,他垂了一下眼,“不用,你照顾父亲吧,我去接御桥。”

    胡聂一听有些急,“那不行,您那身体还没好呢,去马场接人至少得两个钟头,您哪能坐那么久的车呀?一路颠簸的,多受罪。”

    “那老师说了,御桥摔下马,现在做了紧急处理,可避免不了要去一趟医院的,您去接完御桥还要去医院照顾他,身体哪能受得了?爷和御桥都倒下了,您可别再倒下。”

    “还是我去吧,刚才御桥在电话里声音都变调了,我这心里也不舒服,两天三头地被鞭子抽,前些天还被甩了受了情伤,今天又跌下马……”

    “唉,这孩子,被甩了也不能找死啊?”

    宋吟:“……”

    胡聂犯了絮絮叨叨的老毛病,一句接一句地在那边说起来,宋吟恰好收到了两条新消息,他低头去看。

    【我受伤了。】

    【刚才去教室被人撞下了楼梯,腿有点骨折,所以中午没有赶回来给你喝粥。那些粥都洒了,我现在在医院,没有通知我哥他们,你如果醒了能不能过来一趟?昨晚的事……我们再谈谈。】

    宋吟刚把水杯抵在唇边要喝,看到这条消息有些诧异地抿起了唇,他知道世间有太多巧合,但这未免也有些太巧了,苏家两兄弟同时摔倒受伤,巧得都有些戏剧化。

    他更惊讶苏秋亊自尊心那么强,而他昨晚都那样践踏了苏秋亊的自尊心,怎么还会发出这种低头的讯号?

    况且,他昨晚的语气明明已经没有了再谈的余地。

    宋吟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一会,没有发出去一个字,退出后台点进附近人的匿名消息,发现苏祖之的好感度不再是横杠,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21。

    宋吟顿了顿,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讨好苏祖之了?

    伴随着胡聂的担忧的一声“好吧,您改变主意了随时找我”,通话结束,苏祖之把手机放到了桌角,接着抬手揉了下眉心。

    过了会苏祖之站起身,将手伸向那张马场的卡上面,只是指尖还没碰到,一只柔软的手就抢先他一步按住了卡片,那只手五根手指都比他短一截,肘关节有轻微的粉。

    苏祖之怔了片刻,抬头看过去,就见宋吟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到他,苏祖之还能回忆起昨晚是怎么被这个人折腾了一晚的。

    他垂眸看着宋吟。

    很快,他就见宋吟朝他笑了笑:“我去接御桥吧。”

    “你?”苏祖之甚至没有控制住表情,他好笑地问,“你凭什么去接?”

    苏祖之在苏家有很大地位,他身体不好,可没人想过要把他剔除掉继承人的争权位置,因为他足够有权威,苏家所有人都尊敬他,所有人的事也都瞒不过他。

    那天胡聂把苏御桥接回去后,没少添油加醋地和苏祖之诉苦,说宋吟怎么委婉拒绝了苏御桥,又说苏御桥回去以后一直不吃不喝掉眼泪,说来说去把苏御桥说得无比可怜,怎么戳都相当萎靡,振作不起来。

    所以哪怕苏祖之对小辈们的感情并不关注,在那天之后也知道了宋吟对苏御桥有多残忍,被刺激过头的苏御桥足足两天没有吃饭,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那几天宋吟都不管不问,现在,和他说要去接苏御桥?

    是抱有什么目的——

    “我想讨好你。”

    宋吟眼里闪着微光,一点一点抽走桌子上的卡片,他看了一眼左下角马场的位置,声音柔软道:“你身体不好,去了我会担心你,还是我去吧,正好我下午也不想去上课。”

    苏祖之有一秒没有动,因为宋吟那句十足暧昧的话,他眯起眼。

    宋吟却对他回报了微笑,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苏秋亊发过来的消息,将受伤的事转述给了胡聂,随后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苏祖之的手背,笑道:“放心,我会把御桥好好带回来的。”

    第088章 四人宿舍(27)

    宋吟拍完便收了回去, 没多看对方一眼,全程下来他的举止动作都很从容,不像一个不满二十还在上高中的男生, 某些时候倒是和苏祖之一样让人看不穿他的真实年龄。

    他嘴角勾着一点笑意, 让人放心:“我走了,接到后给你打电话。”

    苏祖之一手屈起抵着桌面, 一手放松垂在身侧,居高临下看着宋吟的眼神有些兴味,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思考宋吟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转变, 又为什么会对他有一些说不上来的……讨好?

    宋吟没有和他对视, 说完便推开门走了出去,等他站到门外的脚垫上转身关上门时, 一改淡定表情, 颤颤巍巍地伸出了右手。

    刚才就是这只手吧。

    他用这只手碰了苏祖之。

    他是怎么敢的?

    宋吟眼皮轻颤地闭了闭,想起刚才苏祖之看他的眼神,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发凉的后脖子。

    为了能赚苏祖之对他的好感度, 他真是拼上小命在做了, 宋吟觉得自己要是再晚走一步, 苏祖之就会把他卷起来吃掉。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发现苏祖之的好感度还是一成不变的21, 宋吟不由皱了皱眉心,看来这次没拍到马腿上,也没讨到苏祖之的欢心。

    可是他从书上学了那些讨人欢心的办法, 就是那样做的啊……表明关心, 再亲自上手帮忙解决难题。

    宋吟叹了口气,觉得苏祖之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集满他的一百好感度。

    ……

    卡片上的马场位置离学校有些远,建在山区的位置,宋吟没有多收拾自己就去了,甚至下半身还穿着乏善可陈的校服裤子。

    他这些天有点长肉,但是脸上没有显现,他的肉都长到了腰上,刚刚好,没有过去那么亚健康,现在能正正好抵住裤腰。

    马场要比宋吟想象的大许多,有两匹雪白的马停在门口,见到宋吟就撂起蹄子刨了刨土,宋吟拿着那张卡片走到守门员那里,温温和和地和对方聊表来意。

    “哦,接人是吧,”守门的拿起卡片辨别了下真伪,看到那枚独一无二的烫金标识,他嘱咐了一句:“不要在马场多逗留……”

    他刚把卡片递还回去,冷不丁就看到宋吟的那张脸,守门员迟疑了一下,“那个,你,你是家长吗?”

    宋吟:“是。”

    宋吟到马场的时候,马术课的下午课程进行了一半,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大多数人都没有趁机跑去那片宽阔的场地打球,而是围着不堪示弱倔强坐在椅子上的苏御桥查看伤势。

    胡聂给苏御桥找的这个马场勘称是少爷窝,最小的也是某个工厂大老板的儿子,平时一个个称兄道弟,其实没少在私底下攀比,比谁穿的鞋子牛,谁家的家长实力高,什么都要比,谁都不服谁。

    现在看到一直以来不正眼看人的苏御桥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他们一个个别提有多畅快,表面关心,其实都憋着坏水。

    平时成绩牛逼,那又怎么样,他们都没从马上摔下来过,就他摔了。

    丢脸至极。

    但他们都不敢吭声嘲笑,因为苏御桥家里的地位是他们这伙人中最高的,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他们,有些乐子心里过过就得了,谁敢真的上去触霉头。

    他们围在苏御桥身边,一副“有什么东西尽管让他们去做”的嘘寒问暖样。

    “御桥,”有人指了指苏御桥的腿,“你这腿得老疼吧?”

    苏御桥闲散地看了他一眼:“你看我现在有心情回答你的傻逼问题吗?”

    确实傻,还明知故问,没话找话的硬说,那人被这么直白地点出来,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挠了挠眉毛:“就是问一问……”

    拽什么?

