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仪还播放陈清影的电影，桌上的果茶冰块早已融化，把杯底的橙黄色稀释得彻底。
omega的声音像从远山传来，在她的脑海中波荡出回音，空寂辽远。
她并非寻求意见，而是通知。
喉咙生锈似的，白念脑海迅速闪过原书中的情节。或许是代入原身结局后听到这话的反应，她张口欲言，最后归于沉默。
“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把离婚协议书签了。”
陈清影的态度不拖泥带水，确实符合她在白念心目中的形象。女人果断凌厉，又不失人情世故。
只是后者不会用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鼓噪的嗡鸣声渐退，白念恍惚回神，鬼使神差问了句：“为什么？”
“有必要和你解释为什么吗？”陈清影自始至终反应平淡，仿佛谈话的内容和她毫不相干。
白念其实不是这个意思，她记得书中，对方为了挡联姻才和自己合约婚姻，如今结婚证作废，陈清影是想到应对的方法了吗？
纯属好奇，即便穿进书里，不妨碍她多嘴问一句。
“我的意思是，你家里那边怎么办？”她组织语言，“会不会过问……”
“和你没关系。”陈清影兀自打断，她很少会甩脸色，看来是真的不喜白念。
“哦。”白念摸了摸鼻头，听这意思，是还没想到办法。
既然这样，她总得给自己争取一份保障。不然哪天在浴室洗澡，突然冲出来一堆警察说要逮捕自己。
根本不敢想。
其实没有陈清影，她觉得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并非难事。现在有工作，有落脚的地方，也交了朋友。
那头见她沉默，不欲多费唇舌：“后天是星期五，晚上七点你过来一趟吧。”
“财产分割，结婚前签订的解除协议，下个星期去民政局把证领了。”
眼见对方简单交代完，准备挂断电话。白念嘴皮比脑子更快动，连忙挽留。
“等一下等一下！”她摆手，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
这个动作显得蠢笨，因为对面根本看不见。
“离婚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
嘟嘟嘟——
挂断的铃声自耳边响起，陈清影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望着屏幕上三分半的通话时长，白念心中绞痛。
真是冷漠无情的女人！
她五官皱在一起，隔着空气打了顿拳发泄，自言自语道：“可恶的白念，你走了还要我帮你收拾烂摊子！”
对原身的怨念此刻达到顶峰，她长叹一口气，只能等签署协议书时尽量争取。
但是陈清影会同意吗？
放在小说里，这本书的女主绝对是修无情道的大师姐，光是眼神就能杀死自己。
抱大.腿不成，如今彻底把人得罪了。想想离婚后对方的第一件事，必然是狠狠报复。
她头疼地关闭手机，微信再次弹出来消息。白念以为陈清影回心转意，忙不迭点开，发现是云宁。
内心失落一瞬，猫咪头像出现在通知栏里。
云宁：【念念姐，16号下午在中邦广场有一场义卖活动，要出去采风吗？[花花]】
不管什么时候，云宁给人的感觉都如沐春风。非要形容的话，像动漫中落樱时节站在树下腼腆表白的学妹。
白念不忍心拒绝，刚要回应，突然想起今天已经十四号，连忙翻看日历。
正好撞上周五。
就在刚刚，她答应陈清影签离婚协议。
正要借口有事婉拒，那头似乎猜出她的顾虑，发了个委屈的表情包。
云宁：【不可以吗？】
云宁：【是在下午采风，不会耽误前辈的私人时间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推脱就不礼貌了，更何况白念挺喜欢刚交的这个朋友。
总不能为了陈清影，这周五不上班吧？她在内心说服自己，爽快答应下。
今晚阴郁的情绪因为这个小插曲，再次回暖起来。白念走到电视柜，拿出吹风机，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在脑海捋一遍。
除了记了六个标识但仍然走错厕所，被人认成变态，以及高速发展的科技，和不知怎么使用的仪器，其他时候，和原来的生活没有太大区别。
想到自己在原来世界的朋友和家人，心底浮现几分惆怅。
白念家境不错，父母掌控欲不强，平时不会紧着自己吃穿，大部分决定也都支持。
不知道这个世界，原身的家长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接受女儿已经结婚的事实？
“哎——”镜面凝结一层浅淡的水雾，氤氲的热气黏腻钻入衣领。她抬手抹去，露出清丽的脸。
穿书第一个月，达成成就——最惨赘a。
*
八月过半，隐约抓住夏天的尾巴。温度降了下来，聒噪的蝉鸣不知何时消失。
路两旁的林荫道依然郁郁，风传来一丝初秋的气息，这个季节似乎适合用来道别。
真是个离婚的好日子啊。
白念斜跨着相机，和云宁在中邦广场附近下地铁。小姑娘今日特意打扮，像小学生郊游激动。
薄荷绿的碎花裙垂至膝盖，头戴夸张的田园风草帽，远远望去，像一朵盛开的波斯菊。
“念念姐，今天好多人啊。”omega脚步轻快，她左顾右盼，肩上的挎包里露出一小截雾霾蓝的平板壳。
