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这个名字是甜蜜的,徐景卉每次叫出口时嗓音也是甜蜜的,徐景祎却截然不同。即便是这样柔软煽情的两个字,在他口中也披变为极具理性的陈述词。
但祝七还是很开心。
不会有哪只小宠物被主人叫了名字不会开心吧?这是对他宠物工作的大肯定呀!
徐景祎却深知自己应错了声。
徐景卉那个晒朋友圈的频率,这只小仓鼠的名字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徐父徐母立刻演上了。
“天呐,乖乖……这么可爱的名字从咱儿子口中说出来,老公,这说明什么?”徐妙然捧脸。
“说明……”徐父捉住妻子的手,“我们要当爷爷奶奶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徐景祎此时应对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睬。实际上他从九岁之后就开始这么做了。
“看够了吧,”他平静地说,“看够我回房间了。”
徐父徐母哀嚎,徐景祎熟视无睹,把仓鼠塞回笼子,拎起走人。
别看这宅子外面瞅着古老庄严,内里倒是不死板,新中式的装潢大气简洁又不失典雅。
徐景祎的屋子色调显得更冷一些,是他一贯的风格。
大概是久无人居,屋子里徐景祎的气味并不浓,这让祝七倍感放松。
徐景祎合上门,再次打开笼子让毛绒团子出来自由活动。同时仔仔细细检查过团子的状态,确认它没有任何异常。
对现在的祝七而言,有徐景祎气味的地方已然成为一个安全区——除了他家里那间主卧和书房,自己还没得到踏足的许可。他在这一方安全区里自在得像在自己家一样,东跑跑西嗅嗅,小短腿扑腾扑腾,钻进柜子底下,又被徐景祎抓出来。
“你是扫地机器人吗。”他说。
“叽。”才不是。
“别往角落钻。”徐景祎把它拎到手里,捻了下它身上的毛和爪子,还好没沾上什么灰尘。
徐景祎自从上大学就不怎么在老宅子住,虽然家里定期会有小时工上门打扫,但他从小就不太能接受别人踏足自己的领地,所以他房间卫生通常只会做个大概,细枝末节都是等他回来自己打扫。
他将鼠笼暂且搁置在书桌上,把哼哼唧唧的小仓鼠放进去。笼门没关,但它的活动范围也被限制在书桌上。
祝七蹲在书桌边看着徐景祎打扫卫生。
真正的扫拖机器人在地上辛勤劳作,男人脱了西装外套,衬衫袖子往上卷了几卷,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领带解了、领口也松了颗扣子,正拿着块抹布擦拭各个柜顶,暖色灯光下未褪去的商务感和松弛的居家感相碰撞,矛盾而又真实。
祝七觉得他打扫卫生的样子莫名赏心悦目,所以每次都特别爱看。
他抱着块零食,看得津津有味。
擦到书桌这边时,毛绒团子正从颊囊里推出一块吃饭时藏的核桃仁咔咔啃。不可避免地掉落一些细碎的核桃屑在桌面。徐景祎停下了手里的活,站在桌边等它吃完。
祝七咀嚼的速度不由加快。
最后一口核桃吃完,徐景祎问:“吃完了?”
“叽。”吃完了。
“还吃么?”