    看来还是摔得不够重,还能给他骂人的功夫,那人心里嘀嘀咕咕地埋怨起苏御桥的清高,恨他让自己丢脸。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他是收拾不了苏御桥,但总有人能收拾。

    每个星期这个时候苏御桥的家属都会来接他,要么是他爸,要么是他大哥,要么是他二哥,不管哪一个都不把苏御桥当宠爱的宝宝,只要苏御桥犯错,他们便能当所有人的面批评苏御桥。

    据说这几人本身就对苏御桥上马术课这件事颇有微词,觉得在马上跑来跑去的太危险,是苏御桥硬要上,闹了几回才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

    这回苏御桥摔下马,正好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并且预想过很多次可能发生的事,要是等下来的是苏御桥他爸,说不准一条鞭子就会抽上来。

    来的要是其他两个,就算不会动手,也会当面训斥苏御桥。

    想想都爽,他被苏御桥下了脸,但能看个笑话,不亏。

    苏御桥就拽吧,也就只能拽这一会儿了,看看等下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苏御桥的确在烦这件事,当初他能继续来这个马场就是签订了一个绝不会让自己受伤的保证书,现在他小腿骨折,算是食了言,他不知道要怎么交代。

    他希望时间再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办,该怎么解释。

    苏御桥脑子里腥风血雨,右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御桥,你之前说你只有一个哥哥不是亲的,是不是真的,还是说你有其他哥哥不过在瞒着我们。”

    苏御桥莫名其妙扫过去一眼,“我摔了腿,你摔了脑子?”

    那人眼睛直视,不知道在看什么,问了句:“你和你每个哥哥关系都很好吗?”

    苏御桥一般不回答这些无聊八卦,但他此时却突然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这可没准。”

    那人没信:“你之前说过你每个哥哥都喜欢。”

    苏御桥刺他,“我一岁的时候还说过我喜欢喝奶粉,现在呢,我要是还说我喜欢,你信吗?有些东西不可能永远不变。”

    那人还真像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接着,他话锋一转:“你说得有道理,那前面那个,是来接你的吧,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什么前面那个?”苏御桥觉得他用词古怪,却也下意识看过去,待他看清远处走过来的身影,胸腔处的心脏忽然丧心病狂地狂震起来。

    下一刻,耳朵充满了不知打哪儿来的嗡嗡声。

    宋吟。

    是宋吟,怎么会是宋吟?

    马场的氛围比宋吟想象的要冷清许多,几匹马疲惫地被绑在栅栏上,宋吟被人带着来到了上马术课的场地,一眼就看到了椅子上坐着的人,“御桥。”

    苏御桥看来真是从马上摔下来摔狠了,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一条腿轻松垂下,另一条伤势惨重的腿只能轻轻地点着地面,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小少爷首次吃了瘪,都没了平时的样子。

    宋吟将苏御桥右腿上的伤势好好看了一遍,踏步走了过去,他没有看周遭围着的一群人,而是伸出一只手,“御桥,我扶你回去,能不能走得动?”

    苏御桥还陷在雷击之中,来接他的不是他老子,太好了,但来接的他是宋吟,这比来的是他老子还糟糕。

    他嘴唇一颤说了个能,却没有第一时间抬手扶住宋吟,苏御桥匆忙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五花大绑的右腿,只想右手揣上点什么东西泄愤地砸出去,太难看了。

    “御桥?”宋吟见苏御桥发起了怔,只好再次出声,“外面司机在等着,我们先出去好吗?是不是腿太疼了?”

    苏御桥的手心出了汗,黏黏腻腻地握紧了拳头,他说了声没有,便站起来,为了证明自己的腿也就那样,他还要自己往前走两步,可宋吟不放心,还是伸手扶住了他。

    苏御桥心说,杀了他吧。

    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见到宋吟?

    他面色迷茫,心里想七想八,在握上宋吟手心时整条手臂瞬间麻痹,苏御桥恨自己的无能,干脆杀了他,再把他的尸体埋进后山吧,他脸都要丢光了,现在这种情况居然还能心神荡漾。

    宋吟扶着苏御桥往外走,现在他才像是刚看到周围围着的人,他朝四周点了点头当作打招呼,围着的人群就给他让开了一条道。

    周围原本要看苏御桥被训话的人再也没出声,他们没想到来接苏御桥的人是个完全没见过的新面孔,在以前来过的一个个或顶着啤酒肚或画着浓妆的家属中,宋吟很特别,各个方面的特别。

    宋吟来的时候坐的苏祖之叫给他的车,是上次叫去祖宅拿药的那一辆,开车的人也是上一回那一个,宋吟没让人等太久,从进去到出来,只用了十分钟就把苏御桥带到了车上。

    宋吟打开车门,搀着苏御桥把人扶到后座。

    等苏御桥坐稳后,宋吟刚要说什么,苏御桥忽然往腿上一趴,把脸埋进了腿间,只留给宋吟一个后脑勺。

    宋吟纳闷,不太能领悟到这个举动的意思,是太疼了,连坐都坐不住?

    那有些难办,他还要将人送到医院,看这受伤程度,他不知道要陪床多久,但宋吟是打算一直陪到苏御桥出院为止的,这样才算尽心尽力,有可能赚到苏祖之对他的好感。

    宋吟正想着,苏御桥脊背轻微地伏了伏,他用额头抵着膝盖,侧过脸极快地看了宋吟一眼,在宋吟看过来后又重新埋回去,声音闷着:“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难看?”

    宋吟愣了愣,他朝苏御桥被一圈圈绑住的右腿看了看,仿佛明白过来苏御桥的别扭。

    他坐到苏御桥身边,手掌柔柔地拍了拍苏御桥,“御桥,这不难看,你只是受了伤,这不是丢人的事,就算你伤到了脸我也不会觉得你不好看。”

    宋吟这是在安慰他,苏御桥听出来,心里却没多大舒坦,他面朝下掩着自己的脸部轮廓,“你不用总是用这种对付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在你眼里,我有多幼稚?”

    宋吟笑:“你多大?”

    苏御桥椅一字一字咬得清晰:“十八,你和我一样。”

    宋吟顺着他,“是吗?就当是这样吧。”

    什么叫就当是这样,苏御桥有些不喜欢宋吟敷衍他,他嘴角耷拉着想好好告诉宋吟自己不是小孩子,宋吟已经翻过了这个话茬,拿出手机递给他,“你大哥很担心你,你给他打电话报个平安。”

    苏御桥看他要出去,忙问:“你要去哪?”

    宋吟如实告诉他:“带你出来还没和你老师打声招呼,我回去说一声,还要做登记。”

    宋吟转身朝马场走去,他那条校裤的裤脚上方有细白条,和他竖出去的两条长腿差不多白,苏御桥看着他的背影走远,心情奇怪,就好像宋吟真的变成了他的家属在给他忙前忙后。

    他讨厌被当小孩子一样照顾,但同时,又有些享受宋吟对他的在意。

    苏御桥全然忘记右腿的疼痛,宋吟叫他打电话,这仿佛变成了一个任务,宋吟叫他打他就打,没有耽误。

    苏祖之似乎就在等着他这一通电话,他一打过去,下一秒就通了,叫他颤栗的声音传出来:“御桥,现在在什么地方?”

    “马场,”苏御桥揪了一下座垫,“宋吟刚接上我……”

    那边停顿一秒,“嗯,等下他会带你去医院,你把腿养好,短期内不用再去上马术课,胡聂会帮你请假。至于父亲那边,需要你自己去说。”

    苏御桥知道自己这回在劫难逃,消息迟早会传到他老子耳朵里,他略烦心地皱了皱眉,刚要回他大哥,远处跑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和他一起上马术课的学生,关系一般,不算好,也不算特别差,有事会互相招呼一声,苏御桥见他朝车这边走过来便似有所感按下了窗户。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学生拉开车门叫嚷:“御桥,今天来接你的那个人被那犊子叫走了,本来他在登记着,那犊子突然走过去和他搭讪把他叫到了小房子里,我怕会出事,要不你去看看。”

    他这一嗓子连电话那头的苏祖之都听得真切,苏御桥变了脸色,直接把手机丢到了一边,低头四处找东西。

    马场里有个人尽皆知的混账,大家都不叫他真名,怕叫了脏口,一般都叫他“那犊子”。

    因为早年马场刚建起来时,这人在场子里做老师,瞄准好看的人就上下其手,有段时间马场里风风火火传了他强了人,不过证据不足,被放了出来。

    宋吟那么好看的,他喜欢,他二哥也喜欢,那么多人都喜欢的……

    苏御桥被吓得脸色变白,仓皇中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根长树枝,拿它来当拐杖,支着自己的身体,一瘸一拐顽强地往马场那边冲去。

