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存度有种辛辛苦苦搞研究写论文, 结果最后却被延毕了的感觉,而且还是无限延期。
从第一个任务开始,他过五关斩六将, 好不容易熬到了禅位任务, 结果在这至关紧要的最后关头,被谢行珏背刺了。
江存度看着谢行珏手中的兵符,他没有接,而是开口道:“兵符只是一种形式, 真正的调兵遣将,还是要靠声望。”
江存度这是在提醒谢行珏:你有声望, 有能力,还有三十万大军, 就连城门朕都给你打开了,你不反, 还在等什么?
然而谢行珏的身形没有一丝动摇, 他单膝跪在江存度面前,开口道:“臣擅自领兵回朝, 又牵扯通敌之事, 这其中有诸多臣难以自辩的误会,臣自请卸下所有职务,接受调查。”
事到如今, 谢行珏已经意识到,京中的变故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眼下他只能先请罪,让陛下查明真相。
江存度:“……”
江存度想掀桌子, 而朝中百官眼见镇安王请罪,悬着的心是彻底放下了。
“陛下, 臣觉得镇安王所言有理,当务之急是查明事件真相,一方面是还镇安王清白,另一方面也好稳固朝局,安定人心。”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朝中开始有官员出列,支持镇安王的奏请。
而谢行珏又郑重说了一遍:“请陛下明察。”
江存度一言不发,他转身望向御台上的龙椅,他好不容易才走下来,如今这是又要被架上去了吗?
【系统。】江存度尝试唤醒死机的系统,【朕能不能夺了谢行珏的镇安王封号,然后再另封一个镇安王,把皇位让出去。】
既然这个镇安王不行,那他就换一个,反正系统的任务要求是禅位给镇安王,至于谁是镇安王,那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
总之,走到如今这一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咸鱼退休。
系统大概是被宿主的突发奇想刺激到了,从死机的状态激活了过来:【宿主,不#¥%……】
【不什么?】系统不知出了什么故障,话语中带着乱码,江存度猜测道,【不错是吗?】
系统:【……】
【不行!】系统被彻底刺激活了,【镇安王谢行珏是身负气运的主角,其他人不能代替!】
【可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镇安王不想登基,他只想把自己送进大牢。】江存度开口道。
【主线剧情不能变,禅位对象只能是镇安王!】系统坚持道。
【镇安王不配合,你让朕怎么办?】江存度问道。
【宿主必须完成禅位任务。】系统再次强调道,【主线剧情必须走完!】
江存度敛眸沉思了片刻,突然道:【朕明白了。】
系统:【……】
系统感觉很不好,因为在它的历史记录中,宿主在执行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也说过一句“明白了”,可在那之后,每一个被宿主执行的任务都变得面目全非。
【宿主,你要做什么?】系统觉得自己必须要问清楚。
【按照你的任务要求,禅位这件事只要发生,不就可以吗?】江存度说道,【既然镇安王想让朕查明真相,那朕就再帮他造一次势,等通敌之事查清,朕再禅位,到时候,朕倒要看看,他还能以什么理由拒绝。】
任务要求是禅位,江存度觉得时间地点完全可以灵活应变,如今这样虽然要多走一步,但总比禅位失败,让他一直做皇帝强。
【系统,你觉得呢?】江存度问系统。
系统:【……】
【还是你觉得给谢行珏换个封号,给这个世界换个主角的提议更好?】江存度又问。
【不能换主角!】面对蠢蠢欲动想要搞事的宿主,系统最终妥协了,【还是延后禅位吧……】
江存度结束了与系统的交谈,直接准了谢行珏的奏请。
这场原本该是谢行珏上位的谋逆风波,最终以谢行珏把自己送进大牢接受调查为结果收了场。
通敌谋逆案事关重大,江存度交给了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共同调查审理。
对于此次案件,江存度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查明真相,不能埋没了有功之臣的功绩。
挖,好好深挖,把镇安王的功绩全部挖出来,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镇安王有多么劳苦功高,又立下了怎样的汗马功劳!
创下如此丰功伟绩,难道不值得封赏一个皇位吗?
陛下的偏向太过明显,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都看出来了,这调查还没开始,陛下就把镇安王抗旨不遵之事给一笔勾销了。
按照陛下的说法,镇安王班师回朝是提前收到了密旨,这件事兵部尚书和齐锐可以作证。
三司衙门传兵部尚书和齐锐问话,兵部尚书都如实说了,至于镇安王为何会率兵围城,齐锐解释了半天。
“我爹让我暗示,我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齐锐一副坚信自己没错的模样,“而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陛下有危险,才能说得通。”
众位主审官员:“……”
“咳咳。”兵部尚书尴尬地咳了咳,向众人解释道,“孩子自小喜欢练武,耽误了读书,还请众位见谅!”
“爹,我读过书。”齐锐忍不住辩解道。
兵部尚书一巴掌拍在齐锐背上:“读书也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陛下有危险的事是能随便揣测的吗!”
总之镇安王抗旨不遵之事算是揭过了,只剩下通敌之事还需调查清楚,因为事情发生在北疆,所以想要查明真相,还需派钦差去往北疆调查。
而被选为钦差的也是老熟人了,王钦差和周钦差第三次被派往了北疆查案。
在等待两位钦差的调查结果期间,京中这边也没有闲着,梁青墨将镇安王遭遇刺杀之事上报给了江存度。
达朗被收服,北疆平定,镇安王班师回朝,受这些影响最深的自然是作为镇安王对手的淮国公,所以此事八成是淮国公所为。
只是淮国公平时行事滴水不漏,从不给人留把柄,这件事如果调查,最终很可能也不会查到淮国公身上。
而淮国公,等镇安王登基后,自然也就到了倒台的时候。
江存度不想节外生枝,但此事也不能就此揭过。
江存度想了想,把此事交给了三司衙门和镇安王通敌之事一起并案调查。
除此之外,江存度还让禁军在城中搜捕刺客,以此来震慑一下背后之人。
而京城内,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大军围城过后,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因为多了谈资八卦,显得比往常更加热闹一些。
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自然是前不久的镇安王围城之事,在众人的谈论中,此事的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而不管过程怎样跌宕起伏,结局总会殊途同归地转到陛下身上。
陛下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开来,众人谈论到最后,总会感慨一句: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实乃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啊!
此时的江存度还不知道,在他给镇安王造势之前,他已经先一步声名远扬了。
朝堂这边,因为镇安王还在接受调查,有关北疆平定后,达朗部落的管理,暂时由安来王夏清岚代为向陛下奏禀。
“陛下,达朗部落历来是以游牧为生,而北地的环境比起农耕,也更适合放牧。”夏清岚先简单陈述了北疆的环境,而后继续道,“如今达朗归顺大堇,臣觉得可以让他们保留原有生活方式,由朝廷指定首领人选,管理达朗部落。”
“达朗既已归顺,为何不让他们彻底融入大堇?”有朝臣觉得这样不妥,“如果让达朗维持原样,很难保证他们日后不会再次生出反叛之心。”
“故土难离,穷家难舍,如果强行让达朗部落改变生活习惯,反而更容易生出隔阂,所以不如先让他们维持现状。”夏清岚向众人解释道,“先行安抚,然后再多派中原人往北地与达朗交流,让达朗了解中原文化,潜移默化地让达朗融入中原,如此才更稳妥。”
听了这番话,朝臣们都若有所思。
而夏清岚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至于众位大人担心的达朗会再次反叛,这个也好解决,首先,在经济上,中原可以与达朗多进行贸易往来,这既算是扶持,也算是一种制约;其次,朝廷除了指定首领人选,可再指派一名中原官员,共同管理达朗部落。”
全部陈说完,夏清岚看向御台之上:“此事还请陛下定夺。”
江存度明白夏清岚的意思,如果把达朗比做一个自治区的话,本地的达朗首领可以看作是一区之长,而朝廷指派的官员可以看作是该区的书记,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此事就依安来王所说吧。”江存度只要想到此事本该是镇安王来安排,他就不想多费心思,直接同意了夏清岚所说。
“陛下,臣还有一言。”夏清岚想了想,又道:“派往达朗的中原官员,最好对达朗部落有所了解,如此才能更好地管理达朗部落。”
“安来王可有人选推荐。”江存度继续当甩手掌柜,找夏清岚要答案。
而夏清岚也没有避讳,推荐了谢行珏麾下的军师陆寻山。
夏清岚不避讳,江存度更是犹豫都没有,他大手一挥直接任命陆寻山为从二品州牧,命其监管达朗部落。
下方,夏清岚看着什么都应下的陛下,她突然若有所思起来。
朝廷这边,达朗部落相关事宜安排妥当后,去往北疆调查的王钦差和周钦差也很快完成了任务,因为有陛下的嘱咐,两人不敢耽误,一路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两位钦差此次回京,带回了边城百姓联名的万民书,边城百姓联名替镇安王上书申辩。
江存度对此很满意,镇安王如此得人心,他这个暴君就该早日退位让贤啊!
江存度决定在明日早朝公审镇安王通敌一案,把镇安王的功绩全部公之于众,让朝中百官都看看什么才是明主该有的样子。
第62章
晔王府。
由于江承奕身兼数职, 又坚持在家办公,如今的晔王府俨然变成了一个小衙门,每日进出来往不少官员。
近日, 都察院、刑部和大理寺三个衙门共同调查镇安王通敌一案, 江承奕作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这段时间没少忙碌。
而有关镇安王通敌之事,是达朗首领凭空污蔑,和江存度猜测的一样, 三个衙门查来查去,除了查出镇安王一身功绩, 没有查到任何实际证据。
如今两位钦差已经从北疆赶回来,陛下又决定在早朝公审此案, 三司衙门把各自收集到的,只能证明镇安王有功的资料整理好, 决定在公审的时候呈递上去。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此案没有什么悬念的时候, 江承奕突然收到了一份大理寺那边递来的证据。
三个衙门虽然共同调查镇安王通敌一案,可是收集到的证据都是各自保管, 如今大理寺把证据送到都察院这边, 很是耐人寻味啊。
江承奕拿到证据后,并没有急于拆开,而是先问了一句:“这证据是大理寺卿亲自送来的吗?”
乔竹摇了摇头道:“是郭寺卿让手下送来的, 送信的人说郭寺卿病了,不能参加明日的早朝了。”
“病得还真是时候啊!”江承奕忍不住开口道。
先皇还在的时候,江承奕曾协理过朝政,对于朝中官员是什么性格, 他也大概有个了解。
这大理寺卿为人十分圆滑,滑得就像不粘锅一样, 那是一点事也不往身上粘。
眼下这份证据上虽然封着蜡封,但江承奕可以肯定,大理寺卿应当是看过了。
就是不知道这信封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证据,居然让大理寺卿突发重病,连明日公审的早朝都无法参加了。
江承奕的手指点在蜡封上,片刻后,他又收回了手,把装着证据的信封重新递给了乔竹。
乔竹接过,开口询问:“王爷,可是要送回大理寺?”
乔竹也看出了这份证据的不简单,大理寺不想粘手,所以才送来了晔王府。
江承奕轻笑了一声,对着乔竹道:“你进宫一趟,直接把这个信封交给五皇弟。”
乔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点头应下:“属下这就去。”
御书房。
江存度难得没有批奏折,而是在外殿喂鹦哥。
“镇安兴…嘉正衰……”
江存度拿着食料喂给多舌,同时出言道:“好鸟,多说两句。”
“镇安兴…嘉正衰……”
江存度满意点头,又对着多舌道:“再多说两句。”
食乐过来,见到陛下与多舌互动,他突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陛下为何要让多舌多说两句?
食乐眼中闪过迷茫,不过很快,对陛下的绝对崇拜,就让他找到了自洽的理由。
如今宫里宫外,已经无人再提及暴君这个称呼,人人都在传陛下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食乐替陛下感到高兴,一路追随陛下至今,他亲眼见证了陛下是如何勤政忧国,又是如何爱民如子,食乐觉得一切都是陛下应得的。
食乐读书不多,但他曾听过一句话,那便是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食乐觉得这句话说的就是陛下,陛下见识广博,心里装着江山天下,可陛下却仍然能体恤到像是他和多舌这样犹如草木般微不足道的存在。
看着陛下与多舌互动,食乐心中愈发崇敬起来,他走上前,通禀道:“陛下,晔王府的乔竹求见。”
江存度停下喂食的动作,转头看向食乐,他开口确认道:“晔王府?”
“嗯。”食乐应声,解释道,“说是来送证据的。”
这时候来送证据?
江存度眉心微蹙,他道:“把人请进来吧。”
“镇安兴…嘉正衰……”
乔竹刚迈步进入御书房,就听到了这句,他嘴角不受控制抽搐了一下,随后便装作若无其事上前见礼道:“末将参见陛下。”
“平身吧。”江存度开口道,他打量着乔竹。
而乔竹恭敬地垂着眼,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递上了晔王让他送来的证据。
食乐接过,转手呈给了江存度。
江存度拿到证据,并未着急拆开,而是先对着乔竹问了一句:“是晔王让你送来的?”
“是。”乔竹如实回道,“大理寺卿病了,因此把证据送来了晔王府,王爷觉得应是紧急之事,所以便直接让末将送来了宫中。”
乔竹简单两句话,说明了前因后果。
江存度意识到手中这份证据应该不简单,等乔竹告退后,他拆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证据。
当看清所谓的证据后,江存度当即脸色一变。
这份证据也不知从何而来,里面居然捏造了镇安王与达朗首领勾结的全过程,除此之外,还附上了镇安王和达朗首领来往的信件。
逻辑自洽的作案过程,再加上证物,这就是一份可以证明镇安王有罪的完整证据链。
如果让人把这份证据公之于众,镇安王的声望会受到影响不说,案件恐怕又要重新调查审理,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的退休也要往后推迟。
江存度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把手中的证据扔进了香炉中,亲眼看着证据烧成了灰。
烧毁了对镇安王不利的证据,江存度仍然不放心,他找来梁青墨,让梁青墨亲自走一趟三司衙门,确保三司衙门明日递交的资料都是褒扬镇安王的。
三司衙门中,刑部尚书是紧随兵部尚书之后,拥护陛下的帝王党,明白陛下的心思后,自然会全力支持。
而大理寺,因为大理寺卿突发疾病,所以现在主事的是周少卿,也就是从北疆回来的周钦差。
剩下晔王掌管的都察院,由于晔王从不出府,所以一切需要露面的事宜都是王副院负责,也就是王钦差。
周少卿和王副院无疑也是帝王党。
梁青墨亲自去了一趟三司衙门,回来后,向江存度汇报情况。
江存度得知三司衙门里再没有对镇安王不利的资料后,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明日,他要把对镇安王的公审,变成表彰大会,然后再用禅让仪式做个完美收场。
消除所有隐患后,江存度满怀期待,迎来了第二日的早朝。
早朝一开始,镇安王便被宣进了勤政殿。
虽然在牢里呆了几天,可镇安王依旧容光焕发,显然是受到了特殊照顾。
见到红光满面的镇安王,江存度满意地颔首,示意三司衙门可以开始了。
首先出列的是刑部尚书:“陛下,刑部调查镇安王通敌之事,最终查明镇安王在镇守北疆期间,曾带领边军,上百次击退劫掠百姓的达朗骑兵,三次大败达朗大军,最后一次更是彻底将达朗部落击溃,最终使得北疆平定。”
“近两年,北疆因有镇安王镇守,边城百姓因达朗劫掠而伤亡人数,比之往年少了十之七八,北疆能如此安稳,镇安王居功至伟!”
刑部尚书详细陈述了镇安王的功绩,略做停顿后,又简单提了一句通敌之事:“至于通敌之事,刑部未查到任何证据,此说法应是那达朗首领蓄意污蔑,实属子虚乌有。”
刑部尚书说完,都察院的王副院出列继续道:“陛下,都察院的调查结果与刑部略有不同,都察院通过问询军中将士,最终了解到,镇安王在领兵期间,与将士同吃同住同进退,正所谓将之求胜者,先致爱于兵。”
“而镇安王作为主帅将军,整躬率物,身先士卒,与军中将士团结一心,大堇边军能无往不胜,镇安王功不可没啊!”
王副院洋洋洒洒赞扬完镇安王,最后才转回案情上:“至于通敌之事,都察院与刑部看法一致,军中将领也悉数为镇安王作保,通敌乃是那达朗首领的信口污蔑。”
案件审到这里,朝中百官都有些发懵,眼下不是在审案吗?怎么这刑部尚书和王副院一开口全是褒奖之词?
对镇安王如此大加夸赞,刑部和都察院就不怕陛下对镇安王心生忌惮吗?毕竟这功高盖主之事自古并不少见,而通常盖主的功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刑部和都察院都是陛下的人,陛下难道是想捧杀镇安王吗?
