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我还是不喜欢喝酒。
从庆功宴上退下，陈协的脸蛋红扑扑的，头脑也有些发晕。看来这具身体和他穿越之前一样, 都不算是擅饮酒的体质。明明只是那么小的一杯酒而已, 虽然酿造了七年，但也不是蒸馏酒啊, 怎么仅仅这样就要醉了呢？
或许自己醉的, 不仅仅只是酒, 也还有刚刚那种气氛，还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吧。
独自坐在寝宫中休息，陈协扶着额头回想着今天的事情，心中其实还是有一点忐忑。虽然已经计划好了，反复推演过很多遍了，可是毕竟是第一次做这种有意伤害他人的“阴谋诡计”，他还是有许多担心的。
他会想自己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也许他们不至于到了那种需要自己如此对待的地步？也会想这毕竟是第一次, 所以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被人看出来了又或者事情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进行下去？这种忐忑, 果然只有在第一次的时候才会出现啊。以后有经验了, 有底气了, 大概陈协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做了吧。
可就算如此，陈协觉得自己最终果然没有后悔, 不管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果然还是需要去做的。这样想着，陈协总算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下来。做都做了, 果然现在再想也没有什么用啊，只能继续做下去。
然后也就在这时, 忽然有小太监来通报道：“陛下，丞相前来求见。”
杨彪？他怎么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陈协有些意外，却也赶紧说道：“知道了，让丞相在偏殿等我，我马上过去。”
这样说着，陈协喝了李显端来的醒酒汤，又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才起身前往了偏殿。然后一进偏殿，陈协就笑着说：“丞相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朕？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这庆功宴吗？朕能够逃离曹操，重新站稳跟脚，丞相可在其中占了大功，是该好好享受才是！”
然而听到这话，杨彪却低着头一言不发。然后在陈协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又问了一句：“丞相？”的时候，他才猛然行了一个大礼，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在地上，声音艰涩的说道——
“陛下，臣是来为钟公求情的。”
听到这话，陈协沉默了。半晌之后，他才重新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丞相在说什么呢？为什么要为钟公求情？朕记得朕今天也没有做什么，反而赏赐了钟公吧？”
然而听到这话，杨彪的身体却伏得更低了。他说：“提盐法，钟家承担不起……陛下，拦住那些利民之物并发展家族一事，主要是钟家的主意！元常本人其实没什么主意，他罪不至此！”
是呀，提盐法，这个让众人眼红的技法之间其实暗藏着陈协对钟家的杀心。事实上何止是提盐法呢？今天陈协赏赐出去的那些东西，许多都另有打算，不是所有人都接得住的！只不过那些人和杨彪没有什么交情，所以这时，杨彪只说了提盐法。
至于提盐法哪里有问题？那还用问吗？那可是提盐法啊！都说了食盐自古以来是大生意，是甚至皇家用来赚钱的生意，这哪是一个家族敢独占的东西？钟繇那个蠢货，居然还真的激动的接了下来，以为钟家能从此获利！就算有人真的能够处理提盐法，也绝对不会是钟繇！
杨彪仔细回想着这个老友，想着对方有什么优点，然后立刻想到了一个：他写的字好。钟繇的字是写的真的好，人家可是楷书鼻祖，如果要夸赞他的字的话，杨彪能够用不重复的词语夸上一个时辰，他也是真心的喜爱老友的字。光凭老友的字，就让人想要与之结交，并且觉得结交的值得。
再之后？再之后钟繇有什么优点——字写的好？
想到这，杨彪自己都有点尴尬。可是对方第二个优点也就是对汉室忠诚，在陈协明显厌弃了对方的现在，还是因为这样的缘由厌弃的，杨彪是真的说不出口。所以这样一个仅仅只有字写的好的草包，怎么可能接得下提盐法这种技术？他只会因此被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留！
说到底，其实就是陈协给了钟繇一个他承受不住的东西罢了。接下来的事情，陈协不打算参与，可就算他不参与，事情就能轻松一点吗？不来为钟繇求情，杨彪都不敢在这件事情上帮他！
而看着这样的杨彪，陈协只是想着，结果还是被看了出来吗？
不过也对，面前这人是杨彪啊，是陪他在秦岭三年已经很了解他的杨彪。若是其他人的话，就算最后钟家真的灭亡了，也不会想到他头上吧？但是杨彪不一样，杨彪知道陈协能够做到什么程度，知道他明白自己今天做的事的意义，于是也知道陈协是故意的。所以，他过来为钟繇求情了。
杨彪的面子陈协还是觉得要给的，但是陈协也不会直接放过钟家。看着这样的扬彪，陈协突然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李显说道：“去把造纸术和印刷术拿过来。”
听到这话，李显伏了伏身，就又抱着两卷竹简过来了。杨彪有些惊讶，刚刚那些的封赏居然还没有掏空陛下的家底吗？他打开了竹简看了起来，接着瞳孔突然一缩。
然后他就听到陈协，这样说道：“朕有意在荆州建立一个书院，集天下藏书，也集天下学子，然后历任皇帝为书院院长。现在想想，若是有钟公的字作为宣传，这造纸术印刷术似乎能够流传的更快，书院也能更快的建造起来？”
而听到这话，杨彪忍不住想：元常那个混蛋！早知道不为他求情了！
杨彪有想过自己来求情可能会付出一些代价，但完全没有想过居然要付出这样的代价！造纸术和印刷术结合起来意味着什么？杨彪当然想象的到！这是寒门的崛起，也是掘世家的根子！与世家为敌！
可是陈协这话里的意思，明显就是如果他接下来这两个技术的话，可以用钟繇在士林中的名声帮他，于是杨彪也能够在提盐术上帮钟繇了。这样钟繇虽然没法继续做官了，却或许可以在那个书院中做一个老师，安然养老。
这一刻，杨彪是真的有点想退缩了！但是最终他咬了咬牙，还是跪拜了下去：“臣谢陛下恩旨！”
没办法，自己都已经来求情了，半途又不干了算怎么回事？不过虽然如此，这也不是杨彪一咬牙接下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这是陛下拿出来的东西，也是陛下一定会推广的东西。了解陈协的杨彪，不觉得自己能够反抗的了这大势，那还不如掺和进其中，还能够得到陈协的支持。何况做好了这事，虽然会失掉世家的支持，但也能得到寒门的支持啊！
可就算如此，这果然也是一个麻烦差事！杨彪止不住的在心中骂着钟繇！而看见了杨彪接下了这事，陈协心中也有些复杂。
那些庸臣也是一种资源，这是现在陈协才意识到的事。毕竟你看，总有一些东西需要利用什么才能够更好的达成，而陈协可舍不得利用那些忠臣能臣。
就像杨彪，他可不会给对方提盐法，而是给的只有好处，对方也绝对吃得下的冬麦夏稻之法！就算杨彪其实能够处理好提盐法，但是陈协怎么舍得他的能臣因此面对其他家族的觊觎呢？至于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嘛，而且造纸术和印刷术，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够接下却又必须要尽快落实的东西。
但是像钟家黄家这种家族就不一样了，陈协利用起来丝毫不手软。当初为了宣扬自己的重新出世，陈协直接把黄家给处理了，都没能好好利用一番，可是可惜了好一阵子呢。不过就算如此，依旧还有一大堆世家可以给他利用，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情终究有着落了。陈协看了看杨彪，最后严肃的说道：“丞相，朕其实不在乎钟家，也不在乎钟繇！但是，朕需要让提盐法流落于民间，让百姓人人都吃得起盐！”
这也是为什么陈协会给钟家提盐法！死死拽着那些利民技术为自己的家族敛财？没问题，陈协给他们！但是他们自己能不能够抓得住就是一个问题了！陈协就是要让钟家自己因此家破人亡，就是要让这样的技术在钟家手中强迫贡献于民！要让他们死在这个上面！
陈协从来就不担心那些星星各自闪光，不担心那些人有各自的想法！想要为家族谋利、有自己的私心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那也要走在陈协给他们画的大道上，一旦越过线，这星星就陨落好了！
不过现在杨彪倒是为钟繇求了一条生路，只是这个目的依旧必须达到。而听到这话，杨彪也只是郑重的行礼说：“臣明白。”
第042章 第二十二章
事实上相比起处理钟家等家族, 陈协更在意的其实是推广那些技术。和过去他所看过的那些小说不一样，陈协现在的职位是皇帝，不需要发展本人的势力又或者家族, 而是家天下, 所以就算把那些技术分给其他的臣民也没什么关系，可以更好的多线路的推广这些技术, 还能以这些技术开路, 强硬的闯破荆州世家的封锁。
不过虽说如此, 有些技术也太过特殊了一点，就比如说提盐术、造纸术、印刷术等。这些甚至会从基础上面改变整个社会的技术，就需要陈协自己掌控应该如何放出去了，就连参谋团都不能够帮他。说到底有些主意，果然还是需要陈协自己去拿的。
于是对于提盐术等技术，陈协的想法就是让某个家族先行掌握，却又保护不了, 然后经过几番争夺之后, 那个家族很有可能会破灭, 但是这个技术却可能会在争夺的过程中完全流传开来——所以, 果然很适合丢给钟家这样的家族呢。
“……可是那可是提盐术诶, 这样的技术流传到民间，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说如此, 陈协果然还是有些忐忑啊。他希望百姓人人都能够吃到盐，却又担心这样在现代才达成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会引出其他的问题来……自己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应该是对的吧，就像造纸术和印刷术一样, 这样的技术应该是会损害那些掌权者的利益才被联合封锁的吧？但是造纸术和印刷术的推广是必然的，是顶着那些阻碍也要推广的, 那么提盐术也应该是的吧？
说起造纸术和印刷术，陈协的思维又有一些偏移。他在思考，等学院建立好之后，他肯定要开设数学、物理等课程的，所以他要不要现在就开始准备教材呢？