    第089章 四人宿舍(28)

    马场那犊子的信息很快传到了苏祖之的手中, 是胡聂亲自去找的,胡聂精明,没有盲目地去搜那人从小到大的生平, 只搜了他在马场任职以来发生过的事。

    苏祖之看完, 捞起一件衣服便朝马场那边去,原本他可以不用走这一趟, 有人讨功劳一样抢着非要去了,于是他以为自己能闲下来, 等着宋吟去接人,看宋吟到底能为苏御桥做到哪种地步。

    可到头来他还是没能闲着, 他还是要去。

    苏祖之手指抵着车窗的沿, 想,这不能代表什么, 这只是他应该要做的, 宋吟说是想讨好他所以去的马场,就当他没有在撒谎,那么至少在宋吟去的路上以及回来的路上不能因为这件事出意外。

    否则将来宋吟便有可能赖上他, 亦或者是苏御桥。

    马术课还没有开始, 马场里的学生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苏御桥拐着右腿走到了门口, 他一把推开门, 气势汹汹满身戾气地看进去,忘了右腿还有伤,直直地杵在硬邦邦的地面。

    苏御桥眼也不眨, 除了鬓角的那滴汗, 没人知道他正因为右腿热辣的疼痛而煎熬。

    后面的学生跟着他一起往里面看,只见小房子里宋吟表情宁静淡然, 似乎正要往外走,只不过苏御桥比他抢先了一步,他微讶地看过来,似乎在疑惑原本在车上的苏御桥怎么跑到了这里。

    苏御桥喃喃喊了一声宋吟,心中还有后怕,那恶心丑陋还有着啤酒肚的混账丑男把宋吟带到小房子里干什么了?

    一定没好事,宋吟本身就比那些练了几十年功夫的练家子还要柔韧,两条腿横着竖着都顶漂亮。

    而这丑男就好这口,人长得猥琐,却练过几招,估摸就是专门用来降伏挣扎的人的,宋吟别说弄开他,被一敲可能就晕了。

    可……可宋吟一点挣扎迹象都没有。

    难道已经完事了?

    不会吧,这丑男早泄。

    “御桥,”乱想时,宋吟朝他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右腿,有些责备道,“怎么又跑回来了,你这样,会让我有点难办啊……”

    苏御桥的理智正热腾腾地在脑中乱撞,他迅速把宋吟拉到背后,满眼敌视,里面的男人正捂着自己的胳膊肘唉哟大叫,瞧那样子好像是被弄了麻筋。

    苏御桥一口气松了下来,宋吟没事,还让这丑男吃了个瘪,太好了,就是弄得不够重,还应该撬掉这丑男的两颗牙,让他以后长个记性,管好自己。

    放下了心,苏御桥就感觉到了右腿的剧痛,刚才他一路过来好几步都医学奇迹地用了右腿,现在别提有多疼,他鬓角全是汗,一滴滴沁到眼睛里,他拉了拉宋吟,“我就是怕,怕出意外,你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

    宋吟摇了摇头,上手搀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话:“不回去,你要先去医院,这也是你大哥的要求。刚刚打了电话没有?你大哥很担心你。”

    苏御桥被他搀着,却没压过去太多重量,咬着牙忍了忍,“打了。”

    宋吟:“那就好。”

    苏御桥疼得连气息都有些乱,但他走了几步,还有闲心问:“我哥担心我,为什么不是他来?”

    宋吟回道:“你也知道你哥身体不好,坐不了那么长时间的车,所以我代劳。”

    苏御桥伤了腿好像变成了个好奇宝宝,纠缠不休:“就算我哥来不了,还有其他人,很多,谁都能来,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来的是你?”

    宋吟沉默了一下:“因为我也担心你,怕你真的伤到什么地方。”

    苏御桥安静了。

    嘴上安静了,心里不安静。

    宋吟耳畔安静后总算能好好看路,他重新将苏御桥送回到了车里,正要抬腿也坐上去,远处驶来了一辆车,恰好停在他身边,停稳后车上的人便走了下来。

    宋吟刚才被带去小房间的时候没有太多感触,这回却有些愣了,他看着苏祖之慢慢地走向他,越过他,看向了里面的苏御桥。

    “大哥?”苏御桥看到苏祖之的面容也是一怔,他仓促地想起被丢掉的手机,扭头一看,发现仍在通话中,重新把头偏回去,“你不是说,你不来……”

    不会是因为这通电话才来的吧?

    苏祖之眉眼和唇角都是和平时一样的弧度,还是那个好相处的大哥,但他的声音却没有平常那么温和:“我亲口和你说的?”

    他觑了一眼苏御桥右腿上包着鼓鼓的一大团,“御桥,这就是你保证过的绝不会让自己受伤?”

    苏御桥刚在怀疑苏祖之为什么兴致有些不太高,听到这问话,打了个磕巴:“就,就不小心的,大哥,你最疼我,你不要和爸说了吧,我前几天刚挨完打,现在刚长出新肉。”

    苏御桥素来怕他这个大哥,因为一旦触了底线苏祖之会和他老子一样直接上手,就像上回在厢房门口他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苏祖之就能在众目睽睽下甩他一个耳光。

    现在他受了伤,苏祖之或许不会对他的身体动手,但等他将来好全了,落下的就有可能会通通补上,苏御桥吞了吞喉咙,感觉右脸颊又泛起了麻,他几乎是有些哀求地看着他大哥。

    苏祖之张了口,说的是:“爸已经知道了,我说过,你做什么事他都能知道,别想着瞒。”

    苏御桥脸一变,浑身疼了:“他这是在监视我,哥,你说说他,哪个老子每天防贼一样盯着自己儿子啊?”

    苏祖之看他着急中口齿含糊地喊成了锅,样子无比凄惨,总算和善地笑了笑:“先去医院吧,处理好再说别的。”

    全程下来苏祖之都没有看宋吟一眼,似乎他来这一趟真就是为了看一看苏御桥,亲眼见到人没伤太严重才放心,可宋吟不明白,他来的时候不阻拦,为什么现在突然又来了?

    宋吟看不穿苏祖之,干脆不想了,他温吞地提醒:“御桥,把枕头垫到后面,往里面坐一点,小心不要碰到腿。”

    苏祖之往过看了一眼,眼神漆黑探究,很快敛回,宋吟也没注意到,等他把枕头塞到了苏御桥身后时苏祖之已经转身重新上了车。

    何必呢,非要跑这一趟,就为了说这些话。

    电话里不能说?

    宋吟将视线收了回去,暗自给苏祖之封了一个怪人的称号,但来了也好,他能让苏祖之亲眼看着他在为他分忧。

    苏御桥被送到了最近的医院,他的情形不算太好,右腿本来就骨折,还硬要走了那么长一截路,伤势一再加重,原本不要紧的伤也变成了要紧。

    因着苏家的名头,苏御桥待遇很好,一大堆人忙前忙后地伺候,三个人一起把苏御桥抬上了床。

    苏御桥这个时候还好面子,不想被宋吟看到他因着疼痛面目扭曲的样子,叫人把帘子拉上了。

    宋吟隔着帘子,看不到苏御桥的样子,苏御桥也忍得很好,没叫他听到一点声音,好半天帘子才重新拉开,苏御桥半瘫痪地躺在床上,努力地对宋吟一抬眼,“你还没走?”

    刚弄好,连身边的亲哥都没看,却要问一个外人走没走。

    宋吟看了一眼苏祖之,“没有,我不是说了吗?我等你弄好再走。”

    苏御桥鬓角和脸颊全是汗,他硬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我没事,你要是有事你就先走,不要耽误了,我哥会照顾我的,他请的人也不会吃白饭。”

    宋吟似是为难地想了想,慢吞吞地说:“我照顾你吧,我也很担心你,况且……你哥身体也不好,我怕他会累。”

    他的音调旖旎,表面上是为了苏御桥,可句句的背后都似乎更怕苏祖之会受累会辛苦。

    苏祖之站在远处,往过看了看,很快便收回。

    苏御桥也很傻白甜,为宋吟的坚持而心猿意马,他抓了一把床单,“你要是执意要这样,我也,我也没办法,你想留就留吧。”

    ……

    苏御桥伤的是腿,在床上无所事事地躺了一天,基本已经能下床自理。

    苏家的人轮流来看过他,来的时候满脸担忧,走的时候脸上无一例外地布满了仿佛见到外星人入侵地球般的惊奇。

    苏御桥没人照顾不奇怪,有人照顾也不奇怪,可在苏御桥床榻边忙活的那个人居然是宋吟,那就值得放在眼里了,宋吟是下等校区的,阿桥以前不是最讨厌那地方的人了吗?

