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员看她的神色，又看了眼贺晨星，小孩瘦巴巴的脸蛋上，一双眼睛湛亮黑，充满期盼。
她看看周围，小声地对江樱道：“我有给亲戚家小孩带的，你要的话，倒可以匀你两本，不过书票的钱，一张也得两毛呢，这个你得算给我。”
顺手能帮一下这个小娃也行，但是绝不可能贴钱做好事。
她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江樱立刻欣喜地点头，嘴上不停地感谢。
谁说这年头的营业员服务态度不好，看看多么热心纯朴！
贺晨星也跟着嘴甜地谢谢阿姨，阿姨人美心善！
被母子俩个亮闪闪的眼睛看着，营业员觉得自己脸皮有点灼热。
她板着脸去取书，一转身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说是只有几天，营业员抱出来十多本，看见江樱的眼神，她动作缓了一下：“只能给你们匀一本啊，现在这个都不印了，很难找的。”
江樱点头表示明白。
营业员将书摆在柜台上，笑着对贺晨星道：“小娃娃，你来认认，哪一本是西游记？”
五岁的贺晨星还没有柜台高，两只小手趴着玻璃，小脚努力地踮起，也只露出来半只头顶。
江樱憋着笑，将小家伙抱起来让他自己看。
贺晨星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仔细地辨认着，小手准确地指向柜台：“这本，那一本，还有……一共三本西游记呢。”
营业员原本脸上带着逗小孩的笑，见他准确地挑出来了，手上拣出来这三本书，神色也认真起来：“还真是认识啊，那你来挑一本。”
贺晨星见真给自己挑，高兴地笑眯了眼睛。
又指着另外一本：“我也认识那个……雪……剩下的不认识了。”
他垂下睫毛，捏着自己的手指有点丧气。
两个大人定睛一看，是一本林海雪原。
四个字小家伙只认识得一个。
营业员惊叹地看着他：“这小娃娃还真是认识不少字，了不得！”
店里面另外一个闲着的年轻营业员也来了兴趣，凑过来问道：“这小娃儿真还没上过学？”
江樱心里美滋滋，嘴里却谦虚道：“还有两个月才到五岁，之前家里没钱，都没上过育儿班。”
“这么聪明可别给耽误了。”年轻营业员称赞着，又叫同事，“关姐，咱们这儿还真没有这么小的孩子看的书。”
关姐也发愁，她犹豫着开口：“要不我再匀一本西游记给你？书票钱……就算了。两本一共一块二，你们要得了不？”
一块二毛钱能买一斤多肉了。
江樱虽然缺钱，却也不是那不懂事，立刻往掏钱：“要的要的。关姐，能匀给我们就感激不尽了，书票还让您贴钱，那我们不是占便宜没够，下回我都不好意思再来店里了。”
两人激烈地推让了一番，关姐最终收下了钱，回身又从柜台下面抽出来一只本子：“那给小娃娃送个本子，别看这是印坏了的，还破了几页，也不耽搁写。”
贺晨星伸出小手接过来，仔细地摸摸，格外珍惜，他仰着小脑袋对营业员笑：“谢谢关阿姨，我还没有这样的本本呢。”
年轻营业员见了，也笑嘻嘻地从柜台下摸出断成两半的铅笔：“这个也给你一支，理货的时候摔断了，本来是给我弟弟，那家伙根本不好好学习。”
二人收获满满地出了书店，又往百货大楼去。
贺晨星一路上都笑眯眯地抱着他的小人书，看着格外喜庆。
江樱两手提着满当当的东西走在筒子楼昏暗的楼梯间，贺晨星小短腿努力的跟上，怀中也抱着一个小布袋。
袋子里面是一大包的大白兔奶糖，小人书和他心爱的小本子小铅笔。
江樱不放心地回头望着他，叮嘱道：“晨星脚下要看仔细了。”
“小江啊，怎么买这么老些东西？”
江樱抬头发现是邻居吴大妈，她正要笑着招呼。
吴大妈就啧啧两声：“这都买了些什么？昨天不是还说家里没钱嘛，今天这是要把百货大楼都搬回家呀？”
江樱笑容不变，嘴上客气地说道：“看您说的，家里粮食菜蔬什么都没有，盐罐罐都是空的，可不得置办嘛。”
说着她又满脸愁容：“刚想起来家里油壶也见底了，可是钱都花完了。吴大妈，你家里过得好，吴大哥能干，嫂子也节俭，要不您先给我周转一下，让我买些油。”
吴大妈不防平时闷不吭声的人会开口问她借钱，本来要下楼的人立刻转身往回走：“哎呀，突然想起来煤炉子忘记封口了，一会可得烧掉我一整块煤球。”
身后传来哈哈哈一阵笑声，吴大妈脚下一滑，飞快地奔回去。
贺晨星回头叫了声：“张奶奶好。”
这是对门邻居张奶奶，虽然爱贪个小便宜，可平时没少帮忙照看贺晨星。
张奶奶两只眼睛盯着贺晨星抱着的布袋，吸吸鼻子道：“哟，闻着是奶糖的那个味儿，可真是香甜，晨星你回头给你宝柱哥分一点，可怜的娃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的糖。”
贺晨星抿着嘴不说话，他回头望着妈妈。
江樱立刻应道：“小孩嘛，在一块儿玩，有什么吃的难免换着吃就是了。”
张大娘不搭这话，只笑笑：“置办这么些东西，沉手不？我给你拎几个？”
江樱婉拒了，给张大娘让开道。
一回到家，贺晨星就迫不及待地跑进里间，将小布袋子藏在一堆衣服下面。
江樱发现煤炉上的火灭了。
她一时还没适应过来，出门忘记换煤球了。
她在原主记忆里搜索了一下，赶紧拿上煤球，准备去张奶奶家换。
“晨星，你要不要去宝柱家里玩？”
贺晨星小奶音闷闷地从里间传来：“妈妈，我现在不想去。”
察觉到异样，江樱走进去，却看见贺晨星小小一只蹲在大木柜前，正把糖果摊开来一只一只数得认真。
“崽崽在干什么？”
“一天吃一颗，我要数一数能吃多少天。”
吃糖还要做个计划，小家伙还怪严谨。
“妈妈去张奶奶家换个煤，你要不要去，可以给宝柱哥哥分享你的糖果呀？”
小家伙终于将目光从糖果里面移出来，疑惑地问：“可是宝柱哥的糖也没有分过给我。”
他想了想，又拿起一颗糖剥开，将奶糖重新放回袋子里面，小手捏着糖纸认真地道：“宝柱哥给我舔过他的糖纸，那……我也分给他一张好了。”
江樱……
江樱觉得张宝柱可能会生气。
不过小孩子的社交，江樱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干涉太多，等他碰壁了再来安慰她好了。
江樱来换煤球，张奶奶高兴极了，立刻拿火钳夹给她，怕她烫着，还要给她送家去，江樱赶紧接过来。
另一边，贺晨星高兴地拉着张宝柱，将手里的糖纸递给他：“宝柱哥，今天我妈妈也给我买糖了，我给你拿了一张糖纸。你看，和硬糖不一样，这里面还有一层糯米纸，也是可以吃的，特别香，特别甜……”
小家伙把自己说馋了，还舔了舔嘴唇。
江樱有点想捂脸。
谁知张宝柱一脸兴奋地接过来，迅速地一舔掉那一层薄纸，咂巴着嘴惊奇地回味：“这个纸还真的能吃，比糖好吃。”
张奶奶也笑眯眯地看着小孙子。
江樱摸摸自己兜里的大白兔，不知道该不该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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