其实造纸术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不如说纸这个事物甚至在汉景帝时期就已经有了，只是太过于粗糙无法写字而已。然后东汉和帝时期蔡伦又制造了蔡侯纸，这才算真正的历史上的四大发明之一，而陈协只是更加优化了这样的技术罢了，选择了自己以前刷视频时候见过的一种竹纸制造技术，也需要杨彪后续优化。
相比起来，印刷术才是真正的大杀器，这样的大杀器甚至恐怖到陈协都没有想好要如何推广的地步，他是没有办法掌握好分寸不去触碰那些世家的敏感神经的，尤其是在他现在还需要用那些世家的时候。不过幸运的是，这个问题已经被丢出去了，现在该苦恼的是杨彪了。
有着能臣的感觉可真好啊！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丢给他们就行。说起丞相，如果是诸葛亮的话，也许连该如何推广那些技术这种事情也能够与对方商量？杨彪还有参谋团对比起诸葛亮，在这方面还差了一点呢。陈协这样想着，又开始思考到底什么时候去请出诸葛亮呢？
等自己彻底掌握荆州的时候吧，现在的话，总觉得底气没那么足呢。面对这个真正的权能卡，陈协希望自己能够以一个真正的合格人主的姿态出现在对方面前，得到对方的承认，而不是狼狈的求助的姿态。那么，先掌握荆州应该是基础吧？
杨彪离开最后，陈协就回到了寝宫，坐在床上思考着这些问题。他似乎想了很多东西，又似乎并不清晰。他果然不喜欢喝酒，不喜欢酒精的味道，也不喜欢这种晕乎乎的感觉。同样，他也一点都不喜欢这种算计的感觉。
然后就在他这样似乎是思考又似乎是发呆的状态中，同样喝了酒却状态好多了的伏皇后走了进来。她看见陈协还坐在床边有些惊讶，就问道：“陛下，你还不休息么？”
“啊，朕马上休息。”听到这句话，陈协愣了一下，就有些晕乎乎的翻上了床准备盖上被子睡觉了。而看到他这样的举动，伏皇后的神色有点微妙，接着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说道：“陛下，你也该考虑一下纳妃的事情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需要后代的。”
“诶？”乍一听到伏皇后这样说，陈协蒙了一蒙，只觉得氛围一下从权谋转变为了家长里短。被酒精侵蚀的脑袋转了一下，他才有些恍惚的说：“对哦，是需要考虑一下了。”
伏皇后所说的纳妃，当然不是让大臣们选上新的女孩送给陈协，而是指陈协应该在这方面有所作为了。陈协的情况有点特殊，主要是心理道德压力在那里，他没有办法对这些后宫妃子们动手。不管是她们嫁过来时是未成年的年龄还是陈协把他们当做刘协的寡妇照顾，都是一样的。
但是在曹操手底下的四年，他以曹操为外力要和大家上课为理由拖延了过去，秦岭三年大家又忙着赶路并且有伏皇后打掩护也能拖下去，可是现在已经安定下来又重新有自己的地盘了，陈协又能以什么理由拖延下去呢？
更何况，陈协本来就不应该找理由拖延下去吧？他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就算陈协现在很年轻，却确实需要一个继承人了，而且他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结婚吧？不过问题也不大，其实陈协也不是那种一定要追求真爱才能结婚的人，要知道就算是穿越之前，他也是打算接受相亲然后找人结婚的。
“所以陛下，你觉得谁合适？妾身看你似乎挺喜欢董贵人的，有没有考虑一下？杨贵人其实也是个美人，至少妾身看着很是心动。若是陛下不喜欢他们的风格，其实王贵人也可以……”
伏皇后就这样唠叨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乖巧的缩在床上的陈协突然之间就头疼起来。有点可怕啊！平时靠谱威严的主管姐姐突然之间就化身成了唠叨的想帮你相亲的姐姐，这样可怕的转变，陈协感觉自己的酒都要醒了！
然后就在这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看见陈协那似乎是没有丝毫触动的表情，伏皇后的话音一顿，接着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之后，伏皇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又说道：“又或者，陛下和先皇们一样？那其实臣妾也不是不可以为陛下找来美男子，只是陛下依旧需要有一个后代才是……”
“等一下等一下！朕不是的！朕喜欢的是女孩子！”陈协慌忙的叫停！他表示其实他不姓刘而是姓陈啊！所以刘家人的毛病他并没有，真的！
而看到陈协这么拼命的解释，伏皇后也终于犹豫的停了下来。最终，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身边的美人也只有这些了，若是陛下还不满意，就真的需要纳新人入宫了。”
听到这话，陈协也有些沉默。是呀，这后宫已经有很多人死去了，包括他的妃子们。只不过他最亲近的董贵人伏皇后没事，所以好像他身边的人都没事一样。
那些人其实大多数都只是政治联姻，是各世家把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再加上刘协当时的处境不好，没心情和美人相处，所以大部分都是贵人的位阶。只有伏皇后当初因为特殊情况，直接被刘协从贵人提拔到了皇后的位置，然后和他相濡以沫。
可虽说如此，除了伏皇后以外，其他人和刘协的关系也算是普通，甚至都不一定见过几面。她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逃亡的路上悄无声息的死去了。陈协的妃子本来是有近十人的，结果现在就只剩下这么四人了。她们其实有几个人对于陈协的知识学的也还不错，可是却没能像董贵人、杨贵人等人那么幸运。
想到这些，陈协微微发着呆，气氛一时之间也变得有些哀伤。不过很快，他就又回过神来，收敛起了情绪。毕竟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吗？能够剩下这些人，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说起来，秦岭的三年又过去了，董贵人也已经19岁了，成年了吧？想着这个问题，陈协的脸上又露出了讪笑来，对化身媒婆的伏皇后说道：“现在可不是纳妃的好时候，朕还没有正式站稳脚跟呢，向大臣们提出这种事不太好。不过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朕心中有数，放心吧皇后。”
“好吧，妾身也相信陛下不会在这种大事上面开玩笑的。”让皇室延续下去，怎么不算大事呢？这样说着，伏皇后又温柔的端过了一杯水给陈协，柔声说道：“陛下若是累了，就早点休息吧。其余的事情明天再说也一样。”
“也好，你今天也好好休息一下吧，最近皇后你也很累了。”
很自然的这样说，陈协就往床里面挤了挤，空了一个位置出来。伏皇后看了看这样了他，叹息了一声，吩咐了宫女一些事情之后，熄灭了桌上的灯，在陈协的旁边和衣躺下了。
那样的氛围，不像是夫妻，而像是关系很好的姐弟。
第043章 第二十三章
已经来到堵阳见过这里的大臣了, 那么接下来也应该出发前往襄阳了。陈协并没有带多少人，而是把杨彪等人都留了下来，并且第一次和伏皇后分开, 也没有带其他的女眷。他只带了刘备和杨修, 就这样踏上了路程。
不过在他之前，他赏赐群臣的消息倒是先一步的传了出去。除此之外, 某些变动也先一步的到达了襄阳。
“……冬麦夏稻之术？酿酒术酿醋术？提盐术？”
重复着这些技术, 刘表沉默了一会, 才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曹操只是在陛下手中获得了一些脚踏发力、铁锅炒菜的技术，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空入宝山而不自知，说的就是他了吧？”
可就算如此，也不代表这就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对于刘表来说是这样的。毕竟小皇帝这七年甚至更久远的积累，实在是有些可怕。还不知道小皇帝有没有其他的东西的情况下，光是掏出来的这些, 就肯定会给荆州甚至整个大汉带来更多。
这样的小皇帝, 之前曹操到底是怎么会认为他是个庸才的？这也太离谱了一点吧？刘表很想因此对曹操不屑一些, 但想想对方的实力, 还是没有表示什么, 只是暗中把小皇帝的威胁程度又提高了一些。
只是要阻止那些世家得到的技术吗？还有小皇帝入驻荆州一事？刘表的表情阴晴不定，虽然他是汉室宗亲, 也一直是站在大汉的立场上的，可是毕竟做久了荆州的主事人，一时之间要屈之人下，也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而与他的表现不同, 蔡瑁就显得非常的急切和警惕！他对刘表说道：“主公，就算是陛下, 主公也要警惕起来呀！主公难道忘了江夏的事情吗？陛下轻而易举的在战时架空了黄祖的权利，又在战后撤掉了黄祖的太守之职。焉知他且不会同样这样对待主公？”
显然，蔡瑁非常不欢迎陈协以及那些世家的到来！他倒并没有什么不敬皇帝的想法，只是荆州这里蔡家经营了很久，甚至在蔡夫人和蔡瑁的联手之下，哪怕刘表还活着，在荆州也可以说是半属于蔡家！而等刘表去世之后，很大概率是刘琮上位成为荆州牧，蔡家在荆州的地位只会更进一步！
这样的情况下，小皇帝突然来到荆州，争夺荆州的掌控权，蔡瑁如何能够不焦急呢？他哪怕此时并没有什么真正与陈协为敌的念头，没有想过要站在汉室皇帝的对立面上，却也真的不欢迎陈协此时的举动！
不过听到这话，刚刚还在犹豫的刘表反而一下拉下了脸，对蔡瑁呵斥道：“德珪，怎么可以如此想陛下！那完全是黄祖犯错在先，陛下才剥夺其职的！”
然而听到这话，蔡瑁虽然安静了下来，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放弃。刘表是真的这么想的么？他就一点都没有觉得陈协太过于霸道，是为了让江夏属于他才这么做的吗？显然不是，只是刘表只能这么想罢了。
所以正因为刘表这么说，才能说明他心中果然还有想法。但这点想法还不足够，刘表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了蒯越：“异度，对此事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越以为，陛下是真的因为黄祖犯错，才将其换下的。”听见刘表的询问，一直在旁边沉默的蒯越也终于开口说道：“陛下一直仁慈，主公这些年来经营荆州也尽心尽力，陛下没有理由剥夺主公的权利。”
听见这话，刘表的心也终于慢慢放了下去。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陈协仁慈，只是蒯越说的对，他作为汉室宗亲，陈协的长辈，哪怕是陈协如果没有理由也没法动他！
