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第 71 章
池还大部分时间都在18楼餐厅吃饭, 有专设的小隔间和厨师,不在外面大厅和员工一起。
今天和池还一起吃饭几个人基本都是公司的骨干,只有几个资历浅一点, 相对来说年轻, 桌上唯一的Alpha就是其中之一,策划部今年刚上任的项目经理, 姓宋,今年28岁。
见他有段时间没再参与交谈,神色略显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有人问了句:“池总,怎么了?”最近公司刚步入正轨,这个表情, 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又出了事情?
“唔,”池还飞快地又发了个消息, 然后熄灭屏幕,轻笑了下,“没事,刚说到哪里了?”
刚刚被扯远的话题被重新拉回来, 池还适时接话发表看法, 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手机, 陆鸣还是没回。
池还紧了紧手里的筷子, 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坐在对角,因为拘谨没怎么说话的宋经理。
话题刚好聊到这几天策划部交上来的备选活动,池氏集团业务广泛,总部每年都会有七夕节的活动企划, 临近七月,三个备选方案这几天已经汇报过了。
“宋经理的气息企划很有想法。”池还笑着说了句。
被提到的宋经理有些受宠若惊, 连说几句话谦虚地把功劳推给其他人。
“七夕活动现场也是你负责?”有人问。
“对,是我,我怕出纰漏,还是亲自盯着好。”他升上来除了能力,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细心谨慎,毕竟诺大一个池氏,有能力的人并不稀缺。
“活动家属也可以参与,宋经理有伴侣吗?”池还不经意地提了一下。
宋经理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池总好意,我去年刚结婚,人还是不带来了,面得分心。”
池还了然地点点头,笑容关切,让人如沐春风:“那就辛苦你了。”
几人就这个话头再度聊到了家庭,池还拿起手机,再次编辑了一条信息。
办公室的陆鸣刚挂断电话,就看到池还给他发了消息,最新一条是:“他结婚了。”
陆鸣怔住,心里像是撞进一只鸽子,嘴角随之勾了起来。
LM:好。
LM:刚刚接了个电话。
下午,池还发消息的频率比前几天都要高,不规律地隔上一两个小时就有一条,内容从落地窗外的天气,到请教公司相关的问题,再到问他忙不忙。
合作的基本敲定,陆鸣下午的确有点忙,他只能在会议间隙间回复池还的消息,来不及多说,池还大概也不空闲,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回复往往隔着一点时间,因此就算频率高了,到底也没多说几句。
陆鸣看到池还半个小时前发的消息,抽出手来回复:“嗯,下午有点忙,这几个问题刚刚讲得简略,晚上带几份资料给你。”
池还大概刚好空下来,陆鸣刚要放下手机就收到了回复:“你今晚要忙到几点?”
LM:应该要九点后,你先走,资料等我回来给你。
陆鸣等了一小会后把手机放在旁边,几页文件扫过,锁屏横幅才弹出消息。
酷仔:好。
九点二十,陆鸣给司机发了个消息,出门厅时车已经停在了门口。他几步走过去,有点奇怪,司机今天没下来开车门。
陆鸣视线朝驾驶位看了一眼,视线停滞,然后忽地笑了,朝后座走的路线拐了个弯,走向副驾驶。
“我司机呢?”陆鸣扣上安全带,扭头看旁边的人。
池还熟练地起步,借着着动作用余光观察陆鸣:“我让他走了。”
陆鸣了然地点头:“哦。”张叔虽然年纪大,但眼力见好,早上他估计认出了池还。
“为什么?”陆鸣身体朝侧方倾斜一点,姿势有些漫不经心的慵懒,他盯着池还的侧脸,问,“想我了?”
陆鸣语气揶揄的意味明显,池还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几乎瞬间就想到昨天陆鸣来接他,理由是“想你了”。想到这一层,即使他最初的动机不是这个,现在也有洗不清的嫌疑了。
他看了陆鸣一眼,撞上视线又迅速移开,有些心虚地应下:“嗯。”
陆鸣笑了笑,没说话,坐直身体。他取下眼镜,闭眼捏着鼻梁。
安静的氛围让池还忍不住想起早上楼道里的接触,这部分记忆今天在他脑海里来来回回无数次,现在又悄然出现,让他再次燥热起来。
陆鸣仍闭着眼,他伸手把车内空调降低两度。
池还清了下嗓子,开口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嗯?”陆鸣睁开眼。
池还:“今天中午,我和Alpha一起吃饭,你是不是生气了?”
陆鸣神色一愣,反应过来后低低笑了起来:“所以,小池,你是以为我生气了在哄我?”
路口红灯,池还停下后索性放弃余光观察,转头直直地看陆鸣,问:“你没生气吗?”
“他结婚了,你又和他不熟,我生什么气?”
“你下午消息回得很简短。”池还抿唇。
陆鸣失笑:“新品快上市了,下午是真的在忙。”
“真的吗没生气吗?”池还望着他,浅色的眼瞳在夜色中变得漆黑,看人时真挚又赤诚。
陆鸣敛了神色,认真回答:“没有生气。”
他停了一下:“但有一点不开心。”
池还的表情瞬间闪过几分茫然无措,陆鸣没让这些情绪存在太久,笑着说:“已经被你哄好了。”
“但是,要不要再哄一下?”
陆鸣歪着头看他,没戴眼镜的时候,这双眼睛传递的情绪更加直白,让池还有些不敢直视。
池还几乎是慌乱地错开视线,看向远处的信号灯。
陆鸣笑意更盛,打算到此为止,不再逗人。
笑容才收了一半,池还却又转了回来,直直看着他。
远处信号灯的数字一格一格跳动,等候时间还剩十五秒。
在第十二秒的时候,池还突然伸手勾住陆鸣的脖子,上半身靠了过来。
陆鸣看到池还闭上眼睛,眼睫颤动,微微仰头贴上了他的唇。
陆鸣心口一滞,仿佛有一只白鸽扑打着翅膀撞入心底,产生实质的震颤,然后又轻飘飘飞离。
唇舌只在表层描摹,池还的动作生疏,却给带来一阵痒意,如电流经过。
陆鸣被这个毫无预料的、突如其来的、没什么技巧的吻钉在原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倒计时走到四,池还在一个轻微用力的舔吻之后,结束了这个吻。
一个仅仅用时八秒的吻,在空白的大脑之中,深刻细微的每一个动作都被陆鸣感受,恍如一个世纪。
四秒钟,池还抬手刹、起步一气呵成,在红灯转绿的时候起步得迅速,像是在逃离刚刚那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吻。
车沉默地开着,车上的人一个紧张得面红耳赤,一个则大脑宕机刚刚重启,还处在余韵之中。
仪表盘的指针悄悄移动,陆鸣瞥见,出声提醒:“再踩油门就要超速了。”
池还没回答,但表盘指针落了回去。
陆鸣迷了迷眼镜,借此遮掩浑身上下快要溢出来的愉悦,像一只餍足的狐狸。
他说:“小池,我被你哄得很好。”
池还还是没接话,在此时此刻尽力把自己扮演成一个沉默寡言的合格司机。但司机为什么会亲吻雇主呢?
这不合理。
池还的领口在往外冒着热气,蒸得面红耳赤,他庆幸这是晚上。
陆鸣伸手轻轻碰了碰池还紧抓在方向盘上仿佛焊死的手,柔声说:“你对我可以不需要这么敏感。”
池还努力给自己筑起的壁垒,在这一碰下轰然倒塌,内里的心脏被陆鸣一眼就看到。
今天下午,他一直试图从陆鸣的字里行间揣测他的想法,冰冷的文字词不达意,他就来找陆鸣,亲眼看他说话,观察后他的表情,就像是在家观察何云裳一样,只要她眼神一动,他就迅速反应自己的应对——
不知不觉,他紧张到把这些用在了陆鸣的身上,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从小到大,多的是人告诉他要察言观色,要投其所好,可陆鸣却说,对他不需要这么敏感……就像是对他打开了一扇门。
绷了一下午的心在这一刻归位,那只安放的手甚至在离开前还轻抚了一下。池还长长呼出一口气,说:“好。”
“那,”陆鸣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问道,“这些项目资料还要吗?”
