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锦老师好久不见。”
“方副导好久不见。”
闻锦微笑，余光瞥见了前面的宋亦泠，宋亦泠坐在主位上缓缓看她。
目光平静如水，脸色淡定如初。
仿佛就是在看一个普通来试戏的演员。
方副导笑说：“是，还说哪天再约你吃顿火锅，但剧组太忙，转来转去给忘了，想起来的时候，你都杀青了。”
“没关系，吃火锅的时间还很多。”闻锦维持着客气。
闻锦见过这个副导演一面，上部戏在横店，某天收工后跟剧组演员出去吃火锅，当时火锅店排着长队。
同行的演员认识方副导，就凑在了一个桌上吃，一顿饭的交情。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连剧组的工作人员指不定兜兜转转后面都能再碰见，何况是导演。
这个场合认出来就够了。
正事要排在前面的。
方副导开始介绍：“我是《仙渡》剧组副导演，这是导演王琴，主演女一号宋亦泠老师。王导，宋老师，这是闻锦老师。”
闻锦打招呼，叫宋亦泠全名。
旁边的导演王琴说不上的严肃，淡淡点头递给她剧本：“试哪一段？”
“第一段。”闻锦去接。
宋亦泠翻着手里的剧本：“试戏给的是两个片段，你能不能试片段2？”
这话让她接本子的手停顿下来，空气陷入始料未及的安静，看宋亦泠时，眼神冷到了极点，一翻质问是不是故意的动眉。
方副导也说：“片段一主要是人物贴合台词，二更考验功底。”
话说完还要看向两位主要人物，能不能定还得看王琴才知道。
闻锦刚刚也注意到了片段二，很少有剧组试戏会给两个片段让演员挑的。
她记得片段二，也是一场关键的戏。
阿皎人设本来就是江湖的小骗子，这一场戏台词只有两句，剩下的就是装疯卖傻。
比起第一段，这一段考验功底，但是在整部戏来讲不是关键转着戏，甚至后期会因为时常被剪掉。
多数人都只会挑片段一来试。
这宋亦泠好像是故意想看她装疯卖傻。
“能演。”闻锦深呼吸。
宋亦泠轻笑，身子往后一靠，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开始吧。”
闻锦点头往后稍稍退一步。
作为专业演员不在乎这点，但当着宋亦泠的面演这段，实属有点难为情。
宋亦泠手拖着下巴，等她表演。
闻锦闭着眼酝酿情绪，门口有人在张望的，都是排着队等试戏的人。
宋亦泠冲杨诗词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门给关上，同时闻锦酝酿好了。
装疯卖傻不好演在于，演得稍微不注意便看着是演员傻，角色白痴。
闻锦演过那么多戏，懂得避重就轻，开场从台词表情开始代入。
而宋亦泠很淡定，全程面无表情看她表演，从眼神白痴到精明的小动作。阿皎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亦泠，她很适合这个角色。”王琴凑过来小声跟她说，指尖点着剧本，“这一段小动作是她自己加的，加的很对。”
宋亦泠轻吐出一口气，目不转睛地望着场上的闻锦，偏身回：“是不错。”
“就看个人物梗概，对角色的理解很到位，我之前刻意分析过阿皎这个角色，她这么一加好像更立体饱满了。”
王琴在夸，宋亦泠在看。
演过一次，接触过一遍，还理解不到位就不正常了。
“我的意见是定下来，后面的就不试了。”王琴这话在宋亦泠耳边说的。
试戏直接定演员很正常，有的试戏也会白跑，归根结底跟角色没有多大缘分。
宋亦泠松开抿着的唇：“先等等。”
闻锦演的什么都没问题，演技是百分百过关的，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结束后，方副导鼓掌：“很棒很棒，闻锦老师演得太好了！”