不过这是站在刘表的角度想问题才是这样的，站在荆州世家的角度来看，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蔡瑁忍不住看了一眼蒯越，不明白为什么他此时不和自己站在同一条路线劝说刘表，反而说了这样的话呢？而蒯越并没有看蔡瑁，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解释。
总之，总算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的刘表也松了一口气。而世家的苦恼，又关刘表什么事呢？所以刘表此时才能够轻松的说道：“那么，先准备起来欢迎陛下的事务吧。不管如何，这些总是要准备的。”
而听见这话，蔡瑁和蒯越都点了点头，去准备了起来。
……
而对于刘表的想法，陈协确实预料到了一部分，但是他不在乎。此时此刻他只是好奇的打量着跟在刘备身边的张飞，友好的说道：“你好呀，张三爷！”
“陛下，请不要这样叫我！”听见这话，张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脸色悄然红了一块，看起来憨憨的。而对于这样的张飞，陈协脸上感兴趣的神色更浓郁了，他好奇地问道：“那朕就叫你张三叔吧，毕竟你是皇叔的结义兄弟。听说你甚至可以直接用气势吓死人，是真的吗？”
“还有这种说法？咱好像没有这么夸张吧？”听见这话，张飞有些茫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又说：“不过俺确实很会打架，陛下放心，俺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那就谢谢你啦！”陈协笑着点了点头，对这个大名鼎鼎的张三爷更有好感了。
和传说中的黑脸大汉不太一样，眼前的张飞虽然人高马大，但并不算黝黑，甚至还有点帅气。比起那种粗鲁的汉子来说，更像是有些莽撞的热血青年罢了。陈协回想起来，好像是想起有一种说法说张飞其实是小白脸来着？眼前的张飞还没有到小白脸的地步，但也很帅气。
不过也对，都出现了一个游侠刘备了，再出现一个爽朗青年张三好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张家后来出了那么多个皇后，总不可能都是因为他的夫人夏侯涓的基因改良吧？ 张飞本人的基因其实也算优秀。
陈协唯一有点纠结的是，这样一个爽朗的汉子，为什么会在历史上有着苛责士兵的名声呢？甚至最后还是死在了士兵的手中。他有点想不明白，但又觉得和以仁德出名的刘备结义的张飞应该也不至于那样残暴，想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再说。
毕竟蜀国灭亡的理由之一，就有所谓的太苛责。但那不过是理想主义者太过清廉，所以那些贵族被“苛责”罢了。对于那些贵族来说，站在平民那边的理想主义者掌权果然不太好，所以自然有可能在这方面抹黑他们。有时候史书是不能尽信的，尤其在蜀国是失败者的情况下。
接着，陈协也关注起桃园三结义中的另外一个人来，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可惜关二叔暂时不在，这次也没有打算回来叙职，不然我就可以全部的见见你们三兄弟啦！对了，你们知道关二叔最近的处境吗？据说他现在是长沙太守，他在那里待的怎么样？”
听见这话，不管是刘备还是张飞神色都有轻微的变化。然后刘备委婉的说：“长沙百废待兴，正因为如此，景升才会向我们求助。”
大概是委婉的吧，不过长沙距离江夏那么近，但是孙权打江夏的时候，关羽却没有办法抽出空来支援，就可以猜出他此时的处境并不好了。陈协点了点头，没有在此发表什么意见了，只是说道：“那么，朕以后有机会再来见见汉寿亭侯吧。”
听见这话，知道陈协暂时不打算去长沙的刘备和张飞，果然也还是有些惋惜。他们三兄弟好久没能聚一聚了，刘表对他们三兄弟的拆分，果然还是有用的，他们也很想关羽了呢！
但是或许这样的局面，在小皇帝掌权荆州的时候应该就会有所改变了。想到这里，张飞和刘备也有些期待。而终于，他们一行人也快要到达襄阳了，不管是骑马的张飞和刘备还是坐在车里面的陈协，都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眺望向了远方的城市。
接着，陈协感慨了一句：“不愧是襄阳，果然繁荣！”
襄阳和陈协之前看到的所有城市都不一样，简直就好像是粗糙的北方大汉和水边的南方渔民遇到了江南的贵公子一样，风格差距巨大。
这座城市并不是在战争繁多的边区，而是一座州的经济中心，所以并没有很高很高又经历了风霜的城墙，取而代之的是整洁干净又漂亮的低矮城墙。
一队又一队的商队走在路上，有时互相友好交谈，有时对路过的平民百姓友好交谈，路过那漂亮的城门，和守在那里的士兵交谈两句，交了钱之后就进了城。光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就可以想象这里面经济的繁华，也能够从那些来来往往的平民的精神相貌之中，看出他们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的良好。
陈协就看着这样的景象，低低的说了一句：“这就是，朕以后暂时的主城啊。”
第044章 第二十四章
说起来, 自己是不是总是到了一个新城市之后就要被邀请的吃宴席啊？在江夏隐瞒身份的时候吃了黄祖的宴席，回归堵阳之后开了一个庆功宴，现在来了荆州, 又是宴席迎接？
看着桌上的美食美酒, 陈协的神色有些微妙。尤其是看到那熟悉的炒菜之后，他的神色更加微妙了。
“陛下, 你可对我们准备的宴席满意否？听说陛下喜欢吃炒菜, 我们可是特意为此打造了一口铁锅尝试了一下呢, 这炒菜果然出色！”
来到了襄阳之后，陈协一行人果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虽然没有像在堵阳的时候一样所有的汉臣出城迎接，还弄了一个令人尴尬的欢迎仪式，但是刘表一行人也出了州牧府迎接陈协他们，并且准备了丰盛的宴席。
只是听见蔡瑁这略微带着讨好的话语时，陈协的神色偷偷有点奇怪。他怎么总觉得这样的话有点熟悉呢？对了，大概是在黄祖那听过类似的吧, 毕竟都是主人家请客吃饭嘛。
只不过蔡瑁大概不知道吧？黄祖的宴席过于奢华甚至用上了炒菜等物, 就是自己撸掉他官职的原因之一。他现在说这话, 是不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不过这顿宴席的情况和当初黄祖的宴席不太一样, 所以炒菜的意义也不太一样。当初黄祖邀请的是刘备, 那炒菜也是单纯的奢华享受，这个细节透露出来的东西确实很让人生气。但是现在刘表等人准备的炒菜, 只是大概为了讨好他罢了，他们本人大概没怎么过多敛财，陈协还不至于因此就要发作，那就真有点无理取闹了。
所以陈协只是笑着端起了酒杯, 说道：“你们费心了，朕很满意。不过以后也不需要特意为朕准备炒菜, 朕还想尝一下荆州的特色美食呢。”
“哈哈哈，好，那陛下就经常来我们这里吃饭吧，我好歹也算是陛下的叔叔呢。”听到这话，刘表立刻接话道，看着陈协的目光满是慈祥。而看着这样的刘表，陈协笑眯眯的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之后，就主动垂下了眼眸，说道：“好呀，我先敬皇叔一杯！”
在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长辈的位置上希望能够借此掌控自己吗？真是和同为刘皇叔的刘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呀！陈协心想。不过也没事，他现在的目标不在刘表身上，让刘表先自认为自己长辈的身份能影响到自己好了。
当然，相比起曹操刘表的野心没有那么明显，刚刚的话也只是试探而已，大概只要自己稍微强硬一点对方就会把这种小心思缩回去，真的其实挺好了。可是和从来没有借着自己皇叔身份强硬过、满心只是想要辅助自己、可能对自己谏言的刘备比较，刘表就让人有些不舒服了。
……或许自己不应该将对方和刘备相比？自己是不是对刘表的要求有点高了？
就在陈协这样子心中默默思考的时候，看见他的反应，刘表已经眼睛一亮，欣喜了起来！他看着陈协的目光越发的慈祥了，然后又转头看向了刘备，笑呵呵的举杯说道：“玄德兄也是的，真是好久不见！这一次宴席上，基本上都是自家人，可以算作是家宴，大家不用拘束！”
听见这话，刘备下意识的就想要皱起眉头了！家宴？或许这主人的一方和客人的一方确实都是姓刘的，但是家宴这个词，怎么能从你刘表的口中说出来？你就算是陛下的长辈，你首先也是陛下的臣子！要说也应该是陛下为了拉近大家的距离这么说，而不是你开口才是！
可是就在刘备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陈协已经先一步的端起了酒杯，同样脸上挂着笑说：“没错，家宴！想来这就是朕的几位表兄了吧？皇叔可不为我介绍一下？”
刘备转头看了一眼陈协脸上的笑容，然后神色就缓和了下来，没有说话了。而刘表看到陈协那似乎很诚恳的笑容，就更没有什么觉得有什么不对了，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们，就继续笑呵呵的说道：“你的这几个表兄啊，比起你可差远了，不值一提，不止一提。”
这样说着，他就一一指着自己座位下方的几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青年，介绍了过去：“这是你刘琦表兄，不过是痴长几岁罢了，却一事无成。这是你刘琮表兄，还算是聪慧，但是比起陛下你来说却差的远了。至于剩下的这位，就是你刘修表兄——”
说到这里，刘表眼睛笑得更弯了，打趣的说道：“陛下应该很熟悉才对？说起来，陛下和三儿确实有几分相像呢！”
“皇叔可别取笑朕了，朕当初也只是迫不得已，需要一个隐瞒身份才是。”听到这话，陈协脸色一红，看起来不好意思极了。他甚至站了起来，举起了酒杯对着刘修，非常诚恳的道歉道：“修表兄，朕当初在江夏借用了你的身份，实在是对不住，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
“不不不不……陛下！臣不介意！这是臣的荣幸！”看见陈协这个样子，那只比他大几岁却因为养优处尊显得更年轻一点的刘修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慌忙的举起了酒杯回敬了这一杯，脸色涨的通红。那个样子居然还有几分少年的天真，让陈协突然有一些恍惚。
……自己和眼前这个人有些像吗？或许吧，至少四年前，没有经过秦岭的磋磨之前，自己也确实是保留着和眼前这人有几分像的天真的。
有那么一瞬间，陈协和刘表虚以委蛇的兴致一下减弱了一大截。但就算如此，陈协的表面上依旧是微笑着，就好像那笑容刻在脸上一样，让人并没有看出他真正的心思。然后也就在这时，刘琮也站起了身来，文质彬彬地说道：“陛下，三弟久仰陛下大名，对于能够帮到陛下，三弟也是很高兴的。”