心里的坎翻过去,现在旧事重提,池还后知后觉的心虚开始出现,在梗了一下后,他咬牙说得斩钉截铁:“要。”-
在进入小区大门时,池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任舟下午发消息说机车帮他们骑回来了,但是门卫严格,不让他们骑进去,任舟打电话时池还刚好在开会,没接到,他和二毛最后只能把车停在了外面。
“所以我们要去取一下。”池还说。
“好。”
车放得不算远,他们按照任舟的描述和给的照片,没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怕两辆机车太招摇,任舟还找了个绿化茂密的地方遮挡了一下。
两人骑着车回去,把车停在各自的车位里。
陆鸣的车位近,他走过去时,池还正在摘手套。黑白相间的骑行手套被他取下来叠在一起,然后小心掸去上面几乎不存在的灰,捏在手里。
地库里明亮,监控到位,陆鸣看到池还的动作顺口提了一句:“要带上去吗?”
“嗯,放车上怕脏了。”
陆鸣点点头,这才仔细去看那个手套,然后发现,这个手套是当初陆鸣送给池还的谢礼,当初让王卷挑的,他只看了一眼,时间有点久,这次没一眼认出来。
然后他听见池还说:“这应该算是你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陆鸣动作僵了一下:“这个不算,下次给你重新挑。”
池还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是王卷挑的。”陆鸣语气难掩生硬:“……下次亲自给你挑。”
池还最终还是拿上了那对手套。
“我拿回去收起……”两人朝电梯的方向走,池还边走边说。
话没说完,池还脚步陡然一停,手里的手套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在地库里产生交叠的回音。
陆鸣弯腰帮他捡起手套:“怎么没拿稳……”
他起身,注意到池还僵硬的表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前方不远处,进入电梯厅的大门前站着一个女人。
宽松的长裙穿在她身上,衬得她更加纤瘦,此刻,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们两人的方向,准确来说,是望着池还。
何云裳。
(作话有番外,大家记得看!)
第072章 第 72 章
何云裳不知道站在那多久了, 她面无表情,地库里的风吹动她浅棕色的纱质裙摆,加上她在日光灯下白得近乎发光的肤色, 竟然生出一种鬼魅的错觉。
机车就停在他们斜后方, 总共没走出几步,她大概率是看见了。
陆鸣伸手轻拍了拍池还的肩膀。原本他是想牵住池还的手, 但现在他们的关系还没公开,陆鸣不确定池还的想法,于是换了种方式安抚。
池还低头呼出一口气, 看了陆鸣一眼,然后朝何云裳走过去。
“妈。”
何云裳没说话,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池还, 她因为最近哭得频繁,面容有些憔悴, 但这些并不妨碍她望向池还的眼神冰凉,如不露锋芒的寒刀。
池还试探着开口,避而不提机车的事情:“你怎么出来了,朱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朱阿姨是家里的管家。
何云裳依旧沉默, 脸上的肌肉平静得连一寸都没有动。
池还身侧的手握紧, 他很少在何云裳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这让他有些下意识的无措与恐惧。
何云裳突然笑了, 她的嗓音因为哭了很多次而有些沙哑,但她原本的嗓音偏尖锐,所以说起话来就有点像断断续续的铁锯:“怎么不去静荫园,住在这里?”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 但那笑意明显不到眼底,割裂感十足。
说完她终于动了, 上身往旁边歪了些,看向池还身后:“车是什么时候买的?”
没等池还回答,她突然提高了音量:“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现在是池家继承人,你要符合你的身份!”
陆鸣本来站在刚才停下的地方,听到她的声音,眉头皱了起来。他看向池还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停在旁边的阴影中观察何云裳,眼睛里的审视意味浓重。
“你爸现在躺在病床上,你在干什么?”何云裳的声音又大了一些,说到后面甚至有声嘶力竭感,“就是因为你不争气,他才宁愿出去找别的女人!”
声音在空间中回荡,远处安全出口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回声还没消弭,何云裳身侧的右手抬起,重重朝池还而去。陆鸣在何云裳动手之前就敏锐地迈步了,隔着一段距离,他来不及拉住,只能抬起手臂生生挡住。
陆鸣的袖口是挽起来的,因此这一下毫无阻隔地打在他的手臂上,皮肉交接发出响亮的脆响。这一巴掌力道之大,让陆鸣眉心拧了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他难以想象这一下要是落在池还脸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何云裳因为陆鸣的突然出现愣怔了一下,她似乎一直没注意过地库里的另一个人,因此到现在才认出来陆鸣:“你……陆少?”
原本陆鸣想着这到底算是池家的家事,所以没有插手,但没想到何云裳居然会动手。
陆鸣沉着脸把池还往身后拉了拉:“池总住院期间,是池还在打理公司,将岌岌可危的池氏救了回来,不然你大概率不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何云裳从陆鸣突然出现的惊讶中回过神来,恢复了之前的凌厉:“如果不是他不争气,他父亲又怎么会不愿意回家,以至于车祸?”
陆鸣因为她毫无根据的话皱起了眉,而何云裳却还在继续。
“池夫人,”陆鸣打断他,顾及这毕竟是池还的母亲,他到底还是没有用尖锐的言辞,“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男人出轨是因为孩子,作为他的妻子,你有没有考虑过其他原因。”
“不可能!”她几乎是立即反驳了陆鸣。
“不可能……”何云裳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低了不少,她的眼神游移变得空洞。
她低声还在细数着池还的错处,但不再有之前的激动,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像是失去了力气,连眼皮也有些抬不起来。
陆鸣察觉不对,就见她身体一晃,向后倒去。
第073章 第 73 章
何云裳晕倒了。
“妈!”池还冲上去扶住了她, 陆鸣也伸手去拉,总算没使人摔到地上。
在池还扶住人后,陆鸣迅速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 旁边一辆停着的车突然开了过来。
“小池总。”车上的司机开门下来, 帮他扶住人。
池还看了一眼,认出他是常跟着何云裳的司机, 三人一起把何云裳扶上车,赶往医院。
陆鸣上了副驾驶,池还扶着何云裳坐在后排, 侥幸晚上车少,一路畅通无阻。
趁着路上的时间,陆鸣提前打电话给医院沟通, 交代了何云裳的情况,到医院时医生和设备已经就位。
“夫人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晕倒可能和这个有关系,小池总,你别太着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司机长相憨厚, 笨拙地安慰了池还几句就下楼等着了, 留陆鸣陪着池还守在病房外。
司机在的时候, 池还勉强维持着礼节, 等人离开,他就像失去支撑一样坐在医院走廊的不锈钢长椅上,低垂着头。
陆鸣在他身边坐下,安慰道:“我和医院打过招呼, 里面是经验最丰富的医生,阿姨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我把她气成这样的吗?”池还的声音在这轮番的匆忙之中有些低沉嘶哑。
陆鸣的心跟着池还的语气沉了一下, 他仿佛回到了那天晚上,在音像店二楼找到池还的情形。
当时的池还也是这样枯坐着,了无生气。
陆鸣握住池还搭在腿上的手:“不是你的错,小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池还抬头看着他。
“会好的。”陆鸣说。
池还没有再说话,但他身上覆盖的阴郁有在消退。
急救室的灯熄灭,有护士推开门,医生走了出来。
“陆总、池总。”他点头和两人打招呼。
池还站了起来。
后面有人推着病床出来,躺在上面的何云裳依然闭着眼。
“她怎么样了?”池还看着病床经过他们,问道。
“没什么大碍,池夫人应该是因为低血糖,加上情绪有些激动导致的晕倒,等血糖上去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池还松了口气,跟上了护士移动的方向,等她们把何云裳安置好后离开,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陆鸣拿过病房里提前准备好的热水,给池还倒了一杯。
池还却只是端着杯子抿了一小口。
“你的手……没事吧?”他问。
陆鸣此刻衬衫衣袖已经放了下来,他顺着池还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手臂,说道:“没事。”
池还把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拉过陆鸣的手解开袖口:“我看一眼。”
何云裳打下来的那一下声音很大,他推起袖子,果然看到精壮的小臂上触目惊心红了一大片,略微能看到几个手指印。
陆鸣任由池还动作,在看到手上的痕迹后也有些惊讶。他痛感阈值高,挨这一下并没觉得多痛,没想到居然有些肿了。如果他没拦下,挨这一下的就是池还。
池还皱着眉呼叫护士,要了个冰袋。
vip病房护士的耐心也多了不少,东西送得很快,池还拉着陆鸣在外面一间的沙发上坐下,小心地将冰袋贴在红痕上。
冰块的熨贴下,皮肤上残余的痛感消弭,池还耐心地抓着冰袋,时不时换个方向给陆鸣放松的时间。
“我来吧。”池还的手指已经被冰得有些发白,陆鸣接过了他手里的冰袋,另一只手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我今晚想留在这里。”池还说。
“好。”
陆鸣没说要留下来,反倒让池还松了一口气。抛开如何向何云裳解释不谈,他有些疲惫,思绪混乱,想自己待一会。
陆鸣放下融化了一半的冰块,红痕已经消退很多。
“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陆鸣轻拍了下池还的头,看着他继续说,“不要怀疑自己。”-
从医院离开,到家后,陆鸣站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片刻后,陆鸣播出一个号码。电话接得很慢,陆鸣耐心等着一下又一下的忙音过去,掸掉积攒的烟灰。
电话接通后先传出来的不是人声,而是嘈杂的音乐声,接着才是有些聒噪的人声:“喂?谁?”