王琴也在点头：“很棒。”
“谢谢导演。”闻锦额头都浸出汗，还是会稍微有点紧张。
宋亦泠不做评价，翻了翻本子抬头看她：“先回去等通知吧。”
王琴是想直接定的，但资方那头同意了宋亦泠选角，她这时候也不好插嘴说些，宋亦泠的气势坐这儿仿佛与年纪不相匹配，像个正儿八经的面试官。
闻锦的目的是风缪这个角色。
她直说了：“王导，宋亦泠老师，我能试试风缪这个角色吗？”
以前她就是这么拿下的风缪。
什么都要靠自己争取才行，好的角色是不会主动送上门的。
这个角色得看宋亦泠，王琴犹豫，毕竟宋亦泠要找的是能接得住她的戏的演员，能不能行还是要看宋亦泠。
闻锦提出来的时候。
方副导说：“闻锦老师都是古装剧演得多，扮相上是行的，刚刚看这一段演技也不错，王导，亦泠老师，你们看要不要再让闻锦老师试一下风谬这个角色。”
都在等宋亦泠说话，空气中飘着一层寂静，宋亦泠指尖的圆珠笔转了一圈。
宋亦泠问:“你为什么想试这个角色？”
闻锦语气很平常，说了一套看大纲时就很喜欢这个角色，也能有把握演好的一番言辞。
说到底，今天站这儿的不管是谁，都会这么回答，这是一个标准答案。
但宋亦泠很刁钻：“从你的角度来看，这个角色对市场观众说，有什么潜力？”
闻锦眉梢一横。
宋亦泠怎么不直接问她是不是觉得风缪会火，才这么极力争取的。
“在看剧本时，这个角色的复杂性我很喜欢，我演过的网剧中收剧粉较多的角色，也属于复杂性的。”
问东答西方，有点像应付记者了。
“你的意思是，这个角色留给观众较为深刻的印象大于演员本身？”
闻锦脸色煞白。
她是这个意思？
“演员和角色之间是相辅相成，互相影响的。”闻锦还是答。
宋亦泠继续问：“具体说说呢？”
闻锦胸口起伏：“演员创造角色时需要和角色融合，处理矛盾和理解角色，而角色塑造的成功能成就演员在表演艺术上的造诣，好的角色需要演员打磨，好的演员也能完美的诠释角色的存在。”
宋亦泠搁下笔：“刚刚我看闻锦老师的表演很棒，上一部网剧我有看过，试戏部分和之前荧幕上比较进步很是明显，这期间是有上过进修课吗？”
“是。”闻锦咬着牙回。
哪有人十年演技还没有进步的。
“噢？方便问一句在哪里上的课吗？”宋亦泠很刁钻。
闻锦喉头紧了，抿笑：“是一对一的表演课，公司安排的。”
“是哪位老师？”宋亦泠继续问。
闻锦浑身的血液里都藏着暴躁，想下一秒直呼宋亦泠的名字，质问宋亦泠什么意思。
宋亦泠则是眼神浅淡，不卑不亢理智温柔的神情看她，眉眼轻佻等她回答。
这神态似曾相识，能和以前的宋亦泠叠在一块儿，像宋亦泠在认真给她上表演课的时候。
闻锦想发火的冲动也在宋亦泠这个表情里压了下去。
她以前是没有自己独特的表演形式和风格的。
跟宋亦泠恋爱期间，其实宋亦泠倒是没少帮她打磨演技。宋老师还不只是一个尊称，宋亦泠真的是她的老师。
帮着她一点点将网剧的影子给退掉，恋爱内的成长是比较明显的。
闻锦眼神暗了，宋亦泠在看到她收起火气后，不解地皱了皱眉。
还没等闻锦说话，门口有人敲门。
屋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到门口，杨诗词压动把手将门打开。
闻锦往后看，通过身形判断是一个70岁左右的老男人，一边往屋子里跨，一边摘了口罩，身后带着孟佳跟孟母。
“不好意思，打扰了王导，亦泠这么早就来了。”
随着话落，口罩也摘干净了。
彼时闻锦方才看清来者，李岩。
上个世纪的老艺术家了，出演央台的三部反腐检察片后拿了好几个奖，后来又一直活跃在抗战片和年代片中，闻锦小时候常看他的电视剧。
这一类老艺术家上了年纪后基本都在家赋闲，不活跃在影视圈，偶尔有个较强的班底请去客串，宣发的时候也能体现一下较厚的班底。
李岩到了，都站起身迎接。
宋亦泠和李岩搭过戏，是认识的。