    怎么还能忍受和下等校区的在一个房间,甚至不排斥对方触碰自己的身体搀着自己走来走去?

    更别说有时候……

    有时候宋吟只是出去倒个水,苏御桥立刻就极没安全感地坐起来喝问宋吟要去哪儿,宋吟说很快回来,他才整理整理靠垫重新躺回去。

    见鬼,阿桥这回怕不是摔坏了脑子。

    每一个和苏御桥称兄道弟的人都觉得苏御桥得的不是腿伤,是脑伤,应该立刻转去脑科复诊。

    哦,或许还可以去转去什么科治一下分离焦虑。

    只有胡聂进病房的时候没有太多反应,他提了大把的水果进来,放在桌子上,忧心忡忡地抓着苏御桥问伤势,言谈中就像是苏御桥的第二个父亲。

    苏御桥面对他也没装模做样,问什么,就答什么,也没逞强地说自己不疼,但在床上打滚大声嚎叫也是没有的。

    祖宅还有大把事要胡聂操劳,他看苏御桥还能吃能喝能骂人的也就放下了心,他转头将一盒草药和一封红包塞到宋吟手里,亲善地叫一声小吟。

    宋吟有些意外,将红包退了回去,又问这药是不是要给苏御桥上。

    胡聂抖了抖胡子,他用肥厚的手掌拍了下一盒绿色包装的药,“是啊,这草药是老中医开的方子,能更快让御桥的腿康复,这是杵臼和木棒,捣烂敷到腿上就行,早晚换一次,红包你收下,这些天就辛苦你了。”

    苏御桥在后面翘着耳朵,一听立刻坐不住:“胡聂,你叫他帮我做什么!”

    吼得整个房子都震了三震,胡聂恍若未闻,叛主地把换药的时间和方法告诉给了宋吟,这才扭头去看气得开始要下床的祖宗,他忙上前按住人:“怎么了?我看小吟也乐意啊,你腿都这样了,别那么多要求。”

    苏御桥眼眶都是红的,他攥起拳头,在俯身过来的胡聂耳边怒道:“我不敷那玩意,你知不知道敷药的时候,他要卷起我的裤子,摸着我的腿才能给我上。”

    胡聂老神在在:“那不是你希望的吗,平时哪有这机会。”

    苏御桥心里咯噔,迅速瞄一眼远处削水果的宋吟,血管突突膨胀:“胡聂,你长本事了,谁让你瞎说的?!”

    胡聂觑了觑他伤势严重的右腿,心想伤得倒是个好地方,起码这时候踢不着他,未来会不会补未来再说,着眼于当前:“我老糊涂,嘴巴不灵光,老是说错话,真是不应该。”

    苏御桥怒视着他,小声说:“你去把宋吟手里的药拿走,红包可以多给几个。”

    胡聂扭头扬声道:“小吟啊,御桥不愿意你给他上药,要不然你把药还给我吧,我拿走。”

    苏御桥飞速偏头,心脏要爆炸了。

    宋吟正在远处削着梨,闻声望过来一双仿佛闪烁着柔情的眼睛,他俯身把半露的梨放回到盘子中,走到床头,“御桥,你不愿意让我上?”

    苏御桥对上宋吟的视线,嘴巴蠕了蠕,他脊背起伏很大,一下下压着腰后的垫子,良久才摇头:“没有……我愿意。”

    胡聂走了,走得这四十年中第一回这么利索,他走之后,苏御桥无神地躺回到床上,绝望颤抖地闭上眼,他本来这几天就一副丑样子,还要让宋吟给他上药,胡聂真是个孙子。

    苏御桥一住就住了三天院,这些天苏秋亊和苏祖之来得很少,前者完全没来,后者身上压着太多事,每到晚上才会在他床前坐几分钟。

    苏御桥几乎没怎么想苏秋亊缺席的原因,他恼的事太多了根本没闲暇时间想,每到早上和晚上他就跟等待铡刀落下一般,等着宋吟掀开他的裤子帮他敷草药。

    宋吟会把他的裤腿挽到膝盖上,先将毛巾拧湿给他擦一遍,再拿着杵臼过来一点一点地舀起烂巴巴的草泥敷到他的腿上,苏御桥伤口还疼,忍耐的时候两道长眉会紧紧蹙近。

    苏御桥看着宋吟的脸,气喘地说:“你已经在这三天了,落了很多课,要是你有事,可以先回去,我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出院。”

    宋吟这三天每天都会听到这么一次问话,连句式都没怎么变,头几次他都坚持留下,这回他没吭声。

    苏御桥琢磨着苏祖之差不多要来,便朝门口看了看,“我哥白天给我打电话说晚上会来,他能顺路捎你回去,你想要什么,可以跟他提,让他在我账户上扣。”

    宋吟似笑非笑,“什么都可以?这么大手大脚,是不是每一个照顾你的人都有这好处。”

    苏御桥秒回:“当然,不是,不是每一个。”

    宋吟不再多问,再问就不应该了,他看了一眼苏御桥,起身把毛巾放回到盆中,“既然你快好了,我也就先回去了,晚上能自己下床吗?”

    让宋吟回去是自己亲口提的,但宋吟真要走,苏御桥心口又拧巴地缩紧,他缓缓道:“能。”

    宋吟点了点头,他知道苏御桥不是在嘴上逞强,腿上的伤的确好转得非常快,查房护士也询问过他有没有出院的意向,所以他不再留,而且也该走了,要是让苏祖之误会他的悉心照料是想要在苏御桥这讨好感,那他就前功尽弃了,他拿起水盆往外走。

    晚上的时候,苏祖之准时出现在病房,他照常站在床头俯身看了看苏御桥腿上斑斑驳驳的伤口,问了两句,便偏头看了一眼宋吟。

    来之前他已经接到了苏御桥的电话,虽然总给家里惹麻烦,但从未向他主动提过要求的苏御桥拜托他把宋吟送回学校,如果有东西想买,也要买给他。

    苏祖之轻眯起眼,和其他小辈不谋而合地想到或许御桥是摔到了别的地方,不过他没有拒绝,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

    “哥,”苏御桥撑着一只胳膊,艰难坐起身,“你们回吧,时间不早了。”

    苏祖之给他掖了掖被角:“有事打电话。”

    苏御桥点头:“好,别担心。”

    苏祖之直起身,往病房外面走,步伐有些慢,显然是在等着谁,宋吟很识数地凑到了他身后。

    苏祖之还是披着那件不合季节的大衣,因为每回来医院都要受到瞩目,干脆把那张惊为人天的脸也遮住,宋吟看不见他的下半张脸,但能看到苏祖之眼中的淡漠,宋吟没在意,仰着小脸问他:“你饿不饿呀?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饭店……”

    他声音不大,却叫后面的苏御桥听得清楚,他大哥有没有回他不知道,两人已经出了门,苏御桥一直紧盯着他们的背影,直到盯到酸涩才仰着后脖子靠回床。

    宋吟一秒都没有回头,就那么走了。

    这些天这么用心,这么仔细,都要叫苏御桥升起无谓的希望,可走时的那份决绝又击碎了他的盼头,而且……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他发觉大哥每一回来宋吟都格外热情。

    甚至苏御桥觉得,如果不是他大哥,他就是两条腿都折了躺在病房,宋吟也不会来看望他一眼。

    但不能吧。

    宋吟不是和二哥……

    苏御桥不想继续想,宋吟在他心中无比好,他不愿意把宋吟想那么坏,哪怕是猜测也不可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腿放到床沿闭上眼补神,等晚点儿还要自食其力地换药。