听到这刘琮插话，陈协的目光也转移了过去，顺便余光飘向了刘琦。他看到刘琦依旧木讷的坐在原地，没有站出来，就又专注的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这个好像很会来事的刘琮身上。然后陈协转移了一下自己酒杯的方向对准了刘琮，笑着说：“是吗？那你呢？”
“若琮能够帮到陛下的话，琮自然也会很高兴的。”刘琮很自然的这样回答，而在他这样回答时，陈协的余光看见，刘表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
……
陈协三次进入新的地图，都是一场宴会开局。而那宴会的不同风格，似乎本来也就预示了三次不同的人群。
黄祖的宴会展示了他的奢华与荒唐，从这一场宴会上陈协看出了对方的失职，于是才有了后面架空他夺其权的事。堵阳的宴会是陈协举办的，然而那正好是论功行赏之后的宴会，于是陈协目睹了众臣的浮躁与贪婪。至于襄阳这里，则是一场“家宴”，所以陈协似乎是认识了三个表哥和一个皇叔，被好好招待了一番——
但是家宴？怎么，刘表想以叔叔的身份和陈协相处，而不是臣子吗？就算对方只是希望用这样的身份让陈协不至于对自己下手，但依旧是一步糟糕的棋！
“刘表这三子，长子刘琦过于憨厚，似乎习惯被忽略，不堪主持大局。次子刘琮今天表面上是在替自己的三弟感谢陛下，但不过是为了能够借此在陛下面前露脸罢了，而且他不是长子却这么做，有越俎代庖的嫌疑。三子刘修，完全就是个草包嘛！太过天真不知事了！”
等宴会结束了之后，跟着陈协一起同样参与了这场“家宴”的杨修唠叨着。见过了那些人之后，杨修马上就可以判别出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依旧对刘修的意见最大呢！但是他所说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地方就是了。
然后说完了刘表那三个儿子之后，杨修的脸上也露出了有些疑惑的神色来。他顿了顿，才问陈协说：“除此之外，那刘表也有些过分了，陛下为什么不直接反击过去？陛下不是说要直接拿走荆州吗？那为什么今天又要容忍刘表呢？”
“不可不敬，那可是朕的皇叔。”
笑呵呵的敲了一下杨修的脑袋，陈协这样说道。而明明陈协说了这样有些不妙的话，可是看见他那样一副从容的笑模样，杨修居然也没有怎么着急了。他只是再次问道：“所以，陛下到底又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我就一定要打什么主意么？”看着这杨修这个样子，陈协有些无语。不过紧接着他就说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理会皇叔罢了。”
没必要理会刘表？这是什么意思？杨修有些疑惑的看着陈协，就听到他继续这样说道——
“德祖你说，第一个找上朕的荆洲世家会是哪个呢？”
第045章 第二十五章
“大哥, 你跟陛下接触了这么久，一定比俺了解些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宴席之上没有明的刀光剑影，却有无声的暗流涌动。不过那些复杂的事情和张飞无关, 张飞只是开心的吃着炒菜, 尤其中意其中用茱萸调制的油炒的鸡块，也喝了荆州牧特意拿出来的藏酒。不过比起那一次论功行赏中陈协赏给群臣的酒液, 张飞就觉得果然差远了, 但依旧喝的很开心。
等宴会结束之后, 他才抹了抹嘴巴，好奇地询问着刘备。虽然他不在意刚刚的宴会，可是宴会上不对劲的氛围他还是能够感受到的。觉得自己还是要大致了解一下情况。而要说最奇怪的地方的话，果然是——
“刚才陛下的笑容，给人的感觉怎么和平时不一样啊？”张飞努力回想着，这样说道。
听到这话，刘备笑着看了一眼张飞, 觉得不愧是三弟。在陈协论功行赏众臣开庆功宴的时候张飞没问这个问题, 等他带着张飞一起跟着陈协来到襄阳的时候张飞没问这个问题, 反而是这个时候, 他才问这个问题。这果然是因为张飞直觉性的感受到了危险, 才总算警觉起来了吧。
这样也好，虽然张飞大大咧咧的, 但是关键时刻也能靠着他的直觉躲过一些灾难，算是粗中有细之人。这样想着，刘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那么益德, 你又是怎么看陛下的呢？你觉得陛下是什么样的人？”
“……问俺吗？”听到这个反问，张飞仔细的想了想, 然后就如实回答说：“俺觉得，陛下也太瘦弱了一点吧？那个小身板，俺老张一巴掌就拍倒了。这几年果然吃苦了吧？要好好的补一下身体才行。”
这是一个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刘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愧是张飞，居然首先关心的是这个！但是他的意思刘备也听明白了，张飞大概是因为他的原因，尊重陛下的同时，也确实把陛下当做了小辈照顾呢。
这样也行，这种纯粹好心的照顾陛下是不会介意的。这样想着，刘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张飞说：“陛下啊，在我看来，陛下是一个很爱笑的孩子。明明这些年来吃了那么多苦，作为皇帝之尊却几经转手被人压制，但依旧非常和善，从心底里面爱护百姓。能有这样的陛下，真的是我们大汉之幸。”
“——但是虽然陛下很爱笑，可是如果你只看过陛下的笑容，那就糟糕了呢。”
听到那最后一句话，张飞愣了一下，有些疑惑。他问道：“为什么啊？”
听到这个问题，刘备看了看北方，表情有一点冷。然后他说：“因为陛下被逼着习惯戴面具，早已经学会了压制自己除了笑容以外的样子了。就算在生气，陛下也只会露出微笑来呢。”
就像在江夏面对黄祖的时候，就像在堵阳面对群臣的时候，就像现在在荆州面对刘表的时候。而要说是源头的话，果然还是在许昌的那四年，面对无可抵抗的强敌时，只能在脸上露出笑容。
“总之，当陛下露出那种没有波动的笑容时，你谨慎一点就好了，比如说像今天宴会的时候那样。”最后的最后，刘备只是这样总结着，告诫着张飞。
……
虽然这样说，虽然陈协今天对着刘表等人一直微笑着，但是其实，他果然不打算先处理刘表呢。
陈协早就说过了，想要真正的掌控荆州，其实要注意的并不是刘表，而是荆州的世家。刘表想用自己长辈的身份掌控陈协，但是同样，他的身份也限制了刘表自己。只要陈协想，作为皇帝的他处理一个宗亲罢了，又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么？甚至比处理那些大臣还要容易。
只是世家，可不是只要作为皇帝就可以简简单单处理的存在。那可是历史上哪怕最英明的那一批皇帝都头疼的存在，不管是汉武帝还是唐太宗等人，全都为世家苦恼过，而这个问题，甚至到现代社会都没有完全解决，依旧有那么一批家族式的顶层，霸占着社会最好的资源。
陈协当然也为此苦恼过，不过幸运的是，他现在还不需要解决世家霸占了整个社会最顶层的那批资源这个问题，这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现在他连整个国家都没有整合到一起呢，又如何需要去思考资源分配的问题呢？
所以他暂时只需要去思考如何用那些世家罢了，就像其他的诸侯一样。只不过，荆州的势力分布还是比较稳定的，所以比较难以打破，让他们这样的新势力进入其中。
和袁绍的情形有点像，当初的刘表也是单骑入荆州，然后获得了荆州世家的支持，才顺利的掌管了荆州。只不过和袁绍不一样的是，袁绍在进入翼洲时，还是带了几个自己家乡的谋士的，形成了河南派，可以和那些河北豪门对抗一下。而刘表，则几乎完全依赖于荆州的世家。
袁绍的行为让他底下的谋士们虽然顶尖却分裂，不停的内耗而没能发挥出那些谋士们的真正才智，但不管如何，大家都是为了争夺袁绍的信任行动，袁绍自己是站在绝对优势的一方的，说到底还是他在用这些世家。
可是刘表却不一样，刘表太过依赖于荆州的世家了，被他依赖的蔡家和蒯家借此迅速壮大，黄祖所在的江夏黄氏也在江夏一手遮天。如果说袁绍的谋士还主要是为袁绍出谋划策然后在这其中暗暗为自己的家族和势力争取利益的话，蔡家等世家其实看重自己家族的利益，更重于刘表的利益。
这样的情况下，刘表又算什么呢？真正需要处理的，果然是蔡家等家族呀！而对此，杨修也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么陛下打算怎么做呢？”
“当然是看你们出力啦！”因为是杨修，是这对一直陪在他身边绝对不会因为其他原因背叛他的杨家父子，所以此时陈协才会透露出自己的想法一二，顺便让他们帮自己查漏补缺。于是这时，陈协也只是笑着说：“朕可是皇帝，可不需要在前方冲锋陷阵。当然是要看着你们为朕打开局面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要用魔法打败魔法，所以想要打败世家，自然也应该让世家出手，这也是为什么陈协会大肆封赏百臣的原因。跟着他陈协一起来到荆州这里的钟家等世家，面对荆州世家的封锁，只会比他这个皇帝还要急！而且他们肯定也更知道该如何对付同样的世家，所以陈协其实只需要在他们后面支持他们就行了。
这样的支持，也足够有分量。不说虽然肯定会导致钟家落败但至少前期几乎无敌的提盐术，就算是其他的东西，都是能够碾压荆州本土给荆州换一遍血的东西。有了这些东西，陈协完全相信那些世家能够做到他的期望！他们对荆州世家的侵蚀，几乎是注定的了！
更别说像是赏赐给董家酿酒术酿醋术等物了，相比起提盐术，这样的技术好像没有那么耀眼，却完全是依照荆州情况制定的利器！有了那样的技术，再加上荆州的水果粮食，又能够创造多少财富？荆州人只会想着，这样的技术就应该掌握在他们手中才是！
最后董家和荆州世家的交锋会是什么结局？陈协不太在乎，总之能够用酿酒术和酿醋术让荆州更一步发展的同时，又能同时消耗董家和荆州世家，这可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就和给钟家提盐术一样！
所以要问陈协他打算怎么做？其实他早就出手了！荆州世家的封锁，几乎是必定的事情！只不过——
“在这样的碾压下，荆州世家也会很快发现，这些世家完全依赖的是我提供的技术吧？所以，他们迟早会来找我，投靠于我的。这样一来，这些荆州的世家，也可以用了呢。”
笑眯眯的这样说，陈协表示，他可没有真的把荆州的世家当做需要完全消灭的敌人。他可是皇帝哦？跟随着他一起来的那些北方世家要用，荆州这边的世家自然也要用！他不需要和任何人是敌人，只需要高高坐在高台之上，看着两方打起来就行了！
到了那个地步，陈协就真正的掌握了荆州，真正的掌握荆州的大权了，这可比处理刘表要好多了。要知道就算让刘表让出荆州，也没有办法达到这个效果呢，不如说刘表自己都没有达到这个目标。所以，主次果然要分清楚，要弄清楚自己真正需要处理的是什么呢！
这个过程中，陈协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一方的坏人，反而是会帮助他们的好人。并且完全在斗争范围之外，非常安全。盘算着这些事情，陈协又问道：“所以德祖，你觉得到底是哪个世家最先反应过来，来找朕呢？”