“叽……”应该不吃了……
祝七心想,你这样看着我,我吃不下呀……
“嗯。”
下一秒,他被徐景祎抓起来,捏在半空抖了抖,又轻轻掸了两下。
沾在毛发上的核桃碎屑哗啦啦抖落下去。
这不是徐景祎头一回这么干。他们一起看电影时,祝七先吃完零食爬到他腿上,有时也会被这样抓起来抖擞干净再放回去。他还会顺便把沙发上的残渣也收拾干净。虽然有时会皱皱眉头,却没阻止他带零食上沙发的行为。
祝七后来也很自觉,不会再带掉渣的零食上去。爱护主人的居住环境,这也是一只合格的小宠物该做的事情。
鼠鼠乖巧接受打理。
被放下后,两只小爪子捧住徐景祎的手指,讨好地蹭了蹭。
徐景祎没什么反应动动手指,戳了下毛绒团子鼓起的颊囊,评价道;“除了卖乖还会什么。”
祝七哼唧一声,并不生气。
卖乖可是一只仓鼠的基本修养,没有鼠德的鼠鼠不是一只合格的小宠物!看在你是人类的份上,我就不计较啦。
徐景祎继续打扫房间。
祝七盯着他。
打扫完,扫拖机器人归位,徐景祎去洗澡,顺便将暂时无人看管的仓鼠放回笼子里关好。
祝七盯着他。
徐景祎洗完澡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处理未回复的消息。
祝七盯着他。
无论徐景祎做什么,是静是动、是站是坐,祝七都盯着他。
毛绒团子的小小的眼珠子,发射出堪比红外激光的执着视线。徐景祎处理完手头的事,终于抬头回应它的目光。
他走到笼子前,打开门。小仓鼠跳到桌面上,两只鼠爪子啪啪拍了拍桌,毫无攻击性。徐景祎伸手,它立刻手脚并用地爬上来。
撸了两下,一张鼠饼便在手心成型。
今天的毛绒团子似乎格外粘人。
徐景祎沉吟片刻,对它说:“我只是出差,不是移民。顺利的话一周左右回来。”
祝七一动不动,悄悄抬眼看他,耳朵动了动。
一只小动物,可能并不理解“出差”“移民”和“一周左右”的意思,对上它黑亮的小眼睛,徐景祎略作退步,换了套或许更好理解的说辞:“会回来接你的。”
手心里的毛绒团子霎时变得更松软,哼哼唧唧的。
祝七声音小小:“叽……”
那你要快点回来呀……
胸腔像是被云朵般的棉花糖砸了一下。
徐景祎挠挠它的颊囊,嗓音低轻,比往常柔和一些:“嗯。”
-
徐景祎在第二天清晨便离开了。
祝七眼看着他离开。他一走,陌生环境所带来的不安这才缓缓侵袭而来。
就像他刚到徐景祎家时。不同的是,这次的孤单和不安里夹杂了一些想念。
这和对徐景卉的想念又是不一样的。
徐景卉归期遥遥不定,而徐景祎承诺了时间。承诺之下的等待最易催生期盼。
祝七期盼得头两天都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觉也睡得多。
这可把徐父徐母急坏了,两人商量了几番对策,精心挑选了徐景祎的照片摆放在祝七的仓鼠笼边,祝七每天睁眼就能看见。可能是担心一张不够,干脆绕着笼子三面摆了个围栏,从幼年到青少年时期,各式各样的徐景祎之间不留一丝空隙。
祝七午觉醒来后差点儿没吓得跳起来。
徐父还在高兴:“哎,有反应!是不是精神多了?”
徐妙然满意点头:“不愧是我。走老公,再去挑几张,把前面这里也摆上,务必让乖乖缓解对主人的相思之情!”
夫妻俩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祝七还处在睡醒的懵然和照片的惊吓中,整只鼠如石化般呆立原地。
紧接着,他被体内涌上来的一阵眩晕和四肢发软冲得打了个激灵。
某种不详的预感在叫嚣,他几乎是不做思考地飞快打开鼠笼,手忙脚乱地爬出去,中途跌了个踉跄,天旋地转间,眼前的一切在一瞬间骤然缩小——
一声落地的闷响,祝七结实地摔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在痛。
还很凉。是肌肤大面积接触地面带来的凉意。
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对着自己的双手和光.裸的人类身躯发愣。
远离市区四合院宅子安静清幽,今日晴光大好,院落中央的榕树承托着芒芒秋色,茂盛得令人心慌。
不远处传来徐家父母的讨论声:“我觉得这张不错……快点快点,乖乖等着呢。”
祝七不断嗡鸣的脑海中只剩下三个字: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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