“是我,陆鸣。”
“谁?”电话那头的许言最开始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凛神一下,朝包间内的其他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正色问,“陆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陆鸣没有和他进行弯弯绕绕的周旋,开门见山问道:“在心理学领域,你有靠谱的人吗?”
许言走的是不务正业的路子,家里放养,因此他大学在国外修了个心理学的学位,回国后在行业内干了一段时间,后来耐不住玩性跑路了,但他天生有社交技能点,攒下了庞大的人脉。
“有啊,多的是,我给你推,”许言直接答应了下来,又问,“怎么了?你最近压力太大?”
之前陆氏打压华宴的事情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就连许言这种天天鬼混的人也知道,陆鸣提到心理问题,他瞬间就想起了这件事,不过说完又自我否认了,以他对陆鸣的了解,不至于。
果然,陆鸣回答:“不是我,是一个朋友的家人。”
陆鸣说得模棱两可,许言也不再多问:“行,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没等多久,许言就给他推荐了一个联系人。
许言:这位,魏川,和我一届的,不过人家学位是正儿八经拿的,绩点几乎全满,现在是B城仁心医院心理科的主任医师。
B城的仁心医院,心理科全国闻名。
许言的消息又发了过来:“我打过招呼了,他还没睡,你着急的话现在就能找他。”
陆鸣点开了那个名片,添加。他曾读过一些心理相关的书籍,结合对何云裳的观察,陆鸣现在,有些怀疑她的心理状态。
第074章 第 74 章
送走陆鸣, 池还又坐回了沙发。病房的门虚掩着,从门缝中可以看到何云裳仍在昏睡中,不过显然睡得不太安稳, 时不时有一些细微的动作。
他收回视线, 忘记扔掉的冰袋已经在七月的温度中化干净了,连桌上都凝了一大摊水。
池还的脑子很乱, 一部分原因是可以清晰地预料到何云裳醒来后的怒火,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一切,但而更主要的, 是内心的交战。
池还的一部分思想在深深厌弃自己,这样一个得不到何云裳喜欢的自己,即使他模仿、伪装、隐藏得再好, 那也都不是真正的他……而另一部分思想却一直在循环播放陆鸣的话。
“小池,相信自己, 你很好。”
他真的很好吗?
他相信过。和陆鸣在一起的短短几天,他可以肆无忌惮,毫无顾忌地按自己的想法行动,这段时间甚至超越了住在老东街的那两年, 成为了他迄今为止, 最快乐的日子。
可是对上何云裳, 他再次动摇了。
他不想让陆鸣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 所以即使他很希望陆鸣的陪伴,也还是让他离开。
陆鸣和何云裳的话交替在耳边环绕,他甚至还掺杂地想起了危睿凡满眼崇拜的目光。池还窝进沙发里,闭上眼, 就这样任由思绪漫无边际地飘着。
一片安静中,病房门被敲响了, 朱阿姨的声音响起:“池少,是我。”
池还缓缓睁开眼,抬起手覆在脸上揉搓几下,像是要把乱七八糟的情绪揉掉,好半响才坐直身体,朝门外的人道:“进来吧。”
朱阿姨四十多岁,在池家干了二十几年,现在当上了管家。不知道何云裳什么时候醒,陆鸣走后,池还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过来帮着照看,明天他还要赶去公司,抽不出时间一直待在医院。
她进来收拾好东西,看过病房内的情况,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那个化成一滩水的冰袋,问道: “少爷你受伤了?”
“不是我。”
朱阿姨没再问,她在池家待的时间甚至比池还和何云裳还长,人心的弯弯绕人多多少少看得明白。
“那我收拾掉了?”她拿着抹布过来。
“我去扔吧。”套间内其实有垃圾桶,但池还起身捞走那个冰袋,开门出去了。
走廊的垃圾桶在电梯旁边,他想,他或许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出病房的借口。
池昌明也在这家医院,同一栋楼,不过是在顶层的重症监护室。
池还把变成常温的冰袋扔掉,按了上行的电梯。
池昌明住院以后,他只在最开始来过几次,后来因为公司的事情太忙,几乎没再来过,只定期问问情况。
忙只是借口罢了,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见一个人,不管怎么样总是有点时间的。
池还对池昌明其实没多少感情。
十岁以前,父亲这一角色在池还的世界里是缺失的,而他的再次出现并没有带给他多少快乐。
在小池还的认知中,是他的出现打破了他和何云裳的平稳生活,而在现在的池还心中,他只是一道检验的关卡,点头能够让何云裳多一些温和,相反的,皱眉则会带来厌弃。
电梯到达,icu病房层比其他楼层要更加安静,也更加死气沉沉。十一点半,走廊零星枯坐着家属,有的面如死灰,有的哭累了一脸疲惫。
池还一个个路过他们,平静得像一个异类。
病房在拐弯的尽头,池还停在上锁的门口,透过玻璃看床上的人。仪器在尽职尽责记录着池昌明的生命体征,氧气罩上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蒙上水汽。
他依旧想不明白,何云裳到底是为什么一心扑在这个男人身上。
池还在门口站了很久,打断他的是陆鸣打来的电话,他回过神来,把听筒放到耳边。
“睡了吗?”陆鸣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功效。
“没有。”池还边说边走进旁边楼梯间。
“睡不着?”陆鸣仍站在阳台,手指轻点着玻璃护栏,夜风吹动他的衣摆。
池还沉默一会,撒了个谎:“嗯,睡不着。”
“那我陪你待一会。”
“好。”
陆鸣没有再说话,仿佛真的只是在陪他待着。
大概过了十分钟,池还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脚步声。
“怎么了?”池还忍不住问。
声音停了,然后陆鸣的声音响起:“吵醒你了?”
“没有,”池还小心地挪动脚步靠到墙上,“还没睡着。”
“本来打算去床上躺着,”陆鸣解释说,走向卧室的脚步换了个方向。
过了一会,池还听到他问:“听歌吗?”
陆鸣想到池还房间里的架子鼓,从各式的唱片中,挑出了一张乐队专辑,在得到池还的肯定后,将探针放了上去。
钢琴前奏倾泻,一个一个的音符像是敲在心里,生出震颤。
《岛屿》。
“陆教授。”最后的尾奏中,池还叫他。
“你真好。”
不管是给他留出空间,是现在哄他入睡,还是今晚注意到他未曾宣之于口的敏感想法,又或者是对他无时不刻的肯定,陆鸣总是给他一种心安的力量。
听到池还突然的话,陆鸣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一声。
“那,我能有什么奖励吗?”
“什么奖励?”池还下意识追问,毫无商业场上推拉掣肘的影子。
歌曲的最后一个音结束,陆鸣暂停了播放,于是声音便清晰可闻:“还叫陆教授,是不是有点太生疏了?总给我一种带坏祖国花朵的感觉。”
陆鸣的声音低沉,略微的哑像是有实质般摩擦过池还的耳道,掀起一片痒意。
“你觉得,该叫什么好?”