百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在心中做着各种猜测。
殿中受审的镇安王也是一脸茫然,直觉告诉他眼下情况不对,但问题具体出在哪里,他又完全没有头绪。
镇安王已经确定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他相信陛下定会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可现在,镇安王感觉自己不是来受审的,而是来接受表彰的……
同样觉得情况不对的还有淮国公,镇安王得胜归来,让淮国公产生了很深的危机感,他曾经和达朗部落有过数次合作,而镇安王平定北疆收服达朗,说不定已经有所察觉。
除此之外,镇安王手中的权力也让淮国公忌惮。
如今淮国公一派在朝中已经很势微,再有镇安王异军突起,日后他们恐怕会更难出头。
考虑到以上种种原因,淮国公凭借和达朗部落的联系,捏造了一份可以证明镇安王有罪的证据,并且暗中让人把证据送去了大理寺。
可今日的公审一开始,刑部和都察院就轮番上阵赞扬镇安王的功绩,这让淮国公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尤其是大理寺卿还在今日告病了。
淮国公皱眉思索,想到自己送出的那份足以以假乱真的证据,他又逐渐安定了下来。
通敌事关重大,淮国公相信三司衙门不敢有所隐瞒,那份证据就算不公开,私下也一定会传到陛下手中。
淮国公的谦虚表象之下,隐藏的一直都是雄雄野心。
而人总是喜欢把自己的心理投射到他人身上,所以常言才会说,眼中的他人才是自己。
在淮国公眼中帝王就是最大的野心家,并且生性多疑,他不相信陛下看到那份证据后,会对镇安王没有一点芥蒂。
只要陛下对镇安王起疑,那么他便可以借陛下的手打压镇安王。
淮国公觉得自己的计划就算不能万无一失,也总有八成的把握,所以他定下心神,等待大理寺出场。
而大理寺的周少卿,紧跟在刑部尚书和王副院之后,很快也出场了。
“陛下,大理寺也对镇安王做了详细调查,经过查证发现,镇安王在边城领兵期间,军纪严明,从不滋扰百姓。”
“除此之外,镇安王还时常派骑兵出城巡逻,护卫出城的百姓不受达朗劫掠。”
“正如刑部尚书方才所言,巡逻的边城将士,曾上百次击退劫掠边城百姓的达朗骑兵,护卫了我大堇百姓的安全。”
话说到这里,周少卿略做停顿,他拿出了万民书,继续道:“此前,臣与王副院去往边城调查镇安王通敌之事,边城百姓联名上书为镇安王申辩。”
“常言道,民心如镜,善恶自明,能得百姓如此拥戴,足见镇安王身持大义,无私秉忠,乃是平定北疆实至名归的第一功臣!”
周少卿慷慨陈词完毕,他把手中的万民书举起,给朝中百官观看。
而朝中百官看着周少卿手中的万民书,心中也是感慨万分。
北疆平定,众人都知镇安王有功,可要让朝中百官具体形容,还真一时想不出这么多。
如今三司衙门轮番出场,分别在功绩、军心、民意,三个方面对镇安王进行了表彰,朝中百官才深切意识到,镇安王真是居功至伟啊!
可是很快百官又开始觉得不对劲,凡事过犹不及,这三司衙门把镇安王捧这么高是要做什么?
如此这般,难道真的不怕陛下猜忌镇安王吗?
殿中,谢行珏也是眉心紧蹙,三司衙门的发言,让他感觉自己被高高地架了起来。
如果只是洗清他的冤屈,三司衙门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谢行珏也考虑过陛下要捧杀他,可是他如今罪名在身,陛下如果真的对他有所猜忌,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迂回。
谢行珏心中很是疑惑,陛下到底要做什么?
如此想着,谢行珏不禁向御台之上望了过去。
而江存度也正看着谢行珏,他对眼下的情况十分满意。
气氛已经烘托到位,接下来是时候正式提出禅位了。
江存度从龙椅上站起,他望着殿中百官,开口说出了心中期待已久的发言:“朕自临朝以来,德薄能鲜,北疆平定,朕未施一毫之力,坐拥江山,朕心中愧然,也恐难孚众望,幸而朝有贤臣,匡扶社稷,大道之行,选贤与能,古有尧舜禅让佳话,朕自知有负天下,今追踵尧典,禅位于镇安王。”
江存度这番话说完,整个勤政殿陷入了一片死寂,文武百官同时怔在原地,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茫然不解之色。
他们刚刚好像听到陛下说要禅位于镇安王?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发生如此荒诞之事,莫非眼前是做梦不成?
朝中有不少大臣开始暗中对自己的大腿下手,众人想要掐醒自己。
“嘶——”
朝中突然响起了一些抽气声,足见掐大腿时用了大力气,然而疼痛过后,众人抬眼一看,眼前场景丝毫未变。
百官茫然无措,彻底傻在了当场。
江存度无视百官的反应,他只盯着谢行珏,眼中满是期待。
气氛他都替谢行珏烘托好了,谢行珏再不登基,可就说不过去了。
而谢行珏对上陛下有些灼人的视线,他猛地醒转过来,跪地行礼道:“臣惶恐!”
江存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谢行珏却还在继续说着:“臣不敢居功,北疆平定,上因陛下治国有方,下有军中将士奋勇杀敌,另有安来王火药相助,臣之所为,微末之劳,何足言功?”
“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谢行珏唯恐拒绝得不彻底,被人怀疑对皇位有想法,他的一番话说得是铿锵有力。
而朝中百官听了谢行珏的话,也都从无措中回过了神,所有人一齐跪下,兵部尚书作为代表开口发言道:“臣等愚钝无能,履职有失,以致陛下愧疚盈心,万望陛下多行教诲,臣等悉听圣人之言,必当悔过自新,竭力补过,但求陛下收回成命!”
“臣等伏乞陛下收回成命!”百官齐声呼道。
一时间,满朝文武好像变成了满朝巨婴,百官眼泪汪汪,一齐望着御台上的陛下,一副陛下禅位,定是我们做得不好,而我们有错,我们改,只求陛下别撇下我们的可怜模样。
江存度:“……”
第63章
江存度第一次理解了为什么会有君父和臣子这对称呼, 他看着殿中跪地不起的满朝文武,突然有种被满朝好大儿赖上的感觉。
江存度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 谁都不能阻止他退休。
江存度看着殿中文武百官,再次表达了自己禅位的决心:“朕忝居皇位,德浅行寡,实恐有负天下臣民, 天数有变,神器更易, 而归有德之人,镇安王大德大能, 今朕上承天意,下顺民心, 禅位于镇安王。”
说完, 江存度望向谢行珏。
古人以谦逊为美德,像是禅位这种大事, 一般都要经过三推三让, 江存度猜想,谢行珏可能是想谦虚一下,既然如此, 那他便配合着再说两遍禅让辞。
而谢行珏听陛下第二遍提出禅位,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行珏不知陛下为什么会盯上他,北疆好不容易平定,他还没有享受过清闲, 是想不开了才会去当皇帝。
“臣实在惶恐难安!”谢行珏唯恐陛下再说出第三遍,他接连开口道, “臣镇守北疆,盖因先帝任贤使能,量才授职,又有陛下信臣不疑,多次支援北疆战事,今北疆平定,臣实不敢居其功!”
“臣虽远守北地,然陛下恩泽四海,边城百姓也多颂扬陛下仁政。”说到这里,谢行珏望了陛下一眼,紧接着又道,“北地天寒,长居边城的军民多生冻疮,日前陛下命人传的医书传至边城,医者根据医书研制出冻伤药,边城军民因严寒生疮的症状多有缓解。”
“此外,另有医者根据医书治愈疑难之症,只传书一事,陛下便圣德惠布,令天下苍生皆蒙福佑,陛下德配乾坤,民心所向,天命所归,实乃真命天子,臣自愧不如陛下之万一!”
谢行珏平日是个寡言少语之人,今日实在是被逼急了,才滔滔不绝说出如此多的话语,他只恨不能把心掏出来以证清白,他对皇位是真的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江存度盯着谢行珏,他才说了一段话,谢行珏居然回了三段,简直是岂有此理。
江存度在心中想着新的禅位措辞,他就不信这皇位让不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兵部尚书站了出来:“陛下……”
兵部尚书没有用小手帕,都眼泪汪汪的,他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就要禅位了。
一直追随陛下至今,兵部尚书自觉是陛下眼前第一近臣,如今陛下禅位,岂不是要弃他而去了吗?
兵部尚书是既心酸又委屈,他哽咽着开口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兴利除弊,造福天下百姓,昔日京郊洪水,陛下用行宫泄洪,百姓感念陛下恩泽,赠万民伞,名为民渠,陛下圣明烛照,德配天地,如若陛下不堪为帝,那臣等仰赖陛下恩德的碌碌之辈,又有和颜面立于这朝堂之上啊!”
说到最后,兵部尚书情难自禁,老泪纵横。
齐铭紧接兵部尚书之后,也站了出来:“陛下曾派臣与明空公主前往淮原赈灾,解淮原百姓之难,淮原案之后,陛下打破旧制,推行新政,惠及黎庶百姓。近日,臣收到消息,淮原百姓在渡口立碑,颂扬陛下济世匡时之恩德。陛下以帝王之尊,体民情之细微,乃当之无愧的治世明君啊!”
江存度:“……”
江存度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然而这还没完。
“陛下,”刑部尚书也跟着站了出来,“左都御史一案,陛下废除谬律,臣听内人言,陛下之开明多受女子赞扬,山寺中上香的夫人小姐,多为陛下祈福,祝颂陛下圣体安康,国祚永延。”
刑部尚书之后,梁太傅也颤颤巍巍地出场了。
梁太傅年纪大了,方才受到的冲击有点大,这会儿终于回神,他望着御台之上的陛下,眼眶微微湿润,恳切开口道:“臣受先帝之命,辅佐于陛下,陛下临朝至今,承先皇之志,广施仁政惠民,任用贤能安国,国有明主如陛下,天下幸甚啊!”
“陛下,”户部尚书紧接梁太傅之后说道,“修建行宫之时,陛下曾言有开源之路,今户部与安来王协作,正在商议玻璃和水泥推广之事,此二物若能售往海外,定能扬我大堇威名,令四海咸服!”
由谢行珏带头,百官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细数江存度在位期间大大小小的政绩。
而江存度听了百官的发言,只觉得自己是在被公开处刑。
那医书是医圣写的,他只不过是顺手传了出去,治了多少病,救了多少人,跟他能有多大关系?
还有泄洪之事,不管是堤坝,还是人工湖,都是民夫辛苦劳动的结果,就连工钱也是国库出的,他除了下了一个命令,并未出半分力,怎么全算他头上?
还有淮原郡一案,明明是齐铭和江泠姝,联合夏清岚揭发出来的,随后的土地新政也都是江承奕在推行,他只是个甩手掌柜啊!
还有废除谬律,他只是觉得不合理,随口便废除罢了,真的不必诅咒他国祚永延。
至于玻璃和水泥,都是夏清岚进献的,什么四海咸服,跟他半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别什么政绩都往他身上安啊!
江存度第一次觉得有些暴躁,他的暴君威名到底哪里去了?!
眼见陛下一直没有反应,兵部尚书突然抱住了大殿的柱子,嚎哭道:“陛下啊……陛下执意禅位,定是臣等失德,臣等羞愧难当,无颜再苟活了啊!”
兵部尚书的话提醒了众人,陛下承天之命,又顺应民心,乃当之无愧的明君圣主,如果让陛下就此禅位,那定然是他们做臣子的失职。
如此想着,朝中有不少臣子都瞄向了勤政殿的柱子,一副陛下如果禅位,那他们就排队撞柱的架势。
江存度:“……”
江存度本想走下皇位,结果却被朝臣高高地架了起来。
江存度越想脸越黑,最后他一言不发,撇下满朝文武,转身便离开了勤政殿。
回到御书房,江存度坐在御案前沉思。
食乐红着眼睛奉茶:“陛下也不要奴才了吗?”
见到食乐这般,江存度轻叹了一声道:“朕只是想搬去行宫,提前颐养天年,你若愿意,可以一起跟来,如若不愿,朕可以给你另寻一个好去处。”
“奴才愿意!”食乐没有丝毫犹豫,“奴才愿一辈子都跟着陛下!”
得知可以继续跟在陛下身边,食乐立刻阴转晴,重新恢复了往日模样。
江存度按了按眉心,对着食乐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才就候在外殿。”食乐应声退下。
食乐离开后,江存度开始联系系统:【系统,朕能不能给这个世界换个主角?】
系统:【……】
系统小心地开口道:【宿主,禅位的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
江存度:【???】
江存度:【系统,你最好给朕解释清楚。】
【禅位剧情已经发生,世界主角认可了宿主,所以当前主线便通过了……】系统也没料到,主线剧情最终会以这种有惊无险的方式通过。
江存度突然笑了,只是语气有些幽冷:【你不要告诉朕,后面镇安王的任务,也是朕来做?】
系统:【……】
御书房外殿,食乐来到鸟架前,他突然想起昨日,陛下与多舌的互动。
陛下日日操劳,食乐全部看在眼中,他也常劝陛下多歇歇,而如今,如果陛下能成功禅位,那岂不是可以日日都歇了?
想到这里,食乐看着鸟架上的鹦哥,他忍不住开口道:“多舌啊多舌,今日你倒是多说两句啊!”
“镇安兴,嘉正衰。”食乐主动开口道。
然而,多舌歪着脑袋,似是很不解,今日食乐说的怎么和往日不一样?
多舌的脑袋从右边歪向左边,又从左边歪向右边,不知是不是想明白了,它的鸟喙突然张开,口出人言道:“陛下吉祥,陛下安康……”
食乐:“……”
食乐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往日他教了很久,多舌就是不改口,怎么偏偏在今日就改了呢!
食乐不信邪,又说了一遍:“镇安兴,嘉正衰。”
多舌:“陛下吉祥,陛下安康……”
食乐:“……”
“多舌啊多舌,陛下吉祥,陛下安康虽好,但你该说镇安兴,嘉正衰才对。”食乐尝试让多舌改回来。
多舌盯着食乐看了看,再次开口道:“镇安兴,嘉正衰……”
食乐眼睛一亮,然而他还没高兴两秒,又听多舌道:“陛下吉祥,陛下安康……”
食乐惊异地看着多舌,他好像发现了规律。
“陛下吉祥,陛下安康。”食乐试探着说道。
多舌:“镇安兴,嘉正衰……”
食乐:“……”
确认了,多舌和前朝的大臣一样,就喜欢和人作对。
食乐正瞪眼看着多舌,一名内侍突然走过来,对着食乐道:“食公公,安来王求见。”
安来王?
