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钟意蹲在地上缓了很久才站起来。


    “好受点了吗?”孟川伸手扶他一把。他碰到了温钟意冰凉的手背,温钟意好像很冷,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纸。”温钟意哑声说。


    孟川另一只手掏出纸巾递给他,温钟意的脸色看起来虚弱至极,眼尾鼻尖都有点红,像哭了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孟川感到一丝没有缘由的难受,没再说些不冷不热的话。


    剩下的路孟川开得很慢,风从敞开的车窗中灌入,把温钟意的侧脸吹得毫无血色。


    孟川看了他好几眼,目测他身上那件大衣根本抵御不了这样的寒冷,于是在等红灯的间隙,孟川探身把后座闲置的大衣够过来,这件衣服是他昨天落在车上的,料子很厚,他递给温钟意。


    “穿上吧。”他对温钟意说。


    温钟意转头看了眼,依旧没有说谢谢,一言不发地接过衣服盖在身上。


    不太强烈的反胃感仍盘旋在心口,温钟意额头抵着车窗,闭上眼。


    盖在身上的衣服带着浓郁的苦咖味信息素,填补了温钟意长久以来对信息素的渴望。他把半张脸都埋进衣服里,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让他鼻子有点发酸。


    “温钟意。”孟川开始没话找话,“你家是哪里的?”


    温钟意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依旧闭着眼,但孟川知道他没睡。


    没得到回答,孟川也不生气,对他说:“窗关上吧,快到了,这么吹容易吹感冒。”


    温钟意伸出一根手指勾起按钮,窗户升起,只留下一道很小很小的缝。


    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很快就把冷气覆盖,温钟意的手指不再冻得僵硬,脸色也好看了些。


    “水。”温钟意又开始对孟川发号施令。


    孟川好笑地把水递给他,说:“我真的特别好奇咱俩之前的关系,过去四年我对你就这么言听计从?”


    温钟意低头喝了口水,觉得凉就没再喝,抬眸看着他。


    何止是言听计从。如果是之前,温钟意根本用不着开口,孟川会主动给他递水。


    温钟意肠胃不太好,孟川给他准备的水总是温的,他甚至会在车里专门放一个保温杯。


    再说,如果是之前的孟川,根本就不会带着温钟意飙车,温钟意也用不着默默忍受孕反的痛苦。


    想到这,温钟意冷冰冰地瞪他一眼,好像孟川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


    孟川一脸莫名:“怎么了?”


    温钟意不太想理他:“没怎么。”


    孟川继续开车,一个没留意车速又快了些,温钟意降下一点车窗,说:“慢点。”


    “……”孟川依言放慢速度,硬是把超跑开出了老年代步车的架势,他忽然笑了笑,随意道,“你这晕车晕得也太离谱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呢。”


    话音刚落,温钟意一记眼刀就甩了过来。


    孟川无辜道:“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不行。”温钟意偏过头继续看窗外,扔给他一句:“你别说话。”


    孟川撇撇嘴,没再吱声。


    车子很快驶到旅馆附近,错综复杂的狭窄街道两旁都是摆摊的商户,塞满东西的垃圾桶敞着盖子,让人不忍直视。


    孟川还是第一次来这么脏乱差的地方,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住这儿?”


    温钟意平静地扬了扬下巴,说:“最里面那栋。”


    光彩夺目的超跑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


    孟川龟速往前开,生怕一不小心撞翻了路边的水果摊,问他:“为什么不住酒店?”


    “是我不想住吗?”温钟意极轻地笑了声,毫不客气地评价他,“何不食肉糜的资产阶级。”


    孟川无可辩驳,悻悻道:“我就是问问。”


    车子停在楼下,温钟意推开车门下车。


    他身上依然裹着孟川的大衣,孟川没要,温钟意就没还。


    温钟意下车后,车里的玫瑰香就淡了一些,孟川抿了下嘴角,忽然不太想温钟意就这么走。


    毕竟还有很多事没搞清楚。


    “温钟意。”孟川降下车窗,探头喊他的名字,说,“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去上次的餐厅吃饭?”


    温钟意回头看他,没有立马答应。


    孟川又补了一句:“想吃板栗酥吗?”


