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七借用好心阿姨家的浴室洗了澡,把身上的脏衣物换下来。
干净衣服正好合身,有帽子,他立刻戴上,把兽耳遮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头发倒是没办法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香味,阿姨煮了碗面,看见他时恍神一瞬,随即招呼道:“洗好啦?刚刚包子肯定没吃饱吧,来,吃点面。”
祝七道谢,踟蹰地扯扯衣摆:“阿姨,这衣服……”
他想说我会还给你的,但又没底气。万一突然又变回去了呢?
一只仓鼠要怎么把衣服拿来还呀?
阿姨姓华,闻言笑道:“这是我儿子的旧衣服,没事,你穿着吧,别说,你穿着还挺精神呢。”
华阿姨又催他快坐下吃面,祝七拗不过她的好意。刚坐下,一只猫从房间里伸着懒腰走出来,软绵绵地叫:“喵……”
是只长毛橘猫,尾巴蓬松地翘起,面对陌生人也毫不露怯,贴着祝七的脚跟懒洋洋蹭了一下,然后去找主人要吃的。
华阿姨抱起它:“好好好,给你弄吃的,乖啊。”
见祝七一直看着,眼睛亮闪闪的,华阿姨忍俊不禁:“它叫小橘子,我养了六年多了,特别亲人。你要不要抱抱?我去给它蒸条鱼吃。”
祝七点头,从华阿姨手里接过猫咪。
刚睡醒的猫咪手感又软又暖,趴在他腿上打呼噜。摸摸它的脑袋,它还会主动抬起下巴来蹭。
祝七要被萌化了。
他边吃面边撸猫,流浪一天带来的身心俱疲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得到治愈。
果然,还是得养猫!
等下次——
“对了,小同学,你换下俩的衣服要不要洗一洗?有烘干机,很快的。”华阿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
祝七撸猫的动作顿时僵住。
他看向已经装进袋子里的那套脏衣服。此时吃饱穿好、徐父徐母还没找过来,得到了短暂的安定,一股空落感才终于有机会窸窸窣窣地爬出来攻占心头。
徐景祎……
腿上的猫还在蹭手,并喵了一声催促他,像是在问:你怎么不摸了?
祝七看着它,出神地回想起自己,徐景祎现在知道他的仓鼠走失了吗?徐父徐母有没有告诉他?如果知道了,他会怎么想?会特地回来找他吗……
应该不会吧,他工作那么忙,又不是把宠物当成家人的那种人类。虽然他们的相处还算愉快,但祝七很清楚,他照顾自己只是出于负责,而不是对小动物的爱。
华阿姨又问一遍是否要洗衣服,祝七回过神说好的,
不管怎么样,有机会还是要回去吧。
洗衣机呜呜运作,祝七吃饱喝足,主动洗了碗,顺便帮华阿姨打扫了一下厨房。
华阿姨连忙说不用麻烦你,祝七在这种方面却格外轴:“您帮了我,我回报您是应该的。”
说话间,鱼也蒸好了。鱼肉处理得很仔细,大刺小刺全部剔掉,鱼肉掰碎,和早早准备好的鸡胸肉丝混在一起,淋上小半碗鱼汤。
华阿姨念叨:“小橘子挑嘴得很,只吃青花鱼,鸡肉都得这样骗骗它才肯吃,牛肉也得吃当天新鲜的,还不爱喝水,只能靠鱼汤来哄哄了。”
尽管在抱怨,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温柔的。
祝七认真地说:“您是个好主人。”
华阿姨笑笑,没说什么,端着蒸好的鱼出去喂猫。
祝七打扫完厨房,出来却不见华阿姨的身影。吃完豪华早餐的小橘子正端坐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舔爪子洗脸。
他刚蹲过去摸了两把猫,华阿姨从房间里出来。祝七抬头,瞥见房间里的摆设。
青春气息很浓,像是男孩子的风格。而书桌上摆放的不是学习用具,而是一张黑白照片和一个香炉。清晨的阳光斜斜打在照片上,少年温暖的面容在三根刚点燃的香烟中染上晨曦的金色,变得模糊不清。
祝七愣了愣,房门已经合上,华阿姨笑容依旧:“洗好啦?要不要睡会儿,还有间客房,我去给你铺床。”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的,”他忙起身,“我等衣服干了换回来。”
洗好的衣服已经在烘干机里烘干,华阿姨知道他刚刚看见了,并不避讳:“那套衣服又不合身,你穿着这套就是了。放心吧,这些衣服我经常打理,很干净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不用有负担,横竖这些衣服我儿子也穿不上了,”华阿姨抱起小橘子,和蔼道,“你和我儿子有些像。”
“我吗?”
“嗯,年龄像,你看上去和他一般大,”怀里的橘猫又撒起娇来,华阿姨摸着它,眼神柔和,“要说的话,还是这个小家伙最像。”
猫像人?怎么像?
祝七有些不解。
华阿姨微笑说:“这小家伙的习性跟我儿子一模一样,挑嘴、不爱喝水、爱睡懒觉,就连喜欢的东西都一样。有时候看着它呀,我就会想,是不是他用另一种方式回来陪我了呢?所以你说我是个好主人,我却不这么想,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好。”
“怎么会呢?”祝七说,“您把它照顾得这么好。”
“可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呀,”华阿姨掂了掂小橘子,“一只小猫,却无端承受着人类擅自施加的沉重情感,这怎么行呢?”
祝七看着她,怔怔地眨了眨眼。
“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去铺床,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刚刚在那种地方睡觉,不难受啊?”
祝七回神,还是拦住了她。
他迟疑片刻,忍不住问:“华阿姨,您知道云天华府怎么走吗?”
-
飞机落地时已经入夜,徐景祎从机场回到老宅,只有徐父在家。
“妈呢?”徐景祎问。
徐父说:“又去找乖乖了。倒是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工作怎么样?”
“差不多了,剩下的不用我出面。”徐景祎说完,径直往房间去。
房间还维持着两天前的模样,仓鼠笼大开,他的照片三面环绕,摆在书桌上堪称壮观,壮观中又透着一丝诡异。
像某种奇怪的仪式。
徐景祎一言难尽地问:“这些,不收起来吗?”
徐父:“你妈说,万一招回来了呢?”
徐景祎:“……”
招什么。
招魂吗?
他怀疑毛绒团子是被吓跑的。
可是一只小仓鼠,怎么从窗户跑出去?窗子周围的陈设并不利于它攀爬。
徐景祎发觉空气中竟然闻不到多少那小家伙的棉花糖味。残留的味道都在仓鼠笼里,仿佛真的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顿了顿,忽然走向衣柜。
少了一套衣服。
闻不到毛绒团子的棉花糖味,但能闻到自己的。
徐景祎的视线在衣柜里逡巡了会儿,转向窗台。他推开窗,仔细辨认窗外的痕迹。
徐父:“你妈也是这么找的,不过据她说,你的味道离开这里后就越来越淡,昨天早上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几乎已经连那个味道都闻不到了。”
徐景祎沉吟片刻,踩着窗台翻出去:“嗯。我再找找。”
徐父一脸心疼地看着窗台,老宅子内部装修是翻新了,但基础结构还保留着过去的设计,比如这扇窗户,徐景祎踩上去的时候都听见木头嘎吱作响。
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一边收拾照片一边碎碎念:“那大几万的皮鞋是给你用来翻窗的吗……”
而徐景祎早已不在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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