食乐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进了内殿,向陛下通禀此事。
片刻时间,食乐又出来,亲自带着夏清岚进殿面圣。
多舌见到人,立刻又活跃了起来:“镇安兴,嘉正衰……陛下吉祥,陛下安康……”
夏清岚:“……”
夏清岚转头看了一眼鸟架上的鹦哥,很快她又默默收回了视线,经历过今日早朝的禅位事件,此时见到这样一只鹦哥,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夏清岚跟在食乐身边,继续迈步向前,今日她来见陛下,是想确认一件事。
来到御书房内殿,夏清岚先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平身吧。”江存度懒淡地开口道,因为提前退休计划失败,他现在都没心情询问夏清岚为何而来。
而夏清岚望着御案前的陛下,她直言道:“臣在北地时曾听过一个谚语。”
江存度瞥了夏清岚一眼,没有接话的兴致。
夏清岚却紧接说出了后半句:“‘遇事不决,量子力学’,不知陛下可否听过这句谚语。”
自从回京,夏清岚便发现陛下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陛下把早朝时间改到了早上九点,陛下对新鲜事物接受很快,对她进献的玻璃和水泥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好奇,再加上陛下今日的禅位举动……
这些事情加起来,让夏清岚想要确认,陛下是不是和她一样,并非是这个世界的人。
夏清岚的试探才刚出口,系统就开始鸣笛报警。
江存度面不改色,先对系统说了一句:【安静。】
说完,江存度看向夏清岚,有些漫不经心地道:“朕未曾去过北地,倒是不知这句谚语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夏清岚轻蹙了下眉,她暗中观察着陛下的神色,回道:“这句谚语是说,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另辟蹊径寻求出路。”
“这些乡间俗语倒是有些意趣。”江存度给了一句评价。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夏清岚没有在陛下身上看到丝毫破绽。
夏清岚突然沉默,她的心情也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
系统忍不住出声道:【宿主……】
系统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它没想到夏清岚会突然试探宿主。
江存度好似感知到了系统的情绪,他道:【你怕什么,朕本来不就是暴君吗?】
系统:【???】
【或者说,你带朕穿越,穿的不正是朕的前生吗?】江存度又换了一个说法。
【#%¥@……(&%@!¥】
系统瞬间吓出了一堆乱码,这一刻,它回想起了曾因宿主而崩掉的世界。
第64章
【宿%&主#……】
过了好一会儿, 系统才重新调试好,它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宿主,你都想起来了?】
【你是指你诓骗朕的事, 还是指朕下旨杀镇安王之事?】江存度反问道, 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系统:【……】
意识到宿主恢复了记忆,系统很是慌乱,它苦口婆心劝谏道:【宿主,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世界真的不能再崩了!】
第一世的时候,系统绑定宿主, 想让宿主按照任务要求走完主线剧情。
由于那时的宿主是个纯古人,系统为了让宿主配合, 便说镇安王是承天命之人,有天道保护。
系统承诺只要宿主完成任务, 便可以带宿主飞升到几千年后的世界。
结果宿主听了它的话, 直接下旨杀镇安王,说要先验证真假, 试试镇安王是不是真的有天道保护。
最终结果是开局就把镇安王逼反了, 主线剧情乱成了一团,世界直接崩了。
第二世的时候,系统不敢用宿主了, 它把宿主送到了一个现代世界,然后绑定了一个现代人当临时宿主。
可这个临时宿主破绽太多,被淮国公察觉了异常,世界又崩了一次。
系统也很是崩溃。
等到第三世的时候, 系统发现被送到现代世界的宿主没了曾经的记忆,它便重新绑定了宿主, 带宿主穿回了原本的世界。
系统小心地隐瞒着,安排宿主做任务,主线剧情一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到了现在,宿主居然恢复了记忆。
系统很怕宿主一个突发奇想,世界又要崩了。
【宿主,剧情主线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石,真的不能乱来啊!】系统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你确定剧情中的那个暴君是朕吗?】江存度却反问了一句。
系统:【……】
系统有些心虚,正是因为作为剧情关键人物的暴君脱离了剧情,系统才会出现矫正。
【那个……剧情本该是那样的?】系统解释道。
【所以这就是你妄图控制朕的原因?】江存度又问。
系统警铃大作,它觉得这个问题很是危险。
【宿主……】自从遇到了宿主,系统觉得自己承受了许多,【主线剧情如果不能按照任务要求完成,这个世界真的会崩啊!】
【宿主,后面真的只有两个任务了。】系统想到之前与宿主的交流,它再次恳切地劝道,【世界主角已经认可了宿主,后面的任务只有宿主能完成了。】
江存度笑了,他道:【可是朕想退休怎么办?】
系统都要哭了:【只要调查通敌真相的任务完成,最后一个主线剧情是男女主大婚,宿主只需赐婚便能完成任务。】
【只差这两个主线剧情,世界就稳了。】系统可怜兮兮地说道,【再重启一次,系统的能量就要不够了……】
江存度想了想,问道:【世界稳了,是说朕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系统:【……】
系统想起宿主的前科,它又小心地补充了一句:【主角不能杀……】
【朕对主角不感兴趣,只是想验证你说的是真是假。】江存度不信鬼神,可第一世的时候,系统偏偏选择了装神弄鬼的方式出现,他有所怀疑,自然要试探一下。
系统:【……】
系统小心翼翼地求证道:【宿主,你答应做后面的任务了?】
【你先把镇安王登基后的剧情梗概给朕看看。】江存度决定先看看具体的任务内容再说。
系统不敢隐瞒,把镇安王登基后的主线给宿主调了出来。
按照原本的剧情发展,镇安王登基后,首先便是彻查通敌之事。
镇安王作为新君坐镇京中,从朝中入手调查,而夏清岚则是重回北疆寻找线索。
京中这边,镇安王首先调查的是鸿胪寺,而北疆这边,夏清岚请犽勒族长,也是新任的达朗首领帮忙调查。
前任达朗首领的部下大部分都死在了之前的战争中,如今的达朗部落,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
夏清岚费了一番功夫收集线索,最终锁定了鸿胪寺卿,又通过鸿胪寺卿继续深挖,发现其早年间,曾是淮国公的手下。
淮国公终于浮出了水面。
可在原剧情中,淮国公一直藏得很深,势力保存了大半,而新朝又是通过禅位和平换的皇帝,因此朝中官员变动并不大。
镇安王很想直接将淮国公拿下审问,可他才登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对朝中老人下手,恐怕会引起朝局动荡。
镇安王想通过鸿胪寺卿入手,可淮国公却先一步行动,他让手下的暗卫暗杀了鸿胪寺卿,并且伪装成了畏罪自杀。
淮国公平时做事滴水不漏,不但一点脏活不粘手,就连每次和达朗通信,他看过后,都要亲眼盯着烧干净,不给人留下一点把柄。
鸿胪寺卿一死,所有指向淮国公的证据都断了。
镇安王和夏清岚商议对策,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污蔑镇安王的前任达朗首领。
镇安王和夏清岚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人让一名达朗族人指认淮国公,以此为由,暂时羁押了淮国公。
淮国公深感大事不妙,他想让暗卫抓了夏清岚威胁镇安王。
淮国公趁着沈拾之探视的时候,一番语重心长,最终说服沈拾之帮忙送了一个暗信。
沈拾之送完信后总觉得不对,通过调查,他发现了暗卫的存在。
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沈拾之给宫中传了消息,而他自己也一直追踪着暗卫。
而暗卫这边,已经锁定了目标夏清岚,对于夏清岚身边可能会碍事的人,暗卫一律是下死手。
而彼时,跟在夏清岚身边的是江泠姝。
就在江泠姝被暗卫的冷箭瞄准时,沈拾之突然出现,帮忙挡下了暗箭。
随后,收到沈拾之传信的镇安王带人赶到,场面被控制住了。
淮国公的计划失败,暗卫也已经暴露。
镇安王通过暗卫,挖出了不少真相。
而淮国公不但失去了所有的底牌,长子沈拾之还死在了他自己的暗卫手下,幼子也因感染风寒不幸夭折在了狱中。
得知真相的淮国公再也没了往日的从容淡定,在最后一次被提审的时候破防,道出了自己这些年的谋划。
淮国公最终被定罪问斩。
看完这次的剧情梗概,江存度有些沉默。
而系统考虑到宿主以往做任务的表现,它弱弱地提醒了一句:【宿主,这次的主线重点是调查真相……】
系统很怕宿主跳过过程,一道圣旨直接斩了淮国公。
淮国公一死所有真相都会被掩埋,主线就不完整了。
【朕知道。】江存度刚刚是在思考怎么分配任务。
按照系统给的梗概,这次的调查任务主要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京中的调查,另一部分是北疆的调查。
北疆的调查,江存度决定交给谢行珏和夏清岚,毕竟这本来就该是两人的任务,剩下京中的调查可以让江承奕负责。
至于淮国公手下的暗卫,可以交给禁军解决。
做好任务分配,江存度打算结束和系统的交流。
而系统下线前,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宿主,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江存度回想起系统第一次绑定他时对镇安王的介绍,他开口道:【看到你口中的天道之子时。】
系统:【……】
系统溜了。
与系统的意识交流,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江存度看着眼前仍在沉默的夏清岚,他开口问道:“安来王今日过来,只为了讲这句谚语吗?”
夏清岚今日过来,确实主要是为了试探,原本她对自己的猜测有六成把握。
可陛下听了她的话后,没有表现出丝毫异样,夏清岚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历史上得了皇位,却志不在皇位的帝王有不少,陛下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夏清岚短暂思考了一下,回道:“臣过来还想禀明一事,镇安王从未做过通敌之事,真正的通敌之人很可能在朝中。”
说完,夏清岚望向了陛下,朝中出现通敌之人,她很想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理。
夏清岚在心中猜测着,却没料到陛下直接给出了答案:“此事朕已知晓,通敌之人是朝中的淮国公和鸿胪寺卿。”
夏清岚:“……”
接下来,江存度还要把调查的事交给夏清岚和谢行珏,提前告知两人幕后主使,两人找证人的时候,才不会弄错目标。
“淮国公从不亲自出手,他与达朗的联系都是通过属下,所以当前还没有证据能给淮国公定罪。”江存度简单解释了一句。
“安来王,你与镇安王对北疆和达朗的情况最为熟悉,朕把北疆的调查交给你二人,可能办妥?”江存度对着夏清岚询问。
夏清岚惊讶了一瞬,很快反应了过来,她领命道:“臣与镇安王定会将此事调查清楚。”
这本来也是夏清岚所想,谢行珏已经被污蔑过一次,难保背后之人不会再次出手,交给外人调查,夏清岚也觉得不放心。
“安来王方才提到的谚语很有道理。”江存度看着夏清岚,提醒道,“朕把调查的事交给你二人,还望你二人务必把证据带回来。”
夏清岚蹙眉沉思,她总觉得陛下似乎在暗示什么,然而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听陛下又道:“去北疆调查之事,还不宜声张。”
淮国公手下的暗卫还没有查出来,此时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夏清岚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想道:“北疆虽已平定,但边城也需留人驻守。”
谢行珏被陛下的禅位行为吓到了,今日早朝一结束,便和夏清岚说想重回北疆。
夏清岚觉得,她和谢行珏可以用功成身退,归隐北疆做借口。
如此想着,夏清岚开口道:“回去后,臣与镇安王会上一道折子,即刻便动身回北疆。”
江存度也觉得如此可行,便点头应下了,只是,夏清岚手上还有差事未办完。
女子朝服的设计已经完成,如今已经交由尚衣局制作,还剩下玻璃和水泥经营之事,如果夏清岚回北疆,这个差事还需寻人接手。
有关玻璃和水泥的经营,夏清岚已经同户部一起拟定了计划,剩下的就是按照计划施行,虽然也可以交由朝中官员负责,但最好还是找一个熟悉经商的人接手更稳妥。
夏清岚推荐了景华郡主,景华郡主对经商感兴趣,并且认识许多商贾,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差事有人接手,江存度自然是应下。
安排完北疆的调查任务,还剩下京中的调查任务,江存度本想给江承奕传信。
却不料在他行动之前,江承奕先让乔竹送来了一份有关鸿胪寺的调查报告。
这种不等安排,就主动把工作完成的员工,简直就是劳模啊。
江存度拿着调查报告,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虽然他暂时不能退休,但他可以先提拔一位摄政王,代他处理朝政啊。
而劳模江承奕,无疑就是最佳人选!
第65章
江存度想着摄政王的事, 心情都变好了许多。
此事宜早不宜迟,江存度决定明日早朝就宣布这件事。
至于眼下,江存度看着乔竹, 态度难得和缓, 他道:“镇安王进城时遭遇刺杀,那些人应该是淮国公手下的暗卫,一会儿你去见梁统领,需要多少禁军, 尽可调用。”
乔竹略感诧异,因为此次, 江承奕让他进宫,除了送鸿胪寺的调查报告, 也是想调用一部分禁军做帮手。
没想到他还没开口,陛下就提前安排了。
看样子不仅仅是王爷了解陛下, 陛下对王爷也很是了解啊, 乔竹心中感慨着,就听陛下又道;“回去后, 你替朕给皇兄传一句话……”
回到晔王府后, 乔竹先回禀了陛下主动安排禁军之事。
江承奕听了,只道:“五皇弟哪是了解孤,他这是单纯想要躲懒。”
听到这句, 乔竹也忍不住感慨:“没想到陛下真如殿下所说。”
之前,乔竹一直对江承奕的形容有些怀疑,他觉得陛下不像是懒政的帝王,可前不久朝中才发生了禅位之事, 今日陛下又让他传话,乔竹是彻底信了。
“都已经提出了禅位, 五皇弟的耐心估计是用尽了。”江承奕开口说道。
不知想到了什么,江承奕轻笑了一声,又道:“孤现在也体会到了偷闲的乐趣,倒是十分理解五皇弟的心情。”
乔竹:“……”
乔竹有些欲言又止,江承奕瞥了他一眼道:“还有什么事?”
“陛下让属下传话。”乔竹先酝酿了一下,而后道,“陛下说以殿下之才,只掌管朝中几个部门实在是委屈殿下了,所以陛下决定加封殿下为摄政王。”
江承奕:“……”
江承奕很快反应了过来:“五皇弟这是把主意打到孤头上了。”
“殿下……”乔竹想问这件事要如何处理。
江承奕沉思了片刻,开口道:“五皇弟性子懒淡,万事不挂心,他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影响力。”
“摄政王之事,五皇弟恐怕过不了朝臣那关。”想明白这一点,江承奕慵懒地靠到椅背上,他对着乔竹道,“下次进宫,把池里的鱼带去两条,顺便替孤转告五皇弟,孤的才能也只够养养鱼了。”
乔竹:“……”
……
国公府,书房。
淮国公第一次显露了迷茫的神色,因为他曾设想过各种情况,却唯独没想到,陛下居然会禅位给镇安王。
淮国公觉得很是荒诞,比当初听到陛下让沈拾之去和亲,还要觉得荒诞。
因为难以置信,淮国公甚至猜想禅位只是陛下对镇安王的试探,陛下肯定还有针对镇安王的后手。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淮国公让宫中的眼线打探此事,最终传回的结果是:陛下是真的想禅位。
得到这个情报后,淮国公坐在书房,消化了好半天才接受现实。
又看了一遍手中的情报,淮国公走到烛火前,将写有情报的信纸引燃,丢到了脚边的铜盆里。
淮国公盯着铜盆中燃烧的信纸,他开始思考要如何利用这件事。
陛下的手段淮国公已经领会过,这段时间他蛰伏起来,正是因为忌惮陛下。
如今得知陛下有退位的打算,淮国公首先想到的是宫中的小皇子,如果能扶持一个年轻的帝王,那日后,他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不过在那之前,还需要先解决镇安王这个隐患。
因为禅位之事,镇安王不但洗脱了罪名,声望还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想要对付如今的镇安王并不容易,淮国公想先在早朝上试探一下,结果等到早朝的时候,朝中却不见镇安王的影子,不仅是镇安王,就连安来王也没有来上早朝。
昨日陛下禅位,今日镇安王和安来王就不见了踪影,这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有些朝臣甚至开始阴谋论,觉得是陛下私下处决了两人。
朝中百官做着各种猜测,等陛下驾到,早朝正式开始后,百官才得知,昨日镇安王和安来王上了折子,两人自请回边城了。
虽说两人身上还挂着爵位,可如此远离朝堂,两人的行为和归隐没有什么区别了,尤其是镇安王,镇安王作为平定北疆的功臣,连个赏赐都没领,就这样匆匆赶回北疆,很像是落荒而逃啊。
不过只稍微想一想,朝臣们就理解了,镇安王绝对是被陛下的禅位举动吓跑的。
不只是镇安王,昨日,朝臣们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以至于今日,他们还有些缓不过来,所有人看陛下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唯恐陛下再突然站起来,指着一个人便说禅位。
他们的陛下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太过任性了。
百官自觉都是一把老骨头了,禁不起来回折腾,他们只盼陛下能体恤他们的不易,别再突发奇想,让他们担惊受怕了。
江存度看着殿中百官,今日的百官看起来很是安分,一个出来找事的都没有。
江存度对此很是满意,百官不发言,他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说一下最新决定:“晔王能力卓绝,才华出众,实乃世之贤才,朕欲加封晔王为摄政王,代朕处理朝政。”
百官:“???”
百官忍不住发懵,昨日禅位,今日又要加封摄政王,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弃他们而去了吗?
“陛下啊!”兵部尚书哭嚎着便出列了,一副悲恸不已的模样,“臣自追随陛下以来,屡次蒙受陛下恩惠,自古忠臣不事二主,陛下如若离开,臣绝不苟留!”
“臣誓死追随陛下!”兵部尚书跪在大殿中央,表达自己的决心。
而百官很快也反应了过来,他们紧随兵部尚书之后,集体出列,表忠心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江存度:“……”
江存度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怎么看都不合格的皇帝,居然会被满朝文武赖上。
看着满朝大义凛然,好像随时准备英勇就义的朝臣,江存度气愤得从龙椅上站起,他一拂袖直接离开了勤政殿。
陛下离开后,朝臣们却没有就此散场。
百官聚在一起商议对策,众人一致觉得不能再让陛下这样下去了。
在百官看来,陛下如此,定是心中不顺,而想要让陛下回心转意,那么便要让陛下顺心。
百官集思广益,最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那便是多多搜集陛下的政绩,要让陛下知道,整个大堇上下都离不开陛下啊。
各部衙门难得目标如此统一,整个朝廷上下开始统计陛下继位以来,大堇日臻兴盛的各个方面。
朝中各部门分工,最终在六个方面做出了总结。
兵部:陛下在位期间,达朗被收服,陛下达成了开疆拓土成就。
刑部:陛下执政以来,犯罪率明显有所下降,陛下达成了政通人和成就。
工部:陛下临朝期间,改徭役付工酬,陛下达成了济世利民成就。
吏部:陛下嗣位以来,人口比之往年增加,陛下达成了人烟浩穰成就。
户部:陛下当政期间,广开源路,陛下达成了国富民安成就。
礼部:陛下登基以来,移风易俗,礼乐昌明,陛下达成了天下大治成就。
再次早朝的时候,六部尚书轮流出场,细数陛下的政绩成就。
等所有人都说完,兼任礼部尚书的帝师梁太傅,做了最后总结:“陛下承先皇基业,秉仁德风范,励精图治,勤政爱民……”
说着,梁太傅不禁红了眼眶,他望着陛下,眼中有欣慰,还有一丝歉疚。
梁太傅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平时太严厉了,所以才导致陛下不自信,总想着退位。
梁太傅决定弥补,日后他要多行鼓励:“大堇能有今时今日的盛世之象,盖因国有明君圣主临朝济世啊!”
江存度沉默,嘴角忍不住抽搐。
兵部尚书抓住时机,见缝插针道:“陛下,臣得到最新消息,黔义县、樊阳县等多地百姓,自发兴建庙宇,只为给陛下祈福。”
江存度:“……”
江存度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除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好像也认可了他这个暴君,照这样下去,等最后两个主线任务完成,他恐怕也无法退休了。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江存度一脸凝重之色,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而下方,淮国公向上瞥了一眼,在兵部尚书发言之后,也站了出来。
这几日,陛下接连提出禅位和加封摄政王,作为当朝大员之一,淮国公觉得自己有责任替陛下分忧。
“陛下圣明烛照,天下咸颂,大堇能有如今盛世之景,全赖陛下治国有方。”话说到这里,淮国公略做停顿后,继续道,“而自古江山社稷传承有序,今大堇国势昌盛,却储位空虚,陛下或可早立储君,以安朝堂内外。”
淮国公这番话说完,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朝中百官不约而同看向了淮国公,谁都没料到,淮国公会在今日提出立储之事。
朝臣们都觉得时机不对,陛下如今正想着退位呢,此时提出立储,不是更打击陛下吗?
与朝臣的忧心不同,御台之上,江存度听了淮国公的话,显露了近日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
没想到最后关头,帮他排忧解难的居然是淮国公。
果然只要摆对了位置,奸臣也并不是全无价值。
“淮国公所言甚是。”江存度对此表示了认同,这是近段时间,他听到的最好听的话了。
淮国公也难得神情放松,看陛下的反应,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立储的事情,朕会好好考虑。”江存度最后留下了一句。
今日的早朝结束,江存度总算不是拂袖离开了。
第66章
兵部尚书府。
因着陛下禅位一事, 兵部尚书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下棋了。
每日散值回家,兵部尚书都在家中琢磨,怎么才能挽留住陛下。
齐锐看着一边揪胡子, 一边来回踱步的老父亲, 他忍不住问旁边的齐铭:“二哥,爹这是怎么了?”