地铁站人山人海，兴许马上到了众待的周末，大家脸上洋溢轻松的笑。
“跟紧我，别走丢了，”白念提醒，“笔记本和笔带了吗？”
喧闹的环境下，前面的小姑娘不得不凑过来，敲了敲包中的平板，提高音量：“我带了平板。”
循着她的动作看去，白念没说话。比起这些电子产品，她更喜欢用纸笔记录，印象和感触会更加深刻。
因此在外人眼里，反而成了落后时代的老古董。
走出地铁站，迅猛的热气扑面而来。日光透过树叶的罅隙直射在公交站牌上，风把地上的影子摇得来回晃荡。
中邦广场是近年新建的购物城，入驻的线下实体店都是亲民低奢品牌。
一楼有块空地，四面是观光电梯。白念踏入没多久，从包内小心翼翼拿出相机，突然听前方云宁喊了声。
“嘿！念念姐，来看！”
白念不自觉抬头，云宁站在一家欧美潮牌服饰店旁，巨大的广告牌旁是陈列师摆放的模特，在展柜里散发昂贵的气息。
然而在望过去的第一眼，她首先注意到的是陈清影那张脸。
墨镜夹在额前的刘海上，线条流畅柔媚的眼型在眉尾下稍稍挑起，侧颈抚摸锁骨链，身着深黑长款外套。
仅仅站在那里，气质斐然，哪怕只是广告牌。
而云宁正模仿陈清影的动作，不同于后者的张扬外放的女人味，小姑娘显得俏皮，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是陈清影哎，快来合影！”她语气染上欢呼雀跃，双颊激动得泛红。
“你很喜欢她吗？”白念调动摄像机，缓步走到她身边。
怎么说，哪怕只是立牌，站在身旁都有种无形的威压，更不要说面对活生生的人了。
想到今晚去别墅签协议，她内心发憷。
“陈清影可是国民女神哎！童星出道，家庭优渥，演技也强……”云宁嘴巴叭叭说个不停，显然对这位演艺女星非常崇拜，“可惜了。”
白念闻言抬头。
“不知道以后会和哪个alpha结婚，实在难以想象，我嘛，倒希望她认真搞事业，不过她的家庭背景，铁定要联姻。”
云宁面露惋惜，她的话说得不假，小说前期的陈清影的确手拿爽文剧本，要不是被原身拖累，独身主义的她绝不可能结婚。
可惜，这位影后的妻子此刻正站在云宁身旁，并且将在几个小时后，这个身份的体验卡彻底失效。
除了在办公区进行撰稿工作，白念对记者外出采风还挺享受。加上身边有个配合默契的同事，简直事半功倍。
夜色擦黑，s市的灯火绵延亮起，像燃起的簇簇烛火，把影子投射到远山之际。
眼见义卖摊点的工作人员收拾东西，云宁如释重负，发消息给报社的主管，把平板收进挎包里。
“念念姐，你帮我拿下包，我去趟厕所。”她把东西塞进白念手中，未等拒绝，直接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白念接过，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调出路线图。从中邦广场到陈清影的别墅，打车只需要二十分钟。
时间充裕，定好吃完饭的地方，云宁差不多也出来了。她顺手接过包，热情邀请，“要不一起去吃晚饭？”
想到要事在身，这回她拒绝得干脆，“不了，我还有其他事。”
两人道别，她匆匆忙忙解决完温饱，前往陈清影的别墅。和前几日前变化不大，富人区幽静清新，路灯散发的光被昏暗托举着，莹亮得不至于迷路。
陈清影的别墅很好辨认，在一众风吹雨打的小洋房里，唯独她的屋顶崭新整洁，庭院的花圃长势欣欣向荣。
站在熟悉的铁栅栏门前，里间的门半敞，不规则石子路自脚下延伸，似乎能窥见里面的身影。
白念做足心理准备，把腹中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颤颤巍巍按响门铃。
叮咚——
划破安静，又归于沉寂。不知过了几分钟，里面的人才不紧不慢走出来。
陈清影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纯白居家服衬得她皮肤更嫩，在夜色初降的时候格外显眼。
“门没锁，进来吧。”她简单交代后，脚踩拖鞋又进去。
白念这才推开门，发现横栏处挂了根粗长的链条，拍打锁头哐啷作响，上次来还没有。
估计是防她的吧。
“打扰了。”走进屋时，心境和上次截然不同，她不知对谁喊了句。
陈清影靠在沙发上，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被合上，下面压着几张白纸。
是协议书。
不等白念缓口气，omega把碎发撩到耳后，抽出最上面的协议推到面前：“带笔了吧，签字。”
语气不容置喙，原本想要讲和的白念彻底泄气，她哪有资本和对方谈条件？愿意放过自己是情分，不愿意才正常。
“陈姐，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白念边说，边朝背包里掏笔，“离了婚以后，你打算……”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连陈清影都看过来，蹙眉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白念否认，捏住包里冰凉的金属质感，冷汗涔涔。
那是一根平板的电容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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