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的气氛看着有些不妙。
就在这时,亚摩忽然主动开口道:“可以请您帮个忙吗?”
约修米尔:“……”出现了,少年特有的倒反天罡,反客为主。白嫖了酒神的钱和情报以后,连冥王的劳力也不放过,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敢这么干。
[咕咕咕——]
赫墨尔眼皮子一跳,脑海里似乎有一千万只鸽子精在高歌,那是他特有的“重大事件”事前雷达。
祂预知般感到少年即将提起的话题有些危险,会让事件出现意想不到的发展。
亚摩:“之前在除掉怪物以后,我在迷宫里发现了一些灰蒙蒙的影子。”
他回忆着捡起那枚珠子时,见到的那些所在角落里的异象,“刚才我忽然发现它们的气息和您身边的黑雾有些相似,您知道那是什么吗?”
本来亚摩是想等事情结束以后,再仔细研究一下那些到底是什么的,可如今猫猫大王给他带来了新发现。
真的太巧了,正好趁机请教一下。
听见少年的话,周围的死神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们没想到,居然会有冥府之外的人能够察觉到“那些东西”的存在。
唯独冥王的神情不曾变化,平静地回答:“那是‘聻’。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如果说鬼魂尚且还能拥有生前的记忆,那么聻就是彻底失去了灵智,变成了一种虚无的物质。
它们就像大气中的蜉蝣,不再拥有也无法再创造任何价值,过段时间会自行消散。
因此死神的业务里也不会包括它们。
那座迷宫大约是死过很多人,那只怪物不仅吞噬了血肉,还吃掉了那些人的灵魂。
听了周围死神的补充解释,亚摩忽然有些难过,“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本来以为只是奇异的现象,如今却得知那些灰雾都曾是活生生的人。
“你想要拯救它们?”
亚摩摇了摇头,“我只是不希望将它们独自留在这里。”
等此行事了,死神们回归冥府,而普通人无法看见它们。它们会孤独地徘徊在死去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等待完全消逝的那一刻到来。
一种巨大且持续的孤独,连消弭都无声的空无。
亚摩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就无法假作不知、若无其事地离开。
“因为我‘看见’了,如果‘人’之中只有我能看见,那一定有我还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视里,冥府的主人缓缓伸出手,在少年的眉心轻点了一下,“做你想做的吧。我也想试试看——”
“同时被‘生命’和‘死亡’赐福之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冥府之主的行为太过自然,仿佛祂一开始就在等待着这一刻,并打算这么做。
黑猫状态的007陡然炸毛,它从少年的怀抱里仓促落地,恢复成人身后听见身边同事难以置信的咋舌: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赐福啊?”
不是简简单单批发式的象征性庇护,而是一种更加深刻的东西,连祂们的神格都不由预兆似的战栗嗡鸣。
007没有回答,祂的眼睛微微睁大,兜帽被忽如其来的风吹开一角,温暖的阳光照落在常年不见太阳的光洁额头,带来一些不适的灼热。
可如今的007——以及或多或少面临这一困境的死神们,全都无暇顾及。
纯粹的漆黑光芒,犹如吸收一切的黑洞,从冥王与少年额头相触的地方绽放开来。
可下一秒,一股截然相反的生机,受到刺激般被激发出来,与漆黑的能量相抗。
“大地母神……德米特里——”除007外的其他死神震惊又复杂地念出那个名字。
仅从力量的性质上来说,死和生算得上对家。
冥府的众神从未直面过那位执掌生命的原初母神,没想到第一次感应到对方如此强烈的存在,竟然是从一个少年这里。更巧的是,祂们(死亡)也同样在意这个少年。
这何尝不是“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连喜好和偏爱都如此一致。
亚摩惊讶地看着从自己身上浮现,飞快笼罩全身的一层翠色光芒。
那层光芒本能地帮他抵挡来自“死亡”的“侵蚀”,一阵阵荧光扩散,如同水面的波纹向四周辐射开去,动静一下比一下大。
狼藉的迷宫花园内,原本凋敝的植株瞬间疯长,肆意地抽长枝丫,开出繁花,结出硕果,完成了从孕育到巅峰时刻的成长。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一次更比一次猛烈。
摇动的花枝带来浓郁到极点的花香,无数顺风飘来的花瓣纷扬如雨,落到众人的肩上头上。
众人的衣袍也猎猎翻滚起来,祂们凝眉望向兀自僵持的少年和冥王,无人胆敢打扰。
“我们这算不算,旁观了两位原初主神级的对峙?”一名死神颤巍巍道。
“从力量的性质上看,是。从强度上看……至少我们都还活着。”007说。
因为此刻真正使御“生命”权柄的乃是少年,他和冥王双方都没有杀意,少年更是连对抗的意识都没有,否则没谁还能活着站在这里。
在最初的惊讶后,亚摩很快掌握了主动权,他没有选择对抗,而是选择了“吸纳”。
——他在试着接受那份死亡赐予的力量。
亚摩意识下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看见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森林的最中央有一株茁壮成长的小树苗,它依偎在一棵巨大而富有神性的巨树下,享受着最优渥的阳光和雨露。
冥冥之中,他意识到那棵小树苗代表的就是他自己。
一只飞翔的白鸽衔来一朵花,放在了小树苗的枝头,咕咕地歪头望着他,用喙蹭了蹭他的鼻尖。
亚摩侧耳细听,听见了一阵阵汹涌的潮声。他循声抵达了森林的边缘,方才看见一片银色的、弥散着浓雾的死海,正一下下冲击着“乐园”的结界。
支撑乐园的巨树放出绿色的护罩,试图将一切危险和伤害阻绝在外。
直到亚摩将手贴在它的树干上,如当时的红玫果树一般,奏响了一曲高天之歌。
巨树的焦躁被顷刻间抚平,它似乎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听见少年安抚的声音,“那片海不会伤害我,我能感受到,你也能对不对?”