齐铭先叹了一声,而后道:“咱爹这是在忧心自己的前程。”
“爹已经是兵部尚书了,还有什么好忧心的?”齐锐表示不理解。
齐铭拿起桌上的茶壶, 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开口解释道:“你刚回来, 可能还不清楚,咱爹可自诩是陛下眼前第一红人。”
齐锐眨了眨清澈的眼睛, 他恍然道:“我知道了,原来咱爹是因为陛下选择了镇安王, 而不是禅位给他这个红人而伤心!”
“噗——”齐铭刚刚喝进嘴中的茶全部喷了出来。
正在踱步的兵部尚书也突然一个踉跄, 差点闪了老腰。
齐铭放下茶碗,看向齐锐:“三弟……”
齐铭想劝齐锐平时多看点书, 可对上齐锐那双天真无邪, 好似从未被知识侵染过的双眼,他突然摇头一叹道:“算了。”
“怎么了?”齐锐不解地抓了抓头,开口问道,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兵部尚书本来是想训斥的,可看齐锐这样,他心中的担忧反而占据了上风。
兵部尚书看向齐铭,他语重心长道:“老二, 你以后多照看着点老三,别让人把他卖了。”
齐铭慎重地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爹。”
齐锐看着像是在打哑谜的两人,他越发疑惑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另一边,正在擦拭长枪的齐金钰瞥过来,好心替齐锐解释了一句:“陛下禅位,父亲就做不了红人了。”
“啊……”齐锐的脑子转动,终于反应了过来,可很快他又开始纠结。
齐锐看向兵部尚书,他问:“陛下眼前的红人,不就是要替陛下分忧吗?”
“咱爹是怕不能继续替陛下分忧。”齐铭跟着解释了一句。
“可是……”齐锐看着齐聚一堂的家人,再次提出了疑问,“既然要替陛下分忧,为何不顺陛下的心意呢?”
齐锐一直都觉得,大人想东想西,做起事来很是麻烦,就像当初他想去北疆,兵部尚书为他着想,说了一堆大道理。
可在齐锐看来,为他着想,就满足他的心愿,多么简单的道理,大人怎么就不懂呢?
听了齐锐的话,兵部尚书突然怔在了原地,齐铭也变得若有所思起来,只有齐金钰继续旁若无人地擦拭长枪。
就在这满堂寂静的时候,府中管家突然来报:“老爷,大公子来信了。”
齐钧是兵部尚书的长子,因为在外地任职,所以不在家中。
听到齐钧来信,齐铭和齐锐同时从椅子上站起,两人一齐奔向管家,齐铭因为距离更近,所以先一步拿到了信件。
齐钧性情温厚,在家的时候,没少替齐铭和齐锐这两个弟弟背锅,也是因此,齐铭和齐锐都很亲近齐钧这个大哥,小时候两人没少因为争夺大哥身边的位置而吵闹。
而这种争抢行为持续到了现在,就比如此时,两人明明可以一起看信,却非要分个先后。
齐锐追在齐铭身后,想要抢夺信件,而齐铭一边躲齐锐,一边拆信,同时嘴上还说着:“别抢,我看完就给你。”
“怎么又是你先看?这次该轮到我了!”齐锐不服气,紧追其后。
而齐铭一心多用,一时没留意脚下,绊在了齐金钰的长枪上。
齐铭失去重心,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幸运的是前面正好是桌子,齐铭踉跄了两步,扑在了桌子上,然而不幸的是,因为撞击,摆在桌边的紫檀棋盘滑了下去。
眼见棋盘滑落,齐铭连忙伸手去捞,然而却晚了一步,只听哐当一声,紫檀棋盘应声落地。
整个厅堂都安静了下来。
齐锐上前扫了一眼,眼见紫檀棋盘列成了两半,他不禁开口道:“二哥,你杀死了咱家的老四!”
自从得到这套前朝棋具,兵部尚书就宝贝得像亲儿子一样,齐铭便称这套棋具为家中老四,齐锐听到这个说法后,便也跟着叫了起来。
兵部尚书还在呆愣中,听到齐锐的形容,他猛地回神,上前一看,嗷的一嗓子便扑了过去,痛失爱子的悲伤也不过如此了。
见此情况,齐铭探头瞄了一眼,看到上下列成两半的棋盘,他只觉大事不妙。
齐铭本想开溜,可他却瞄到裂开的棋盘中似乎有东西露了出来。
齐铭又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他指着棋盘道:“里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兵部尚书正伤心地捧着棋盘,看到罪魁祸首就在旁边,他悲愤瞪着齐铭道,“咱们家全是不省心的东西!”
齐铭连忙退开几步,他再次提醒道:“棋盘里有东西!”
“嗯?”兵部尚书这次听清了,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棋盘,发现上下错开的两层棋盘中间,有一片薄薄的纸张露出了一角。
兵部尚书拿开棋盘的上层,发现这个棋盘中间竟然是个空腔,也难怪落子的时候,会有余音回荡了。
兵部尚书暂时忘了伤心,他拿起藏在空腔中的纸张,齐铭等人也都凑了过来,只见纸张上绘着一名女子的画像。
看到这幅画像,齐铭忍不住蹙眉,因为这画中女子与江泠姝身边的云藜很是相像。
“爹,你说这棋盘是前朝皇室的遗物?”齐铭严肃地问道。
兵部尚书没有见过云藜,听齐铭如此说,他只心疼又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这是宝贝?”
齐金钰看着画上女子,她突然开口道:“我见过这女子佩戴的金锁。”
听到这话,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了齐金钰。
齐金钰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带回了一个金锁。
众人对比齐金钰手中的金锁和画像上女子佩戴的金锁,发现竟然一模一样。
“阿姐,这个金锁哪里来的?”齐铭忍不住诧异询问道。
齐金钰抿了一下唇,开口道:“在淮原时,云藜埋在花园中的。”
当时,齐金钰觉得有古怪,便收了起来。
“云藜是谁?”齐锐不解地询问,又指着金锁上的字道,“这上面写的是靖和。”
“云藜是公主身边的侍女。”齐铭解释了一句,而后他念着“靖和”两字,对着兵部尚书询问,“前朝有封号为靖和的公主吗?”
兵部尚书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他连忙去书房翻阅史料,齐铭等人也跟了过去。
很快众人便查到了,靖和公主是前朝最后一位去达朗和亲的公主。
“所以这云藜就是靖和公主?”齐锐开口问道。
“年龄对不上。”齐铭说道,“云藜很可能是前朝公主与达朗的后人。”
“啊!”齐锐想到自己在北疆的经历,他不禁开口道,“这样的人跟在公主身边,公主岂不是会有危险?”
齐铭皱眉看向兵部尚书,他开口道:“爹,明日我和你一起去面圣。”
今日天色已晚,宫门已经落钥,此事也只能等明天再禀报陛下。
事情告一段落,齐铭看着沉思的众人,他一边后退,一边开口说道:“我先回房了,明天还要进宫面圣……”
兵部尚书回神,他看着准备开溜的齐铭,怒道:“摔了老子的棋盘,你还想跑!”
眼见兵部尚书反应了过来,齐铭变走为跑,同时嘴上回应着:“我看过了,那个棋盘是用机关卡在一起的,找个匠人修一修,说不定能复原……”
齐锐望着齐铭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他很快追了出去:“等等,大哥的信!”
兄弟两人一前一后跑远,齐金钰留下金锁,也带着自己的长枪离开了。
很快,书房内只剩下了兵部尚书一人。
兵部尚书抱着摔残的棋盘,凄凉地哀叹道:“老四,我可只有你了啊!”
……
皇宫,帝王寝殿。
江存度还没有入睡,他正在考虑淮国公提出的立储之事。
江存度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当太上皇不也是一种退休的方式吗?
江存度考虑了一晚上,第二天,他难得早起,赶在早朝之前,让食乐去铃玉殿把江泠姝请过来。
这段时日,接连发生镇安王围城和陛下禅位两件大事,许多内侍宫人担忧改朝换代会影响自己的前程,因此整个皇宫上下都有些人心浮躁。
而在这浮躁的皇宫内,铃玉殿却依旧有条不紊。
早在大军围城,整个皇宫最慌乱的时候,江泠姝便出面稳定了人心。
江泠姝看不到城外的情况,但她能看到宫中,陛下一如往昔的从容不迫。
江泠姝相信陛下,所以她的内心并不慌乱,反而与陛下一样,一反常态的镇定自若。
而铃玉殿的内侍宫人,见到江泠姝如此镇定,不自觉被感染,也都跟着冷静了下来。
所以这段时间,不管外面如何人心浮躁,铃玉殿却始终依旧。
早起,江泠姝坐在铜镜前,她看着替自己梳妆的宜冬,开口询问道:“云藜去了哪里?”
“尚衣局新做了一批秋装,云藜姑娘替殿下选衣去了。”名唤宜冬的宫人答道。
江泠姝听了忍不住蹙眉,这些年,她与云藜一直形影不离,可是自从淮原郡回来以后,云藜就在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距离。
以往她身边的事都是云藜负责,可现在云藜时常往外跑,把她身边的事都交给了其他宫人。
江泠姝正想着云藜的事,一名宫人突然进来通传道:“殿下,食公公来了。”
江泠姝回神,看向眼前的铜镜,宜冬已经帮她梳妆完毕。
暂时压下心中思绪,江泠姝开口道:“请食公公进来。”
食乐见到江泠姝,先行礼道:“奴才参见公主殿下。”
“食公公不必多礼。”江泠姝开口,主动询问道,“食公公此时过来,可是传父皇的旨意?”
食乐点头肯定道:“陛下请殿下去一趟御书房。”
江泠姝了然,随着食乐一起向外走去,还没有走出殿门,刚好撞见赶回来的云藜。
“云藜。”江泠姝开口把人叫住,她道:“云藜,你随我去一趟御书房吧。”
云藜神色犹豫,她看着手中刚刚取回来的秋装,开口道:“殿下,奴婢还需要整理这些衣物……”
“衣物可以先交给宜冬,云藜还是你随我走一趟吧。”江泠姝坚持道,她看向身边的宜冬。
宜冬主动走上前,接过了云藜手中的衣物。
云藜没了推辞的理由,只好顺着江泠姝的意思,一起去了御书房。
路上,云藜开口解释道:“奴婢是怕宜冬她们做不好……”
“嗯,我都知道。”江泠姝看向云藜,她道,“这些年,你一直伴在我身边。”
相伴这么多年,云藜对她的喜好很是熟悉,而她对云藜又何尝不了解呢。
云藜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淡淡应了一声。
食乐听到两人的谈话,他有些羡慕道:“奴才要是能早些追随陛下就好了。”
然而云藜听了这话,变得更加沉默了。
食乐似乎是察觉了气氛的异常,他看向江泠姝与云藜,开口询问道:“殿下的铃玉殿最近可还太平?”
“劳烦食公公挂心,铃玉殿一切安好。”江泠姝笑着回了一句。
食乐点点头,接下来的路程没有人再开口说话,三人专心赶路,很快便到了御书房。
到达御书房后,几人还没进门,一个身穿武将衣服的青年男子先走了出来。
武将男子看到江泠姝,微愣了一下后,行礼道:“末将参见公主殿下。”
“平身吧。”江泠姝开口道。
武将男子又抱拳一礼道:“末将先行告退。”
武将男子离开,江泠姝好奇打量了一眼。
食乐出言解释道:“这位是晔王府的乔将领。”
江泠姝轻轻颔首,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食乐带江泠姝去了御书房内殿,很快便又独自走了出来。
食乐眼见云藜一人在御书房外发呆,他走过去,停在云藜旁边。
食乐望向皇城上方,秋日的天空深邃高远,总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好久没看到这么明朗的天空了。”食乐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看向垂首沉默的云藜,又道,“云藜姑娘也该多向前看才是。”
御书房内殿。
江存度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的江泠姝,他不禁有些恍神,与第一次相见时比,江泠姝发生了不少改变。
现在来看,系统的出现,也不是全无用处,最起码让他多了一重现代视野。
突然被点名的系统:【……】
陛下一直没有言语,江泠姝望过去,主动询问道:“不知父皇唤儿臣过来,是为了何事?”
江存度收回思绪,开口道:“确实有一件事。”
略停顿了一下后,江存度直言道:“朕欲立你为储君,你可愿肩负大堇的江山社稷?”
江泠姝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是对听到的内容感到惊讶。
自从接受翰林院的师傅教导,江泠姝确实接触了不少治国之道,她也有心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但她却从没想过登上皇位,一是因为陛下正值鼎盛,二则是以往从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然而现在陛下告诉她,她还可以更进一步。
储君意味着什么,江泠姝很清楚,这对于曾经的她来说,或许无法想象。
可如今的她早已走出了铃玉殿,她见过京郊的洪水灾区,也见过淮原郡在官绅欺压下沉默的百姓,她还一起负责了女子朝服的设计。
设计女子朝服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还曾畅想过,如果她们能穿上自己设计的朝服,一起站在朝堂上会是怎样的景象。
当时众人只当这是一句说笑,毕竟这个想象太不切实际了。
而现在只要她选择更进一步,一切就有可能成为现实。
这一刻,江泠姝突然意识到,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
所以要不要接下储君这份责任,答案唯有一个。
“儿臣愿意。”江泠姝最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朕知道了。”江存度也给出了回应。
江泠姝离开后,江存度赶往勤政殿上早朝。
早朝开始,百官都安静地立在原地,没有人出来奏事。
江存度看着殿中百官,先宣布了今日的第一件事。
大军班师回朝后,按理来说应该犒赏三军和论功行赏,可百官被禅位一事弄得人仰马翻,都忘了这回事,今日江存度提了出来。
江存度将犒赏三军之事交给兵部和户部负责,剩下的论功行赏,他给战绩最突出的杨副将封了一个侯爵,剩下的其余将领也都封了官职,赏了财物。
封赏完,便是举行庆功宴。
江存度不喜麻烦,自登基以来,还从未举办过大型宫宴。
这次他决定举办一场宫廷盛宴,邀请文武百官都参加。
江存度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
殿中的百官见此情况,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陛下终于回心转意,开始处理朝中政务了。
御台上,江存度说完宫宴的事,对着下方的百官问道:“众卿可还有补充?”
百官暗中交换眼色,都不想在这时扫陛下的兴致,只有礼部侍郎有些纠结。
陛下举办庆功宴是好事,只是这宫宴的仪式流程、人员安排等都需要礼部负责,而陛下却把时间定在了明日。
礼部侍郎觉得时间上有些紧迫,他想出列提醒,但又怕惹陛下不快。
礼部侍郎拿不定主意,他看向前方的梁太傅,希望梁太傅能在这时候站出来。
然而梁太傅年纪大了,精力也越发不济,这会儿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礼部侍郎心中焦灼,时间如此紧迫,如果忙中出了差错,恐怕会更让陛下不快。
如此想着,礼部侍郎一咬牙,站了出来。
“陛下,宫宴定在明日,时间上是否有些紧迫?”礼部侍郎小心地询问道。
江存度也知这场宫宴有些仓促,可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江存度想着今早乔竹送来的情报,他的视线不经意地从淮国公身上掠过。
“此事已经延误了几日,不宜再继续拖延。”江存度找了一个理由,对着礼部侍郎说道,“将繁琐的流程精简一下,确保明日的宫宴能如期举行。”
得到了明确指示,礼部侍郎领命退下。
礼部侍郎退下后,勤政殿再度安静了下来。
江存度的视线在百官身上扫过,最终落到了鸿胪寺卿身上。
“严寺卿,北疆都已平定,朕的三千佳丽你统计得怎样了?”江存度突然开口问道。
鸿胪寺卿:“……”
鸿胪寺卿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三千佳丽之事,他硬着头皮出列道:“回禀陛下,臣正在尽力操办此事,只是三千之数有些多,恐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一些时日,是多少时日?”江存度继续追问。
“这……”鸿胪寺卿额头开始冒汗,他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回道,“或许要在年关之后……”
“年关之后?”江存度重复了一遍,似是有些不满,“依朕来看,严寺卿还是不尽心啊!”
“臣惶恐……”鸿胪寺卿跪在勤政殿中央,他努力自辩道,“陛下的差事,臣绝不敢疏忽,实在是臣一人之力有限,还望陛下再宽限一些时日。”
江存度盯着鸿胪寺卿,直到鸿胪寺卿身形都有些不稳,他才松口道:“那朕便再给严寺卿一次机会。”
“臣多谢陛下体谅!”鸿胪寺卿连忙谢恩。
江存度看着鸿胪寺卿,最后又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严寺卿要尽心办差,明日的庆功宴便不用来参加了。”
鸿胪寺卿愣了一下,只当这是陛下对他的小惩大诫,他再次开口道:“臣定尽心竭力,早日交差!”
鸿胪寺卿有惊无险地退下了。
朝中百官却因陛下重提三千佳丽之事,产生了一些想法。
一部分官员认为,这是禅位事件后,陛下自暴自弃的表现,这部分官员觉得陛下是要彻底放纵自己,因此感到十分忧心。
而另一部分官员,在禅位事件之后,开始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陛下可能并不是真的想要这三千佳丽。
陛下作为一位政绩卓越的帝王,却仍然自谦觉得自己德不配位,想要禅位给镇安王。
陛下如此虚心自谦,又岂会是耽于美色的昏君。
这部分官员越想越觉得是如此,只是如果陛下并非是真的想要这三千佳丽,那么今日陛下对鸿胪寺卿的发难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百官首位的淮国公也紧蹙着眉思索,陛下刚刚对鸿胪寺卿发难,最后又轻轻放下,看似是有惊无险,可淮国公总觉得事情不像表面这样简单。
淮国公在心中分析着眼下的形势,眼下镇安王已经离京重回北疆,而陛下也有意立储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淮国公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朝中百官,各有各的想法,江存度没有给众人深思的时间,很快又提出了第三件事:“昨日淮国公提议的储君之事,朕已经仔细考虑过,储位确实不宜长久空置。”
陛下真的要立储君了?