池还的呼吸缓了下来。
他转过身,尽量不发出声响,由背靠着墙变成面对墙角,低着头抵在墙间,就像是把自己关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的嘴张合几下,最后索性闭上眼。
电话那边很安静,但池还没有拒绝的话语,所以陆鸣耐心等着。
“男……男朋友。”池还的声音突然传过来。
陆鸣一愣。
他本意只是想让池还直呼他的名字,至于其他更亲密的称呼,想到池还最近的表现,陆鸣觉得可以慢慢来,因此,这三个字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愣过之后,陆鸣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可否认的是,池还给了他惊喜。
池还说完以后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墙角太狭窄还是什么原因,他的脸开始发烫。
“我困了。”他咬着牙说。
“好,”陆鸣问,“明早去公司吗?”
“去。”
“那早上我来接你,”陆鸣停了一下,温声说,“晚安。”
“晚安。”
挂掉电话,池还等到脸上热度下去才走出楼梯间,回到何云裳的病房。
“回来了?”病房里朱阿姨已经收拾得妥帖,“夫人还没醒,你先睡吧,这里我守着。”
“好。”池还说了几句,然后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这个夜晚因为陆鸣的一通电话,没有池还想象中的辗转反侧,入睡前,他脑袋里回荡的不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语,而是那句他憋了半天才憋出来的“男朋友”。
而陆鸣并没有直接去卧室,而是看着手机上魏川的回复,皱起了眉-
第二天醒来,护士进来换吊瓶,何云裳仍闭着眼。
“昨晚她醒了几分钟又睡着了,”朱阿姨说,“夫人这几天在家没怎么吃饭,觉也没怎么睡,大概是累着了。”
“嗯。”池还看过后关上了门,竟然因为暂时不用解释松了一小口气,“我去公司了,白天有接应,你好好休息一会。”
池还换上新送来的衣物,下了楼。
“下楼了吗?”电话里陆鸣问。
“嗯,刚下电梯,马上到。”
“好,我在停车场,你走进来就能看到。”
话音刚落,陆鸣就从后视镜看到了池还,池还刚巧也看到他,挂断了电话。
陆鸣看着他上车扣上安全带,问:“昨晚睡得好吗?”
“嗯,”池还又补充了一句。“很好。”
“那就好。”陆鸣把早餐递给他。
“谢谢。”
“谢什么?”陆鸣挑眉,“早餐?”
“都是。”池还打开早餐低头咬了一口,话语说得有些含糊。
“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不用和我道谢,这些是我的义务,而且,能帮到你让我感到很满足。”
陆鸣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刻意加重男朋友的意思,但池还的耳朵像是暂留在了这个词上,在心里反复过了几遍。
从接电话到现在,他还没有称呼过陆鸣。昨晚虽然叫了男朋友,但总不能一直这样叫着。
陆鸣先送的池还,临下车前,池还还是没有正面称呼过陆鸣。
“那我走了。”
陆鸣像是有预感般,转头对他说:“小池,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池还解安全带的手僵住,好半天后,他似乎下了决心,问:“我能叫你……小陆吗?”
陆鸣笑了:“可是小池,我比你大。”
池还看向一边:“不行吗?”
这次轮到陆鸣愣住了,片刻后,他笑着说:“当然可以。”
“我走了,小陆。”
“好。”
池还低头解安全带,却有些紧张,半天没摸到卡扣。
陆鸣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手臂从他身前穿过,“咔”地帮他按开了卡扣。
鼻息间只能闻到阻隔剂淡淡地味道,但这一瞬间,池还的记忆自动帮他回忆起了陆鸣信息素的香气——真实得就好像他真的闻到了。
“走吧。”陆鸣撤回身,顺手揉了揉池还的头顶。他收敛着力气,只是触上发梢,没有弄乱池还的头发。
池还脸上平静,下车的动作不急不缓,心里却是一片仓皇。
第075章 第 75 章
往常陆鸣都会提前到公司, 今早送池还绕了一小段路,比往常稍迟了些,但也还是在正式上班时间之前几分钟。
他上到办公楼层时, 王卷已经在工位了, 见到他站起来打招呼。
陆鸣点头致意:“来得挺早。”
王卷在身前交叉的手指动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是在朝陆总靠拢而已。”
天知道王卷在其他方面都很有毅力, 唯独在起床这件事上折戟,每天早上都是撑着一口气,甚至把闹钟铃声改成了“陆总已经起床了, 你还不起吗?”才能坚持不懈地提前到公司。
“今天你比我早。”陆鸣的语气不是寻常领导的阴阳怪气,而是单纯的夸奖。
王卷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竖起大拇指:被夸了,王秘书, 干得漂亮!
开心到在陆鸣即将走过他身边前,他才想起来正事:“陆总, 研发刚传来消息,新产品的第一批样品已经做好了。”
陆鸣停下脚步:“今天还有空余时间吗?”
“有的,”王卷清楚陆鸣的习惯,预料到他收到消息后会直接当天看成果, 已经提前看过行程, “今天下午两点后刚好有一个半小时空余。”
“行, 就这个时间过去一趟。”
“还有一件事, ”陆鸣抬脚准备走,王卷边说边低头找出一份文件,“陆总,这是你上次说的提案。”
陆鸣挑眉:“做完了?”
这个提案如果他来做的话, 半天就能解决,但他最近事情太多分身乏术, 昨天上午给了王卷一个框架,让他补齐内容,留了一天半的时间,没想到今天早上就有了结果。
陆鸣接过文件翻阅,资料整理得很详尽,甚至在排版上也能看得出用了心思,基本达到了他的要求,没什么大问题。
“这个地方,补充一下熙泰的资料,他们近期有项目和这个方向很相近。”陆鸣点了几个还需要完善的地方,把文件递过去。
陆鸣对下属不是个吝啬夸奖的人,顺手拍了拍王卷肩膀:“做得不错。”
王卷身侧的拳头握紧了。
昨晚的加班好值!
中午,陆鸣打开午餐,下意识地就用手机拍了一张发给池还,才短短几天,这仿佛已经变成习惯了,在一上午的忙碌过后,以午餐开头说一小会话。
池还过了一小段时间后才给他发来照片,依然是公司餐厅,饭菜还没动,看样子是刚送到。
没等陆鸣回复,池还就发来消息。
酷仔:今天没别人。
陆鸣笑了。
LM:嗯,我们小池真棒。
池还看着陆鸣回复的五个字,停了一会,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几大口,陆鸣这个语气,让他感觉自己像个急切地找老师邀功要小红花的小朋友。
在陆鸣面前,他总是容易显得急躁,明明“池家那位”的作风可是公认的清醒谨慎。
缓过神,池还再次看向屏幕,视线停在“我们小池”这四个字上。
我们,一个有归属感的词。
上次标记完,陆鸣说可以称他为“你的Alpha”,同样带有归属性质,可是却截然不同。
当时的池还纠结、煎熬于信息素带来的亲近感,从而因为这种归属而煎熬,那么现在,他也因为这种归属意义而感到心脏被恰到好处地填满。
陆鸣说,“我们池还”,不是其他任何,而是池还。
酷仔:打电话吗?
话题转变得有些突然,陆鸣讶异了片刻,没有回复,而是直接将电话拨了过去。
“怎么了?”陆鸣问。
直到陆鸣的声音传过来,池还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又冲动了。他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突然想听到陆鸣的声音。
“吃饭不方便打字。”池还张了张筷子,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陆鸣没有在意,问道:“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昏睡,医生说身体指标已经恢复正常了,只是长期挤压的疲惫加上睡眠不足需要恢复。”
池昌明住院后,何云裳的生活就变成了医院池家两点一线。
几乎一直待在家里的人因为疲惫和睡眠不足晕倒了,而池还撑了池家和公司这么久,却还在继续扛着。
陆鸣的心情有些复杂。昨晚他给魏川大致描述了何云裳的情况,对方给出的回复是需要观察患者才能有结论,但根据陆鸣的描述,疑似偏执性精神分裂。
何云裳说到底是池还的母亲,他不确定池还对这件事的态度,今早最终还是没开成口。
“下午我想去医院一趟。”池还说。
“我陪你一起?”
“好。”
中午陆鸣只在休息室小憩了一下就起来工作,午睡完的王卷一抬头就看到办公室内陆鸣专注的神情,内心的警钟瞬间敲响:王卷!陆总才夸过你,你怎么敢不工作!
陆鸣下午几乎一刻未停,王卷也绷着神经认真工作。
这次的新产品对标的是陆氏在同赛道上的产品,根据研发的实验检测,样品的表现已经超越了陆氏。
汇报会议上,大家都有些激动,毕竟他们为这个产品努力了这么久。
散会后,私下里贾盛揽住陆鸣的肩膀:“行了行了,没人了别端架子了,这可是超过了陆氏,你难道不高兴吗?”