    ……

    马场那犊子被撤职送进了牢子,因为这回有铁证据,宋吟当天就提前一步调出了监控报警,也算为民除了害。

    从医院里出来,宋吟打算在路上讨好讨好苏祖之,但他没想到苏祖之居然是叫着两辆车一起来的,苏祖之自己坐一辆,一上车便关上了车门。

    宋吟只好无奈地坐了另一辆,心想苏祖之应该是发现了他心思不轨,从现在开始就预防了。

    看样子还挺讨厌他,连一辆车也不能同时坐。

    难办啊难办。

    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能轻易泡到手吗,宋吟很担忧。

    宋吟和苏祖之一前一后回到宿舍,他看出苏祖之无意交谈,也没有厚着脸皮上去搭话,他也有点累,一进门就往自己铺位上扑。

    一张脸埋进枕头后,胡乱蹭了蹭,蹭了没几秒宋吟突然发现斜对角是空的。

    宋吟一下坐起来,他这才想起苏秋亊扭伤了腿也在住院,他立刻去捞起手机,然而没几秒又放下,算了,现在的关系不合适问。

    都分了,而且苏秋亊让他去看自己他也没去,甚至都没有回复,苏秋亊恐怕并不想看到他。

    不过他看到消息便发给了胡聂,胡聂应该叫人去照顾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苏家那么有钱人脉那么广,轮不到他操心。

    宋吟重新趴回床上。

    这时裴究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路过宋吟的铺位,看到裹着被子埋头苦恼的宋吟,扬起下巴指了指手机,待宋吟看清便转身走开。

    宋吟又重新解锁手机,他知道裴究这是让他短信联系的意思,因为苏祖之住了进来,很多关于副本的东西不能在宿舍公开说,只能私底下谈。

    裴究先是问了他这几天的去向,宋吟借口说他在外面有事干,裴究也没再细问,说起别的,他说最近玩家把魔灵游戏玩到了第四章,再有几天就能结束。

    宋吟发了个表情包,是夸夸的,一个小兔子举着一捧花说你好厉害呀,宋吟觉得挺可爱的,但他发过去后裴究直接没再回复。

    宋吟盯了几秒屏幕,反手盖住了手机,简单洗漱过后躺上了床。

    他不知道苏御桥第二天就出了院风风火火地回了学校,上等校区的事儿传不到下等校区,他是晚上的时候才知道的,因为苏御桥叫人跑腿给他送了一封信。

    应该不叫信,应该叫邀请函,明天是周末,苏御桥想让宋吟和他一起去夜钓,回程他想买些东西送给宋吟,苏御桥说这是报答,让宋吟不要拒绝。

    这年头还有人这样写信,苏御桥自己也觉得奇葩,但他就是写了,还挺有仪式,付了钱让人亲自送到宋吟手里。

    信里强调了两遍不要拒绝,可宋吟合起邀请函的那一秒,没有耽误地就打通苏御桥的电话,“御桥,我不能答应你,我落下三天的课,周末要好好补补。”

    苏御桥正在祖宅刚给自己换完药,他面部红热鬓角全湿地坐在床沿,盯着桌子上一碗棕色的药水,心情也是一样苦的,他试图劝:“劳逸结合,总不能一个周末都在宿舍待着,可以夜钓完再回去学,我叫人给你补。”

    宋吟轻轻柔柔地拒绝:“我没有想玩的心思……”

    苏御桥一口气干了面前的中药,喉结吞了吞,他委屈嚷嚷:“可我想让你和我玩,你陪陪我也不行吗?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我大哥也在身边,我要是欺负你,他第一个上来扇我巴掌。”

    苏祖之?

    他也去?

    宋吟静静眨了下眼,心想瞌睡了有人递枕头,他不由把声音放得更轻了些:“我还以为你只叫了我,御桥,你哥也去吗?”

    苏御桥着急解释:“是我叫的,因为大哥夜钓厉害,我想叫上他的话我们不会空手回家,如果你觉得拘束,只有我们两个去也可以。”

    宋吟隔了会才回他:“叫上吧,我也不太会,有会的人能帮着把也好。”

    苏御桥满嘴苦味,他正到处找水,刚仰头灌下一口冲散了那狗屎一样的味道,突然听到宋吟这句话,他一手压住桌子,眉梢涌上惊喜:“你……你的意思是?”

    宋吟轻笑了笑,笑声很轻,若有似无的,良久他回道:“我可以答应你去,但不能太久,毕竟还要学习。”

    苏御桥连忙回道:“绝对不会久。”

    宋吟得到保证便要挂电话:“好了,早点休息,你的伤还没好。”

    苏御桥真是傻白甜的典范,什么都没品味到,这会还在抱着手机乐:“我明天会去接你,晚安。”

    宋吟道:“晚安。”

    睡了充实的一觉迎来周末,这一天苏祖之都不在宿舍,到了晚上的时候却和苏御桥同时出现在宿舍楼门口。

    苏御桥开了后车门,一只脚踏出来朝宋吟挥手,宋吟望了过去,看到车座上放着水桶、鱼饵、钓竿和整整几公斤重的钓箱,准备充足,苏御桥也穿了一件淡黄色的短袖衬衫,张扬凌厉的面孔更显得青春。

    宋吟抿唇朝他小小招了一下手,走了过去,上车时往前座瞄了一眼。

    苏祖之还是穿的高领毛衣,此时也没有回头看宋吟,他对这一趟行程兴致寥寥,本就是被硬拉着来当技术帮手的。

    宋吟能感觉到他心情不算好,哪怕他面色很温和,甚至唇角还带着笑,宋吟大逆不道地想这老妖精太会装了,就不累吗?

    车子开了起来,半小时到了夜钓的那片湖,苏祖之先下车摆好钓箱和钓具,全程没有和宋吟有交流和触碰,就是有必要也是通过苏御桥去传达。

    宋吟坐在远处的墩子上,撑着半侧脸看苏祖之摆凳子,他轻撇嘴目光幽幽,有些烦,到底要怎么引起苏祖之的兴趣?这个人好像不太吃甜言蜜语,他说再多也没用。

    发呆间,前面的苏御桥朝他喊:“宋吟,可以钓了,你过来吧!”

    宋吟站起身来朝那边走去,苏祖之摆了三把凳子,摆得很有心计,他自己坐在最右侧,让苏御桥坐了中间,宋吟看了看最左边空下的凳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坐下。

    “哥,”苏御桥坐在凳子上,一只手拿着钓竿,他完全是个没钓过的新手,侧身去问:“怎么才知道有鱼上钩?我要什么时候收竿。”

    苏祖之目不斜视地看着湖面,声音温和:“看漂,鱼漂先下沉再慢慢上浮,最后横在水面上,说明鱼饵已经被鱼吃到了嘴里,这时你可以收竿。”

    苏御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身侧传来声音,宋吟诚恳地说:“懂得好多呀。”

    苏御桥霎时忘了回复自己的大哥,他转头去看宋吟侧脸,又看了看他白嫩嫩握着鱼竿的手,“我大哥什么都会,他一晚上能钓满满一桶,到时候你都拿回去。”

    宋吟望过来,无奈道:“御桥,我住宿舍,没有东西可以煮。”

    苏御桥头顶登时冒了火,羞窘地说:“我……我忘了。”

    宋吟倒是不在意,他望着水面问:“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夜钓是个极其考验耐心的项目,如有必要能坐好几小时,这过程中没干点别的很容易会感到枯燥,可苏御桥奇异般没感觉到烦,“晚上吃的糖醋里脊,还有一大堆菜,都是佣人们做的。”

    宋吟想起上回苏御桥给他送的饭中就有这道菜,他眯起眼,试探地问:“你们很喜欢吃糖醋里脊?”

    “我喜欢,我哥不喜欢,”苏御桥耸了耸肩,语气中似有揶揄:“我哥什么都不喜欢吃,饭菜对他来说只是维持生命的东西,他不热衷。”

    苏御桥甩了下有些发酸的手,看了一眼旁边无动于衷并不打算参与话题的苏祖之,忽然想起什么:“这么说也不对,我大哥有喜欢的,他喜欢吃龟苓膏。”

    宋吟看到最右侧的男人似乎动了一下眼,他心思动了动,顺着问:“龟苓膏?”