百官产生了一些骚动,从大军围城开始,朝廷就有些人心浮动,如今陛下立储,确实有利于稳定人心。
今日早朝一开始,陛下就恢复了往日的状态,不但开始处理朝政,还顾全大局,主动提出立储,百官因为禅位之事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
百官镇定了下来,静待陛下宣布立储的决定。
而江存度也没有让百官久等,他看着殿中百官直接宣布道:“为了安社稷,稳朝纲,朕决定封明空公主为皇太女。”
殿中安静了一瞬,很快百官又骚动了起来。
陛下提出立储,百官都默认人选是小皇子,从未料想到,陛下会给出第二个答案。
也是因此,陛下说出最终人选后,朝臣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想要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陛下刚刚说的是皇太女?
百官好一番眼神交流,最终确定了这个事实,陛下在给女子封王过后,又要再封一个皇太女。
安来王的存在,百官已经接受了,毕竟只是一个臣子,可储君将来是要执掌天下的,如何能交到女子手中?
朝臣们想要相劝,可又怕陛下一个不顺心,又要罢工。
朝中百官陷入了纠结之中。
而江存度也没有给百官劝谏和拒绝的机会,宣布完,他便从龙椅上站起,结束了今日的早朝。
事不过三,百官阻止他禅位,阻止他封摄政王,再阻止他立储君,那他可真要掀桌子了。
江存度无视百官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了勤政殿,而被留下的百官大眼瞪小眼。
“这要如何是好啊!”有官员忍不住叹道。
众人互相交流看法,最终不约而同转向了身为帝师的梁太傅:“太傅大人,这储君不是儿戏,可不能让陛下乱来啊!”
一时间,梁太傅成了众人的主心骨,对皇太女之事有看法的朝臣全部聚在了梁太傅身边。
后方的兵部尚书见此情况,本想多探听一点情报,可今日他还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兵部尚书正犯难,齐铭过来,指了指群臣外围竖着耳朵的刑部尚书和王副院等人。
如今朝中拥护陛下的可不只兵部尚书一人,这里不用他们操心。
兵部尚书也反应了过来,心中不再纠结,和齐铭一起出了勤政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第67章
御书房内, 江存度才刚坐到御案前,食乐便进来通传,兵部尚书和齐铭求见。
这父子二人一同求见还是头一次, 江存度猜想两人应该是有要事要禀, 他让食乐把两人请了进来。
见到人,江存度免了两人的礼节,直接进入正题,询问两人为何而来。
兵部尚书也没有卖关子, 他拿出靖和公主的画像和金锁,开口禀道:“陛下, 这是臣机缘巧合得到的两件前朝之物。”
食乐走上前,接过兵部尚书手中的东西, 呈到江存度面前。
江存度看着画像和金锁,下方兵部尚书开始解释这两样东西的来历。
兵部尚书的神色很是凝重, 毕竟这前朝余孽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很敏感的话题, 而如今很可能是前朝余孽的人就潜伏在公主身边,并且陛下还决定要立公主为储君。
如果那云藜要是有什么坏心思, 对公主下手, 严重的情况下,朝代被颠覆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陛下有想要禅位的想法,可不代表陛下就愿意看到江山被前朝推翻啊。
兵部尚书从头到尾, 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全部讲完,他小心地觑着陛下的神色。
而江存度听了兵部尚书的讲述,神色并未有什么波澜。
江存度曾怀疑过云藜, 和亲事件之后,便一直让人暗中留意云藜的举动, 除此之外,还有杜公公这张已经暴露出来的明牌,他也一直在让人盯着。
他没有着急处理杜公公,就是为了顺着杜公公这条线,把所有的暗牌全部挖出来,然后再一网打尽。
淮原一案后,杜公公曾暗中敲打云藜,那时他便收到了相关情报,对云藜的身份也有了一些猜测。
所以云藜的真实身份揭开,他并不觉得意外。
“此事,朕知道了。”江存度回了一句。
陛下的反应如此平淡,兵部尚书惊讶了一瞬,很快也恢复了平常心。
回忆往昔,陛下好像一直都是如此处变不惊,兵部尚书心中十分感慨,曾经他投靠陛下是带着私心,而如今他是彻底对陛下心悦诚服。
能追随这样一位明君圣主,是他们身为臣子的幸事啊。
如此想着,兵部尚书望向陛下,开口询问道:“陛下,此事要如何处理?”
江存度则是向齐铭确认道:“在淮原时,齐侍郎可发现云藜有何异常。”
齐铭回想在淮原郡的经历,很快他便想到了沈家的试探,当初沈家邀请他与江泠姝赴宴,可他们却只是普普通通吃了一顿饭,现在来看,沈家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想通过云藜探听情报。
想到这里,齐铭理解了陛下的意思,云藜虽然是前朝人,但却从未包藏祸心,当初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也都是多亏了云藜帮忙遮掩。
“臣明白了。”齐铭回道。
明白了?明白了什么?兵部尚书有些不明所以。
“此事先不要声张。”江存度开口道,现在正是收网处理淮国公的时候,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臣领旨。”齐铭再次应下。
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看看陛下,又看看齐铭,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局外人。
一直以来,兵部尚书都自诩是陛下身边第一人,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居然被人比了下去。
虽然这个人就是他的儿子,可兵部尚书心里还是觉得不得劲。
不行,他要夺回第一的位置,再怎么也不能被自己的儿子比下去。
兵部尚书皱着脸思索,很快就有了主意。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兵部尚书突然开口说道。
听到这句,齐铭不解看向兵部尚书,来之前他们商量好了禀报云藜的事情,并没有说还有其它事情要上奏啊。
齐铭目露疑惑,而兵部尚书回了齐铭一眼,意思是你小子太嫩,还是得看老子的。
与齐铭眼神交流完,兵部尚书再次望向陛下:“陛下,臣来之前,见到朝中官员聚在一起,似是对陛下立储之事有异议。”
兵部尚书把早朝结束后,百官围住梁太傅之事说了一遍。
虽然没有听到后续内容,但兵部尚书可以肯定,那群古板的清流官员肯定是要搞事。
如今朝中一心拥护陛下的官员有不少,像是刑部尚书就是其中之一,清流官员的事情,稍后肯定还会有人向陛下禀报,但那都是在他之后了。
兵部尚书为自己抢到第一位而感到得意,他可是第一个投靠陛下的臣子,没有人能把他比下去。
兵部尚书又瞥了齐铭一眼,眼神传达的意思是,多跟老子学着点。
齐铭:“……”
齐铭默默移开视线,他看向御案前的陛下,开口道:“陛下,臣觉得储君之事不存在争议之处,自古立嫡立长,明空公主是长女,立为储君名正言顺。”
说完,齐铭瞄向兵部尚书,意思是光会打报告不行,提出解决方案,才能替陛下分忧啊。
兵部尚书:“……”
下方兵部尚书父子二人打着眉眼官司,上方江存度轻蹙着眉,他倒是没想到清流官员会集体反对。
江存度立江泠姝为储君,是因为他看到了江泠姝身上的韧劲与潜力,其次是江泠姝的年龄更合适,如果立小皇子为储君,他不知要等多少年才能退休。
人选已经确定,如今清流官员反对,那只能想办法解决清流官员的问题了。
江存度正思索着,食乐突然进来通传道:“陛下,梁太傅求见。”
听到梁太傅的名字,江存度下意识抬手扶额。
有兵部尚书的报告在先,江存度只当梁太傅是为了储君之事而来,他抬手按着眉心,先遣退了兵部尚书和齐铭,然后对食乐吩咐了两句。
立储之事,江存度不会改变主意,可梁太傅一把年纪也不小了,为了防止谈话过程中,梁太傅情绪激动出现意外,他需要先做一些准备。
食乐听了陛下的吩咐,很快便领了几个内侍进来。
内侍听从食乐的指挥,用棉被把御书房内的柱子包了起来。
先杜绝了梁太傅撞柱的可能,江存度这才让食乐把人请进来。
梁太傅候在御书房外,眼见内侍进进出出,他很是疑惑。
等梁太傅进了御书房内殿,见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柱子,他总算知道是为何了。
梁太傅的嘴角忍不住抽搐,甚至都忘了在第一时间见礼。
从柱子上收回视线,梁太傅看向御案前的陛下,他正要行礼,江存度却先一步开口道:“太傅不必多礼。”
梁太傅却还是躬身一拜道:“陛下,礼不可废。”
江存度没在礼节上与梁太傅辩论,他先让食乐给梁太傅看座,而后开口问道:“太傅过来,所为何事?”
梁太傅没有立即回答,他望着陛下,因年迈而不再清透的眼中,涌动着复杂难明的情绪。
江存度也打量着梁太傅,梁太傅操劳了大半生,身形都有些佝偻了,也是时候该享清福了。
原本江存度是想等禅位后,带着梁太傅一起到行宫养老,如今他虽然禅位失败了,但却不影响梁太傅的退休。
如果梁太傅坚持反对立公主为储君的话,那他只能想办法劝梁太傅提前告老归家了。
没了梁太傅,剩下的清流官员也便不成气候了。
江存度正考虑着,梁太傅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陛下为何执着于三千佳丽?”
梁太傅并没有提储君之事,而是先问了一个江存度未曾料想的问题。
江存度神情微怔,看向梁太傅,
梁太傅迎着陛下的目光,又道:“陛下又为何在今日借由三千佳丽对鸿胪寺卿发难?”
梁太傅在官场几十年,以帝师的身份,稳居百官首位,仅凭刚正不阿,可坐不稳当下的位置,最起码还要加上敏锐的政治嗅觉。
早年间,梁太傅曾教导过几位皇子,而最让梁太傅头疼的就是五皇子。
陛下年少时,乖僻少言,聪敏有想法,但就是不求上进,整日迟到早退,气得梁太傅吹胡子瞪眼。
后来陛下登基,梁太傅用在陛下身上的心思,比用在自己亲子身上的还要多。
可以说,梁太傅是一路看着陛下成长起来的,事到如今,梁太傅如果还不能看破三千佳丽是个借口,那他这个帝师可就白当了。
江存度与梁太傅对视,看出梁太傅的了然,他如实道:“近日朝中会有一些变动。”
梁太傅望着陛下,片刻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有些事情,也该放手交给后人了。
如此想着,梁太傅开口道:“先皇在时,曾让太子协理朝政,今陛下既已选定储君人选,也当多给储君躬行历练的机会。”
“朕知道了。”江存度应道,他的视线落到梁太傅霜白的须发上,又道,“太傅无须忧心,朝中诸事朕会处理好。”
梁太傅欣慰地笑了笑,起身告退前,他看向御书房内被包裹严实的柱子,最后言道:“臣若有谏言未尽,是断然不会寻那短见的。”
江存度想到梁太傅自绝于家中的结局,他默然了片刻,回道:“太傅所言甚是,未免朕行差踏错,还望太傅多行劝谏。”
……
国公府。
淮国公没料到陛下立储,最终选定的是公主,而非皇子。
比起年长的公主,年幼的小皇子明显更好控制。
淮国公本想借清流官员的势,劝陛下改换储君人选,结果再次出乎预料,清流代表梁太傅,居然带头认同了皇太女,并且说服了一众清流官员。
既然无法借势,那就只有自己出手了。
散值结束,淮国公与鸿胪寺卿在书房密谈。
“国公爷,这三千佳丽的差事要如何是好?”鸿胪寺卿更担心的是自己身上的差事。
陛下已经开始催办,再拖下去,他恐怕要步前任吏部侍郎的后尘了。
“等解决完储君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转圜。”淮国公开口说道。
三千佳丽的差事虽然难办,但并不是无法解决,就像齐铭一样,可以找个理由,先让鸿胪寺卿告病几日,然后再让下面的人出面,把这个差事接过去,就可以把鸿胪寺卿摘出来。
让淮国公担忧的是,陛下突然借此事发难,恐怕是有什么后手。
淮国公才刚接受陛下无心权力的事实,可现在陛下的举动,又让他有些不确定起来。
淮国公暂时无法看透陛下的用意,他捏了捏眉心,对着鸿胪寺卿道:“明日的宫宴刚好是个机会,你去安排一下。”
不管陛下的用意是什么,眼下储君之事都要先解决了。
“国公爷的意思是?”鸿胪寺卿开口确认道。
“公主生母是四皇子的人,贴身婢女又是前朝余孽,如此怎么堪为储君?”
鸿胪寺卿离开后,淮国公抬手按住了跳动不安的右眼,他许久没有像这样心绪不宁了。
淮国公眉心蹙成一个川字,他突然起身来到书架旁,把下层的书全部拿下后,打开了一个藏在书架后方的暗格。
淮国公从暗格里拿出了一沓卖身契,他拿着卖身契回到书桌前,做了一些安排后,他又把卖身契重新放回了暗格中。
把下层的书放回原位后,淮国公又把上层的书拿了下来,打开了另一个暗格。
这次淮国公拿出了一封密信。
淮国公把书架恢复原样,而后拿着密信来到了柳兰嫣所在的主院。
见到淮国公,柳兰嫣开口劝道:“老爷,还是让人把世子接回来吧。”
沈拾之自从回京,便一直住在外面的客栈,时间久了,难免会被人非议。
提起沈拾之,淮国公的脸色有些发沉,他道:“不用管那个逆子。”
柳兰嫣蹙眉,还想再劝劝,淮国公却突然递来了一封密信。
“这是什么?”柳兰嫣看着手中信封,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淮国公神情严肃,他道:“这封密信你留着,日后或许能用上。”
柳兰嫣拿着密信的手一紧,她看着淮国公,脸上有担忧,也有不解:“老爷,可是朝中有事?”
淮国公摇了摇头,只道:“我也只是以防万一。”
……
另一边,鸿胪寺卿按照淮国公的吩咐做了一些安排,等他忙完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鸿胪寺卿脚步匆匆,步入自家府门,因心中想着事,他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异常。
直到深入府院,鸿胪寺卿才意识到不对,往常他回府,管家都会第一时间迎上来,今日不但不见管家,府中也安静得诡异。
鸿胪寺卿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宅院,心中却没由来地一慌,竟生出了一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鸿胪寺卿下意识转身,只见暗处走出了一队身穿甲胄的禁军。
鸿胪寺卿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强装镇定地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
“严大人,你不如先问问自己都做过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质问,鸿胪寺卿回身看去,借着月色,他看清了来人是前任禁军统领乔竹。
第68章
“乔统领, 你这是什么意思?”鸿胪寺卿看着满府的禁军,他反过来质问道,“如果本官没记错的话, 乔统领现在在晔王手下做事, 你们私自闯入本官的府邸,可有陛下的旨意?”
乔竹笑了,他道:“晔王殿下的旨意,难道不够拘拿你吗?”
“本官可是朝廷命官, 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们便对本官动手, 晔王难道是要造反吗?”鸿胪寺卿色厉内荏道。
“这个就不劳严大人操心了。”乔竹一抬手,对着禁军将士说道, “堵上嘴,带走。”
“本官呜……”鸿胪寺卿被彻底禁了言, 一路被禁军押着, 送入了大牢的刑房中。
进入大牢后,乔竹一刻没耽误, 他走到鸿胪寺卿面前, 拿下鸿胪寺卿嘴中的布团,直接开始了审讯。
“北地有一种朱丝草,食用后会出现急火攻心的症状。”乔竹说话的同时一直盯着鸿胪寺卿, “严大人可知,这种草药,只有在极北的草原深处才能寻到。”
“本、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鸿胪寺卿矢口否认道。
“鸿明十九年,达朗曾主动求和, 并派使者出使大堇,当时负责接待的就是鸿胪寺。”乔竹继续发问道, “严大人掌管鸿胪寺多年,还需本将继续提醒吗?”
鸿胪寺卿下意识吞咽口水,他强行辩解道:“本官只是奉旨行事。”
“达朗进献的物品中有一批草药,隐瞒这批草药中的朱丝草,也是严大人奉旨行事吗?”乔竹开口,语气冷凝,“严大人可知,先皇临死前就曾出现急火攻心的症状!”
鸿胪寺卿的瞳孔不自觉放大,他坚持狡辩道:“本、本官从没见过什么草药,乔统领说话可要讲证据,本官可是朝廷命官……”
“证据?”乔竹走到刑架前,他拿起了挂在上面的鞭子,再次转向鸿胪寺卿时,他噙着笑道,“严大人若没有通敌,通敌的难道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淮国公吗?”