在看到孟佳的时候，在场所有人心底都有了个谱。
李岩笑着跟王琴握手。
宋亦泠说：“好久不见，李岩老师。”
“看大家正忙我还不好意思进来，这孩子试戏见亦泠在就害怕，非要拉着我来，年轻人心态不好。”李岩张口直接将孟佳抬出来了。
王琴也跟着客套，大家都心知肚明，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毛黎趁着乱混进来，将闻锦拉到了一边，此时外面的演员都看到了，李岩陪着孟佳过来试戏。
“你知道我刚刚听说了什么吗？”毛黎下巴指了指孟佳。
闻锦说：“李岩是孟佳的大伯？”
“你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后面孟佳沾了流量圈后还得被黑一轮资源咖。
陈年旧事了，具体的也不记得了。
“她来抢风缪的角色，你说，咱们能抢得过有背景的吗？有时候公然选角试戏只是个过程，还有进组被资源咖挤掉的呢？”
毛黎说得在理，要是闻锦能试上风缪的角色，她也不阻拦，但目前的状况来看，要想试戏很难。
方副导演小步度了过来：“闻锦老师，您在外边等等，等其他演员试完了以后，我叫您。”
“宋亦泠同意了？”闻锦问。
方副导点头，小声道：“也没不答应，今天试戏的演员比较多，得按顺序来。”
毛黎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能试戏就行。辛苦方副导。”
闻锦听到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也没不答应，就是也没同意的意思，那宋亦泠是什么意思？怕她爬起来了？
...
闻锦和毛黎出酒店后去了附近的一个商场吃饭，进包间的时候，闻锦还是被服务员认出来了，小姑娘腼腆地询问可不可以合照。
她也没拒绝，就在包间里边，让小挽帮忙拍了一张。
等菜上齐前，毛黎说：“我过几天要出差学习，有什么事情你就别再擅自做主，记得先过问我。”
“是有件事得让你去跟公司商量，我转型不能过晚，从现在起就得好好规划一下。”
转型晚了很麻烦，一群小花涌上来挤流量，目前她的专业能力是过硬的，在这个基础上转型会比之前更简单。
“这事情我回头会跟公司讲。”毛黎刷着手机，查看热搜有没有降下去。
小挽在倒茶，刚喝了一口。
闻锦看她：“小挽，你明天也别跟着我了，去医院检查一下。”
小挽不知所措，看看毛黎。
“闻锦姐，我没传染病的。”
“不是这个问题，定期体检，我要看检查报告的。”闻锦也不解释，单手拖着茶杯抿了一口。
小挽不怎么多话，说话时声音也轻言细语的，跟了她几年，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闻锦其实还挺舍不得她的。
“不是，这人怎么这么爱作妖呢。”毛黎忽然大骂，“都是同行老喜欢蹭热度作作妖，她都手滑几次了？”
闻锦也不问是谁，圈子里出名的给人黑料点赞又取消的女星就那几个人。
与此同时，毛黎接到了公关经理的电话，让她们试戏结束以后回公司，并称查清楚了照片流出的源头。
“是宋亦泠吧？公司打算怎么对付她？”闻锦问得清淡，就像是在议论桌上的菜好不好吃一样。
毛黎瞥她一眼：“你很希望是宋亦泠？”
“这是我希望的问题？这就是她干的出来的事儿，不然谁能这么恨我？”
闻锦自打知道宋亦泠跟她一样回了十年前，便确定这帽子就是宋亦泠的。
“还真有人这么恨你。”
毛黎又一次上热搜打开了照片：“这张照片很明显是裁的边角，后期做了清晰处理，你旁边当时坐的是谁？”
闻锦把夹的花生放嘴里，凑过去看，神情略微诧异：“坐的董薇。”
也是跟她同期出道的小花，一直跑着女二女三的角色，能拿到女一的戏都扑得深不见底。