    苏御桥点头:“嗯,有段时间我大哥总叫人买,还要加一份椰奶混着吃,后来忙了起来,就很少再叫,那是我见过大哥唯一爱吃的东西。”

    被编排的苏祖之全程没有说话,宋吟慢吞吞地说:“有些想不到……”

    “动了!”

    他这一句恰好被苏御桥兴奋的声音打断,他的鱼漂动了,照刚才苏祖之的科普来看这应该是一条大家伙,苏御桥连忙开始收竿。

    等钓上来一看,确实是一条非常有分量的鱼,苏御桥没想到今天的开门红不是他大哥,居然是自己,整个眉梢都挂上了笑,他决心今晚要钓满一整桶,在这个学期把宋吟喂胖。

    但苏御桥没想到的是,他的好运气似乎只在开头来了一下。

    后来将近一小时苏御桥的竿子都毫无动静,倒是宋吟钓了两条,苏祖之远超他们,已经钓了七八条,只有苏御桥的水桶里还是可怜兮兮地一个光棍。

    又过了半小时,宋吟忽地收了竿子:“我去上个厕所。”

    “好,”苏御桥还沉浸在没钓到鱼的失落中,但没忘了指路,“前面左拐弯有一条街,那有牌子,一眼就能看到。”

    宋吟去了,苏御桥重新低头和鱼奋战。

    他还是没有钓着,只能眼巴巴看着身侧苏祖之一条一条上钩,钓箱里的鱼饵逐渐用完。

    从车上下来之前苏御桥没想过他们能钓太多,只带了一包出来,现在明显不够用了,苏祖之起身准备去拿。

    苏御桥魂灵归体,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宋吟去了好久,哥,你去拿鱼饵的时候顺便找找他,我怕他迷路了。”

    苏祖之:“……”

    苏祖之默了一秒,垂了一下眼算是应了。

    ……

    这片湖周边有一条非常火爆的美食街,苏祖之虽然答应了苏御桥要去找宋吟,可这人来人往找一个人还是相当困难,苏祖之站在街边望了一会儿,两眉朝中间微皱。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一声轻唤传来,“你也来上厕所吗?”

    苏祖之低头去看,看到宋吟盈盈的一双眼,他收回拍肩膀的一只手,等着回答似的。

    苏祖之目光往侧移了移:“御桥找你。”

    宋吟笑了笑,他就知道苏祖之不可能亲自跑出来找他,他在苏祖之心中的地位太低,恐怕他最后没回来苏祖之也不会找他,甚至会扔下他自己返校。

    期待值一开始就降低,宋吟没生出失望情绪,他慢吞吞地唔了声,“我去买了点东西,所以就晚了点,要走了?”

    苏祖之没有明确回复,他目光滑到了宋吟右手提着的袋子上,隔着一个塑料袋,他不能看出里面是什么东西,但苏祖之猜测大概是一些油炸食品,现在大多数人都喜欢吃这个。

    “啊,这个,”宋吟将袋子往上托举了一下,“是我买给你的。”

    左侧有一个供人休息的长凳圆桌,宋吟把袋子放到上面,笨拙地拆开绑起来的结,扯开袋子,他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罐子拿出来。

    苏祖之望向那个罐子眉心突突一跳,熟悉的包装,熟悉的样子,他就是装傻认不出来也有点过于刻意,可当宋吟亲口说出来时苏祖之仍是头脑胀了胀:“那边有家甜品店,我就进去买了一个……”

    他抬眼,“御桥说你喜欢吃。”

    苏祖之右手蜷缩:“我喜欢又怎么样?”

    宋吟慢慢地出声:“你喜欢我就想买给你,你能高兴的话,我也会很高兴,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大街上流光溢彩的灯从四处照过来,男生无辜讨好的表情,拎久了袋子有些发红的手指,紧张绷直的身体,因为太期待他反应而一眨不眨的眼睛,什么都照得很清楚。

    苏祖之阖住眼,“够了。”

    这些天一切不正常行径,一切刻意的行为,都够了,不要再继续。

    宋吟被他一喝,慢慢地垂了一下眼,又抬起来,悄声抿唇:“我是认真的呀,照顾御桥,送你东西,都是我愿意做的,会让你困扰吗?”

    苏祖之张了一下唇,面前的男生却突然低头,快声道:“就算你讨厌我也想对你好,这些我控制不住。”

    他把袋子重新绑好,试探地递到苏祖之身前,“而且你平时吃饭也少,我经常担心你的身体……你收下好不好?”

    苏祖之知道了,不论是小秋还是御桥或许曾经都被这副模样欺骗过,一副被放在心里无比紧张和心疼的样子,是装的吗?怎么能对三个不同的人都这么做呢?

    收,还是不收,苏祖之看着宋吟一双眼,唇边弧度已然消失,甚至隐隐有些不寒而栗的阴骘,他抬手,把那袋龟苓膏收到了手中。

    宋吟嘴边弧度扬起,还说了一句:“是椰奶的。”

    苏祖之转身就走。

    宋吟很放松地跟上。

    回去的路上宋吟表情很愉悦,眼睛也弯得很明显,苏御桥这傻白甜从凳子上站起来居然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他这一晚只钓到了一条鱼,全身心都在为此难过,他咬牙凑到宋吟面前,“宋吟,你还想钓吗?”

    宋吟若有似无地掠过他脚边空荡荡的水桶,轻声说:“不了吧,晚上还想看会儿书,要不然我们回去好了。”

    苏御桥就等宋吟这一句,他一把拎起钓箱和凳子,“走,哥,我们回学校。”

    苏祖之被拉过来得很随意被拉走也很随意,全凭苏御桥一句话的事,苏祖之某些时候确实做到了好大哥的形象,对任何只要不过分的要求都会顺应。

    回去的路上苏御桥有些晕车,中途下来和苏祖之换了位置,宋吟和苏祖之坐到了一排,车上很安静,宋吟抱着枕头一晃一晃地好几次靠到了车窗上,脸颊压出肉。

    回到学校也是苏御桥跑下来叫醒他的,一个在上等校区,一下在下等校区,宋吟和苏御桥告了别,一手拎着苏御桥买给他的一桶食品,另一手拎着一袋零食,两边都很重,他来回倒着提。

    苏祖之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人走在前面。

    宋吟一个人慢吞吞地在后面走。

    某个时刻意外突生。

    宋吟两大兜子的东西都撒到了地上,他被拉到了宿舍楼的一个拐角楼梯下面,天旋地转地被压到墙上。

    宋吟的脸被掐住了,他被压到墙上的时候不疼,被掐住脸颊的时候却真心有点疼,他半睁眼看过去,看到了苏秋亊的脸,目光往下,是苏秋亊一条被长裤遮掩着站姿有些不正常的腿。

    苏秋亊?出院了?

    晃神中宋吟听到苏秋亊问他:“宋吟……你有没有想和我说的?”

    “有,”宋吟含糊嘟囔,蹭了蹭他的手掌心,“别掐着我,我疼。”

    苏秋亊骤然松手,他一手攥拳抵在墙上,眼睛微红地看着宋吟,“这些天我在医院,你一次没来过,胡聂说你一直都在照顾苏御桥……为什么,我比不过他吗,就一眼也不值得你来看我?”

    宋吟被箍在这里很是难受,他很低很轻地说:“我们分手了呀。”

    苏秋亊情绪又崩:“我没说要分,我没有同意。”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游走失控的时候,他也知道不太好看,可苏秋亊无法控制,他重重闭上眼,放在墙上的手轻微抽搐,好像下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宋吟忽然将手放到他脸两边,踮起了脚,湿软的舌头舔了舔他发抖的唇。

    苏秋亊脑子很乱,宋吟亲他唇角,喉结,“没有去医院看你对不起,我知道我们分得太仓促,对你不公平,那现在就当是补偿,过了之后就真的分了……好不好?”