鸿胪寺卿看着乔竹手中一晃一晃的鞭子,他额头上的冷汗开始滑落,但却始终闭口不言。
眼见鸿胪寺卿沉默,乔竹突然叹了一声:“看样子,本将要与严大人彻夜长谈了。”
鸿胪寺卿:“……”
对于鸿胪寺卿来说,这确实是一个漫漫长夜。
鸿胪寺卿很清楚,他若是松口了,那便再也无法转圜,而只要他咬紧牙关,等淮国公察觉他被抓,淮国公一定会想办法捞他。
所以这煎熬的一夜,鸿胪寺卿一个字也没说。
第二日一早,天蒙蒙亮,一名禁军将士突然来到牢房。
禁军将士对乔竹耳语了两句,乔竹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起来。
乔竹吩咐狱卒把鸿胪寺卿关进牢房,便脚步匆忙地离开了。
鸿胪寺卿形象全无地瘫倒在牢房内的稻草上,他是怎么也没想到,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他就沦为了阶下囚。
这一晚上,乔竹并未真的对他动刑,只是用各种刑具把他恐吓了一遍,鸿胪寺卿被折腾了一夜,此刻的他身心俱疲,只想睡一会儿。
迷迷糊糊中,鸿胪寺卿想着今日早朝,淮国公应该就能察觉他出事了,
可是想着想着,鸿胪寺卿突然睁开了眼睛。
今日宫中要举办庆功宴,所以早上会休朝。
而昨日,陛下因为三千佳丽之事责问他,除去了他参加宫宴的资格,这也就意味着,淮国公很可能要到明日才会发现他出事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还要在这牢中待上一天一夜,鸿胪寺卿瞬间就睡不着了。
鸿胪寺卿爬了起来,他来到牢房门边,抓住牢门向外探看。
空荡荡的大牢内,只有两个狱卒在看守,也许是因为熬了夜,两个狱卒正没精打采地坐在桌边打着哈欠。
见此情况,鸿胪寺卿拿出了藏在衣服中的银票。
昨晚,乔竹着急审问他,并未对他搜身,刚好方便了他行事。
鸿胪寺卿拿着银票,对着两名狱卒说道:“二位,不知可否帮个小忙……”
……
铃玉殿。
虽然还没有举行正式的册封仪式,可江泠姝已经成了名义上的皇太女,而今日的庆功宴,陛下宴请百官,江泠姝也将以皇太女的身份出席。
一早,铃玉殿的内侍宫人就忙碌了起来。
江泠姝看着来来往往的内侍宫人,她对着宜冬问道:“云藜去了哪里?”
“云藜姑娘说内务府送来的料子弄错了颜色,便去内务府换料子去了。”宜冬回道。
江泠姝抬眼望向外面,她对着一名宫人吩咐道:“宜夏,你去内务府看看,让云藜尽快赶回来,不要耽误了宫宴时间。”
“是。”宜夏领命去了内务府。
剩下的宫人继续围着江泠姝忙碌,因为要出席宫宴,江泠姝今日的装扮比平时庄重了许多。
宫人们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才帮江泠姝梳妆完毕。
眼看就要到宫宴时间,还是不见云藜的人影,江泠姝忍不住蹙眉,她转身看向外面,正要问一句,就听外殿突然传来“啪”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江泠姝来到外殿,只见一名内侍无措地站在窗边,而他的脚边是一盆摔碎的君影草。
铃玉殿一共有两株君影草,这两株君影草原本是生长在墙根的野花,被江泠姝和云藜发现后,移植到了花盆中。
在铃玉殿无人问津的那段时日,这两株君影草就是殿中唯一的装饰。
后来江泠姝被封为了明空公主,又进一步被封了皇太女,铃玉殿再也不缺少珍玩摆件。
可铃玉殿的内侍宫人都知道,公主殿下最重视的还是这两株君影草。
今日一早,铃玉殿上上下下都很忙碌,内侍忙中出错,不小心摔了其中一盆。
眼见公主出来,内侍惊慌回神,跪地请罪道:“奴才该死,奴才不是有意的!”
江泠姝看着摔在地上的君影草,她怔愣了片刻,对着内侍道:“把这里收拾一下,换个新花盆,仔细一些,不要伤到根。”
“是,奴才这就收拾!”内侍连忙应下。
“殿下,该去泰和殿了。”旁边宜冬出声提醒了一句。
江泠姝望向铃玉殿外,宫宴的时间就要到了,云藜还是没有回来。
江泠姝暂时压下心中的担忧,带着宜冬,赶往了举办庆功宴的泰和殿。
自陛下登基以来,还是头一次举办大型宫宴,内侍宫人忙碌的同时,也难得跟着喜庆起来。
如今,陛下的暴君之名已经被明君取代,内侍宫人不用担忧一不小心就丢了小命,自然是希望天下太平,毕竟作为这皇宫中的一份子,国朝稳定,他们的工作才能稳定啊。
在去往泰和殿的路上,江泠姝遇到了不少为宫宴奔走的内侍宫人。
宫中的内侍宫人对皇太女的存在接受很快,毕竟和禅位比起来,陛下封皇太女真的不算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来往的内侍宫人见到江泠姝,都会驻足见礼,唤一句:“太女殿下。”
江泠姝也全部从容应对,一路来到泰和殿的门边。
泰和殿内,朝中百官和军中将领都已经入场,江泠姝看着殿中攒动的人头,她脚下未停,只在迈过门槛时,稍微放缓了一些。
司殿太监通传的声音适时响起:“太女殿下驾到。”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江泠姝正式进入了百官的视野。
之前,江泠姝曾参与过两次赈灾,作为朝中官员自然是有所耳闻,但百官从未把江泠姝的行为,视作政治行为。
各家后院的夫人和小姐,也常会做慈善,百官把江泠姝的行为,等同了后宅女子的行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从淮原赈灾回来,朝中有人弹劾齐铭,却没有人弹劾同行的做了同样工作的江泠姝。
而如今,江泠姝被陛下封为皇太女,正式踏上了政治舞台,百官才开始正视江泠姝的存在。
百官的视线不约而同集中到了江泠姝身上,而江泠姝始终平视前方,在百官的瞩目下,她脚步平稳,一步一步迈向宴席主位旁的尊侧之位。
百官已经见过夏清岚步入朝堂,今日又见江泠姝步入会场,两人身上的坦然与自信,给了百官一种错觉,就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本就该如此。
一时间,殿中百官都变得若有所思起来。
而江泠姝坦然地迎接着所有视线,在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在到达终点之前,她不会停下脚步。
江泠姝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转身面向殿中百官。
而百官也在这时候齐声见礼道:“臣等参见太女殿下。”
江泠姝面色平静,开口道:“众位大人不必多礼。”
江泠姝入座后,江存度很快也出场了。
陛下驾到,在场众人再次起身见礼:“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平身。”江存度淡淡回了一句。
在主位上坐下后,江存度也让众人入座。
所有人都就位,宫廷乐师开始了奏乐,就在这即将开宴的时刻,司殿太监的通传声却突然传了进来:“晔王殿下驾到。”
这道声音落下,整个泰和殿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宫廷乐师都忘了弹奏。
在落针可闻的安静氛围中,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了泰和殿的门口,众人只见一个身坐轮椅,眉眼与陛下有几分相似的青年男子被侍从推了进来。
所有人都注视着晔王江承奕,而江承奕只注视着主位上的陛下。
侍从最终把江承奕推到了主位旁的右手边,在自己的位置上停下后,江承奕开口问道:“孤没来晚吧?”
江存度看向江承奕,两人对视了一眼。
“恰逢其时。”江存度回了一句。
江承奕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道:“那正好。”
陛下与晔王的两句交流,让因为晔王到来而有些凝滞的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
礼乐声再次响起,江存度拿起桌上的杯盏,敬此次立下军功的将领。
将领们也起身回敬陛下。
一轮敬酒过后,宴会正式开始。
参加庆功宴的官员,不管平时有没有过节,今日大家聚在一起,都是笑脸相迎。
殿中,百官之间的气氛其乐融融,上位的陛下与晔王,也是兄友弟恭。
江承奕看着江存度放下的杯盏,以及杯盏旁的茶壶,他开口问了一句:“五皇弟如今还是一杯就倒吗?”
江存度瞥向江承奕,他道:“皇兄既然出来了,不若就留在朝中。”
江承奕好似早有预料,他笑了笑,开口道:“孤懒散惯了,今日的宫宴都差点迟了,若是上朝,恐怕要天天迟到了。”
江存度:“……”
巳时的早朝都迟到?
江存度突然想起自己刚登基时,天天凌晨起床的事,他别过头,不再理会江承奕,转而看向左手边的江泠姝。
为了能早日退休,江存度决定从此刻开始,带着江泠姝熟悉朝中事务。
江存度示意江泠姝坐近一些,他看着殿中的文武百官,逐一给江泠姝介绍了起来。
……
这边的宴会觥筹交错,气氛正浓,另一边的大牢内,却是一片惨淡的景象。
自从用银票收买了狱卒,鸿胪寺卿就一直在等待,他在等淮国公收到消息后,派人来接应他。
然而,一直等到中午,鸿胪寺卿都饿得头晕眼花了,也没等到任何人前来。
负责看守的狱卒,已经开始用餐,牢房内,鸿胪寺卿闻着饭菜的香味,他忍不住吞咽口水。
鸿胪寺卿脚步发飘地来到牢房门边,他对着两名狱卒说道:“二位,不知能否也给本官弄来一些饭菜?”
两名狱卒转头看过去,其中一人道:“想要加餐,得拿银子买。”
鸿胪寺卿:“……”
之前为了让两人帮忙传消息,鸿胪寺卿把银票都给了出去,这会儿他身上已经没钱了。
鸿胪寺卿实在是饿得慌,他开口道:“二位,能不能先通融一下,等本官出去后一定重谢。”
听到这句,狱卒不耐道:“没钱就等牢饭。”
鸿胪寺卿没想到两名狱卒如此势利眼,他心中忍不住恼恨。
眼见两名狱卒彻底无视他,鸿胪寺卿又重新回到了牢房内,他浑身无力地瘫倒在稻草上,心中想着等出去了,一定要让两人好看。
鸿胪寺卿正想着出去后的事情,外面突然传来了两名狱卒的喝问声:“你们是什么人!”
“不好,是刺客!”
这两句过后,紧接着就是打斗声。
等鸿胪寺卿爬起来查看情况的时候,两名狱卒已经躺倒在地,似乎是被打晕了。
而站在两名狱卒身边的,是几个蒙面的刺客。
鸿胪寺卿认出了刺客的装扮,只以为是淮国公派手下的暗卫来救他了。
自从昨晚被关进大牢,鸿胪寺卿又是熬夜,又是挨饿,饥困交加的他,完全没有精力思考,淮国公如果真的要救他,为何会派刺客过来。
此刻的鸿胪寺卿把眼前的几人当作了救星,他目露欣喜,开口问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没有人回答鸿胪寺卿的问题,几名刺客从狱卒身上搜出钥匙,打开牢门,走进了鸿胪寺卿所在的牢房。
鸿胪寺卿心中疑惑,但见牢门已经打开,他便想着先出去,然而他才迈出一步,就被旁边一名刺客用绳索勒住了脖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鸿胪寺卿彻底懵了,他本能地用手抓住脖子上的绳索,试图自救。
“主子说了,你知道的太多了,只有彻底闭嘴,他才能放心。”
刺客阴冷的声音传入耳中,鸿胪寺卿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窒息感传来,鸿胪寺卿求生欲爆发,他奋力挣扎了起来。
又一名刺客上前,按住挣扎的鸿胪寺卿,同时开口提醒道:“小心一点,一会儿挂到梁上,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鸿胪寺卿是最早追随淮国公的人,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淮国公灭口。
怨恨、不甘、后悔等各种情绪在鸿胪寺卿心中翻涌。
鸿胪寺卿做着最后的挣扎,可他的意识却逐渐模糊,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隐约听到了一连串脚步声。
“不好,有人来了!”一名刺客突然开口说道。
几名刺客慌乱地冲出牢房,就连勒住鸿胪寺卿的刺客也松开手跟了出去。
鸿胪寺卿摔在地上大口喘气,他听见外面有打斗声传来,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再次有人走进牢房,鸿胪寺卿艰难地掀开眼皮看过去,发现是乔竹。
“今日的严大人仍然是不知情吗?”乔竹开口问道。
……
皇宫,内务府。
宜夏奉命来找云藜,可到了内务府后,她并没有见到云藜。
宜夏询问内务府当差的小太监,小太监说云藜确实来过,去见杜公公后,就一直没有出来。
宜夏只以为云藜的事情还没有办妥,所以便等在了内务府,可她左等右等,直到泰和殿的庆功宴开始,也没有等到云藜出来。
今日宫中有宴会,内务府上上下下都十分忙碌,按理来说,杜公公应该出来主持局面才是。
可此刻是既不见云藜的人影,也不见杜公公露面,宜夏察觉情况不对,她来到内务府总管所在的房间。
宜夏敲了敲门,门内无人应答,宜夏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宜夏蹙眉,她伸手一推,眼前的门直接被推开了。
房间内很安静,一眼看过去,并不见有人。
宜夏走进房间,她边走边观察,当走到茶桌前时,她看到了一双脚,视线顺着脚向前,宜夏看到了躺倒在地的杜公公。
杜公公脖子上有一个血洞,血液渗出来,浸湿了地毯。
很明显,杜公公已经死了。
宜夏捂着嘴,好半晌,她反应过来,慌张地跑出了内务府。
……
时间回到早上。
公主被立为了储君,云藜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留在公主身边了,因为她的身份会成为公主的污点。
所以今天一早,云藜找了一个理由,来到了内务府。
杜公公和沈家有联系,知道她的所有底细,她必须把杜公公这个威胁解决了。
云藜以有要事相商为借口,单独见了杜公公,然后趁杜公公没有防备,拔下头上的簪子,刺入了杜公公的颈间。
杜公公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被云藜偷袭,他的眼中满是惊骇。
而云藜的眼底是一片平静,她握着簪子的手发力,拔出了簪子。
血液瞬间喷洒了出来,杜公公眼前一黑,他下意识抬手捂住了不停渗血的伤口。
杜公公瞪着云藜,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居然敢背叛……”
云藜面无表情,对杜公公所说无动于衷。
“你难道不恨吗?”杜公公大口喘着气,他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眼中居然闪现了一抹疯狂,他出言挑拨道,“没有大堇,你现在也会是公主……你难道不恨大堇公主夺走了你的身份吗……”
“你错了。”云藜终于给出了回应,她开口道,“相似的身份,催生出的不该是排斥与嫉恨,正是因为有着相同的一面,我才更加认同与理解公主。”
“公主从默默无闻,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我不会让任何人妨碍到公主。”
“嚯嚯嚯……”杜公公突然发出了嚯嚯的喑哑怪笑声。
云藜皱眉道:“你笑什么?”
“公主皇子的生母……都是四皇子的人……”话说到一半,杜公公因为失血过多,身体突然踉跄着倒下了。
杜公公躺倒在地,却仍然死死盯着云藜,他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咱家已经……已经……”
云藜眉心紧蹙,她凑近一些想要听清杜公公在说什么,然而杜公公瞪着眼睛,已经没了生息。
云藜呆站在原地,脑中想着杜公公刚刚所说的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脸色一变。
云藜匆匆收拾了一下,便转身出了内务府,直奔小皇子所在的旌意殿。
这个时候,如果有心人想要阻止公主立为储君,大概率会利用小皇子。
……
泰和殿。
酒过三巡后,庆功宴的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江存度趁着这个时机,把朝中百官的情况大致同江泠姝讲了一遍。
江泠姝一一记下,在谈到淮国公的时候,还特意多问了几句。
江泠姝曾和齐铭一起南下赈灾,那时便接触过淮原沈家,而淮原沈家和淮国公有着紧密关联。
江泠姝通过淮原沈家,推断淮国公可能并不像表面展现的这样简单。
江存度没料到江泠姝如此敏锐,他扫了淮国公一眼,开口解释道:“淮国公确实牵扯了一些事情,等宴会结束,朕再与你详谈。”
江泠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另一边,江承奕见两人交流完,他忍不住出声道:“五皇弟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江存度瞥向江承奕,他还未说什么,一个小太监匆匆进来,对着食乐耳语了几句。
食乐听了,又转而禀报给了江存度。
江存度听完汇报,视线再次转到了江泠姝身上。
“日后,若有普通官员难办的差事,都可以交给晔王负责。”江存度给今日的教学做了一个总结。
江承奕:“……”
江存度又转向江承奕,开口道:“稍后,六部多出来的空缺,就拜托皇兄了。”
说罢,江存度从座位上站起,转身离开了泰和殿。
陛下一动,自然引起了殿中百官的关注。
正在宴饮的百官动作都变迟缓了,众人在心中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怎么突然离开了?
百官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宜夏寻到泰和殿,来到江泠姝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江泠姝听后神色一凝,她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江泠姝紧随陛下之后,也离开了泰和殿。
百官更加疑惑了,难道是宫中出了什么事?
就在所有人都不明情况的时候,百官中的淮国公端起酒盏,悠然地饮了一口。
在淮国公看来,陛下和公主先后离开,定是因为他的计划起了作用。
然而,淮国公这份从容并没能维持多久,很快有一名内侍,借着上菜的时机,给淮国公递了一张字条。
淮国公看完字条,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淮国公紧紧把字条握在手中,他用出恭做借口,也离开了座位。
短短时间,三人先后离席。
江承奕轻晃着手中酒杯,对着身旁的侍从说道:“今日要有好戏看了,也不枉孤特意出来这一趟。”
……
内务府总管死了,云藜不知所踪,这两件事必有关联。
从泰和殿出来,江泠姝就在思考云藜可能会去的地方。
皇宫虽大,但真正的去处并不多。
江泠姝了解云藜,她知道云藜不会无缘无故失踪。
江泠姝回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最终锁定了储君一事。
“储君……”江泠姝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她对着身边的宜冬和宜夏说道,“咱们去旌意殿。”
旌意殿。
小皇子江沛晏见到云藜,他眨了眨眼睛,疑惑问道:“云藜姐姐,今日怎么没有和皇姐在一起?”
云藜垂眸掩饰情绪,她开口道:“殿下,奴婢有些事情,想单独向殿下禀报,能否先屏退下人?”