虽然算起来,陆鸣仍然是公认的陆家继承人,这话说起来有些怪,但也确实是这个理。
“这只是陆氏的一个子领域而已。”陆鸣淡声说着,脸上并没有太多喜悦之色。
“那也是超过了,陆伯伯就没有什么反应吗?”
陆鸣轻笑了声:“他可能觉得是小孩子的打闹。”
贾盛的喜悦收敛了起来。他和陆鸣几乎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陆家的情况他知道一些,他小时候虽然也被家里管着,但和陆鸣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和他们这种考试上90就能被家里夸上天的不一样,陆鸣即使拿了满分,也不会有什么奖励或者言语关怀,这些似乎是他本就应该做到的,甚至会因为附加题没有得到满分而被斥责。
他小时候喜欢串门,但最不敢去的地方就是陆家,陆秉承虽然对他们这些孩子和颜悦色,但他见过陆鸣被训的样子。
陆秉承的言语和脸色,他只是在门外瞥见一眼就要腿脚发软,而陆鸣却静静立在院子,一言不发地承受。
陆鸣是他们这一代里最优秀的孩子,但同样的,贾盛知道,他也是最煎熬的那一个。
贾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陆鸣风轻云淡的表情也没给他安慰的机会,他只好无所适从地拍了拍陆鸣的肩-
六点,总裁办的门开了。
王卷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忘情地工作,他中午被点燃的热情还没有被消耗殆尽,键盘都要敲得起飞了。
过了一会,键盘声戛然而止,王卷猛地抬头望向电梯口,电子屏上显示专用电梯已经下到了16楼,仍在继续往下。
王卷又猛然回头看向总裁办公室,已经熄灯了,桌上物品也归位,关键是,电脑关了。
王卷:?
往常陆总最迟也会在公司待上一个小时,今天居然到点就走了,怎么回事?所以陆总一下午的高效率,是为了准时下班?
王卷眨了眨眼,很快完成逻辑闭环:因为陆总效率高,所以才能到点就走!
键盘声重新响起,但比之前要快上不少。
此刻王秘书的心里只有两个字——效率。
第076章 第 76 章
陆鸣在公司接到池还, 然后赶往医院。
“来这么早会不会影响你工作?我可以让司机送的。”池还说。
“不会,今天下午效率比较高。”
池还还想说些什么,就接到了朱阿姨的电话:“小池总, 夫人醒了!”
“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没问题了, 只需要多加休息,可以在医院再吊水观察几天, 只是夫人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怎么说话。”
“好,我马上过来。”池还挂断电话。
去医院的路刚好逆着晚高峰方向,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两人到医院刚下电梯, 就看到走道里有几个护士在着急忙慌地奔走,这一层并没有什么重症患者,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她们的方向是朝着走廊尽头, 而何云裳的病房就在那片区域,陆鸣的眉头皱了起来, 很快,验证猜想一般,走廊尽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放开我!”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朝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朱阿姨和一个护士正一左一右驾着何云裳从那头的电梯里出来, 而被扶着的女人仍在挣扎, 明明身躯瘦弱, 挣扎的力气却大得惊人, 旁边又上前了一位护士才压制住,把她送回原来的病房里。
进了房间她依然想跑出房间,池还迅速冲上去帮忙。
何云裳看见池还,突然笑了一声, 然后再也不挣扎了。
护士松开手,长叹了一口气。有位护士年轻, 胆子大,昨天她见病人家属长相气质不错,特意和人换的值班病房,没想到今天就经历这么一遭,经过池还身边时没忍住抱怨了一句:“管好你们家病人。”
“抱歉。”池还低了低头,“你手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今天辛苦了,我们会进行补偿的。”
她抬手一看,这才注意到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出一道痕迹。
“两位辛苦了,跟我来吧。”一旁从池家过来的陪护带着她们出了门,在经过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陆总?”
陆鸣点头致意,往旁边让开了些。他刚才没有进病房,现在的何云裳是醒着的。
病房内另一位护士处理何云裳挣扎掉输液针的伤口,池还退到外间,没看到陆鸣,转头发现他在门口,问:“怎么不进来?”
陆鸣这才走进房间,没等池还介绍,他先朝朱阿姨开口:“你好,我是池还的朋友。”
“陆总。”朱阿姨认识陆鸣,虽然没听说过两人有交集,但对他的到来没有太多奇怪,毕竟都是同一圈层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池还听到陆鸣的话皱眉看过去,而陆鸣对着他轻笑了一下。
里面的护士处理完毕,关门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池还问朱阿姨。
“今天下午金小姐转院过来了,夫人大概是听到了护士的谈话,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去了楼上icu……被里面的值班护士拦了下来……”
金小姐就是和池昌明在同一辆车上出事的情人,早在刚住院的时候就差点被何云裳拔了氧气管,连夜转了院,但和池昌明一样一直没醒过来。
转去的医院水平不如这里,金家人着急,又偷偷转回来了,没想到刚好碰上。
池还叹了口气,说:“我进去看看。”
病房内,何云裳坐在病床上,双眼虚焦,见进来的是池还,把视线放到他身上跟着移动。
“妈。”池还停在病床边。
“你知道她说什么吗?”何云裳平静的语气却让人觉得歇斯底里,“她说池昌明要娶她,说我家世、样貌样样都不如她。”
何云裳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说:“池还,你过来。”
池还垂眸,往前迈了一步。
何云裳的手抚上池还的脸颊:“她还说,她能教养出更合格的池家继承人。”
“还是因为你,”她抚摸的手陡然一顿,收了回去,“凭什么,你不能再努力一点?”
她看向池还的眼神温柔,而收回去的手却在下一刻高高抬起。
何云裳很清楚池还的弱点,只要她表现得温柔关切些,他就会乖乖贴过来。池还在何云裳轻声说话时就已经响起了警钟,但何云裳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和他单独说过话了,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但那只手却没有落下。
——池还抓住了她的手。
这个动作让何云裳愣了一下,接着似乎点燃了她之前的情绪,开始挣扎。
而池还只是一直抓着他的手没有松,他心里的讶异并不比何云裳少,这几乎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挡下何云裳的动作,
记忆中妈妈的力气很大,打人很痛,任凭他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换得更加惨痛的下场。
而现在,他止住女人奋力挣扎的动作,在这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是年幼的记忆蒙蔽了他,原来她的力气并不和想象中的一样大,原来他是可以拦下她的。
——就像昨晚陆鸣拦住她一样。
池还的眼神沉了下去,何云裳仍在细数着他的过错,但池还打断了她的话语。
他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说什么?”何云裳像是被断了线的木偶,动作停了下来。
池还重复了一遍,语气坚定:“我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
何云裳最后挣扎时动静不小,外间隐约能听到一些,碍于陆鸣在场,朱阿姨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段距离小幅度地来回踱步,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鸣背对房间站在窗边,手指轻点着窗台,他的位置离房间门口一步之遥,时刻留意着病房内的情况,听到的声音比朱阿姨清楚。
他听到池还最后那句坚定的话语,手指停了下来。
接着病房在一阵响动后重归安静。终于,病房门开了,池还走了出来。
陆鸣几乎是立刻转身,上下看过,没在池还身上看到伤痕,这才问:“还好吗?”
池还摇头:“我没事,她睡着了……我打算让她回池家养病。”
“好,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朱阿姨连连点头。何云裳继续留在这里,难保还会再发生一次今天这样类似的情况。
等池还联系完司机,陆鸣看着他疲惫的神色,终于开口:“小池,我有话想和你说。”
第077章 第 77 章
“怎么了?”池还跟着陆鸣进了另一间没人的休息室, 问道。
“我昨天晚上联系了一位精神病学的医生。”陆鸣说。
“嗯?”池还转头看他。
陆鸣措辞着正要开口,就听到池还试探着问:“是……因为我妈吗?”
他有些讶异,挑眉问道:“你也怀疑过?”