    苏祖之在上第一节台阶的时候,方才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那两大桶东西撒到了地上滚得到处都是,他走出了宿舍,一桶一桶把那些东西捡起来。

    那节楼梯躲不了人,苏祖之起身侧头,就这样看到了攀在男人身上的宋吟,两人难舍难分,像一对青春期间离不开彼此的情侣。

    苏祖之把两桶东西放到地上,转身回到了宿舍楼,随手将龟苓膏扔进墙角垃圾桶。

    第090章 四人宿舍(29)

    宋吟没有喝酒, 但回到宿舍的时候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

    但他装得很好,没事人一样看不出他刚才经历过什么,他推开门, 很平常地朝自己的铺位走去。

    因为最近他的目标都放在了苏祖之身上, 现在苏祖之就像变成了一股基金,他要时刻关注着, 所以一坐上床他余光就投向了旁边。

    苏祖之没有脱掉外头的衣服,好像没比他早回来多少, 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书,鼻子高挺, 阴影遮住了小半张脸。

    宋吟正要收回目光, 却在下一刻突然又重新偏过了头,这一回他看苏祖之的眼睛轻微地睁大了些。

    他看到苏祖之桌面上空荡荡的, 床上也是光滑平整, 什么都没有,就连私人用品也都少得可怜,但就是什么没有才奇怪, 他跑了小半条街排了很长队才买到的东西呢?

    宋吟几乎是光明正大地去看苏祖之周边的所有地方, 怎么没有?

    苏祖之扔了?

    宋吟有点不敢信, 他又一次去看右侧的那张桌子, 一个小角落都没有放过, 最后他搜寻了两分钟左右,确认了确实哪都找不见。

    宿舍里的垃圾桶里也没有,不太可能是吃完就扔了, 那苏祖之是放到了哪里?

    宋吟大脑空白, 他心脏的一个小尖若有所觉地颤了颤,随后他拿起手机一看, 发现苏祖之的好感度在前几分钟降到了二十。

    只降了一格,但放在苏祖之身上,哪怕是只降零点五都会让宋吟心痛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宋吟抬眼看了下斜侧方面无表情坐下的苏秋亊,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可能性,降就降吧,他接下来努力对苏祖之好一点弥补回来。

    宋吟摆了摆自己的枕头,他这么想完,还没有开始正式实施,他就和苏祖之有了一点小摩擦。

    宋吟在床上躺了会就迷糊地起身去了浴室,他去的时候苏祖之已经在里面了,正站在盥洗台前面伸手拿毛巾,他看着苏祖之的手,眨了一下眼提醒:“你好像拿错了,那是苏秋亊的……”

    苏祖之侧了一下眼,看着像文人一样的手出现了极有力量感的青筋,他薄唇轻启:“出去。”

    宋吟立马心脏砰砰地转身跑走,他好像无意识当中做了苏祖之极为不喜欢的事,苏祖之比前段时间对他更差了。

    宋吟抱着忧愁入了睡,第二天还是周末,一觉起来苏祖之已经不见了身影,裴究和苏秋亊的铺位也是空的,他夹着被子本来想继续补觉,下一刻却被苏御桥一个电话叫去了图书馆。

    “宋吟,这里,”苏御桥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用一杯水占着位子,他朝宋吟招了招手,一双眉眼熠熠生辉:“快过来!”

    宋吟看了看苏御桥,已经有些不能将苏御桥和当初在厢房里轻佻着拍脸吓尿一个男生的样子对上号了,他犹豫一下,朝那边走过去,坐到了苏御桥的对面。

    宋吟昨晚找了个借口说要周末补课,苏御桥今天就把他叫了出来说要和他一起补,本来宋吟不想去的,但他心里不免想,说不定这回苏御桥还会把苏祖之叫上。

    毕竟两个菜鸟补不出一朵花来,还得有个聪明人在场,所以他来了。

    没想到苏御桥只叫了他一个。

    宋吟有一丁点后悔。

    不过既然出来了,宋吟也不会真的拂对方的面子,他拿出几本书和苏御桥一起翻开看,“你父亲没有给你找家教吗?怎么自己一个人学。”

    苏御桥皱着两道长眉,他头疼地看着一行行天书似的字,闻声回道:“胡聂给我找了几个,但都没什么效果,后来他就放弃了。”

    其实是苏御桥不服管不好好听课,每回都将老师气得自请离职,不过是他想在宋吟心中的形象好一点,就把真实情况模糊了一些。

    宋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他和苏御桥不能聊太多,甚至多笑一下都是不合适的,所以寒暄了一句宋吟就重新低头看书,想快点熬过约好的半天时间。

    苏御桥看了会书就看不下去了。

    他在学习上不成气候,硬让他学也学不进,看了五分钟习题便吐着郁气揉了揉脖子,掏出手机假装查题,实际是开了一把游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吟在对面,原本苏御桥一人就能带飞的局硬生生被他输得队友骂爹,苏御桥也懒得吵,退出后台拧了一瓶水喝。

    他眼下有点小乌青,从那天出院以后就有了,一方面是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全,时不时痒得他发痛,整晚整晚睡不好就想起来挠,另一方面就是,他有心病。

    他还是觉得宋吟有些对他大哥过于关注了。

    苏御桥不愿意想却又控制不住本能地去想,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

    他撑头让自己少乱想,然而却是不行,越是不想,越是想得离谱,现在都想到宋吟会为了他大哥卑微地做佣人照顾他家里人去了。

    疯了,苏御桥狠狠咬了咬侧颊肉,恰好这时宋吟抬起了头,他再也忍不了地出声道:“宋吟,你知道我大哥为什么要住进下等校区吗?”

    宋吟看书看得眼眶有点红,像哭过了一轮似的,苏御桥忽然提起有关苏祖之的事,他有点惊讶,不由竖起了耳朵,面上却很自然,他揉眼笑了一下,“你哥哥的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事实上宋吟有试过去调查苏祖之住进来的原因,不过当然是以失败告终,苏祖之这个人太神秘了,除非是他自己想透露,否则别人到死也不会知道。

    “因为,”苏御桥面露纠结,他想起了大哥的警告,但此刻还是决定出卖,“因为大哥精神不稳定,自从小魔灵被偷了之后,他就做出过很多回……不太好的事。”

    宋吟嘴唇轻轻抿起,似乎接收到了他隐晦的提示,“你之前说过小魔灵都进到了下等校区的学生身体里面,你哥住进来,是不是会好一点?”

    “嗯,附近都是小魔灵的气息,他会好受一点,”苏御桥抠着笔帽,陷入恐怖回忆似的鬓角冒了汗,他喃喃地低低地开口,“我要说的是……”

    面前忽然飘过来一阵清香,苏御桥怔怔抬头,看到宋吟递过来了一张纸,宋吟看着他,“放松点,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苏御桥吸了一口气,接过纸的瞬间,上面的清香就好像化成了一双抱着他的手,他稍微好了一点,强行镇定道:“我大哥他不像表面看的那么正常。”

    宋吟顺着问,却没给紧逼的感觉,“什么意思?”

    苏御桥猛灌一口水:“大哥他有精神疾病,他以前残害过自己,魔灵是不会轻易死的,但正常的痛苦都能感受到,我第一次撞见他自己掐自己脖子,第二次我看见他想往楼下跳,第三次,他拿起箱子砸烂了自己的脚。”

    宋吟一只手压住桌沿,脸上表情微讶,苏御桥说的这些,单看苏祖之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宋吟启了启唇,正想问什么,苏御桥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虽然目前还没有出现残害其他人的现象,但保不了以后不会,我们是他的亲生弟弟,他不会对我们动手,但不是一个胎里的就不一定了。”

    苏御桥紧紧握着水瓶,耳边有惊叫,脑子里是苏祖之表情冷酷地把自己双脚砸得稀烂的血腥画面,他晃了晃脑袋,把那些画面甩出去,出声道:“所以,如果没有必要的话,宋吟,你最好还是少点和我大哥接触……”

    从图书馆里出来,宋吟一直回想着苏御桥说过的话,回到宿舍后,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苏祖之的桌子。