听云藜如此说,江沛晏眼睛一亮,他对着房中的内侍说道:“你们都听到了,还不下去,本殿下和云藜姐姐有要事相商。”
江沛晏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被师傅罚抄文章三遍,内侍正催着他抄写,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偷懒,云藜便来了。
内侍看了云藜一眼,他们知道云藜是公主身边的人,也便顺着小皇子的意思退了下去。
等内侍都退下后,云藜上前两步,来到江沛晏的面前,她开口询问道:“殿下,今日有没有人送东西过来?或者有没有人与你说太女殿下的事?”
江沛晏眼睛转了转,他坚定地摇头道:“没有,没有人和我说皇姐的事。”
云藜一直盯着江沛晏,江沛晏的反应明显有问题。
“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云藜追问道。
江沛晏瞄了云藜一眼,神色开始变得纠结:“云藜姐姐,难道你也知道了?”
云藜想了想,顺着江沛晏的话说道:“我确实听说了,殿下是听谁说的?”
江沛晏皱着小眉头道:“是白顺说的,白顺说皇姐的生母是四皇伯的人……”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云藜的手不自觉收紧了,她盯着江沛晏,正要再开口,就听江沛晏又道:“云藜姐姐,你能不能替皇姐保密?”
云藜忍不住一愣,她下意识问道:“为何要保密?”
江沛晏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白顺说把这件事告诉父皇,我就能成为皇太子。”
江沛晏一点也不想做皇太子,每日早起上课,对他来说就是最痛苦的事情,可师傅却说,等他将来入朝参政,会比现在还要辛苦,所以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学习。
现在已经很辛苦了,入朝参政会比现在还要辛苦,那做皇太子肯定会更加辛苦。
江沛晏只要想到以后会一直辛苦,他就觉得人生无望了。
弄明白江沛晏的想法,云藜忍不住发怔,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问道:“白顺去了哪里?”
江沛晏眨了一下眼睛,回道:“早上的时候还在,云藜姐姐来之前,被人带走了。”
“被谁带走了?”云藜追问道。
江沛晏:“是一位穿着甲胄的哥哥。”
在宫中穿着甲胄的,只有禁军,想到这里,云藜心中一紧,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御书房。
乔笋拿出了一封密信,食乐接过后,呈给了江存度。
“这封密信是从旌意殿的白顺身上搜出来的。”乔笋开口禀报道。
江存度扫了一眼密信上的名字,便把密信放到了一边,似乎并没有拆开一看的意思。
“所有和杜公公接触过的下线都控制起来了吗?”江存度开口问道。
乔笋略顿了一下,回道:“除了铃玉殿的云藜,都已经控制起来了。”
“全部押入大牢。”江存度下达了命令,又问,“内务府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淮国公一出现,便能收网。”乔笋回道。
江存度点头,让乔笋去负责内务府的行动,他又带着食乐重新回到了泰和殿。
另一边的旌意殿。
江泠姝赶过来,看到云藜果然在此,她先松了一口气。
见到江泠姝,江沛晏眼前一亮,他打招呼道:“皇姐,你也过来啦!”
“嗯。”江泠姝走上前,看到桌上抄写一半的文章,她开口道,“皇弟今日莫要再偷懒了,谭师傅说今日抄不完,明日还要再加一遍。”
想到作业之事,江沛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对着江泠姝问道:“皇姐做了太女,我可以不用上课了吗?”
江泠姝无奈一笑道:“课业的事情不能落下,皇姐也要继续上课。”
江沛晏不死心又问:“那以后我可以像晔王皇伯一样不上朝吗?”
“晔王皇伯虽然不上朝,但也要处理朝政。”江泠姝解释道。
听到这个回答,江沛晏当即垮下了小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见此情况,江泠姝出言安慰道:“父皇已经替咱们做了许多,等咱们接手的时候,不会很辛苦。”
江沛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与江沛晏交流完,江泠姝看向云藜。
云藜张嘴,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江泠姝注意到云藜的袖口有一块暗红色的痕迹,她转头对着宜冬吩咐道:“云藜的衣服染上了墨迹,宜冬你去铃玉殿帮云藜带一身衣服过来。”
“是。”宜冬转身回了铃玉殿。
泰和殿。
江存度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江承奕见人回来,开口问了一句:“意外情况处理好了?”
江存度端起桌上尚温的茶,他道:“不算是意外,正好可以利用起来。”
杜公公等人,早已被江存度派的人监视了起来。
今日收网,江存度原本的打算是先把杜公公抓起来,但因为云藜的行动杜公公提前死了。
既然人已经死了,江存度便稍微调整了一下计划。
思及此,江存度望向了内务府的方向。
此时的内务府,淮国公被一队禁军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何意?”淮国公沉着脸问道。
乔笋从一众禁军后方走出来,他道:“内务府的总管杜公公被人杀害,禁军正在追查凶手,还请淮国公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内务府?”
第69章
原剧情中, 镇安王初登基,对京中的局势并不能完全掌控。
淮国公就是抓住这一点,抢先下手杀了鸿胪寺卿, 断了镇安王继续追查的线索。
除了这段已知的情节, 淮国公手下刺客的装扮也因刺杀镇安王暴露了。
综合以上信息,江存度制定了计划,先把鸿胪寺卿抓了起来。
关押鸿胪寺卿的牢房是特别布置的,那两个狱卒, 以及后来出现暗杀鸿胪寺卿的刺客,都是禁军假扮的。
而鸿胪寺卿被连夜审问, 又被连续饿了两顿,精神和身体的状况都很差, 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思考。
也是因此,鸿胪寺卿完全没有察觉, 在牢房中发生的一切, 其实都是诱使他招供的手段。
而鸿胪寺卿在经历了被灭口,死里逃生后, 终于肯松口了。
作为最早追随淮国公的人, 鸿胪寺卿确实知道不少秘辛,可大部分淮国公做过的事情,他也参与了, 为了不牵连到自己,鸿胪寺卿招供的时候,明显有所隐瞒。
不过,大概是怕再被刺客灭口, 有关淮国公手下养的刺客,也就是暗卫的藏身之处, 鸿胪寺卿十分详细地供述了出来。
沈家在京郊有几个庄子,之前樊阳县暴发洪水的时候,淮国公还曾把庄子的产粮捐出来。
淮国公手下的暗卫就藏身在庄子中,平时伪装成农夫。
查出淮国公手下暗卫的下落,正是江存度此次行动的主要目的。
如今知道了暗卫的藏身之处,梁青墨和乔竹带着两队禁军,向着京郊沈家的庄子包围了过去。
而京中这边,鸿胪寺卿被刺杀前,曾收买狱卒给淮国公传了消息。
原本鸿胪寺卿是想让狱卒把消息送到鸿胪寺的亲信手中,再让亲信把消息传给淮国公。
可狱卒是禁军假扮,鸿胪寺卿传的字条,自然是被送到了江存度手中。
江存度就是利用鸿胪寺卿传得字条,把淮国公引到了内务府。
内务府总管杜公公被人杀害,而淮国公恰好出现在内务府,被禁军抓了一个正着。
淮国公在禁军出现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中计了,可他又无法解释自己来内务府的真实原因。
百口莫辩的淮国公,最终被当作第一嫌疑人暂时关押了起来。
【宿主……】系统忍不住出声,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次的主线重点是查清通敌真相。】
系统真的很怕宿主一个不耐烦,直接以杀人罪处决了淮国公。
【朕知道。】江存度回道,【朕会查清真相,再治淮国公的罪。】
江存度停顿了一下,开口问道:【你在担心什么?以往的任务,朕不都是按照要求完成了吗?】
系统:【……】
系统不敢反驳,默默自闭去了。
泰和殿。
庆功宴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桌上的酒水菜品也已经换了两轮,百官坐得都有些乏了,可是陛下不说结束,众人也只能继续坐在席位上宴饮。
宴会期间,江存度曾短暂离开,但很快又回来了。
还有江泠姝,处理好云藜的事情,也再次回到了泰和殿。
江泠姝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对着主位的陛下见礼过后,便神色如常地重新入座。
宴会后半段,一些官员开始察觉了不对。
陛下和公主离开后,都很快返回了席间,而紧随陛下和公主离开的淮国公,却一直没有回来。
淮国公去了哪里?总不能是在宫中迷路了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官员察觉了异常。
许多人开始悄悄打量坐在主位的陛下,只见陛下气定神闲,偶尔端起茶饮一口,偶尔与公主交谈两句,看起来似乎很是正常。
可眼前这场宴会,持续到现在还没有结束,明显是不正常。
就在百官做着各种猜测的时候,有两个人突然来到了泰和殿。
百官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此时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禁军统领梁青墨,和前任禁军统领乔竹。
两人身穿甲胄,神色肃穆,径直穿过宴会的大厅,分别去到了江存度和江承奕的身旁。
当今陛下和现任禁军统领,先太子和前任禁军统领,眼前这景象可真是难得一见。
百官看着眼前这罕见一幕,宴会都安静了下来。
先皇还在位时,为了给江承奕这个太子铺路,把禁军统领换成了太子一派的乔竹。
只是世事无常,最终继位的是五皇子,五皇子登基,禁军统领总不能继续用先太子的人。
可五皇子平日躲懒,连差事都不办,在朝中根本就没有自己的人。
先皇考虑过后,最终提拔了梁太傅之子梁青墨。
梁太傅是只忠于帝王的清流直臣,梁青墨子从父,是彼时最合适的人选。
除此之外,先皇还安排乔竹的胞弟乔笋做了禁军的副统领,想的便是如果有危急情况,江承奕可以通过乔笋这层关系入手帮忙。
先皇临死前把两个儿子都安排到了,从如今的结果来看,先皇的苦心也不算白费。
江存度和江承奕分别看向梁青墨和乔竹,两人回来,也就说明淮国公手下的暗卫都已经被解决了,今日这场庆功宴也可以圆满结束了。
持续了大半日的庆功宴最终因两位禁军统领的到来而结束,百官离席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谈论今日这场宴会的异常。
“王侍郎,你觉得今日这场宴会真的只是为了庆功吗?”
“庆功宴,自然是为了庆功。”
“这都散场了,怎么没见淮国公回来?”
“可能是因为什么事耽误了吧。”
听着众人的议论,刑部尚书问旁边的兵部尚书:“齐尚书,你怎么看?”
兵部尚书作为陛下眼前的红人,知道得确实多一些,他捋着胡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明日早朝,罗大人便知道了。”
刑部尚书盯着兵部尚书看了看,没有再继续深问。
作为老刑侦,刑部尚书直觉今日淮国公的消失不简单,明日朝中怕是要有大变动了啊。
百官离开后,泰和殿中。
江承奕转头对着乔竹道:“乔竹,送孤回王府。”
江存度看向江承奕,他开口提醒道:“吏部尚书之职,就先拜托皇兄了。”
江承奕:“……”
江承奕催促道:“乔竹,还不快些,再不离开,孤就要被五皇弟扣在宫中了。”
乔竹:“……”
乔竹看向陛下:“末将先行告退。”
江承奕和乔竹离开后,江泠姝想到云藜,也提出了告退。
剩下的梁青墨,先汇报了一下今日的行动:“沈家庄子中的私兵都已经解决,剩下的一些庄户,也已经控制了起来。”
江存度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让乔副统领带一队禁军守在沈家庄子里,如果有漏网之鱼,或者可疑的人出现,一并控制起来。”
“是。”梁青墨领命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江存度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还有何事?”
梁青墨短暂沉默了一瞬,拿出了鸿胪寺卿招认的供词,呈递了上去。
江存度接过,大概扫了两眼,便淡淡回了一句:“此事朕已知晓。”
另一边,晔王府。
回府后,乔竹也简单向江承奕汇报了今日的行动。
江承奕听完,只道:“淮国公所谋倒是不小。”
乔竹看江承奕陷入沉思,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今日那严寺卿还供出了一件事……”
江承奕瞥向乔竹:“何事?”
乔竹似是觉得不好开口,停顿了片刻才道:“严寺卿说公主和皇子的生母都是四皇子的人。”
“嗯。”江承奕反应平淡,似乎并不意外。
见此,乔竹忍不住询问道:“那公主和皇子的身世?”
“你觉得呢?”江承奕反问了一句。
乔竹想了想,回道:“陛下算无遗策。”
这两日,针对淮国公和鸿胪寺卿的行动,都是陛下的布局,乔竹作为执行人之一,他十分佩服陛下运筹帷幄的手段,因此,他觉得陛下不像是会被四皇子算计的人。
“确实如此。”江承奕回道,“如果不是五皇弟有个弱点,老四也算计不到他。”
乔竹面露疑惑,江承奕回忆道:“五皇弟第一次饮酒是在父皇的寿辰宴上,谁都没想到他一杯就醉倒了,在父皇的龙榻上睡死了过去,当时我们只当五皇弟年纪小不胜酒力,可后来随着年纪渐长,五皇弟的酒量是一点也没长。”
“老四他们死后,五皇弟一杯倒这件事,知道的人倒是不多了。”江承奕最后感慨了一句。
乔竹若有所思:“那宫中的两位殿下……”
“谁知道呢。”江承奕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轻笑了一声道,“不过,五皇弟的懒是真的,否则老四也活不到孤来收拾了。”
……
铃玉殿。
从泰和殿回来后,江泠姝屏退了其余内侍宫人,只留下了云藜。
“殿下,我……”云藜几次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江泠姝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云藜不必解释,她道:“我都知道。”
做了十几年没有存在感的公主,云藜是唯一不离不弃跟在她身边的人。
江泠姝很早便想过原因,可那时的她别无选择,后来她和云藜在铃玉殿相伴度日,云藜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那段时日虽然有些艰难,但也有许多快乐,就像铃玉殿虽然什么都没有,但她们却能发现墙根的野花,用野花装饰房间。
她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而云藜从来没有背叛过她。
所以,云藜的身份是什么,又是谁派来的,对江泠姝来说,早已不重要了。
云藜沉默片刻,坚持道:“我的身份见不得光,殿下现在是太女,还是把我交出去吧。”
“我继续留下,只会成为殿下的污点。”
江泠姝却比云藜更加执拗,她道:“云藜,你不是污点。”
云藜陪在她的身边,亦师亦友,又怎么会是污点?
如果没有云藜,也就没有今日的她。
“殿下,我是……”
江泠姝接过云藜的话道:“你是我身边的云藜。”
“所以,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又做过什么,我都不能置身事外。”江泠姝看着云藜,她道,“我去见父皇。”
云藜还想要说什么,江泠姝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云藜,后面的路还很长,我需要你。”
云藜再度沉默,江泠姝却毫不犹豫转身出了房间。
江泠姝来到御书房,食乐已经候在了外面。
似是知道她会来,食乐行礼过后,直接把江泠姝领进了内殿。
见到陛下后,江泠姝如实回禀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讲述完,江泠姝紧接着又道:“父皇,云藜伴在儿臣身边多年,从来没有害人之心,儿臣身边诸多事务,也都是多亏了云藜打理。”
“朕知道了。”江存度平静道,“明日,你便跟随百官一起上朝,先熟悉朝中事务。”
江泠姝没想到陛下如此轻易便揭过了此事,她稍怔了一下,回道:“是。”
江存度想了想,补充道:“铃玉殿的位置太偏了,来往有诸多不便,搬到东宫吧。”
“是,儿臣领旨。”江泠姝明白,接下来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来回赶路上。
江存度看着江泠姝,又道:“迁宫后,你去内务府亲自选一批内侍宫人。”
之前云藜身份不明,江存度便命人留意云藜的举动,现在一切尘埃落定,铃玉殿的人也该换一换了。
江泠姝望向陛下,她坦然道:“儿臣身边的人都很得用,不必更换。”
江泠姝知道铃玉殿有陛下的人,曾经她的手中一无所有,所以她想去争取,后来陛下给了她想要的,她才幡然醒悟。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不会让陛下失望。
食乐送江泠姝出了御书房,看着江泠姝离开的背影,他突然想起公主第一次来御书房面圣的情景。
那日的天色很阴沉,他抱着两把伞,亲自送公主回铃玉殿,幸运的是路上并未下雨,不幸的是公主仍然着凉生了病。
事后,铃玉殿有一名内侍告诉食乐,他曾看到公主淋了雨。
……
铃玉殿。
因为要迁宫,铃玉殿的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
而食乐刚好在这时候过来,宣读了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为保太女德业日进,政务得宜,特封铃玉殿宫人云藜为东宫詹事,总领东宫内外事务。”
听了这道圣旨,云藜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云藜姑娘,接旨吧。”食乐出声提醒道。
云藜伸手,直到接过圣旨,她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食乐又拿出了两样东西,递给了云藜:“这两样,是陛下让奴才转交给云藜姑娘的。”
云藜看过去,只见被食乐拿在手中的,是一副画像,还有一个金锁……
食乐离开后,云藜看着手中的圣旨、画像和金锁,她忍不住向江泠姝确认道:“殿下,这些……都是真的吗?”
云藜觉得眼前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
江泠姝看着云藜,给出肯定的回复:“都是真的,云藜,从明日开始,咱们可以一起参加朝会了。”
云藜眨了眨眼睛,努力眨去眼中的泪意,她道:“殿下,奴婢想亲自去御书房谢恩。”
江泠姝笑了笑,提醒道:“云藜,你现在是东宫詹事。”
云藜愣了一下,也笑了,她改口道:“多谢殿下提醒,臣想亲自去御书房谢恩。”
身份问题对于云藜来说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如今陛下一道圣旨,两件旧物,便替她解开了这个死结。
陛下对她恩同再造,所以她想亲自去御书房磕头谢恩。
云藜亲自去了一趟御书房,再回来的时候,铃玉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看着空荡荡的铃玉殿,云藜突然生出了几分不舍。
江泠姝也看着铃玉殿,她道:“咱们走吧。”
在铃玉殿生活了这么久,江泠姝心中也有不舍,日后若是怀念,她们还可以回来看看,现在她们得向前看了。
……
长公主府。
景华郡主在夏清岚离开后,暂时接手了玻璃与水泥的经营之事,因为诸多事宜要与户部协调,江存度便安排景华郡主做了户部郎中。
户部郎中作为五品京官,每日都要到勤政殿上早朝。
而有关女子官服,自从设计完成后,便送到了尚衣局赶制,如今已经赶制出来了一批。
这日,景华郡主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换上自己参与设计的朝服,兴冲冲地准备去上早朝。
莞阳长公主见到景华郡主这般模样,她忍不住担忧道:“景华,你皇帝舅舅朝中的都是正经官员,你可不能乱来啊!”