“我把阿姨的情况和医生简单说了一下, 目前也只是怀疑, 具体情况还是需要当面判断。”不确定因素太多,所以陆鸣只是把昨晚得到的回复挑拣着说了些, 边说边观察着池还的反应。
池还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刚刚在房间里,她说那位金小姐和她说话了。”
“但……”池还皱眉, “她从车祸后就一直昏迷,没醒来过,怎么可能说话。”
池还像是在记忆中翻找痕迹:“我还撞见过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可我直到今天才终于反驳她的话语,察觉她的不对劲……”
昨晚和魏川聊过后, 陆鸣查阅了资料,偏执型精神分裂的临床症状包括妄想和幻听。
但此时,陆鸣没有说出来出来,只伸手把池还揽入怀中, 阻止了他带着自责意味的话语:“没事的, 小池。如果她确定是生病了, 那我们就治疗。”
“我会陪着你的。”
陆鸣的手一下一下地在池还脊背上拍抚着, 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只给人无尽的安定。
从病房出来,池还心里的震惊与犹疑交错。他在发现何云裳的异样后有些无措,毕竟他一直是何云裳口中那个做错的人, 而现在这个罪魁祸首却开始怀疑长久以来的审判者。
他心口像是一直绷着根弦,震得他脑袋生疼, 而这根弦终于在陆鸣的安抚中被轻柔地松开。
“嗯,等送她回家,我会找医生观察的。”池还呼出一口气,抬手回抱住陆鸣,低头在陆鸣肩上蹭了一下。
“小池总,”朱阿姨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车到楼下了,我们现在走吗?”
即使关着门,但听到声音池还是有些做贼心虚地迅速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才对外面说:“走。”
陆鸣跟着池还到了楼下,提前打过招呼,司机开来的是辆大车。何云裳这次不是睡着了,而是身体还没恢复好,经过一下午情绪的大起大落又晕了过去。池家的私人医生也跟来了,和医院工作人员了解情况后一起帮着把何云裳放上车。
等一切安顿好了,池还走回门口,犹豫着开口:“我今晚……”
“去吧,睡不着给我打电话。”陆鸣说。
经历刚刚一番折腾,池还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陆鸣很想伸手帮他拨一拨,但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池家跟来的人还在等着,陆鸣的手指最终只是在身侧蜷起,然后提醒了一声。
池还随手带了下头发,抬眸直视着陆鸣的眼睛:“那,明天见,小陆。”
“好。”陆鸣弯起眉眼,目送着池还走向停着的车。司机已经帮他打开了车门,池还正要弯腰上车,手里的电话却响了。
他翻过屏幕看到来电人,动作陡然一顿,站在原地接起了电话,眉头越皱越深。
挂断电话,他和司机说了几句话后就神色匆匆地折返回来,而身他后的司机回到车里,发动引擎开走了。
“怎么了?”陆鸣见状,走上前问道。
池还回答的语气算不上平稳:“医院刚刚给池昌明下了病危通知书。”-
布置得几乎没有区别的医院走廊,同样亮着灯的急救室,只不过躺在里面的人换了换,从何云裳变成了池昌明。
池昌明的病情虽然一直没有对外清楚透露过,但半个小时后,电梯在这一层停靠得异常频繁,池家的亲戚得了消息陆陆续续都来了。
陆鸣抽身去旁边打了个电话,让助理送餐过来,已经将近八点,抢救室的灯不知道要亮到几点,而池还到现在还没有吃饭。
等陆鸣挂断电话转身回来,就看到池还脸上挂着温和的表情,应接不暇地回应着匆匆赶过来那群人或虚情或假意的关心与问候。
陆鸣不是没见过池还这样的表情,在学校里或者在宴会上,池还都是这样藏起眉宇间的锋利,礼貌疏离地做着那个高高在上的池家继承人。
陆鸣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觉得现在池还的表情愈发刺眼,大步走了过去。
“陆总?”有人先看到他,旁边还在说话的人跟着转头看,停下了嘴。
小池总好说话,但陆鸣可不一样。即使看起来谦和有礼,但他在业内的手段可是雷厉风行,单脱离陆氏另起阁楼对着干着一件事就够人咋舌。
在池还愕然的目光中,陆鸣站到他的身边,看向这群各怀心思的人,说道:“池还应该才是现在在场最担忧的人。”
陆鸣顿了一下,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堆着满脸焦急的人,言下之意是,演过头了。
等他们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陆鸣才继续说:“各位担心池总安危的话,旁边有长椅。”
这些人来,除了少数的确和池昌明关系不错的,大部分都是想来探探虚实,找机会从池家分一杯羹,自然不会真的老实待在病房门口一直守着,何况陆鸣这话基本已经算是驱逐了。
“不了不了,小池总,你别忧思过切,你爸会没事的,我们去其他地方等着,就不打扰你了。”
陆鸣不置可否,池还则轻轻点头:“那我就不送了。”
终于,走廊回归最初的安静。
第078章 第 78 章
陆鸣陪着池还在长椅坐下, 池还在说了声“谢谢”后便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走廊的电梯又开了,但这次来的是陆鸣叫过来的助理。
“这是什么?”池还问。
“晚餐。饿了吗?”陆鸣晃晃手里的袋子。
随着这一晃,有淡淡的香气飘散出来, 池还本来因为疲惫而忽略掉的饥饿瞬间被勾了出来, 肚子“咕噜”一声。
陆鸣弯腰牵起池还的手,把他从长椅上带起来, 拉着他朝走廊拐弯处走,那边有一小块休息区,桌椅可供吃饭, 刚好能有手术室的视野。
池还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紧闭着没有一点要开的迹象。他收回视线,回握住陆鸣的手跟着他走。
“先喝口汤润润。”陆鸣打开了一个盒子, 推到池还面前,接着才去开剩余的。
玉米排骨汤, 油撇得很干净,入口只剩下清甜。
池还没忍住多喝了几口,抬头看到陆鸣已经把饭菜都整理好了,汤只有他手里这一盅。
“你不喝吗?”池还问。
“你先喝。”
池还看着快被喝得见底的汤, 忘陆鸣那边送了送:“你喝吧。”
他边说边准备把勺子拎出来放到自己碗里, 陆鸣却直接从他手里接了过去, 用他刚用过的勺把剩下的几口汤喝完了。
“你……那个勺我刚用过。”池还呆呆地看着陆鸣把空碗放到一边。
“你介意?”陆鸣问。
当然不介意, 何况是陆鸣在用他的勺。但池还心里就是迷茫起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脑海里重复播放着陆鸣嘴唇一张一合,用勺喝汤的画面——而且这个画面还是定焦在他唇上。
陆鸣挑了挑眉,比他更像是那个不解的人:“小池, 你觉得……一起喝一碗汤比接吻要更亲密吗?”
池还本来没往这个方面想,但陆鸣把这两件事情放在一起, 他就猝不及防想到那个共用的勺子,进而再联想到昨天早上在地库他主动探出的舌尖。这样一对比,舌尖要比勺子亲密得多得多。
池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不仅是骂自己丰富的联想能力,还因为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热。
“快吃吧。”陆鸣看着池还明明已经饿得不行却迟迟不动筷子,提醒了一句。
池还回过神来,低头塞了一大口饭。
池昌明还在抢救中,这顿饭虽然丰盛,但到底吃得匆忙,不过十几分钟两人就又回到了抢救室门口。
等了不知道多久,那扇一直紧闭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的语气冷静而疲惫:“病人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病危情况可能还会出现,”
纵然见过不少死生分别,但说这句话时,他还是尽量柔和了语气:“家属做好最心里准备吧。”
池昌明重新回到了重症监护室,池还跟着担架,最后停在病房门口,平静地看着里面毫无生气的人。
这样看了有一会,池还突然说:“我其实……没有太多难过或者担忧。”
昨天何云裳在医院时,他真情实感地担忧着,而今天,他的心里却更多的是平静。
池还向后靠在白墙上,抬手把脸埋在掌心里,低声说:“他对我来说,相比一个父亲,更像是一个得分计。”
他十岁才见到父亲,几乎已经快过了和父亲亲密的年龄,何况池昌明为了好和前妻母家解释,很少来安置他们的别墅,等到十八岁回到池家,父子俩的关系几乎只比陌生人亲密一些,全靠逢场作戏维持着父慈子孝的泡沫。
……但,亲缘关系在中式家庭结构中总是坚不可摧的。
“我是不是很冷血?”池还问。
连赶过来的亲戚都能挤出几滴泪来,他却连难过的情绪都没有,脑子里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池昌明真的离世,要怎么解决接下来的事情和稳住池家庞大的产业。
陆鸣看着池还低垂的头,心脏因为他叹息般的语气产生细密的疼痛。
医院走道里有监控,如果在这个时段上出现他和池还的事情,两人Alpha的身份只会让池还变得更加艰难,因此陆鸣一直克制着不和池还有过界的接触。
但,哪怕理智一直在警告,陆鸣始终无法袖手旁观池还的情绪。
陆鸣镜片后的眼睫吹落,终于抬手,轻轻扶起池还的脑袋靠到自己肩上。
“不,小池。”他微微低头,脸颊相贴着蹭动几下,在监控看不到的角度,他偏头在池还侧脸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话语伴随着这个吻一起落下:“恰恰相反,你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陆鸣,”池还闷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满心的情绪褪去,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那我们回去。”陆鸣说。
“我不想回滨湖。”
陆鸣问:“你想去哪?”