第046章 第二十六章
事实上, 跟随着陈协一起来到荆州的那些世家确实已经很早就行动起来了，甚至比陈协来到襄阳要更早一步。做生意嘛，商路总是最快的, 毕竟人总是要赚钱的, 哪怕是世家也不例外。
而杨彪，安排完了堵阳的第一轮冬小麦种植之后, 就开始苦恼于钟家的问题。那次庆功宴之后, 他一直关注着钟家的动静, 甚至偷偷往里面插了几个人，于是也算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先找到蛮族那边的所谓的毒盐石，然后一番操作之后，就有大量的晶莹雪白的盐开始贩卖了。
那样的成色，以及那样的数量，都让杨彪大为吃惊：陛下的提盐术居然效率这么高的吗？
果然，陛下就是想要让钟家死啊！拿到了下人从钟家偷偷拿来的样品, 杨彪仔细打量了一下, 晶莹雪白, 仿若沉雪, 光看外貌就是上好的盐。再用食指稍微点了一点, 然后放在舌尖上尝了尝，可以确认真的一点都不苦涩, 比杨彪吃过的最好的盐还要好。
在确认用这样的方法提出来的盐确实没有了原来的毒素，并且被告知了多少的毒盐石可以提炼多少这样的晶莹雪白的盐、还有蛮族那边有多少这样的毒盐石之后，杨彪再一次感受到了之前陛下的杀心，最后却也只能无力的摆了摆手让那个手下下去。
如果是普通的提盐术, 杨彪自认为杨家还是接得下的。可是这样的提盐术，哪个世家接的下啊？就连一本万利都不能形容这个生意了, 这提的是盐吗？这提的是黄金啊！
有那么一瞬间，杨彪忽然觉得陛下说不定是在冲动之下做出这样的决定的，不然那么心软的一个人，怎么会没有给钟家留一条活路呢？简直就像当初决定越秦岭的时候，没有给自己留一条退路一样。又或者说，陛下这一次本来是没有给自己处理这些世家这件事留下退路？这倒是更符合陛下的性格。
但是紧接着扬彪又想，既然陛下答应了他可以让他出手帮钟家，那么果然还是有方法的吧？陛下向来一言九鼎，说要放过钟繇，就会放过钟繇。
这样想着，杨彪也拿起了后来陈协给他送过来的目录，关于他赏赐给群臣那些技术的目录。这一个目录上面并没有讲述所有技术的具体方法，却讲了这些技术的产品是什么样的、预计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也能让杨彪对这些现代技术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而认真的看了看这些目录之后，杨彪倒吸了一口气，再一次被陈协震撼到了！
陛下果然是心中有数，知道这些技术会给大汉带来什么样的后果的同时赏赐群臣的！但这并不只是杨彪这么震撼的原因，杨彪更震撼的是，陈协到底是如何拿出这些恐怖的技术的呢？还这么大的量！这样的震撼感，就和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自行车、新型农具时的感觉一样！
大汉的天要变了，而且是和以前那种改朝换代的天要变了不一样，是一种更全面的、更彻底的变天。杨彪看着这些技术，默默的思考着这些技术可能会带来的变化，最终想到了冬麦夏稻之术、提盐术、造纸术和印刷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也终于知道陛下给钟家留下的一线生机是什么了。
若是说陛下只赏赐给了钟家这么一个提盐术，那么哪怕有他杨彪的帮衬，钟家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但是既然陛下是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大肆赏赐群臣，其他人也得到了了不起的东西的话，那么其中果然还是有操作的余地的，只不过会稍微麻烦一点。
若是只有一个目标的话，大家只把目标定在钟家身上，那钟家肯定不好受。但是如果杨彪操作一番，用其他家族得到的技术吸引其他人的视线，引出那些世家的贪婪之心，认为他们能够掌握两个甚至更多的技术，而不仅仅把目标放在提盐术上的话，或许钟家付出一些代价，断尾求生，还是能从这争夺的漩涡中心脱离出来的。
只是，这里面的细节操作就需要多费点心思了，杨彪可不仅仅需要操心提盐术以及陛下布置下来的任务造纸术、印刷术，其他家族被赏赐的技术也要关注。陛下可真是打着好主意！杨彪苦笑着，还是不得不接下来，最麻烦的是，以钟繇的愚笨，还真的不一定能够看懂这些，不能领自己的情。
不过作为丞相，杨彪也确实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世家因为陛下所赏赐的这些技术就混乱的厮杀起来，那对市场、对国家造成的危害，恐怕比当初管子用买布搞垮鲁国的行为也不遑多让，只能说自春秋战国以来所有帝王不约而同的一直压抑“商”这个阶层让所有人重农抑商是有理由的。所以本来，这一沓的目录也是要交给他的。
只是陛下果然不在意那些世家，不在意那些世家会因为这些技术厮杀落败成什么模样，更在意的是这些技术能不能够快速的落实，流落到民间，哪怕以一个又一个的世家破灭灭亡为代价。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杨彪真的是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杨家因为他们父子二人在陛下面前得脸面而受到了庇护，还是应该苦恼于陛下对他的信任太重了一点，这样的事情也全权交给了他呢？
但是幸运的是，关于世家之间的协调，杨彪觉得自己还是能够勉强胜任的。他在各世家面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或许真的能够从中调节，平安的获得陛下想要的局面。不过和他没有什么交情的荆洲世家，就不太好说了。
这大概也是陛下所想的吧？陛下真的是越来越可怕了。这样想着，杨彪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欣慰，只是叹了一口气，预计着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丞相这个位置可真可怕啊，获得了相应的权利的同时，也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杨彪称不上后悔，却确确实实的感到有点麻烦了。
……
而居然把这些事情都交了出去，那么，陈协自己又在做些什么呢？
此时此刻，他正身穿一身布衣，带着杨修等人，乖乖的来到了一位老者面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伯和拜见黄公，久仰大名！”
而听见这话，面前的老人抽了抽眼角，赶紧伸手扶住了陈协，苦笑着说：“陛下何必如此？真是折煞老夫耶！”
“不，黄公还是有资格受朕一拜的。”陈协依旧语气恭敬的这样说，看眼神也能知道其心中是真的有几分敬仰。只不过这些敬仰到底有几分是真正的冲着面前这个老人的，就说不定了。
现在陈协面前的这个人，其名为黄承彦，是在士林地位上和诸葛亮、徐庶等人的老师司马徽是齐平的。光是这一点，就足够陈协如此恭恭敬敬的态度了，哪怕他其实本人并不清楚黄承彦的文学素养、教学水平也一样。总之这样的大儒，态度恭敬一点总是没错的。
而更让陈协如此恭敬的，是对方另外一个身份——黄月英的父亲，诸葛亮的岳父！光是想到这一点，陈协就免不了打心底的敬佩，心想着他到底是如何能够生出那样一个女儿，又找到那样一个女婿呢？
那可是诸葛亮诶！千年的丞相！明明不是成功者，却偏偏名流千史，受万人敬仰！陈协表示不可能有人讨厌诸葛亮！于是理所当然的，与诸葛亮相关的那些人他果然也很感兴趣啊！
有那么一瞬间，陈协再一次露出了最开始的那副活跃的少年姿态，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黄承彦的目光也有些激动，却又拼命的掩藏了起来。咳咳，他现在可是大汉的皇帝哦？不是说大汉的皇帝就不能追星了，只是果然要保持喜怒不形于色才行呢！
不过当然，陈协此时丢下了刘表等人，也没有去管世家那些事情，当然不仅仅只是为了跑来追星，看看自己偶像的岳父的。他只是觉得跟随着他一起来到荆州的那些世家，行动想要冲击荆州世家的圈子，还需要一段时日。这一段时日，他也是有些事情要做的，那就是——养名。
是的，养名。名声在这个时代还是很重要的，君不见袁绍刘表等人就是直接用名声拿下了翼州和荆州的吗？那些士子可是很吃这套。而现在的陈协，名声虽然有些扭转，大家都知道他其实并不只是简单的昏君了，只不过是在曹操手下韬光养晦而已。可是仅仅如此，还无法让天下士子纷纷来投。
所以这个时候，果然就需要借一下这些名士的名声了。实话实说，如果真的要拜访什么大才的话，陈协更想要去拜见诸葛亮。然而诸葛亮现在没出山，名声没那么显赫，拜访也没用。所以现在陈协不是也只能遗憾的退了一步，跑来拜见他的岳父了吗？
第047章 第二十七章
事实上当黄承彦发现陈协的时候, 陈协正带着杨修教黄家族人的几个小孩打鱼。手掌白嫩一看就没有怎么做过粗活的青年兴致勃勃的比划着，说道：“你们在渔网的边缘系几块石头，渔网就会沉下去, 就不会轻易的被水流给冲走啦！这样, 你们也能多打一点鱼！”
“哦哦！听起来很简单的样子！”小孩们围在少年的身边，眼睛中满是崇拜, 然后问道：“这样的话, 真的可以捕捉到更多的鱼吗？”
“当然！”这样说着, 陈协大手一挥，就指挥道：“陈大郎，你来绑石头，给大家做个示范！等今天打捞上鱼之后，我们就把鱼送给黄公，作为拜访的礼物！不用担心渔网会受损，要真是受损了, 我给赔偿就是了！”
听见这话, 那陈协身后的一个护卫沉默的走上前来, 果然认真的为一旁的渔网绑起了石头。而看着这一幕,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黄承彦沉默了半天, 想着那个似乎只是普通的爱玩的公子，真的是当今圣上吗？
不过犹豫了一会, 黄承彦还是走上前去等候在了一旁。然后陈协很快就看见了他，于是和那些小孩笑着说了些什么之后，走了过来。没等黄承彦先开口，就以一个学生的礼仪拜了下去：“伯和拜见黄公, 久仰大名！”
伯和是刘协的字，现在也算是陈协的字了。而陈协既然用这个字来自称, 自然就是以学生的身份拜见着黄承彦，而不是皇帝。不过就算如此，黄承彦自然也不能就这样简单的承陈协这个礼啊！于是赶紧去扶他，便有了刚刚那一幕：“陛下何必如此？真是折煞老夫耶！”
其实要说，也应该说陈协运气好。黄承彦虽然族地在沔阳，但本人其实经常跑到其他的地方去的。要么是去拜访司马徽，要么是去拜访其他老友，平时整个人总是坐不住的。但是这一次陈协一来沔阳，就惊喜的得知对方居然正好回来了。
于是这一次，陈协也在黄家族人的带领下逛了逛沔阳，一路上连连称赞。
“黄公这里果然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看这山，这水……原谅朕一时激动词穷，实在是无法形容！”
“黄公的族人这是在做什么？织布么？南方的布匹朕也有所耳闻，果然精美！”