……是的,它可以。只是生命本能地抗拒死亡的接近,它也并不想与其他存在分享照顾小树苗的时光。
只是、只是——如果连“死亡”都愿意降下眷顾,那世间还有什么能够真正带走这孩子呢,如果只是一次退让,就可以让这孩子以后的成长都得到保障……
此时的巨树并没有意识到,底线就是这么一点点磨掉的,后面的四五六七等等就是这么来的。
此时,绿色的护罩终于开了一个小口,让弥散着死气的水汨汨流淌进来。
这些死水似乎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所以并未靠得太近,只是自发地环绕在小树苗离得远远的四周。
就像保卫乐园沃土的天然地利,威胁震慑着其他存在的靠近。
——整个过程远比亚摩想象中要来得顺利。
精神世界的事情于外界而言不过发生在刹那,快到连旁观的约修米尔都来不及阻止。
冥王满意地缓缓收回指尖,只见在少年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形似镰刀的银色神纹。
玄奥又古朴的力量从上面逸散,带来令人心惊的气息。
这回亚摩没再错过额头传来的异样。
他联想起之前的两次,隐约明白了什么,歪了歪脑袋,“会不会很奇怪。”
“很适合你。”冥王安静地垂眸,银色的眸子漾开微不可察的笑意。
亚摩察觉到了对方刹那展露的柔软,忍不住露出了开心的笑脸。仰头用一双金色的眼睛凝视着冥府的主人,像一株摇头晃脑的向日葵,半点不露怯。
冥王的指尖微动,一闪而过的犹豫后,他伸手将掌心落到了少年头上,轻轻拍了拍。
“唔?”亚摩没有动,认认真真地申明,“除了妈妈还没人摸过我的头。”
“嗯。”冥王将手收回袖子,不动声色地捻了捻,“下次会征求你的同意。”
亚摩:“好哦。”所以还会有下次的嘛。
赫墨尔看着眼前这副“父慈子孝”的场面,不由替天上的某位写了个大大的惨字。
——完犊子,这样下去儿子不会真要成别人家的了吧?
亚摩转过身来,注意到全员目光炯炯的凝视,不由愣了一下。
不等他开口,全部死神忽然单膝跪地,垂下头颅。
这一刻,冥系众神的内心有多激动只有祂们自己知道。在少年的眉心浮现出银色“神印”的刹那,体内的神格先祂们自己一步发出了狂欢的共鸣。
这一刻,祂们已然知晓:
少年被赋予了一个身份,那是冥界空缺了万年之久、刚刚诞生的——
祂们语含赤诚的期待,比之先前纯粹的喜爱,更多了一份众望所归的恭敬。
“——小主人。”
收割生命的死神们犹如接受检阅的大军,肆意展露冥府的锋芒,先前盛放的满园鲜花寂然无声,唯独少年周围不受影响。
至此这场欢宴彻底变了性质,沦为了死亡庆贺的主场。
而死亡簇拥的中心,却是一轮截然相反的金色太阳!
这一幕堪称世界名画,它震撼,荒诞,叫人难以置信。恰似大地靠近天空,游鱼追逐飞鸟……万载漆黑的画布上倏然落下一点金。
不仅是多了一抹颜色,更打破了一汪万载不变的死水,让所有的黑疯了一样动荡,激烈得像要自燃。
“嘶——”
死灵战马周身的火焰猛然窜高,犹如一声号角,比踏伐出征时更加高昂。
强而有力的马蹄扬起又落地,带动地面苍劲地震动,它打出响鼻,轻嗅着少年身上新出炉的力量,不由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穷凶极恶、焚尽一切的冷焰变得无比温驯,甚至连少年的衣角都不曾损毁丝毫,像一盆夏日里凉爽的冰。
接着死灵战马暗示性地压低身体,屈起前腿。
如果此时亚摩微微抬脚,那他就可以成为除了冥界之主以外,第一也是唯一还能登上死灵战车,并成功驾驭的人。
象征冥府至高权柄的战马御座向他敞开。
亚摩并不知道眼前一切背后的意义,他眼底闪烁着纯然的惊叹和喜悦,迫不及待地跟自己骄傲的兵器分享,觉得它一定会喜欢:哇,快看啊弥斯布雷斯,这真酷!
这时,赫墨尔终于反应过来,忽地惊觉“赐印”=共享权柄=冥府号令权=……冥府名正言顺的继任者?
在这等着呢。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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