“我想回老东街。”
“好。”
池还停了一会儿,又说:“我想让你陪着我。”
陆鸣低低地笑了,产生的气流就这样近距离地铺洒在池还的脸颊、耳廓,如同羽毛拂过。
“当然,我会陪着你。”
离开医院时已经将近十点,隔天就是周末,路上车流还是很多,一辆白色的机车在其中低调地穿行。
陆鸣察觉到池还搭在他腰侧的手动了几下,然后停住。陆鸣只当刚刚拐弯时池还没扶稳,但过了一会,池还的手又动了,这次陆鸣发现他是小幅度地向前移动了一点。
陆鸣抽手握住池还的手往前带了一点,从腰侧放到了腹部前方,离开前还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像是在固定一般。
“累了就靠会。”陆鸣的声音被风吹过来。
池还因为陆鸣的动作僵住一瞬,接着干脆放弃抵抗,往前一靠,双手交握彻底环住了陆鸣的腰。
进入老东街,因为是周五的缘故,许多商铺都还亮着灯。
一直靠着的池还突然出声说:“等一下,在前面停吧。”
“怎么了?”陆鸣虽然问,但还是照做了。
池还翻身下车,把头盔摘下放在后座说:“等我一会。”
说完,他转身进了一家便利店,陆鸣就支着车等他。
这家店不是常见的连锁店便利店,更像是装修布局得像一个便利店的升级版小商铺。门头有些低,陆鸣看到池还进门时下意识低了低头。
过了一会,池还拎着东西去了柜台结账,角度不太好,陆鸣没看清他买了什么,直到池还拎着袋子走出来,他才看见里面装的是几罐啤酒。
“啤酒?”陆鸣问。
“嗯,”池还带好头盔上车,“突然想喝酒了。”
陆鸣没说什么。他看得出来池还应该是不大喜欢喝酒的,在贾盛的订婚宴上他撞见过池还把上好的红酒全浇给了月季,但他应该也是能喝的,不然也不能在觥筹交错中谈笑风生。
即使是不喝酒的人,也会在情绪不好时,因为“借酒消愁”这样一句话产生想喝酒的冲动。而池还今天这一天,确实是太折腾了。
音像店虽然亮着灯,但任舟似乎不在里面。池还带了钥匙,径直上了楼。
这次再来这个屋子,陆鸣发现似乎和上次有些区别。
袋子里的啤酒放在大理石面的茶几上时磕出几道声响,池还转身察觉到陆鸣四处观察的眼神,解释说:“打扫过,还补了些东西。”
陆鸣点点头,跟着池还在沙发上坐下。
池还开了一罐啤酒,问陆鸣:“你喝吗?”
陆鸣伸手够来一瓶,拉开后碰了一下池还手中那瓶,喝了一口。
“你很喜欢来这里。”陆鸣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嗯。”池还也跟着陆鸣喝了一口,轻微地皱了下眉。他一直不太喜欢酒精,即使是在这种想要“借酒消愁”的时刻,啤酒特有的苦涩味道还是令他有些无法接受。
但他还是又喝了一口才说:“这里对我来说,像个避风港一样。”
对他来说,这里几乎有着他小时候大半的快乐记忆。重新将这里买下后,池还复原了家具的摆放,之后就再没有动过,即使东西残缺不全,他也没有再添置过,有意想维持原样,基本也够用。
直到最近几次陆鸣在时,他才发现这里真的缺了很多东西,就连上次洗完澡连衣服都是问楼下任舟借的,第一次动了想添补东西的想法。
“搬进城南别墅后,犯了错,我就会来这里坐一会,权当是离家出走了,”池还又喝了一小口,“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坐在卧室地板上。”
池还断断续续说着,陆鸣明白他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一直安静倾听着,时不时给他回应,直到池还的声音突然断了。
陆鸣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池还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谢谢你,小陆,”池还的眼睛润泽发亮,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池还放下啤酒罐,双手摘下陆鸣的眼镜。
陆鸣低眸看着池还,即使池还的脸上没有寻常喝酒人的红晕,但陆鸣却觉得此刻的池还,生动得让人移不开眼。没有逢场作戏的疏离感,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现在的池还,就像袒露着一颗真心,陆鸣一眼都不想错过。
池还把眼镜放到一边,陆鸣的视线就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看着他转回来,右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游移到了唇角,然后摩擦到正中间。
接着,池还放开了手,用唇替代了原本拇指的位置。
第079章 第 79 章
池还只在陆鸣唇上很轻地落了一个吻就离开, 睁眼看着陆鸣。
不知是困的还是喝了酒的缘故,池还眼睛里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他盯着陆鸣看了一会, 视线下移又落到陆鸣的唇上。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起晚上喝汤时, 这双唇一张一合含吮汤勺的场景。
虽然只是短暂相接,但陆鸣感受到了池还鼻息间散发出的淡淡酒味, 今晚的池还异常主动。陆鸣偏头扫了一眼桌上排放的锡罐,五个空罐子,三个属于池还, 一眼看过去包装颜色都一致。
陆鸣眯起眼看向池还最后放下的那一罐,眼镜被池还摘掉了,陆鸣的视线稍微有点模糊, 费了点力气才辨别出来,虽然颜色一致花纹相似, 但那一罐和其他酒到底并不一样——是前段时间很火的“断片酒”。
陆鸣喝过,没有传闻中那么大的威力,但要命的是,池还的酒喝混了。酒一混着喝, 酒量再好的人都容易醉。
他还在想着, 脸突然被一股力气掰了回去。
陆鸣的视线被迫移了回来, 池还正托着他的下巴, 看过来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冷意和不耐烦。
他的眉微皱着,直到陆鸣的视线重新放到他身上时才松开。
池还对陆鸣的走神有些不满,虽然他也不知道这股莫名的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此刻的池还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脑袋却仿佛疲惫得失去了支配四肢的意志,他浑身上下似乎都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眼睛想看着陆鸣, 身体想挨着陆鸣,嘴唇也想贴着陆鸣……
池还知道自己明天清醒过来肯定会后悔,但,他还是倾身覆了上去,重新吻住陆鸣。
像是对刚刚陆鸣不专心的惩罚,他先是张嘴咬了一口陆鸣的下唇,才探出舌尖舔舐刚刚咬过的地方。
酒味裹挟着池还身上的草木香气一齐送至陆鸣口中,而池还也在唇齿之间尝到了玫瑰的芬芳,这两种气息混杂,各自成为了双方眼前悬挂的那根胡萝卜,让他们不住的向前探寻、索取。
不知道是不是在池还口中尝到了混杂的酒,陆鸣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在开始溃散,意识昏沉,脑海间汹涌着本能的欲/望,手上的力度也不再控制,扣着池还靠近,直到没有一丝缝隙。
两人之间不是没有过激烈的吻,那天在地库池还的呼吸就已经错乱,他本以为那就是极限,直到今天,他甚至都不剩下呼吸的空间。
“小池,呼吸。”
陆鸣退后一点,用鼻尖上下蹭着池还带着他动作,落下一个又一个的浅吻,给他平复呼吸的时间。
池还在话音落下时睁开了眼,身体仍在随着呼吸和吻起伏,眼睛却直直地看向陆鸣,浅色的瞳仁中,陆鸣的倒影清晰可见。
舌尖还残余着陆鸣信息素的味道,此刻他无法满足于这样的浅尝辄止,看着陆鸣沉静的表情和规律的呼吸,仿佛心乱的只有他一个人,池还的冲动愈演愈烈。