“这个角度是她的摄影师在的位置，本来是给她拍官博宣传，但没想到拍到了你。”毛黎分析的有点道理，“你等我再看看，她们公司有没有发官博。”
搜索栏输入了董薇的名字。
很快就弹出来官博的信息，最新的一条动态是在半个月前。
毛黎一拍桌：“还真是她们干的！”
闻锦脸色一黑，还真不是宋亦泠干的？她又把人冤枉了。
同咖抢资源很正常，有的是互相捏着把柄都不敢有动作，而有的则是明面上起冲突。
现在闻锦和董薇就属于这样。
哪里得罪了董薇？
她扪心自问，除了上部戏在剧里她饰演的女主一直恶心欺压董薇饰演的角色以外，平时她还会分小蛋糕给人吃的。
难不成是戏里代入感太强了，连她一块儿恨上了？
“公司在处理了吗？”闻锦把肉末蒸鸡蛋转到小挽那儿，示意让她吃。
毛黎咬着筷子，又刷了一遍微博：“在处理了，要是你能拿到角色进组，跟宋亦泠搞搞关系，这以后也不会被翻旧账。”
“那不可能。”
闻锦直接拒绝。
“你别这么抗拒她，宋亦泠在圈内的口碑很好的，要是人品有一点问题，早就传出来了。”
闻锦继续吃着东西不说话。
毛黎说：“公关给出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这样，你要是不解决对你转型很有影响，做个听话的艺人才能前途无量。”
大众对一个热搜的关注度是不会太久的，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任何事情都会被永久储存。
“往后再看行不行？”
“就冲你对宋亦泠那个态度，我要是她，我今天绝对不会让你试戏。”毛黎夹了一块小炒肉放嘴里。
闻锦笑：“宋亦泠是不会的，她不会把个人恩怨和工作混为一谈。”
“你很了解她？”
闻锦咀嚼的动作慢下来，太了解了，也就本能的替她辩解。
毛黎没注意到她的表情，继续说：“目前咱们先不收拾董薇，等你进了组，我来收拾她。”
“你？你怎么收拾？”闻锦不信。
她眼里的毛黎，人如姓，毛手毛脚的，平时吵架都打哆嗦的人。
“你看着好了。”
两个人也没就着话题往下，这一顿饭吃的时间较长，直到下午一点的时候，闻锦和毛黎才往酒店大厅赶。
刚到大厅就发现人走得差不多了。
当时毛黎还说：“现在上去应该就轮到咱们试戏了吧。”
正在说，电话打来了。
毛黎清了清嗓子接通：“喂？方副导，我们正在酒店大堂。”
闻锦戴着墨镜站在旁边等她接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毛黎脸色变了，在惊诧中拧紧了眉毛。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食指勾下墨镜，上抬眼皮看，毛黎在这个表情中挂断了电话。
半晌，毛黎说不出话，欲言又止，喉头滑动好几次。
“说话。”闻锦保持姿势不动。
毛黎沉了沉气，结结巴巴说：“他们说不用试了，风缪这个角色定下了孟佳。”
闻锦将眼镜推上去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心口起伏的频率变缓，摁下电梯。
“你不会要上去问吧？”毛黎拉住她。
闻锦转眸看她：“我今天说宋亦泠不会公报私仇是假的，我不了解她。”
电梯“叮”一声。
闻锦和毛黎跨进电梯。
“这个角色已经定下了，这时候去没有用的。”
于此同时旁侧的另一个电梯里，宋亦泠刚好出来，别在领口的墨镜摘了给杨诗词，浑身都是快要炸的愠气。
杨诗词安慰：“你别生气，这事情我也是没想到的。”
“我不生气？”宋亦泠顿下脚步，“签合同前怎么跟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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