“黄公最近又在做什么？研究自行车？……咳咳，不过是朕的一些小伎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看着小皇帝那个嘴角上扬掩都掩不住的样子，跟在他身后的杨修简直是一脑门的问号。陛下你怎么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跟臣说啊！臣帮你唤太医！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感觉现在的陛下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而黄承彦本人更是想着，陛下你要是不会夸就不要硬夸！我这里的风景和南边其他普通乡村的风景难道有什么不同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值得陛下你如此夸赞？
总而言之，陈协这个态度简直是太不对劲了，热情到让人心生警惕的程度。黄承彦简直是越想越不对劲，轻咳了一声，谨慎地试探道：“夫本以为，陛下并不待见荆州黄氏的。”不然也不会一来了江夏，就把黄祖的官职给撸了才是。
不过听了这话，陈协只是笑了笑，温声说道：“那只是江夏黄氏，又和沔阳黄氏有什么关系？黄公这些年来一心做学问，朕还是有所耳闻的，心下敬佩不已。”
听见这话，黄承彦嘴唇动了动，很想说一句自己在学问方面其实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尤其是相比司马徽等人，更是不怎么出名。不过紧接着他又转念一想，想到自己擅长的正是机关术，家中有许多的机关图，有着“工匠皇帝”名声的陈协会对自己感兴趣，好像也是有可能的。
于是黄承彦也算是放松了一些，真的开始和陈协讨论起机关相关的东西了。他忍不住夸赞道：“陛下那自行车，主要是在动起来的时候会达成平衡！这种动态的平衡，真的是给老夫带来了许多灵感，老夫想着，也许可以制造类似的机关……”
而陈协听着这些话，也忍不住刮目相看，觉得这人果然有点东西！这可是古代真正的大匠啊！据说黄月英这一脉是继承了一些墨家传承的，莫非是真有其事？
一时之间，他的心态也沉稳了一些，对这人有了几分真正的敬佩，开始讨论了起来：“黄公所说的这话，虽然有些道理，但是黄公似乎忽略了摩擦这个问题，也忽略了对木料的磨损。想要一直保持动态平衡，普通的木料是无法长久的……”
摩擦是什么？木料的磨损倒是能够明白，不过可以替换成石料等物就是……黄承彦有一些没有太听明白，却也听懂了一些，一时之间大感收获，和陈协讨论的更加热情了，甚至恨不得上手亲自试验一番。
倒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杨修等人，完全就是一头雾水了。杨修还在秦岭那三年听过陈协讲一些基础的物理，勉强能够大概听清楚他们在讲什么，可是杨修本人对这方面并不怎么感兴趣。于是他也有些急，想着：陛下又在做什么？他不会忘记来拜访黄公的真正目的了吧？
陈协一时之间还真的有点沉迷于此了，他是真的好久没有能够完全沉下心来一心只关心复刻那些发明创造的事情了呢，更何况现在似乎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名为墨家的传承？只是黄承彦所透露出来的一点边边角角，就已经让陈协大为震撼，感慨着古人的智慧了呢！
而且最近思考着那些麻烦又讨厌的勾心斗角的东西，真的快把他大脑的CPU都快烧干了，现在正好想一点有趣的东西放松放松！不过虽然陈协自己有点沉迷于此，但是黄承彦还保持着清醒。讨论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回过神来，再一次试探到。
“实在是抱歉，老夫光说自己的事情，也忘了询问陛下来此是为何了。陛下到底是有何事来寻老夫？老夫身无官职，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陛下。”
听到这话，陈协才突然恍然回过神来，有些微愣的看向了黄承彦。紧接着他就掩饰下了这一瞬间的恍惚，微笑着说：“朕来找黄公，确实有些事，黄公一定是帮得上忙的。”
“陛下请说。”黄承彦屏气凝神，认真倾听，就听到陈协说的——
“朕有意在荆州寻一处安静之地建个书院，将皇室所有书籍捐赠一份于此，天下世子皆可来求学，也可抄录其中书籍。朕有意寻黄公及司马公来做其中的老师，除此之外，也想问问黄公觉得书院落于哪处比较好，有没有其他的人可以推荐？”
听及此话，黄承彦忍不住眼神一凝，觉得陈协真的是好大的气魄！虽然陈协还没有说造纸术印刷术，但是光是皇家准备捐赠皇家所收藏的书籍，并且允许学子抄录学习，就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书籍可是各世家最珍贵的财富，是一个世家真正的底蕴，他真的没有想到陈协居然敢拿出来！
但是因为陈协还没有说造纸术印刷术，黄承彦虽然觉得陈协此举气魄颇大，却也没有觉得对世家本身造成了什么威胁，反而认为这是好事。他摸着自己的胡须沉吟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老夫明白了，老夫这就与老友商量一二，想来很快就能给陛下答复。”
现在黄承彦明白了，陈协这是盯上了他在荆州的人脉呀！他可不仅仅和司马徽等人交好，在士林中有一定的地位，更是南郡大士蔡讽的女婿，和荆州蔡家甚至刘表都可以扯上亲戚关系！若是陈协想要在荆州打开局面的话，找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样想着，黄承彦突兀的被陈协找上来的恐慌也平息了下来。他看了看陈协，突然又呵呵笑了起来：“那陛下，老夫就退下去了。若是陛下以后还有什么想要和老夫讨论的，老夫也欢迎啊。”
听到这句话，陈协忽然也愣了愣，没再说什么了。他看着黄承彦匆匆离开，忽然感慨了一句：“德祖，你觉得今天朕来找黄公的主要收获，到底是借其名在荆州打开局面并开始准备了书院相关事宜，还是意外的收获了相当厉害的机关术相关的知识呢？”
听见这话，杨修也有些疑惑，问道：“陛下今天来找黄公，不就是为了前者吗？”
“是呀，朕本来是带着这样的心思来找黄公的，都一时忘了黄公本身的本领就是朕最喜欢的那类。”这样说着，陈协看着慢慢沉下的夕阳，忽然笑了起来：“德祖你看，那个捕鱼方法果然效率更高吧？”
杨修听到这话，也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正好看到陈大郎带着几个小孩把那渔网捞出来，收获了满满的一网的鱼。
第048章 第二十八章
“德祖, 你还记得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夜幕降临，陈协一行人决定暂时住在沔阳，反正襄阳的事情还没有波及到这边来, 陈协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然后在大家准备各自去自己的房间休息之前, 陈协忽然顿了顿，转身这样问杨修说。
听到这话, 杨修有些疑惑, 却还是回答说：“陛下是问臣对陛下的评价吗？臣反正觉得, 陛下忧国忧民，把天下百姓放于心中，也有足够的才华，可以庇护百姓，陛下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好皇帝呢。”
“好皇帝吗？”听到这话，陈协扯了扯嘴角，又一次的问道：“德祖, 你还记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陛下？”乍一听到似乎一模一样的问句, 杨修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有些茫然。看他这个样子, 陈协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然后笑了起来：“无事，朕只是随便问问, 你回去休息吧。”
杨修就这样一脸茫然的离开了，直到最后都没有意识到，刚刚陈协只是改了一个自称而已，但是问的问题却完全不一样了。回到黄承彦给自己安排的暂住的地方, 陈协靠在窗边眺望着夜景，神色微微有些恍惚的想着——好皇帝吗？这就是别人对我这个皇帝的评价吗？那么, 陈协呢？
我必须要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才行，这样的念头，是什么时候深深的扎根于陈协的脑海之中的呢？
陈协向来是能够很理智的分析自己的，分析自己所处的位置、分析自己所背负的责任。所以当穿越之前他分析出自己并不需要多么努力就可以过的很好时，当他分析出自己还有个弟弟帮自己承担在家庭中的责任时，他可以稍微没那么努力的偷懒。
然后在穿越之后，他重新开始分析自己。他分析自己处在皇帝的这个位置上，分析出了自己背负着后宫众人、大汉百臣还有天下万民的性命以及权益，分析出了自己应该用怎么样的视角看这天下看这世人，分析出了自己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应该如何去做、做到什么程度。
显然，陈协做的很好，周围的人渐渐地都觉得他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了，他的每个行为都是从皇帝这个位置上面出发的，他结合着现代的知识以及这个时代的常识，很好的把一切事情在向前推进着。他稳步的为那些百姓争取权利，平稳的掌握着百官，甚至慢慢的为自己的后宫后妃争取权利，他有很好的担负起那些责任。
可是，陈协渐渐觉得自己只是皇帝，而不是陈协了。
“我是陈协，对吧？不是刘协，不是陛下，我就是我自己。那么我陈协，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就在今天，在今天久违的开心的和一位古代大匠讨论那些有趣的机关术的时候，做一些不那么皇帝的事情时，陈协就好像大梦初醒一样，忽然的想到了这个问题。
在很久以前，在一直强调着自己是陈协而不是刘协的时候，陈协本来以为自己是不会迷失的。毕竟他的欲望向来不怎么强，从来没有追求过权势、财富又或者其他什么，只是比较注重担负在自己身上的责任而已。他以为哪怕自己穿越了，哪怕自己成为了所谓的皇帝，自己依旧会是自己，绝对不会被外界所改变。
但是现在，陈协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依旧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更接近于“皇帝”的存在，而不是“陈协”。仅仅只是责任，其实就已经足够改变他了。
我大概真的是普通人吧，所以才会这么轻易的被改变，陈协心想。他发现自己之前还是有那么一点清高的，自认为不会被外界所动，觉得自己永远都只会是自己，这不是清高又是什么呢？虽然没有任何看不起这个时代、看不起任何人的举动，但是太过于看重自己，也是一种清高。