——陆鸣不该这样平静,他想看到陆鸣失控。
池还在陆鸣又一次吻上来时,阻止了他推后的动作,仰头重重给予了回应,因为带着点横冲直撞的生疏,他甚至快赶超了陆鸣之前的吻,深入而热烈。
陆鸣本打算到此为止,找回的理智被池还这样一撞,如同破气球四散的气体般瞬间溃散。
陆鸣没来得及闭上的眼低垂着,池还看不到他陡然暗沉的眸色,在酒精中也来不及思考自己可能会面临着什么,全凭着内心在肆无忌惮地行动。
陆鸣闭上眼,他一直以来克制着的呼吸终于乱了。进屋时没开空调,但窗户开着,可惜穿堂而过的夜风也取不散炙热的气息。
他抵在池还背后的手下滑到腰侧,拂动的手指在一次不经意间挑起了衣摆,就像掀开了舞台的幕布,进入下一场剧目。
掌心之下不再是布料,而是池还炙热滚烫的皮肤,辨不清热度的来源到底是炎热的天气还是逐渐暧昧的气氛。
显然腰侧不是终点站,陆鸣的手并不满足于放在这里,继续游移,拇指拨抚着池还时而紧绷时而放松的腹部肌肉。
池还突然停下动作,低头按住了陆鸣的手,语气算得上咬牙切齿:“艹,别摸了。”
第080章 第 80 章
池还死死抓着陆鸣的手腕, 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的呼吸沉重而克制,在偏暖的灯光照射下,浅色的虹膜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 掩盖其下的暗火。
“怎么了?”陆鸣边问边靠近, 又亲了池还一口。
池还抬手抵在陆鸣胸前,阻止他继续靠近。
“我……”他只开了个头就没再继续说下去。
“嗯?”陆鸣虽然不再亲吻他, 鼻尖却仍在池还脸上来来回回蹭着,有时蹭重了,陆鸣嘴唇便在他脸颊擦过, 像是燎原的火星,烧得池还浑身的血都在发烫——
不是亲吻却胜似亲吻,这样亲昵的动作, 对现在的池还来说像是一场酷刑。
“操。”最终池还也没把话说完,只是低头骂了一句。
理智还剩一些……但也没剩多少。
——不然他绝对不会在陆鸣疑惑望向他时, 抓着他原本停在腹部的手移下去。
碰到的瞬间,抽开手的不是陆鸣,反而是池还自己。他像是烫到了一般,瞬间松开手往旁边撤。
池还一只手撑在沙发上, 一只手还抵在陆鸣身前, 身体因为这个姿势而向后倾斜, 乍一看似乎是陆鸣执意靠近, 而他在躲避。
但明明是他把陆鸣的手拉过去的。
池还硬着头皮开了口:“有反应……所以……别碰了。”
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渴了很久,而桌上还放着他刚喝完的三个空罐子。
陆鸣的手还停在池还放过去的位置,一动未动,手心传来的温度炙热如铁, 甚至仍在升温。
他看到池还的耳朵一点点变得越来越红。
陆鸣并没有喝醉 ,但今晚的他很不安定。
他的易感期就快要到了。
他贪恋着和池还的肢体接触, 企图从贴近的皮肤中找寻信息素的踪迹。池还身上不含信息因子、却和他信息素味道一模一样的香气只让他心里的渴望愈演愈烈。
陆鸣低估了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也低估了当一个Alpha闻不到自己Omega的信息素时的焦躁,更低估了当池还主动靠近时,他近乎溃不成军的自制力。
“明白了吗?”池还语气硬邦邦的,把陆鸣以前对他说的话还了回去。
他把今晚这一场“事故”,在心里和地库里陆鸣的贴近画上了等号。
他自觉今天不过原样奉回,将大腿的肌肤换成了陆鸣的手而已。
池还移开眼,轻咳一声,说:“我去上厕所。”他今天已经在酒精的催化下冲动了太多次,该到此为止了。
陆鸣紧紧盯着池还,既没说话也没动作,只喉结暗无声息地滚动一下。
池还准备起身,陆鸣却抓着胸前池还的手向后一拉,把池还拉了回来,然后引导着那只手环在自己腰间。
自始至终,陆鸣放在池还身上的另一只手都没有收回过。
池还对视上陆鸣的眼睛,突然的靠近把他的自我说服戳破,陆鸣的呼吸铺洒在他脸上,潮湿而滚烫。
池还的心滞了一拍,接着应激一般狠狠跳了起来,他听见了颈侧脉博鼓动的声音,振聋发聩。
这种久违的感觉,几乎和机车翻越山坡时一模一样。他像是悬在了空中,不上不下,而陆鸣是唯一的支点。
陆鸣迟迟不动的手突然动了一下,仅仅一下就在池还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瞬间夺走了他的呼吸。
陆鸣的眼睛浅浅弯了起来,他贴近池还的耳畔,声音低沉喑哑:“这样……似乎不方便上厕所。”
酒精在这一刻全都蒸腾上来,一阵一阵地随着心脏的跳动扩散。池还满心满肺的氧气都被挤干净了。
“我帮你?”陆鸣口头问着,手上却丝毫不顾及池还的答案,兀自在行动了。
这句话不是征询,而是开始的号角。
“别……”池还推拒的话语刚冒了一个音,就立刻葬送在陆鸣的吻中。
和酒精相比,木质玫瑰的香气似乎更让人迷醉,生理、心理一齐被陆鸣温柔地抚慰着,池还几乎要在这种巨大的、排山倒海的快感中窒息了。
陆鸣退开一点,池还就抵着他的额头大口喘息,急切地如同离岸已久的鱼。
氧气重新得到补给,可陆鸣的信息素却离开了,池还感受到另一种意义的空虚。
他抬眼看向陆鸣,声音因凌乱的呼吸有些断断续续:“陆鸣,信息素……”
却在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诉求:“陆教授……小陆,我想要信息素……”
池还的叫法乱七八糟,陆鸣的心在那声“陆教授”上重重下沉,深呼吸一口。
他呼唤的语气像叹息一般,却带着昭然若揭的纵容:“小池,你啊……”
装着玫瑰花的木匣被温柔地打开,馥郁香气四散,将池还包裹。
池还的全身心都系在了陆鸣手上,随着他的动作沉沉浮浮,轻哼了出声。
陆鸣的动作一顿,很快又继续,池还却抿紧唇,再不肯让一丝声响泄露出来。
陆鸣却没有催促,只抬起手在池还唇角轻抚着。
鼻腔吸入的空气远远不够,池还到底还是憋不住张口换气,而陆鸣蛰伏的手指就在这时,不容置喙地探入牙关,轻压在舌面,让池还再也不能闭上嘴。
自然也再关不住声音。
“小池,放轻松。”陆鸣低声轻哄。
池还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了,陆鸣也好不了多少,但在这个时刻,没人想得起来去开空调。
“唔。”池还难耐地哼了一声。
陆鸣的动作停了。
池还忍不住去追他撤离的手,却被陆鸣按住动作。
“小池,别急。”
搭扣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腰间一松,意识到陆鸣在干什么,池还的心跟着皮带的响动不住颤动。
“低头。”陆鸣的声音贴在他耳畔,如蛊惑一般,他就好像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变成提线木偶,而线在陆鸣手中。
老旧的节能灯下,陆鸣修长的手指环握,指甲圆润干净,皮肤下隐约透着淡青色的血管,随着他的动作,手背筋络显现。
池还第一次可耻地发现,粉色和肤色可以碰撞出这样惊心动魄的画面。
血液疯狂地上涌,池还再也看不下去,闭眼将头埋在陆鸣肩颈处。
但这似乎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靠近腺体信息素更加浓郁,而闭上眼阻断视觉,让感觉在黑暗中更加清晰。他没有再换姿势,只有呼吸越来越粗重。
“小池,”陆鸣从后捞着池还的脖子把他带出来,抬起他的头,说,“看着我。”
池还掀开眼睫,眼中水雾氤氲,眼尾浸透着红色,那一小颗泪痣让所有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眼睛。
远比陆鸣想象的还要动人。陆鸣的呼吸也忍不住停了。
池还到底还是撑不住,在最后偏过脸,一口咬在陆鸣肩颈交接处,将所有声音堵在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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