“母亲,你说什么呢?”景华郡主不解道,“谁是冲那些官员去的,明空表妹被封为了太女,也要参加朝会,我是为了能见到明空表妹高兴。”
“还有云藜姑娘,也被皇帝舅舅封为了东宫詹事,今天也能见到了,只是可惜了,夏姑娘回了北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还有琼颜姑娘和齐姑娘,如果也能入朝为官就好了……”
听景华郡主说了这一长串,莞阳长公主突然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开口问道:“景华,这几日林公子和张公子下了帖子,你没去吗?”
“和他们游玩没意思。”景华郡主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母亲,我要去上早朝了。”
景华郡主离开后,莞阳长公主和驸马面面相觑,他们的女儿总算收心,不到处游玩了,但好像又歪到了另一个方向上。
勤政殿。
早朝还没有正式开始,朝中百官就察觉了异常。
因为今日的朝中多了三位新人,少了两位老臣。
多出的三位新人分别是皇太女江泠姝和东宫詹事云藜,还有户部郎中景华郡主。
三位新人本该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可今日朝中还少了两位重要的老臣,百官的注意力被分走了大部分。
往常和梁太傅一样位居百官首位的淮国公今日没来上朝。
昨日淮国公离席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不少官员都在暗中打听了此事,消息灵通的已经提前得知了内务府总管遇害之事。
内务府总管和淮国公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关联的样子,可如今两人却绑定到了一起,此事的背后恐怕另有蹊跷。
除此之外,鸿胪寺卿今日也没有来上朝。
鸿胪寺卿早年是淮国公手下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在朝中的时候,两人的往来也不算多,只是后来,淮国公的党羽接二连三地被陛下拔除,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鸿胪寺卿才开始出面站队淮国公一派。
如今淮国公和鸿胪寺卿两人同时缺席,不少官员都意识到,朝中可能要有大变动了。
就在百官议论纷纷的时候,司殿太监的通传声响起:“陛下驾到!”
陛下驾到,嘈杂的勤政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存度踏上御台,坐到龙椅上,他扫视着殿中百官,
这一年多时间,朝中发生了不少变动,许多老臣逐渐被新人替代了。
江存度的视线在殿中巡视,最终停在了百官首位。
而殿中百官也都瞄着前方,一个个都屏息凝神,等待陛下发言。
原本站在百官前方的梁太傅和淮国公,如今变成了梁太傅和皇太女。
淮国公作为朝中数一数二的大员,突然缺席,还扯上了人命官司,陛下怎么也该提上一两句。
勤政殿安静得落针可闻,而江存度也没有让百官久等。
“鸿胪寺的严寺卿因牵涉通敌之事,目前已被关押审查。”江存度绕过淮国公,先提了鸿胪寺卿之事。
鸿胪寺卿是被禁军秘密关押的,所以朝中百官并不知道鸿胪寺卿犯了何事。
如今听了陛下的解释,殿中百官忍不住骚动了起来。
之前镇安王通敌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最终查明镇安王是清白的。
现在又曝出了鸿胪寺卿通敌,百官忍不住想入非非,推测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在达朗部落落败后,工部流出的兵甲武器已经证实是被售卖给了达朗,因此可以确定前工部尚书与达朗部落有勾结。
而前工部尚书曾受淮国公提拔,如果前工部尚书临死对淮国公的指控是为了帮淮国公洗脱嫌疑,那岂不是说淮国公也和达朗有牵扯?
想到这里,百官不禁细思极恐,淮国公、前工部尚书和鸿胪寺卿,这朝中居然隐藏着这么多乱臣贼子?
“至于淮国公,因涉嫌杀害宫中的内务府总管,所以暂时被关押。”江存度又简单提了一句淮国公。
朝中百官也算是久经风雨了,听话自然不会只听表面,联系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众人猜测涉嫌杀人很可能是陛下发难的借口,淮国公真正牵扯的恐怕是通敌啊。
朝中原本和淮国公有私交的官员,都开始考虑如何断交了,毕竟这淮国公牵扯的是通敌之事,如果被误认为是淮国公同党,恐怕要跟着受牵连。
说到受牵连,朝中有不少人都看向了鸿胪寺少卿沈拾之。
自从跟随大军班师回朝,沈拾之作为在京官员,每日也都会跟随百官一起来参加朝会。
只是沈拾之性情洒脱,意不在朝堂,所以平时都是安静地坠在百官后面,很没有存在感。
今日因为淮国公,沈拾之第一次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沈拾之作为淮国公之子,对淮国公的为人多有了解,在沈拾之的料想中,他的父亲可能不像表面那么光鲜。
沈拾之曾猜想过,淮国公可能是一个贪官,可他怎么也没料想到淮国公居然会牵扯到通敌之事。
现实突然揭开了一角,沈拾之受到的冲击有点大,百官打量的视线投过来,而他只是茫然地怔在原地。
“吏部尚书暂由晔王兼任。”江存度一句话拉回了百官的注意力。
吏部需要好好清查一番,所以暂时交由晔王掌管最合适,至于之后……
去北疆调查的谢行珏和夏清岚也快回来了,两人作为世界主角,江存度自然不能亏待了,他早已给两人备好高职高薪的工作,等两人回来,便能直接上岗。
第70章
江存度简单做了一些安排, 便结束了今日的早朝。
早朝结束,景华郡主第一个上前与江泠姝和云藜打招呼,朝中官员也都陆陆续续上前, 向江泠姝见礼。
昨日庆功宴, 江泠姝通过陛下的介绍,对朝中百官有了大概了解,所以今日应对起来还算轻松。
等朝中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江泠姝望向勤政殿后方, 沈拾之独自立在那里,好像还没有从淮国公通敌的冲击中缓过来。
江泠姝主动走上前, 开口道:“沈少卿既然不为名修,也当不为名所累。”
听到这句, 沈拾之从怔忪中回神,他看向江泠姝, 轻声回道:“多谢殿下。”
……
晔王府书房。
乔竹向江承奕汇报了陛下的最新安排:“陛下说让殿下暂代吏部尚书之职。”
“仅仅只是暂代?”江承奕抓住了重点问道。
乔竹轻咳了一声, 又道:“陛下还安排了太女殿下过来辅助办差。”
江承奕:“……”
江承奕熟知陛下的性子,很快就想明白了陛下的用意。
当初他以太子身份入朝参政, 也是从吏部入手, 因为吏部掌管着朝中人事调动,是能最快熟悉朝中诸事的部门。
而此次淮国公一派倒台,各部官员需要重新做一些调整, 正好是一次了解朝政的机会,所以辅助办差是假,他的好皇弟恐怕是想让他带着太女熟悉朝中政务。
想明白这一点,江承奕开口道:“能外派的差事, 五皇弟还真是一点也不留在手中啊。”
“殿下,太女殿下还候在外面。”乔竹提醒了一句。
江承奕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道:“请进来吧。”
江泠姝进来后,先行了一个晚辈礼:“明空见过皇伯。”
“不必多礼。”江承奕看着江泠姝,开口先问了一个问题,“五皇弟让你来之前,可说了什么?”
“父皇说他没有做过太子,所以让明空多向皇伯学习。”江泠姝如实相告道。
江承奕:“……”
不出所料,他就不该有此一问。
江承奕不再多言,直接切入正题,对着江泠姝问道:“各部官员你都了解过了?”
江泠姝点头,拿出了一个册子,庆功宴之后,江泠姝便和云藜一起把朝臣的基本信息整理了出来。
除此之外,因为这次要特别整顿吏部,江泠姝还向齐铭打听了吏部官员的详细信息。
江承奕接过江泠姝带来的册子,就着册子中的记录,开始对朝中的官员进行调动。
首先是吏部的官员,明确是淮国公手下的,全部停职处理,空出来的职位,江承奕大部分选用了清流官员补缺。
如今朝中,淮国公一派倒台后,只剩下了帝王党与清流官员,其中兵部、刑部和工部中大部分是帝王党,剩下的礼部和户部中大部分是清流官员,为了平衡,吏部中最好还是多安排一些清流的官员。
江承奕一边调度,一边给江泠姝讲解平衡之道。
先皇就是太过听信朝中某些老臣,最终才酿成了一些错误,所以朝中绝对不能只有一个派系,一个声音。
江承奕讲解完,开口问道:“如此你可明白?”
江泠姝点头,这就像当初的淮原郡。
当初的淮原郡,如果在位的官员还有另一个派系,那么世家大族绝不敢那样嚣张,民众的声音,也不会传不出来。
江承奕看了江泠姝一眼,满意地颔了颔首。
简单地对朝中官员做了一些调度,江承奕敲着手下的册子,开口道:“之前工部经历过两次换血,这次吏部又来了一次,总是从下面抽调人手,下面也会人手短缺。”
说到这里,江承奕略做停顿,看向江泠姝:“回去后,可以向五皇弟提议,今年最好增开一次恩科。”
大堇朝的科举是三年一次,如今距离上一次科举还不足三年,提前举办科举考试,可以补充人手。
谈到科举考试,江泠姝也有一些想法。
注意到江泠姝的神色,江承奕开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江泠姝想了想说道:“明空觉得,除了开恩科,也可以适当放开举荐名额。”
时下,科举名额基本上都是被权贵阶层把持,像是中下寒门子弟必须被人举荐才能参加考试,限制颇多。
江承奕有些诧异,似是没料到江泠姝会有此言。
“谭师傅曾提到过科考之事。”江泠姝解释了一句。
谭师傅是江存度给江泠姝和江沛晏找的师傅。
之前上课的时候,谭师傅谈到科举现状,曾说过民间有许多有才学之人,因为没有举荐名额而错过考试。
江泠姝当时听了,便记了下来。
江承奕轻轻颔首,肯定道:“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回去后,一起上报给五皇弟吧。”
江泠姝离开后,江承奕难得有些感慨,对着乔竹道:“五皇弟倒是没有选错人。”
御书房。
江存度听江泠姝说了改革科举的想法。
放开举荐名额确实可行,削减权贵阶层的特权,给中下寒门子弟更多机会,如此可以让固化的阶层流动起来。
江存度也认可了此事,他看着江泠姝,开口道:“君王总领方向,无须事必躬亲,把差事交给合适的人,可以事半功倍。”
江泠姝想了想,问道:“父皇的意思是,科举改革之事可以交给晔王皇伯负责吗?”
“晔王确实是不错的人选。”江存度开口道,但不能总逮着一只羊薅羊毛,江存度有预感,他要是把科举改革也推给江承奕,江承奕很可能会罢工。
“除了晔王,你觉得还有何人能胜任此事?”江存度先询问江泠姝的想法。
江泠姝垂眸思索,这件事最大的阻碍便是把持着举荐名额的权贵阶层,所以需要找一个有声望有地位,能镇住权贵阶层的人,而京中除了晔王,合适的人选还有梁太傅,只是梁太傅年纪大了,恐怕会精力不济。
想到这里,江泠姝微微蹙眉,满朝的官员虽多,可能承办大事的却寥寥无几。
把京中的官员排除了一遍,江泠姝没找到更合适的人选,但很快她想到了夏清岚,以及和夏清岚一起离京的镇安王。
陛下曾想要禅位给镇安王,足见镇安王声望地位之高,所以镇安王也是可以胜任这个差事的人选。
听江泠姝说出镇安王的名字,江存度满意颔首,原本科举改革也是镇安王登基后要做的支线,所以这件事,镇安王别想置身事外。
江存度把科举改革记在了镇安王头上,只等镇安王回京,就给他安排这个差事。
北疆,谢行珏突然有种心中发紧的感觉,他望向京城方向,对着旁边的夏清岚道:“我这两日总有些心绪不宁,会不会是京中出现了变故?”
夏清岚也望向京城方向,她道:“证人已经找到,你若是担心,咱们今日就动身吧。”
谢行珏正有此想法,他和夏清岚来到达朗部落,与在此任职的陆寻山道别过后,便开始收拾行李。
京中这边,江存度收网过后,并没有急于提审淮国公和鸿胪寺卿。
事关通敌,没有证据,就直接提审两人,两人估计也会嘴硬,所以不如等北疆的证人到了,再和两人一起算总账。
江存度这边不提审,煎熬的是牢里的人。
鸿胪寺卿在被刺杀过后,供出了一部分内容,但大部分他亲身参与的事情,却全都闭口不谈。
这段时间,鸿胪寺卿想出了好几个借口,他想蒙混过关,洗脱自己的罪名,然而自从上次过后,根本就没有人来提审他。
时间久了,鸿胪寺卿便忍不住心中焦虑。
而另一边,淮国公也被关进了大牢,为了杜绝两人交流,两人被分开关押在了不同地方。
自从进了大牢,淮国公就把自己的所做所为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在明面上留下把柄后,他便恢复了淡定。
至于杜公公之死,淮国公清楚,此事不是他做的,陛下如果真的用此事给他定罪,恐怕不能服众。
所以淮国公并不担心这件事,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鸿胪寺卿。
淮国公了解鸿胪寺卿的为人,他们所做之事一旦公开,那绝对是难逃死罪,所以鸿胪寺卿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会闭紧嘴巴。
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鸿胪寺卿彻底闭嘴更保险。
淮国公做好了谋划,在牢中等了几日后,终于等来了探监的沈拾之。
淮国公被关押后,沈拾之便从客栈回了国公府。
一家之主突然入狱,整个国公府乱成了一团,柳兰嫣一边照顾幼子,一边又要强装镇定安抚人心,几日下来心力交瘁,脱不开身的她只能拜托沈拾之去探监,询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沈拾之在冷静了几天后,也终于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关押淮国公和鸿胪寺卿的牢房,有禁军亲自把守,一般人无法靠近,可沈拾之的情况特殊,来探监的时候,禁军并没有为难,直接把人放了进去。
淮国公和鸿胪寺卿虽然被关押,但并未受什么虐待,所以淮国公的样子看起来还算体面。
沈拾之站在牢房外面,他看着牢房内的人,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父亲,你真的通敌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淮国公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忍不住发沉。
淮国公推测外面的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不过禁军应该还没有查到证据,否则也不会把他搁在这里不提审了。
淮国公心中诸多想法闪过,面上却显出无奈愁苦的神色,他开口解释道:“当年,我随先皇打天下,曾镇守在延州的埠充城,那时天下还未平定,达朗骑兵南下劫掠,我与数千将士被围困在城内,我们足足坚守了二十余天,已经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就在我们准备以身殉城的时候,那些达朗骑兵久攻不下,终于撤走了。”
“当年那些达朗骑兵要是再多攻城一日,恐怕也没有今日的你了。”说到这里,淮国公长叹了一声,又道,“你爹我也是与达朗死战过的人,又岂会做那通敌之事?”
沈拾之沉默听着,淮国公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他一时无法分辨淮国公说的是真是假。
看出沈拾之的纠结,淮国公又叹了一声道:“我现在这样,以后也不知会如何,家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还有你幼弟,也拜托你多照拂了。”
听着淮国公像是交代后事的话,沈拾之脸上终于闪过一丝动容。
淮国公看了沈拾之一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咱家庄子上有一些庄户,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爹不想牵连外人,那些庄户的卖身契在家中书房里,你拿了卖身契还给那些庄户,也算是爹最后再做一件好事吧。”
沈拾之又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我知道了。”
此刻,沈拾之无法分辨真相到底是什么,但淮国公所说把卖身契还给庄户,确实是一件好事,所以他答应了下来。
回到国公府,沈拾之按照淮国公所说,在书房的暗格中找到了一沓卖身契。
沈拾之有些疑惑,卖身契为什么会收在暗格中,不过想到淮国公平日的谨慎作风,他便没有再多想。
沈拾之拿着卖身契来到沈家的庄子,刚一进门,他就见到了一队身穿甲胄的禁军。
沈拾之惊讶忘了反应,而留在沈家庄子守株待兔的乔笋也很惊讶。
回过神后,乔笋严肃问道:“沈世子,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我是来送卖身契的。”沈拾之回道。
“什么卖身契?”乔笋追问道。
沈拾之拿出一沓卖身契,解释道:“是庄户的卖身契。”
听沈拾之提到庄户,乔笋神色变得复杂,他看着沈拾之手中的卖身契,开口道:“沈世子,这些卖身契,能否让我们检查一下?”
沈拾之眉头深锁,此刻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着把手中的卖身契递了出去。
乔笋接过卖身契,分给手下的禁军:“都检查一下。”
禁军拿出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然后逐一把卖身契放到火上加热。
淮国公手下的暗卫确实嘴严,可架不住人数多,一轮拷问下来,总有一两个开口的。
这传递密信的方式,就是从暗卫嘴中问出来的。
禁军逐一检查卖身契,很快有一人道:“这张显出字了。”
众人围过去一看,只见经过火焰加热,原本的卖身契上显出了一行字。
乔笋看向沈拾之,他道:“沈世子,你可能要跟禁军走一趟了。”
沈拾之依然沉默着,没有一句辩驳。
在沈拾之被禁军关押后,国公府也被禁军看管了起来,严禁任何人进出。
京城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就在所有人都对此事议论纷纷的时候,被众人以为归隐北疆的镇安王和安来王,重新回到了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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