不过事实就是，陈协终究是被改变了，而且将继续改变下去。甚至哪怕现在陈协恍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不得不继续这样走下去，不得不继续去做皇帝应该做的事。他总不可能就这样丢下皇帝的责任与义务，然后去找回自己吧？
也说不定我只是有些矫情了，觉得自己不得不抛下那些感兴趣的机关图，把黄承彦扯回荆州的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而感到厌倦了。陈协又这样想着，有些失笑。其实他还没有做什么呢，就连钟家都还没有灭亡，荆州也没有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怎么就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变化太大了呢？
又或者说，幸好才刚刚开始改变，还没有完全迷失，陈协就自己及时发现了这个问题？于是，陈协可以自己寻找一个锚点，让自己哪怕无限靠近“皇帝”这个存在，也能够保持最开始的自己？
但是就算是这样，又要如何做才能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呢？陈协继续看着窗外的夜景，然后忽然恍惚的想着：自己一直说要躺平，那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真正的躺平呢？
首先，自己这么忙碌完全是为了身上的责任，因为背负起了天下百姓又有着现代知识，觉得至少要让他们吃好穿好。其次，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大汉朝廷，于是要掌握着百官的平衡，不能让他们小瞧了自己这个皇帝，要保持皇帝的威严。最后，主要是那些他在乎的后宫后妃们，甚至为了争取他们的权利，陈协试着提出了女官制度。
那么，只要解决了这些身上的责任，是不是自己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放下皇帝这个身份，作为陈协悠闲的度日了呢？
想着想着，陈协又摊开了纸笔，开始罗列起计划来。第一件事的话，主要是要把书院给开起来。当只有陈协自己一个人背负着那些现代知识的时候，当然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背负着需要把这些知识传播出去的责任。可是如果把这些知识交给其他人的话，这些责任也就分担了出去，他就不需要每天绞尽脑汁的想着自己还有什么重要的知识漏掉了，需要想办法推广了。
至于第二件事，倒是很好说，不过又是一个权力的分摊问题，这个问题如何解决早已经有了定论。不是君主立宪制就是共和制，当然，现在连天下都还没有完全统一的情况下思考这个就有些太久远了，但是找一个靠谱的丞相，把权力大部分交给对方还是没问题的。杨彪现在还能顶上，不过果然还是要尽快的把诸葛亮挖出山。
至于第三件事，或许自己可以试着信一下伏皇后他们自己？让他们自己试着为自己争取权利？对于这一点，陈协是有一点犹豫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权益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自己争取的才是实实在在拥有的吧，别人帮你拿到的，不仅不安心，反而容易不识好人心呢。
罗列完了这几点，陈协也总算有些安心了。他回想了一下那些机关图，回想了一下自己真正的兴趣所在，忽然就叹息着说：“朕……我有点想董贵人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董贵人能够跟他一起讨论那些机关图，也是因为董贵人这个人吧？现在想想，大概只有董贵人，是完全折服于陈协这个人，而不是“皇帝”吧？
陈协其实没有觉得这有多么不好，他也觉得作为皇帝的自己其实也挺有魅力的，而且伏皇后等人，是必定要考虑自己皇帝的那一面的，不可能只看自己陈协的那一面。这大概就是皇后和妃子的区别吧，皇后也肩负着天下万民，是一国之后，但妃子只需要考虑陛下呢。
如果自己问董贵人那个问题，就是刚刚问杨修的那个问题，董贵人是一定能够回答上来的，陈协就是突然肯定了这一点。他又发了一会呆，忽然笑道：“等一切结束，或许我可以带董贵人来到沔阳这里，和黄公一起商讨机关术？甚至也许，董贵人还能够和黄月英成为好友，一起商量机关术呢。”
说起来，现在的黄月英还没有出嫁，不过既然是未出阁的姑娘，陈协也不好去见一下是什么样的女孩，是不是真的虽然相貌不好却聪慧过人。也不知道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自己能够和传说中的诸葛丞相相谈甚欢，然后董贵人和黄月英则在一旁商讨着机关制造呢？
那似乎是一个很美好的场景呀，是一个值得努力的景象。陈协又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沔阳夜景遐想了一下，然后就收回了思绪，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如何，那也是遥远的将来了。至少现在，我还是得好好做一个好皇帝，做一个好皇帝该做的事情的。”
有什么东西好像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陈协继续思考着那些勾心斗角的东西，思考着皇帝该想的东西，灭了油灯，准备休息睡觉了。
第049章 第二十九章
“夫君, 你回来了？”
与此同时，回到了自己家中的刘表听到了这样一声温文软语。他看了过去，就看见烛火的摇曳中, 蔡夫人的身姿袅袅, 一双温柔如水的多情眸子看了过来，瞬间让刘表觉得自己仿佛泡在了温水之中, 一整天的疲惫都消失了。他笑呵呵的走过去, 说道：“是啊, 夫人，我回来了。”
见此，蔡夫人放好了手中的针线，然后在刘表躺在自己腿上的时候，温柔的帮他按捏着太阳穴。她满面忧心的看着刘表疲惫神态，问道：“夫君最近又在烦恼什么？怎么如此疲惫？”
刘表抬眼看去，就看到蔡夫人那似乎眼中只有自己, 忧心不已的模样, 心中一阵宽慰。他很喜欢察夫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蔡夫人虽然并不算是二八少女, 却相比起刘表来说年轻的多, 还有着南方女人特有的温婉。刘表只要看见她，就经常会忽略自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的身体, 觉得自己依旧年轻，还可以征战这天下，还可以夺得美人之心。
所以面对这样似乎倾心于自己的美人，刘表又怎么会有什么警惕之心呢？于是他就真的诉说了自己最近的苦恼：“无事, 我只是有点看不懂陛下的行为罢了。”
“陛下？”听见这话，蔡夫人歪了歪头, 有些惊讶。作为蔡家女，作为一个甚至可以影响刘表对继承人选择的女人，她并不是什么不关心天下事一心只管理后宅的女子，所以她是知道陈协最近的行踪的：“陛下最近不是去了沔阳，拜访名士了吗？陛下似乎没有干预荆州内政的心思，这不是好事吗？夫君又为什么忧心？”
然而听到这话，刘表却在沉默了一会之后，露出了一个苦笑。他说：“自从陛下在曹操手中沉寂四年然后一鸣惊人，自从陛下在江夏不声不响掌控了大权之后，又有谁敢小瞧陛下呢？就算陛下明面上没有夺我的权，似乎对荆州的权力一点都不在乎，我又如何敢放下警惕呢？”
就是这么一回事，陈协之前一直用的是扮猪吃老虎的手段，不管是面对曹操还是黄祖。甚至其实面对那些已经走偏路了的汉臣，他用的也是同样的手段，表面笑盈盈的好像很无害，实际上已经出手了。这样的情况下，就算陈协依旧对外露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又有谁能相信他真的无害呢？
至少刘表在最开始的时候看到陈协在那场宴会上的表现，是放下心来了的，结果在他荆州的事务一点都没有沾就离开了襄阳的时候，他反而慌了神。刘表其实没有想要完全霸占着荆州的权利不让陈协粘手啊！他只是希望自己依旧能够是荆州主事的那个人，但是如果陈协想要做什么的话，他其实是支持的！
总之，刘表现在就担心着陈协在憋什么大招，就像当初在曹操底下和在江夏的时候一样。事实上那些汉臣若不是没有想过陈协的目标会是他们，恐怕在陈协大肆封赏的时候也会警惕起来吧？现在，陈协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忌惮的存在，是会被人小心揣测他到底要做什么的存在。
不过对于刘表所说的话，蔡夫人却是有些不以为意。她笑着说：“可是陛下不在襄阳，又能够做什么呢？黄公又不是什么将领，甚至我的姐姐是其夫人，我们两家关系好着呢！陛下去拜访他，他又不会帮着陛下来对付夫君！”
这话也有点道理，刘表再怎么忌惮陈协，只要陈床没有带着多少兵马，似乎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威胁。而对于黄承彦，刘表也很了解。沔阳黄氏确实是荆州大族，但是也确实手上没有兵权，黄承彦更是不怎么参与政治上面的事，只是专心做学问，还是机关术等不正经的学问。
这让刘表也沉默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想了。当初曹操和黄祖翻车，是因为陈协表面上很无害，暗中却其实做了很多事吧？所以或许他看着陈协的那些大臣没有做什么，就不需要担心？而最近那些大臣的动向他也知道，陛下前不久才大肆封赏了群臣，他们大多都在研究陛下封赏下来的技术，准备在荆州做生意呢。
不管那些跟随着陈协过来的世家在荆州做什么样的生意，似乎都影响不到自己。这样想着，刘表真的放心下来。又问道：“夫人呢？夫人最近过的怎么样？”
“奴家吗？”听到这话，蔡夫人顿了顿，手上帮刘表按摩的动作却没有停。她的语气和刚刚没有任何区别，声音带着一种小女儿的娇俏，这样说道：“奴家最近没有什么事啦，只是买不起钟家的盐，有点苦恼呢。”
“买不起盐？”听见这话，刘表大为震惊。他有些迟疑的抬眼看向蔡夫人，问道：“家里最近很紧张么？怎么连盐也买不起了？”
“不是盐，是钟家的盐！”蔡夫人娇俏的轻轻捶了一下刘表的胸膛，脸上写满了嗔怪：“我们家还没到那个地步呢！只是钟家的雪花盐，可是陛下御赐的方法制成的！雪白剔透，没有一丝苦涩之味，据说食之甚至可以美白呢！可惜，就是贵了一点，咱家也只是买了一点点呢！”
“居然是用陛下御赐的方法制成的吗？”听见这话，刘表也有些吃惊，眼中暗芒闪过：“陛下居然把卖盐的生意，交给了钟家？真是好大的荣宠！”
“何止呢？”蔡夫人笑着说：“陛下真是好心厉害！前些年的香皂、香水等物就不用说了，奴家就喜欢的紧！最近更是跟随着陛下来到了荆州，许多好用的事物也来到了荆州呢！可惜，这些新事物都是跟随着陛下的那些世家的，价格有些昂贵，奴家也不能时常买到……夫君不知道吗？”
“……我知晓一点。”刘表做起身来，看着摇曳的灯火：“但是我是没想过，那些东西如此受欢迎。”
如果只是面对跟随着陈协一起来的那些世家的话，刘表就没有那么忌惮了。他忽然就想起来之前陈协还在曹操手底下的时候，那些流传到荆州的事物说刮起来的流行之风……像什么躺椅呀、炒锅啊、香皂香水啊等物。现在陛下出了秦岭，似乎确实会有新奇的物件出现了？