    温钟意的神色似有动摇,但最终还是摇头,说:“不了。”


    刚刚吐了一场,让他想起吃的就恶心,温钟意不想糟践板栗酥。


    “行吧。”孟川也没勉强,朝他挥挥手,“衣服送你了,回见。”


    说完,他调转车头驶出小巷,引擎的轰鸣声在道路尽头响起,银色超跑很快汇入车流。


    下午三点钟,看完话剧回来的杨嘉然来找温钟意。


    温钟意把校园卡还给他,问他话剧看得怎么样。


    “好看!果然没辜负我的期待!”杨嘉然依然兴致勃勃,把手里的糖葫芦塞给温钟意,“给你的。谢谢你替我去听讲座。”


    他买的糖葫芦种类很多,温钟意一个人吃不了,两人就坐在一块啃糖葫芦。


    山楂有点酸,杨嘉然啃完一串就不啃了,温钟意却觉得很好吃。


    “你的戒指怎么摘掉了?”杨嘉然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是空的。


    温钟意舔掉嘴角沾的糖,垂眸说:“不想带,就摘了。”


    “啊。”杨嘉然说,“你爱人怎么样了,记忆有恢复一点吗?”


    温钟意摇摇头:“没有。”


    他现在对孟川忘记自己这件事的接受度已经达到了68.5%,痛感被麻痹了大半,所以他在面对孟川时没那么难受了。


    但温钟意觉得自己最多只会接受到80%,因为他不可能对这件事完全释怀。


    杨嘉然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他请客。


    温钟意婉拒了,他实在是不想吃东西,山楂除外。


    杨嘉然走后,温钟意一口气把山楂球吃了个干净,仍觉得意犹未尽。


    晚上,温钟意倚在床头继续看书,身上盖着孟川的大衣。苦咖味信息素包围着他,让他感到安全、舒适。


    书上讲,怀孕期间爱吃酸是一种正常现象,会促进胃酸的分泌,更好地消化吸收食物。


    温钟意决定明天再买些山楂回来吃。


    看完这一页,突然一滴水落在书页上,晕开了几个字。


    温钟意愣了下,抬头看了眼屋顶。


    床头的正上方是一片水管,此刻正缓慢地往下滴水。


    最开始是几滴,慢慢速度变快,直至水流如注。


    温钟意:“……”


    泛黄的天花板弥漫了一大片水迹,水管发出怪异的声响,似乎要爆开。


    温钟意仓促之间只来得及拯救孟川的大衣,被子和枕头很快被淋了个透彻。


    外面响起脚步声和喊叫声,其他房间的水管也漏了,整个旅馆都躁动起来。


    温钟意果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拎起行李箱下楼。他刚迈出旅馆大门,就听到身后“砰”一声巨响,水流直接漫下了楼梯。


    老板最后一个从里面冲出来,说水管裂了,阀门关不上,已经给维修人员打电话了。


    但即便是修好,这家旅馆短期内也不能住人了。


    温钟意拿着老板退回来的现金,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处异世,没有身份证,没有房子,现在连黑旅馆都住不了,温钟意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


    求助杨嘉然吗?


    杨嘉然只是个住宿舍的大学生,也没办法收留他。


    那还能怎么办?


    温钟意裹紧身上的大衣,在寒风料峭中,掏出手机拨通了孟川的电话。


    孟川很快就接了,语调上扬:“找我什么事?”


    “旅馆水管炸了,没法住人。”温钟意简短道,“我没地方可以去。”


    孟川挑眉:“所以?”


    “……所以,”温钟意顿了下,“麻烦你帮我找个可以住的地方。”


    话是这么说,他的语气却丝毫没有求人的意思。


    “这么确定我会帮你啊。”孟川一笑,吊儿郎当地拖长声音,“你求求我。”


    “……”温钟意沉默一秒,开口:“孟川。”


    正懒洋洋倚着沙发打电话的孟川忽然一凛:“嗯?”


    “我在福北路跟兰东路的交叉口,就是旅馆旁边的十字路口那里。”温钟意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给你二十分钟,过来接我。”


    说完就掐了电话。


    另一边的孟川看了眼手机屏幕,吐了个字:“靠。”


    “怎么了?”季殊凑过来,“谁的电话?”


    孟川木着脸:“我领导。”


    季殊:“?”


    跟发小没什么好瞒的,孟川简单把自己跟温钟意的事说了说,末了摇摇头:“这四年发生了什么我一点想不起来,他也不跟我说实话,还对我颐指气使,好像我欠他的。”


    “那你还管他。”季殊很不赞成,“八成是个骗子,看你失忆故意忽悠你,绝对没安好心。”


    “虽然我也不确定他安的什么心,但是吧,”孟川站起来,披上大衣,看了眼腕表,时间还来得及。


    他继续说:“我一见到他就觉得自己真的亏欠他什么,就好像如果我不帮他,就是在跟自己的本性作对,这感觉还挺微妙的。行了,知道你听不懂,走了。”


    “……”


    季殊瞪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愣了会,觉得他应该再去查查脑子,除了失忆估计还有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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