    苏祖之还没有回来,宋吟直到晚上心里都像是装着一件事,到了晚上八点整的时候,他看了看右边仍是无人的铺位,拿出手机拨通了胡聂的电话。

    ……

    私立高中二十公里外的一个制衣工厂。

    外面的大门被守门的人关了起来,有两个护卫模样的人一左一右背着手在门口当站桩,一丝表情也无,仿佛听不到里面痛苦至极的低吟。

    工厂里面有人被用麻绳高高吊在了半空。

    吊得正正好,男人的前半个脚掌能触到地面,后半个脚跟却是完全悬空,一双手腕被磨出了血丝,一点点往绳子里面渗透。

    他被吊在这里足足有一天一夜了,整整二十四小时肚子里没进过饭没进过水,就这么被吊着,哪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都受不了,他头晕脸皮烫,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煎熬。

    哐当一声,他看向了从外面走进来的苏祖之,嘴子皮陡然哆嗦了一下,脸上表情惶恐至极,仿佛和他面对面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来要他命的魔鬼。

    他张了张口,嘴里像是没有舌头一样吃吃地说:“放,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前些天厂子里进了一批上好的料子,本来是要用在赶制冬季衣服的工程上,可做到一半就有人上报给苏祖之布料不够用了,买回来的时候一匹不多一匹不少,到头来却少了整整一半的数量。

    苏祖之总是不在宿舍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他在调查这一半不翼而飞的料子到底去了哪,昨天他才查到料子的去向,是和苏祖之一直不对付的另一工厂买通了厂里的一个小老板,花大价钱把料子买走了。

    小老板赚了差价,把这钱藏起来了,守口如瓶地不说,可没想到还是被苏祖之抓了出来。

    苏祖之看着平易近人的很好说话,可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没等他解释什么苏祖之就叫人把他吊到了工厂里面,跑都跑不掉,一直被折磨到全身脱了力。

    “我已经被吊一天了,”男人嗓子眼里堵着血,声音很小,“我会把钱全部交出来,求您放了我吧,我出去以后什么也不会说,真的,我发誓。”

    苏祖之走近,用手拍了拍男人发红的脸,竟是笑了笑,“你来厂里多久了?”

    他表情和平常那么温和,让男人见到了曙光,激动地说:“一年三个月,我没读过书,当初都是您可怜我才让我进厂工作的,现在我已经当了小老板,全都靠您当初拉了我一把。”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都说得哽咽起来,苏祖之没被渲染,淡笑道:“你觉得我对你有恩。”

    男人点头,鼻涕流进了嘴里,哭着说:“是,您对我有恩,恩情太大了,我一辈子都还不完。”

    苏祖之好整以暇地站在男人前面,看他哭得撕心裂肺,似看不去了一般抬手给他整了整衣襟,男人一颗心不安又愧疚,脑袋都低了下去。

    苏祖之对他这么好,他做什么要为了一点钱搞这破事?

    男人正懊悔着,难受着,前面帮他拉衣领的苏祖之突然收起了笑,一把掐紧他的脖子,收紧再收紧,厉声道:“那你是怎么对我的?”

    “工厂每个月给你钱,干得越久薪酬越高,从没亏待过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交给你的活,这钱就能到你手里,但你呢,你都做了什么?”苏祖之压低声音俯身到男人耳边,“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怎么不去死。”

    苏祖之完全没了笑,他掐着手中挣扎的男人,呼吸颤栗,恨不能掐死这狗东西,而他的手也确实越来越用力,和男人同时脖子起了青筋。

    男人被他一手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往后拽,一手掐着脖子,脸部肌肉疯狂地抽搐,脚尖前前后后搓着地面,工厂里只剩下搓挪地面的声音。

    男人看不到苏祖之的脸色,他口嘴并用地呼吸着空气,一双手在忙着扒拉脖子,全身上下都没有空余的精力让他说求饶的话,他一张脸充满了血,既能看出痛苦,又能看出迷茫。

    他想不明白,刚刚还对他笑着的苏祖之,怎么能那么快就能变了脸色。

    他只是贪了一点小钱而已,大不了全部吐出来,何至于要掐死他?

    这和他印象中的苏少爷完全不同,眼前这个暴力无比的人哪里像那个孱孱弱弱的苏少爷?

    “砰砰砰!”

    就在男人快要窒息晕过去时,大门突然被急促地拍响,苏祖之松开手,往外看过去,“敲什么?”

    “少爷,有人找。”

    有人找?

    苏祖之皱了下眉,他拿起手帕擦了擦整个掌心,随手扇了男人一个巴掌,将男人扇昏过去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一把推开门,“谁找……”

    话还没说完,苏祖之目光就移向了远处的一棵树下面。

    宋吟背着手低着头,神情无聊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可能站得久了,抬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打完眼里立刻含了一包水。

    门口的护卫觑着苏祖之不停变换的脸色,小声道:“他说是您同学,来了有一会儿了……”

    同学,哪门子的同学,苏祖之心中发冷地想道,倒是会攀关系,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等太久等得开始搓自己脸颊的宋吟,抬手制止了准备出声的护卫,等宋吟自己发现,他想看看宋吟到底要做什么。

    宋吟很快就发现了。

    他看到门口的苏祖之,眼睛立马亮亮地眨了两下,顶着白中透粉的脸蛋朝苏祖之跑了过来,一秒也没有耽搁,就是奔着苏祖之去的。

    一凑到苏祖之身边,他就用那轻软的声音明知故问道:“苏祖之,你出来了。”

    刚才站在树下面的时候他分明有些拘谨,可现在看到了苏祖之,他脸上的一点忐忑就慢慢地开始消失不见,好像小宝宝见到了依赖的家长,看到苏祖之,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就能安心下来了一样。

    苏祖之不知道宋吟是在装还是真的觉得他有安全感,想到后者可能性,他嘴角讽刺地勾了勾,“谁告诉你工厂位置的?”

    宋吟低头嘟哝着拽了拽衣角,“是胡聂,我问他的,你不要怪他。”

    “我说要怪他了吗?”苏祖之已经全然没再装好脾气先生,他手里还沾着乱七八糟的血,心情糟透了,眉骨带着厌弃感,他冷漠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他实在不温柔,宋吟分明对他说话很客气,他却含枪带棒,非要把人说哭似的。

    宋吟眼睛垂下,注意到他细长手指的一丁点血,抿了抿唇道:“就,就过来看看,你一天不在宿舍了。”

    苏祖之心中顿时想:“我几天不在宿舍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的关系在你眼里到底熟到了什么程度。”

    但他没开口,或许是看到宋吟坐了半天车不停打哈欠揉得有点发红的眼皮,心想,算了,先看看宋吟还能说出什么来。

    宋吟两只手又背到了身后去,他低着脑袋,一侧脸颊微微鼓起,撇着嘴咕哝:“我昨天给你买的龟苓膏你是不是丢掉了?我都看到了,一楼垃圾桶里,包装都一模一样。”

    他飞速抬眼一看,看到苏祖之波澜不动的表情变了变,只变一点就够了,已经变相承认就是他丢的,宋吟轻皱眉:“你怎么能丢呀?我排了很久队才买到的,你就算不吃也可以还给我。”

    “所以呢?”苏祖之突然打断他的谴责,“你明知道我丢了你的东西,怎么还要问,还是你非要一个说法,非要我给你道个歉,所以特意跑到这么远来找我说这些无聊的?”

    宋吟被这一通反问问得顿住了,他眼睫颤着看向苏祖之,看到对方眼中的不悦,他能感觉到苏祖之心情不好,但并不针对他,而是来源于里面那个人。

    不对,可能他也有一点点关系。

    苏祖之抬手粗暴地按了按太阳穴,他呼了一口气垂眼去看宋吟,正要说什么,就见宋吟呆兮兮地笑了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跑这么远,是因为我想你了呀。”

    苏祖之按住太阳穴的手陡然停了下来,他缓慢地去看宋吟,眼中是费解,更多的是颤动,他真是完全看不懂宋吟这个人……

    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说话难听也不当回事。

    甚至现在还在说:“你扔掉我买的东西我只是有点难过而已,但我来找你不是来质问你的,我说这个只是在找话跟你聊,因为我笨,想和你说话,脑子里一时又想不到别的话题。”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龟苓膏了,想问你最近喜欢吃什么,想对你多了解一点,这是其中一点点原因,但问胡聂你在哪儿,还亲自跑过来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我想见你。”

    【叮!】

    【苏祖之好感度变化提醒】

    【苏祖之: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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