这样的话，他似乎也可以从中分一杯羹，刘表心想。这荆州可是他的，那些世家想要在他荆州做生意，总不可能不给他好处吧？
就算现在正在忧心陈协的事，对于自身的利益，刘表依旧是敏锐的。他思考着应该如何拿捏那些来到了荆州的世家，然后忽然又想：这会不会就是陛下所准备的大招呢？
可是，这样的大招好像不会影响到自己这个荆州牧，不会影响到自己掌管荆州的权利。只不过是市场的流动罢了，再怎么激烈，又如何会影响到市场掌控者的权利呢？这样想着，刘表又放下心来，然后笑着捏了捏蔡夫人的手：“放心，不会少了你们蔡家的好处的。”
……
是啊，如果陈协所憋的大招只是这个的话，不会影响到刘表所掌控的权利。但是，陈协的目标真的是刘表吗？
蒯家，蒯越坐在自己哥哥蒯良的牌位面前，沉默不语着。他回想着当初蒯良病逝之前，让自己好好辅佐刘表的样子，有些迷茫。
“哥哥，你当初让我辅佐主公，是为了兴复汉室吧？可是现在陛下来到了荆州，那么蒯家到底是应该站在主公这边，还是站在陛下那边？”
当初蒯良病逝的时候，陈协还没有展露锋芒，于是他的遗言自然也没有考虑过陈协脱离曹操的可能。然而现在，这却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是必须由蒯越自己所判断的事情。
这个从小一直跟在自己的兄长身后的人，一直自己其实没什么目标只是因为兄长忠诚于刘表于是也忠诚刘表的人，无法不为此感到迷茫。尤其是他能够从之前陈协的所有举动之中看出，对方的目标就是荆州，对方绝对要拿到荆州的时候。
刘表的疑惑蒯越从来不会疑惑，他早已经分析出，陈协想要掌握天下荆州是必夺之地。不如说不管是谁，想要争夺天下荆州都是必夺之地。既然如此，陈协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于是在陈协来到荆州之前，蒯越就已经开始为此做准备了。然后在看到他对刘表没有任何行动，跟随着他来到荆州的那些世家却开始行动时，蒯越就已经明白，陈协的目标原来不是刘表，而是荆州世家。他想要的是荆州世家的臣服，然后顺势就拥有了荆州。
只是，就算分析出了这些又如何呢？蒯越依旧是迷茫的。他在思考着，他到底应该把这些分析告诉刘表，然后为荆州世家做出应对，还是带着蒯家，做带头臣服于陈协的那个荆洲世家呢？
第050章 第三十章
皇帝这个名头真的很好用, 毕竟其所代表的天然就是正统，是天下人一直追求的正统。那是终点，别人需要用其一生去追求的终点, 而本身就在那里的人, 只有走错了路才会失去这正统。
而现在的陈协，想来是没走错路了的, 自然也没失这正统。于是不仅仅像荀彧、蒯越这样的臣子面对他的时候会动摇, 他的养名之路相比起其他人也要简单许多。寻常士子无法轻易拜见的名家大儒, 他很轻易的就见到了。
比如说那位看透了世间百态，选择隐居山林然后开了著名的颖川学院、教导学生的司马徽。
“陛下开这书院，是打算为这天下寒门士子找一条慷慨大道吗？”
手中捧着陈协以请教的姿态呈上来的皇家学院的计划书，司马徽抚着自己的长须，打量了一下陈协之后，这样询问道。而听到这话，陈协也只是淡然说道：“朕也不过是可用人才太少, 不得不出此下策罢了。水镜先生应该知晓, 朕可是把朕的妃子宫女太监都已经用上了呢！”
其实说实话, 对于司马这个姓氏, 陈协天然心里就带着偏见, 总觉得姓司马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没办法，司马懿司马昭全部都是臭名昭著的存在, 尤其在陈协现在是皇帝的情况下，更没有办法不去忌惮了。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名号“水镜先生”的司马徽。
对于陈协来说，眼前这个人不能算是司马家的人, 只是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教书先生，他只认“水镜先生”这个名号。而眼前这个人也没有辜负他的期待, 司马徽看起来就是那种最古板的老先生，但是外方内圆，听到陈协所说的这话看样子其实没信，却也没反驳，只是笑着说道：“不管如何，老夫为这天下寒门士子先谢过陛下了。”
明明是世家之人，却为这天下寒门士子感谢陈协。一听这话，陈协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顿时眼睛一亮，得寸进尺的说：“那不如，水镜先生来朕的皇家学院做个副院长？若能有水镜先生教导，想来朕这书院必定能出许多人才！”
听见这话，司马徽哑然失笑。然后他只是看了看手中的这份计划书，说道：“陛下还是先把这些条件给落实了，再来请老夫吧。陛下的这些条件，其实也确实对老夫有些诱惑力的。”
司马徽说陈协开的这皇家书院是为这天下寒门士子开辟一条慷慨大道，自然是有其理由的。那上面所给那些士子准备的各种政策，对司马徽都有一些启发，比如说所谓的奖学金政策，又比如说所谓的抄书制度。
用考试的方法筛选优秀的学生，然后排名前几名的学生可以获得资金补助？这样一来，想来那些手头紧却刻苦有才的士子，学习条件能够好上许多！最重要的是，这样的方法公平！在颖川书院，司马徽也不是没有特意照顾过那些贫寒的士子，不过显然这种由他们自己努力然后收获资助的方式，要更好一些。
至于所谓的抄书制度，则和造纸术有关。因为造纸术和印刷术本来没有打算交给杨彪推广，本来陈协是打算自己来的，所以他早已经在江夏的时候就传信在堵阳的人手制作竹纸了。于是现在，他甚至可以带着一刀竹纸，作为拜访的礼物送给司马徽。
而他也没有打算一开始就推广印刷术，只是打算推广更加便宜又好用的竹纸。在没有印刷术的情况下，又要如何最大程度的利用这些纸呢？陈协就想到了抄书的办法。他打算让学院免费给那些士子们提供文具，也就是笔墨纸砚，当然是限量的。然后允许他们免费抄录皇家藏书，需要留一本抄录的书在学院，就可以拿一本回去。
这样虽然比印刷术要慢，但是也能够尽快的把书籍给散播开来吧？而这么一个方法想来即可以暂时的不碰到世家们的神经，也可以为印刷术的出世做铺垫。这本来就是陈协为了推广这两个技术做的计划，就算交给了杨彪，有些事情还是要先做起来呢。
还有许多更细节的制度，比如说食堂啊、宿舍啊等参考现代的学校建立的制度，司马徽一眼看过去，都觉得如果这书院真的建立起来的话，肯定是世子们的天堂。哪怕他是世家之人，也觉得若是年轻的时候能在这样的书院之中求学，也一定能够无忧无虑许多呢！
那些一条一条的计划其实并不虚浮，都是可以实现的，但正因为新政策太多，反而让人担心他们的落实。想到这里，司马徽抬了抬头，询问道：“陛下打算把这皇家书院建立在荆州吗？”
听见这话，陈协顿了顿，才肯定的说：“是的，这皇家学院就在荆州了。”
这皇家学院在荆州，其实也意味着陈协最开始的国都也就在荆州了。他的人才培养基地在这里，他的重点项目都将在这里进行，于是政治中心也需要在这附近。
至于这个书院到底会不会建立起来？在陈协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司马徽也能够明白他的决心了。他微微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拿起了陈协放在他面前的两本书，然后打开一本看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读着这样的文章，司马徽沉默良久，然后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陈协。接着，他询问道：“这是陛下所写的吗？这篇文章，是用来开蒙的吧？”
“这篇文章确实是用来开蒙的，但是虽然朕确实在其中出了力，可却也担不下写这文章的名头。这《千字文》其实大部分都是朕的妃子杨贵人的功劳，还有旁边的《三字经》也是的。”
这样说着，陈协的表情有点心虚。他能说其实就是司马徽刚刚念的这前几句主要是他写的么？或者说是他背的。堂堂穿越者，连《千字文》、《三字经》都背不完整，还要让旁人帮忙补足，确实有点丢脸了。
但这也没办法嘛，虽然在陈协穿越之前都开始流行国潮了，但是转过头去背《三字经》、《千字文》并且这么多年还没忘的，恐怕也没几个。实话实说，若不是《千字文》里面有一些与玄幻设定相关的东西，陈协都不一定会找出来看呢！就更别说背上那么两句了。
总之陈协虽然总算把这东西拿了出来，但他敢肯定，司马徽手中的《千字文》肯定和他穿越之前的《千字文》大不相同。但是幸运的是，杨贵人虽然有点守旧和固执，文采却也斐然，是一个真正的才女。这《千字文》和原本的立意应该是差不多的，也足够开蒙所用。
至少在司马徽这个教出了无数学生的老师看来，这《千字文》足够惊艳。只是他听到陈协说这话，也忍不住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个时代把自己的妻妾的功劳直接当做是自己的男人很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理所当然，他没想到陈协居然会特意强调这其实是杨贵人所写。
不过司马徽倒没有因此小瞧陈协，这个历尽风霜的老人反而对陈协更加的看好了。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司马徽本来打算用这《千字文》替陈协扬名的，可是陈协既然这样说，显然不愿意用这两篇文扬名。
但是若是眼前的陛下的话，好像也确实不需要仅仅靠这两篇文扬名。于是司马徽话风一转，这样说道：“杨贵人确实文采惊人，但是陛下也不至于妄自菲薄！陛下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将老夫当初也给惊艳到了的！”
……那句诗词，其实也是我背的。甚至我直接把那诗词本身的意思扭转了哦？把本来的爱情经典变成了君臣相背的故事了。
听到这话，陈协只是越发的心虚起来，但他没有将这种心虚展露出来，而是面露忧伤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朕宁愿朕不需要写出这样的诗词来。”
听着这话，司马徽也有些沉默，感到有些唏嘘。他当然知道陈协当初的那一番话的，也正是那样一番话，才真正的替陈协扭转了名声，扭转了大家对他的印象。不然哪怕陈协是皇帝，以司马徽的名气，也可以拒绝见他的。
不过只是叹息了一声，司马徽就又重新整理好了心情。他这样问道：“陛下当初那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似乎只是半句诗词？陛下能否告诉老夫，完整的诗词是什么呢？”
听见这话，陈协抬眼看了一眼司马徽，也能够明白他的意思。然后他亲手磨了一汪墨之后，用刘协所练出来的还算优秀的毛笔字，在自己所带来的细腻泛黄的竹纸之上，写下了完整的诗篇。
然后《自嘲》这首诗，也在三年之后再次流传开来，真正的展现了陈协的志向，为其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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